江川往事(四)
2017-12-25夏栀
夏栀
“倒是你们,新队服都买完了,怎么还不回去?”
周思扬说完,又看了看周围的门面,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里卖的可都是女孩的东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别误会,我们是来给陆瑶买礼物的。陆瑶是江川的亲妹妹!”
傅煜泽本着为陆江川牵线搭桥的心思,特意强调了“亲妹妹”三个字,陆江川想拦都没拦住。
“为妹妹买生日礼物啊,真好。陆江川同学,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这么暖心的哥哥。”
周思扬笑得很甜,江川不置可否地轻咳了两声,不知道这时应该接什么。
他总是不太懂得如何跟人交流,在心仪的女孩面前更甚。
好在周思扬很快转换了话题,笑着问他们:“想到买什么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们出出主意?”
两个男生统一摇头,然后又点头。
周思扬带他们去了一家装饰很文雅的女装店。店内的衣服款式都很新颖,半数都是裙装,周思扬说:“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应该不会有女生会拒绝裙子。”陆江川刚走进去,便相中了其中一条长裙。
那是一条纯白色带蕾丝花边的收腰裙,裙摆前短后长,看上去空灵飘逸。袖口和腰身处设计了绑带,更添了几分俏皮。
它就像是专程为陆瑶定做的一样,安静地垂挂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陆江川想让店老板取下来看看,店老板也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却没有直接取,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这种眼神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带着些审视,也带着些衡量,陆江川不自觉地畏缩了一下。好像这道目光能透过他脚上廉价的十五块钱一双的运动鞋,看到内里打着补丁的破旧的袜子。
店老板先让他看了衣角处的吊牌,态度十分敷衍。
“这条裙子的料子是苏州的贡缎,花边都是手工缝上去的。外面这层蓬纱也韧得很,怎么扯都不会脱线。至于价钱嘛……一分钱一分货,不二价。”
江川翻开了吊牌。
零售价是八百六十元。
他买不起。
或者说,这样的一条裙子,换到任何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身上,都是不菲的价钱。
更何况……
江川垂下眼睑,攥紧了口袋里省吃俭用存下的稿费,以及课余时间在小卖部打工赚来的一沓五元、十元的钞票。
那里面一共是,三百七十九块五毛钱。
“我们还是看看其他的吧,这家店还有很多好看的衣服,这条湖水蓝的就不错。”
听到对话的周思扬快步走过来,化解了江川的窘迫。
这家店算是城里较为时髦的一家服装店了,周思扬的妈妈就经常在这里为她选购衣服。衣服的价钱有平价也有昂贵的,她也没有想到江川会看上一件这么贵的。
店老板的嘴角也在此时荡开一个微笑:“是啊,那一排的衣服正好在打折,挺适合你们普通学生购买的。”
陆江川没有动,他还在看那个吊牌,一直在看着。窘迫和强烈的贫富差距让他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
“煜泽。”
江川喊了阿泽过来。周思扬不知道两人站在角落里说了什么,只看到傅煜泽在兜里掏啊掏的,将全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个遍,又“哼哧哼哧”地攥着一把零钱走过来,咧嘴傻笑道。
“大姐,我们兄弟两个浑身上下掏干净了也只有五百三,你给个便宜价,卖给我们算了。”
店老板常年见人下话,对着几个穷学生连个笑容都懒得给,挑眉道:“五百三?八百多的裙子你就给我五百三?这个价钱别说从我这儿拿不走,就是厂家也没这个价。”
煜泽的个性有点直愣,你嘲讽他,他还觉得你脑子有包呢,当即不快地道:“你別当我们小不识货,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就这一条裙子,从运费到门面费,价钱都加在这上头了,六百八你都是赚的。”
店老板没空搭理他,转身就走,阿泽就在后面念叨:“这不就是块窗帘布吗?我们家客厅用的都比这个好。”
一来二去惹得店老板火了,双方差点吵起来。
周思扬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拦在傅煜泽跟前,对店老板说:“姐姐,我这位同学不会说话,您多担待点。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来是为了给妹妹买生日礼物的。家里给的钱不多,手头攒的也有限。您家想必也有兄弟姐妹,肯定明白这种心情。我这儿还有一百多块钱,咱们凑个吉利数,六百六十六,您看行吗?”
周思扬的妈妈经常来这家店买东西,店员对老主顾还是留有几分薄面的。况且周思扬的话说得很体面,双方都下得了台阶。
只是,六百六十块钱实在是太少了。店老板正准备开口说“你们要是诚心想买再给加点”,就看到久未开口的陆江川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将周思扬的一百多块钱塞回到她手中。
“思扬。谢谢你,我不能用你的钱。”
周思扬毕竟和阿泽是不同的,陆江川也不想用女孩的钱,尤其这个女孩还是他暗暗喜欢着的。
这是一种微妙的执拗和倔强,不想在她面前露怯,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太寒酸。
店门口的风铃晃动了两下,是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店老板对着江川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什么,表露出来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明白。
穷小子还死撑什么大爷。
囊中羞涩的陆江川脸上一阵烧灼,眼里、心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陆瑶得到这条裙子时欣喜激动的模样。
思扬说,每一个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
他的陆瑶也是他的公主啊。是公主,就应该得到最好的。
“老板,我下个月就能再发一笔稿费了,有两百多块钱,您看能不能……”
江川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拿出了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绘画本子。
这是他吃饭的“营生”,多少个日夜,陆江川就靠着这支笔、这个本子熬过艰难的每一个月。
“五百三十块钱,再加这个本子一起押在您这里。求您了,就把裙子卖给我吧,我下个月发了稿费一定过来赎。”
“压本子?哈!”
店老板都快被气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用这么个破本子就想抵两百块钱?疯了吧?没钱就赶紧出去,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本子和笔被店老板无情地扔在地上,削好的一截长铅瞬间摔成了光秃秃的一截。笔身顺着摔落的力道滚到一个人的脚边,怅然地停下,像一具无人能懂的、可笑的横尸。
“什么叫破本子!”阿泽激动地走过去,拎起对方的衣领。
“这是他赶了整整三个月的稿子!报刊亭每月的杂志上都有刊登他的画!”
“煜泽!”
江川和周思扬连忙拉开他,却仍旧难控制住激动的阿泽。
“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漫画家,连做了几十年工作的老编辑都对他的画赞不绝口,说他前途不可限量。就算你不识货,也不能这么随意践踏别人的梦想!”
少年人的友情是最纯粹的,在阿泽的眼中,江川一直是个比骨肉至亲还要亲切的存在。这种感情甚至凌驾于亲情。他无法容忍别人对江川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视。
陆江川如何会不懂。胸口的位置,在寒凉之后因着阿泽的仗义执言变得温热妥贴。
人的一生中会跟很多很多的人遇见,或志同或道合,但真正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却寥寥无几。他真的庆幸自己可以结交到阿泽这样的兄弟。
场面越发剑拔弩张,被毛头小子指着鼻尖数落的店老板被挤对得再次冲了过来。
“没钱装什么大尾巴狼?!还漫画家,真那么了不起还差这三百两百的?穷酸样!”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动手,拳头刚举起来,就被后面进来的那位客人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他说:“你也消消气,这条裙子我替他们买了。”
“你替他们买了?”
这下不止店老板,连陆江川等人都怔住了。
“对,我替他们买。”
男人的年纪大概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微笑的样子很亲和,也很绅士,有点旧时读书人的派头。
说完以后,他竟当真打开了钱包,付了钱,取下裙子递到江川手中。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江川刚刚垫付出去的画本子。
他说:“你就是一醉长安吧?我想找你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漫画阁奇幻动漫事业部的主编,杜泽。”
在陆江川的生命中,似乎早已没有了“喜好”二字。如果有,那就是陆瑶喜欢的,和陆瑶不喜欢的。
漫画是陆瑶喜欢的,尤其最爱漫画阁的期刊。又由于小县城里很难买到,陆江川便在本子上画给她看。
陆江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不爱漫画,只知道长此以往,习惯了看着脑中的人物,在笔下生动丰满的样子。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有的像他,有的不像他;有的寡言,有的替他诉说着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的话。
再到后来,漫画成为他赚钱的一种方式,“喜欢”也随着这种方式混杂蜕变到模糊不清。
漫画阁的主编杜泽说,他很早就注意到一醉长安了,从看到他发表在疯看漫画的稿子时就想找他约稿,只是苦于没有联系方式,单凭一个笔名,实在如大海捞针。
江川听后不是不激动的。
漫画阁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纸媒公司,有着长达二十二年的历史,粉丝多达三百七十万。能受到这样一家漫画公司的邀请,对于陆江川这样一个年轻的画手来说,无疑是抓到了一根绝佳的橄榄枝。
让陆江川更为激动的是,这家漫画是陆瑶喜欢了很多年的,如今他的画也能登上这本期刊,陆瑶一定开心极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陆瑶在翻开漫画阁时,看到一醉长安的名字后惊喜雀跃的眼神。
除此之外,杜澤开出的稿费,也是陆江川迫不及待愿意接受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跟他约的画稿一共是397话,漫画阁承包所有的包装费用,单独为一醉长安设立专栏,稿酬是三万九千七百块钱。前提是,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
三个月的时间,真的太短了。
陆江川每个月送到疯看的短篇,也只有70话。
但三万九千七百块钱,对于一个在校的高中生而言,实在是一个可观到近乎望尘莫及的数字。
陆江川知道艰难,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了下来。
他一直想赚钱为陆瑶治好腿疾,杜泽的出现,俨然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单纯的陆江川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世间的很多事情都存在两面性。
美好与溃烂,温润与狰狞。蛰伏在人世间的种种腌臜,更是涉世未深的少年难以预想到的。
几人离开服装店前,杜泽记下了傅煜泽的手机号码。几个孩子中,只有煜泽家里为他配了手机。杜泽对陆江川说,每隔一个月自己都会跟他联络一次,磨合画稿。
江川应允了,并且在拿到杜泽为他们添钱买到的那条裙子后,坚持要他在自己之后的稿费中扣除。
这个安静而倔强的少年,总是不肯轻易折损了那对骄傲的羽翼。他希望给陆瑶世间最好的,也希望这份最好,完完全全出自于自己。
日落西山,被霞光烫红的云彩遥挂在碧水青山之中。
三个孩子踏上了归家的小路。道路两旁的水洼响着蛙鸣,高大挺拔的苍松挂着蝉叫。似乎一切质朴如初,又似有什么新的希望,在泥土中投下了坚实的种子。
“我就知道江川是了不起的人物。我跟你们说,我从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就觉得江川跟班里的那群二百五是不一样的。”
傅煜泽从来不肯好好走路,抱着一堆球服伸出半颗脑袋,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倒着走。
“你小心摔了。”
周思扬笑着提醒他,他也不听。
“真的。老师不是说过?大人物跟升斗小民总是不一样的,比如满脑袋乱发的凡高,发卷梳得恨天高的居里夫人,和躺在树底下琢磨苹果的牛顿,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一串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听得周思扬和陆江川都忍不住笑了。
周思扬说:“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就没听出来跟陆江川同学有什么共同之处啊。”
傅煜泽理直气壮地指着陆江川说。
“他们都宅啊。宅的人都不爱说话,专注的事就那么一两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爱说话的?”
周思扬故意跟煜泽较真。
“爱说话能把头发剪成那样吗?你想想凡高堆在脑袋上的小卷,要是积极跟理发师沟通,能烫成那样吗?”
周思扬笑得肚子疼,指着阿泽对陆江川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外国人的头发很多都是那样的,哪里是烫出来的。
傅煜泽由着她笑,末了贼兮兮地追问了一句:“你看不上傻子,那看得上聪明人吗?”
周思扬不明其意,随口回道:“当然喜欢啊,谁会不喜欢聪明人。”
陆江川知道阿泽想说什么,连忙拦住话头。
“后面有坑,你小心点!”
煜泽没回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在陆江川和周思扬之间徘徊,不顾江川阻拦的眼神直截了当地问。
“周思扬,你说江川厉不厉害?”
“厉害啊,陆江川同学是我见过的最有才气的人。”
她真的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陆江川同学,我也跟阿泽一样,相信你会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漫画家。”
那一天的女孩真的好美,鲜嫩岁月里的笑眼,干净得似泉、似海,似空灵湖畔一抹潋滟的水光。
江川的脸几不可闻地红了。
一時霞光落入远山,华灯与夜幕同升,同霞色一同被遮掩在夜幕之下的,还有少年音符般悄悄跳跃的心动。
陆瑶的生日终于到了,为此筹备了近两个多月的陆江川和傅煜泽都有些兴奋。
除开准备好的礼物,他们还在后山为陆瑶准备了一场野外烧烤。午饭过后,两人便相约去城里,又采购了一批新鲜食材回来。
钱是杜泽付给陆江川的订金,数目不大,也足够江川为陆瑶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了。
陆江川负责烧火,阿泽负责穿串。本来不算大热的天,两人都折腾出了一头的汗。
“这个东西不能直接架在火上烤吗?这么一串一串地穿,要穿到什么时候啊?”
傅煜泽做不了细活,一旦过细就要奓毛。他是个除了篮球以外,所有行动上的傻子。手指头被铁签子扎得像个蜂窝煤以后,几乎要崩溃了。
有些食材是可以洗干净直接在锡纸上烤的,但陆江川看着阿泽手里拿着的那块巨厚无比的五花肉,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烤不透,必须得切开。”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傅煜泽可能是个傻子。
傅煜泽也这么认为,但他自幼便坚信自己是脐带绕颈,好不容易从娘胎里被生出来的东西,因此脑子不好使也是情有可原,没什么好丢人的。
五花肉穿得脑袋疼,他就拎着金针菇去了河边。
陆江川选的这个地方是滩头古镇最能称得上明秀的地方,葱郁的绿荫旁就是一条清甜澄澈的溪流。蜿蜒而下的溪水剔透地倒映着溪中的水草和鹅卵石,傅煜泽走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捧了一捧溪水解渴。
“别喝!”
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吓得煜泽浑身一震,水也跟着“咕咚”咽了一口下去。再细看远处飞奔而来的那个身影,怎么这么熟悉呢?
“郭儒雅?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煜泽看着从上游趿拉着一双拖鞋,“噔噔噔”地跑过来的傻妞,半天没回过神。
学生都厌恶穿校服,因为这种东西太千篇一律,爱美的丫头一到放假就会迫不及待地换下来。
郭儒雅也是。
然而郭儒雅的审美似乎更另类一些。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傅煜泽直愣愣地看着她身上的红衣、绿裤、黑拖鞋。再往脸上添两笔红二团,她就能当个“纸人”烧给地底下的人了。
“我……我家就在这边上啊。”
郭儒雅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朝思暮想的男神,可看见了,还不如看不见。她今天起床起晚了,洗漱完了被要求干活,就随便捞了两件妈妈的衣服穿上。
为了不让傅煜泽过多注意自己的衣服,她连忙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金针菇啊。”
傅煜泽挠挠脑袋:“今天我要跟江川在后山为陆瑶庆祝生日,这是一会儿准备烤的。”
“陆瑶?”
郭儒雅傻,但是很知道抓重点。
“就是你说的那个……女神?”
“女神”两个字她说得特别小声,恨不得从鼻子里哼哼出来,或者干脆咽下去。男神的女神,必然是喜欢男神的女人的“情敌”。
不过郭儒雅当着阿泽的面也不敢表露得太明显,怕被嫌弃。
阿泽根本不明白女生的那点小心思,看她问了,就点头回了一句“嗯”。他一边蹲下来洗金针菇,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郭儒雅说:“你忙你的吧,我手头上还有好多事呢。”
郭儒雅没动,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傅煜泽身上。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时,有一首歌叫《下课十分钟的恋爱》——
我的心跟着你
总是不在教室里
黑板上每个数字
都变成你的眼睛
顾儒雅是个有着很重少女幻想的女孩,觉得课间跟傅煜泽逗一逗嘴就像在恋爱,双休日就是失恋期。
失恋期见到朝思暮想的“男友”,能愿意走吗?即使穿得像个“纸人”也要一步一步挪到他跟前。
“那个……我不忙啊。你们是要给女神做饭吗?做饭的话,有个女生帮帮忙会比较好吧?你看你洗的金针菇,脑袋都快掉没了,还怎么吃啊?”
对于傅煜泽来说,陆瑶的生日就是独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时光。他嘴巴一开一合,本想说“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脑子里偏生在这时飘出了一块肥硕无比的五花肉,还有余下没有处理完的一堆串串。
顾儒雅看阿泽没有立刻反对,知道这就是有商量的意思,继续再接再厉地说:“我就打个下手,你们吃的时候我少吃,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不说话。你不就是嫌弃我聒噪吗?我也能当哑巴的。你看,就这样。”
她说着,用手虚空比了个缝针的手势,把嘴给“缝”了起来。
“你肯定能老实?”
傅煜泽将信将疑地看着儒雅。
“保证老实,王八都没有我这么能抗风雨。”
顾儒雅举双手发誓。
为了参加一个生日宴也是够拼的。
傅煜泽看她连王八都肯当了,加上实在是穿不过来,便勉勉强强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过他说,得先问过江川。
金针菇被洗得就剩下“金针”以后,傅煜泽带着郭儒雅绕到他们准备食材的老槐树下。
槐花已经开过了,纯白蔫成了乳白,还是能闻进一鼻子的清甜。阿泽就在这片甜香中漫不经心地问郭儒雅:“刚才我喝水,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啊?”
儒雅没吭声,他就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溪水是最干净的,你喊得我耳朵像被手雷给炸没了似的。”
顾儒雅还是不吭声。
傅煜澤觉得不对劲,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话啊。”
郭儒雅估计躲不过去了,只能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一块红布。
“我刚才,在上游洗我弟弟的尿布来着,所以……”
“你不要去了!!”
傅煜泽放下金针菇后,不知道漱了多少遍口。郭儒雅就一遍一遍地拍着他的后背说:“小孩子的尿没那么脏的,古时候不是还有人喝童子尿延年益寿吗?你没准就长生不老了。”
傅煜泽差点没掐死她。
对于郭儒雅的临时加入,江川本来是不喜欢的。他跟阿泽的想法一样,只想要三个人的聚会。但手头的工作确实太多了,等到阿泽全部穿完,只怕太阳都要落山了。
“儒雅,那就麻烦你了。”
江川说完便去忙活其他的事了。
郭儒雅倒真的很长脸,别看平时是个傻大姐的做派,干起活来竟然一点也不矫情,甚至还有些头头是道。所以午后四点多,他们就把食材全部收拾妥当了。
江川骑着阿泽的自行车,回家接了陆瑶过来。他没告诉她自己准备了什么,穿过山腰以后,轻轻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滋滋的油在肥瘦相间的肉片上炸响,孜然和炭火结合出浓郁的香味。
陆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似乎预见了什么,抱着江川的手激动地道:“哥哥,你准备了烤肉吗?!”
陆江川和阿泽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江川松开了手。
陆瑶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看着精心烹饪过的美食,以及绿荫之下,阿泽和郭儒雅傻傻的笑脸。
郭儒雅是生面孔,但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善意。
“认识一个新朋友,可以吗?”
江川看陆瑶的视线停留在郭儒雅身上,很怕她会介意,连忙说了一句。
郭儒雅也在这时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沾到炭灰的手使劲抹在衣服上,然后伸到陆瑶面前。
“我……我叫郭儒雅,是陆江川和傅煜泽的同班同学。今天是来帮厨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那是郭儒雅第一次见到陆瑶,也是她第一次在一个女生面前觉得局促。
陆瑶的美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没想过现实中真的会有美得这样纯粹的女孩,甚至连之前心里的小小嫉妒都忘记了。
还有她的脚。
双足畸形内翻,非但没有让她的美丽打折扣,更加因为这个原因而生出一种我见犹怜。陆瑶的美是没有攻击性的,如邻家妹妹般柔软可爱。像干净的夏风,冬日的初雪,和洒满花香的此刻,郭儒雅初见便生出一种亲昵感。
“儒雅你好,我叫陆瑶。”
陆瑶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同郭儒雅的交握在了一起。
十六七岁的女孩,其实是很喜欢有朋友相伴的,“男性朋友”“女性朋友”都需要。甚至,女友更加重要一些。
陆江川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说,女孩之间的友谊是很容易建立起来的。年少是相伴,年长是物欲同好。后者可以因为同喜欢一条裙子,或者一个品牌的包包而相谈甚欢。前者则纯粹得多。
倾诉,或者渴望一份热闹,以及独属于同性之间才能聊开的话题让她们变得亲近。
郭儒雅就属于那种亲和力极高的,并且因为身上的红衣绿裤,更增添了类似于年画福娃的……喜庆感。
虽然她不一定喜欢这种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