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安德森：电影城堡里的鬼才导演

杨雷

有電影评论家这样评价美国导演韦斯·安德森：“他大概是目前美国新生代导演中最富有创造力、激情、趣味和文艺色彩的独立电影人。”纵观韦斯·安德森迄今为止的几部电影作品，我们可以从中领略到这位被誉为“鬼才导演”的电影人极其鲜明的个人风格：对称式构图、鲜明的色彩以及标志性的俯拍镜头。尤其在影片色调的营造方面，韦斯·安德森独树一帜，偏爱唯美舒适的暖色调，仿佛把观众带入一场场梦境之中，令人难以忘怀。韦斯·安德森以他天才般的创造能力向世人证明：在把电影拍得通俗好看的前提下，依然能够容纳自身的艺术品格、个人趣味和独立精神。

韦斯·安德森1969年5月1日出生于美国得克萨斯州休斯敦市，父亲就职于广告行业，这使得安德森从小就有机会和电影、电视打交道，母亲曾是一位考古学家。他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二，毕业于得克萨斯大学哲学专业。安德森的电影创作生涯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1994年他拍摄了时长仅13分钟的短片《瓶装火箭》，并因此得到赏识和投资，1996年由哥伦比亚公司出资将短片重摄扩展成全长同名电影，受到电影评论界的赞扬。1998年，安德森导演了喜剧电影《青春年少》，讲述了少年马克斯和忘年交富商赫尔曼同时爱上了美丽的女老师克罗丝小姐的故事。这是安德森在自己母校拍摄的一部电影，有着很强烈的自传色彩，评论界称该片“令人想起让·雷诺阿和弗朗索瓦·特吕弗的那些悲天悯人而又充满智慧的作品，同时又有着塞林格小说的人物特质和语言风格”。2001年，他凭借《特伦鲍姆一家》（又译为《天才一族》）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影片讲述了男主人公与其妻离婚而使整个家庭分崩离析后，他为了挽回亲情假装重病让家人回来的故事。整部影片在快乐与忧伤之间自由转换，喜剧与悲剧完美融合，真实而亲切的家庭氛围给人一种简洁的诗意和轻盈明快之感。此后拍摄了讲述海洋探险之旅的《水中生活》（2004）和讲述火车旅行的冒险喜剧影片《穿越大吉岭》（2007），后者入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竞赛单元。2009年，安德森将经典童话《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改编成动画电影，获得第8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提名。2012年推出新作 《月升王国》，讲的是两个12岁的孩子私奔并订立婚约，整个小镇的人寻找他俩的时候，一场暴风雨悄然来袭，平静的海岛小镇被搞得天翻地覆。影片情节虽疯狂而荒诞，但充满纯真色彩，看似浅显实则深刻，古灵精怪而又韵味无穷。该片成为第65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并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剧本提名。2014年执导的《布达佩斯大饭店》讲述了战争时期一个欧洲著名大饭店看门人的传奇经历，以及他与一位最信任的年轻雇员之间的故事；集合了冒险、幽默、奇幻、人生哲学、美学等多种元素，复古而摩登，极具荒诞喜剧色彩，实则是向逝去的世界致敬，让人笑中带泪，回味无穷。该片入围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等9项大奖，受到广泛好评，堪称韦斯·安德森影像风格的集大成之作。

不得不说，韦斯·安德森确实是一位精力充沛且富有才华的电影导演，每隔两三年他都会推出一部新作，出片速度稳定且制作精良，总能引起世人的关注和热议。他的电影有着鲜明的辨识度：冷静的幽默感，痴迷般的对称构图，高饱和暖色调的画面，以及奇思异想的情节。安德森全面介入自己电影的各个环节，包括编剧、设计和配乐，可谓名副其实的“作者导演”，无怪乎有人感叹他的电影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韦斯·安德森了”。

从叙事主题来看，安德森的作品简而言之就是“小人物大人生”。影片的主人公们都会面临现实中无法摆脱的人生困境，这种困境往往源于家庭的破碎和亲情的疏离，比如《天才一族》《月升王国》《穿越大吉岭》等，但他们不会安于现状，而是进行种种抗争，积极寻求出路逃离困境。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在抗争的过程中逐渐认清自我，领悟成长的意义。

安德森的电影虽然采用线性叙事的方式，但从来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存在多元混合的叙事主角。以《月升王国》为例，少年山姆和少女苏茜、童子军分队、教官和父母，多元化的叙事主角代表着各自不同的立场和视角，于是色彩的运用成为关键：山姆和苏茜是橙色调，代表着活泼与明快；苏茜的律师父母是蓝色调，代表着理智与冷峻。安德森也尝试用画幅区分视角，比如《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就有16：9、5：4、2.35：1的画幅区别，当叙事主体发生了变化，画幅也随之进行相应的调整。除此之外，安德森还通过“预叙法”（由一个无处不在的叙事者来完成）来增加影片的可看性，《月升王国》中自始至终存在着一个独特的叙事者，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预示着主人公情感的波动。

韦斯·安德森似乎很偏爱俯视的拍摄视角，在《水中生活》《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月升王国》《布达佩斯大饭店》中，他以俯视手法呈现诸如书信、照片和摆设等物件，煞有介事地在传达一种仪式感和幽默感，让观众以全知视角去观察事物。此外还有长镜头与慢镜头的巧妙结合。比如《月升王国》开篇便以四个长镜头展示少女苏茜的生活环境和家庭关系；又比如《瓶装火箭》《青春年少》《天才一族》《穿越大吉岭》等均以慢镜头动作结尾，以此深化主人公的情感表达——或对自由和梦想的恋恋不舍，或对生活的释然，抑或是各种情感的调整和再确认。

在韦斯·安德森的影像世界里，色彩的运用是其个人风格的重要体现。五彩斑斓的颜色令人目不暇接，各种高饱和的、暖色调的适时呈现，让人仿佛进入一个童话王国。《水中生活》和《青春年少》的蓝色调，《天才一族》的红色调，《穿越大吉岭》的蓝黄相间，《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的鹅黄调，《月升王国》的棕黄调，尤其是《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粉红、粉蓝、橙黄、洋红和绛紫，为观众带来一场美妙绝伦的视觉盛宴。虽然色彩本身不包含情感，但安德森却善于将其化成对影片角色的关怀与脉脉温情，以浑然天成的色彩变幻来化解种种人生困境。

有人说韦斯·安德森似乎一直喜欢在电影里建造精神的城堡，以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为中心展开故事叙述。《青春年少》里的校园，《天才一族》中纽约的城区住宅，《水中生活》中贝拉方提号的神经质的深海潜水器，《月升王国》的新英格兰沿岸的小岛，《穿越大吉岭》中的火车车厢，以及《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饭店……我们无从知晓这到底是无意间的巧合还是导演的有意为之，姑且把它当做是安德森个人风格的别样观察切入点，即与世俗保持一种疏离感，在一个略显狭小的时空中把握一个充满趣味和魅力的小世界。人应该是独立和超脱的，但生活在现实情境的人却始终受困于各种枷锁和束缚，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与超脱。然而，生命依旧值得我们去等待最后的惊喜，那惊喜是与喧闹嘈杂的世俗无关的，它是封闭的，是你我所渴求的完美之境。这种境界在韦斯·安德森的影片中得到发掘和呈现。据说安德森是个重度偏执狂患者，追求完美和极致，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够成为享誉世界的鬼才导演，在属于他自己的小宇宙追求那些永恒的美丽与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