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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在“压箱底”的速写素描上流淌

2017-12-15董克俊

藏天下 2017年12期
关键词:速写素描工地

文/董克俊

光阴在“压箱底”的速写素描上流淌

文/董克俊

眼睛是看世界的,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记到了脑子里,藏到了心里。画家不同的是还要将看到的,甚至于想到的用墨用线条痕迹留在纸上,这就是所谓绘画艺术中的素描速写的由来。美术学院学生在课堂上最先碰到的就是这种技能调教,要花大力气来完成这种教学。我呢,没有此种机会,没有课堂,没有模型,没有裸体模特,更没有守在旁边的老师。

那我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呢?大千世界是我的老师,世间的一切都是我依样模仿的对象:街上走着的人,公园茶馆的茶客牌友,黔灵湖游泳的男女都是我眼手模拟的对象;公共澡堂的那些泡澡客,青年强健的肌肉,肥胖的老者挺着的大肚子都是我观察心记的实物。当然我也会混迹其中乐在其中。工人云集的工厂,大山中的民族,人间自然的一切,数以千记的速写素描涂抹下来,我的确练就了独门绝技,而且比美院学生画得更快更准更狠更有激情。经过很多年头的操练,我在内心建成了一座巨大的形象宝库,可以呼之即出,挥笔展现。这种旁门左道的路数,到成就了我的速写素描手艺的图像历程。速写是我撞进艺术大门的基础,素描是深化艺术的补充。今天的创作高度是必然的结果。

最近一段时间,我有一种紧迫感:这一生中,我不断在画,到底画了多少,完全是一笔糊涂账。曾被人偷过,也弄不清被偷的是些什么画。我终于下了决心,要清理我的画以及各种手稿,评估一下,以便将来有什么事,好采取“一级”或“二级”响应措施。如果自己弄不明白,将来谁又能弄明白呢?

首先从速写素描开头。在家中柜子里,在工作室的各个角落,把这些大大小小久违了的纸片翻了出来,林林总总一大堆。有的生了霉,有的碎掉了,撕烂了。这算是一场抢救措施了。

看着这些尘封已久记忆,我脑海中的往昔又活了起来,回到了四五十年前的生活中,见到了一些画友和北京路云岩村安装公司宿舍的那些老人和小孩的肖像,好亲切啊。当今那些画中的曾叫我董大哥的小孩已为人母为人父,有的甚至当爷爷奶奶了,而画中的那些老人大都仙逝。

激起我内心深处涟漪的是六九年婚后所记录的家庭生活杂记,这些记忆如此遥远而又如此贴近。那个年代,生活是紧张而单一的。下班在家里,我除了画创作草稿、刻制版画,经常在灯下看着妻子做家务,缝补衣物、被盖等,我不时为她画速写,用图像留下各种瞬间。我有时也为她画人体速写,借以研究女人体态的结构及起伏变化,这也算一个画家的必修课。

后来儿子董重出生了,家庭速写增加了新的充满甜蜜的内容。妻子为儿子洗澡,一直到十一二岁仍然在进行。每天晚上睡觉前,董重总是赖着妈妈读小人书,我记下了这种温馨的场景。我为董重画的速写不少替代了照相机的作用,何况那时也没有照相机。我画了他刚会走路就在家里的捣蛋,画了他不同年份的肖像,这都会令我时空倒转仿佛回到记忆的空间。

妻子的肖像也不少,有婚前和往后不同年代的素描,这些像连接成了一个时空变换的链条,串着妻子从一个青春女人到成熟母亲的岁月,这种岁月的变化在我心中永远不会消除。此种“家庭”的视觉记录速写或素描有多少我记不清,也没有去数,在我心扉里感觉是很多很多的,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在1977年的春天,贵州日报美术组的李自由找到我,说报社有一个报道任务,特聘我为特约记者,到水城钢铁厂去作美术采访。我当即答应下来。

水钢是一个新建的厂,正在开展加紧完成二号高炉的大会战,汇集了全国钢铁企业的技术人员、专家共同完成。我带上美术工具和足够的纸张到了水钢建设工地。水钢选建在群山中的一片狭长地带,一面高,一面低,从高的一面地区进入,逐渐低下。中间穿过一条轻便小铁路。地势的选择是当时备战的需要。我住在离工地有不少距离的招待所里,工程管理处一个宣传科干事给了我一件工作服,一个藤帽,一个水壶。他陪我在工地走了一圈,介绍了一些情况,我便开始了我的工作。

每天早上,我到工地现场采访。这是一片热烈沸腾的地方,到处都在施工,车水马龙,令我也分外兴奋。我从来未见过这种钢架高耸的场面。巨大管道上下密布,曲来扭去的结构形式,钢铁巨大的力量压抑着人的神经,我在其中显得十分渺小。工人们在正在吊装的高炉上作业,像一群小虫子。星星点点的电焊火花,像萤火虫一样闪闪发亮;横竖交叉的钢缆挂在蓝天白云之间。各种大小的吊车协同使劲,在巨大的轰鸣中移动庞大而沉重的钢件。天空地下汇成了一支钢铁交响曲,似乎是贝多芬的音乐史诗《欢乐颂》。人在其中像音符一样,控制着乐章的起伏与节奏。我很震撼人的创造力,我的笔随着心律的颤动也涂抹得更快,更有力度。我身心完全融于这强大的氛围之中。

工段上特意安排了两个很年轻的工人在工地现场照顾着我。的确,在他们看来有序的工地在我这个外来者眼前却是热烈混乱、摸不着秩序的乱阵。在紧张兴奋的开头两天过去后,我已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可以毫不胆怯地在管道铁架丛中自由穿行。于是两个青年保护神放心回到自己工作中。

每天我很早就到工地,中午就在工段食堂吃饭。原本伙食就不错,但主人总怕怠慢了我,单独在食堂里间为我做两样好吃的菜,还说:“画家,你太辛苦了,应该的!”工地上的人因我去采访他们、画他们而感到光荣和自豪。二十来天的时间,我画了二号高炉的吊装、二号焦炉的投产试车以及工地的各个角落,堆放的钢包,奔跑的小火车,坦克长臂吊车的肖像,留下了一批现在看来非常珍贵的视觉图像。有条件或有心画工业场景的画家寥寥无几。这个领域给了我一生难忘、一生受用的体验。这批速写很快在《贵州日报》和《贵州画报》发表,后收入《图像与社会中的艺术家》文献画集中。

素描速写是我们这一代画家必具的看家本事,大都经过过硬的磨练,这是进入写实创作的途径。20世纪八十年代后艺术观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现代主义的各种方式占据了大片领地。张扬了艺术本体的规律,宣誓了艺术家独立的个性精神。艺术已不再是写实的唯一天下。同时,速写素描的写实性、描写性也逐渐被艺术家所冷淡。追求现当代的画家不需要刻意的素描速写的结果。思维的内心化,观念的形式化,表现性,抽象性,甚至于冥想荒诞的构想,已与对现实的直接描画无关了。

我的速写素描已成为过去时,它在我心中十分珍贵。它开拓了完成了一个时代的视觉历史。我有时也真想再画速写,但难于再有那时的真实,那时的情绪,那时对自然事物的顺从,因我已立足于当代之中了。

责任编辑 肖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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