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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与民国学风——以私立五华文理学院为中心

2017-12-15

安徽史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思想史钱穆

易 龙

(中山大学 历史系,广东 广州 430079)

钱穆与民国学风——以私立五华文理学院为中心

易 龙

(中山大学 历史系,广东 广州 430079)

抗战胜利以后,因与“科学考订派”和“革新派”在学术取向、人事方面均不相协,钱穆并未北上、东进,而是暂时栖身昆明私立五华文理学院。其时,钱穆讲学多以中国思想史为主题,著述则以提振民族精神为宗旨。其教人则力反民国以来学者不读书,竞以新材料相尚的流弊;强调治学要读基本书,要在掌握前人研究之大体的情况下继续深入,以期转变学风。

钱穆;私立五华文理学院;学风

抗战胜利后,各大学文史系竞相调整,力图在战后学术版图中坚固壁垒,巩固既有。因缘学风、人事,钱穆暂时栖身昆明私立五华文理学院*1944年冬私立五华学院开始筹备;1946年8月由于乃仁(1913—1975年)、于乃义(1915—1980年)昆仲联合周钟岳、卢汉、李根源、梅贻琦、熊庆来、于右任、翁文灏等正式发起成立;同年底遵照国民政府教育部部令,改称私立五华文理学院;1949年12月该校宣布脱离国民政府;1951年分别调整并入云南大学和昆明师范学院;1955年12月其档案移交云南省教育厅,私立五华文理学院正式结束。,进行了为时不长的教学活动。目见所及,学界相关研究除少数外*吴棠据其亲历,介绍了钱穆为五华人文科学研究班拟定的《文史书目举要》,见氏著《钱穆及其〈文史书目举要〉》,《江苏图书馆学报》1984年第2期;一言根据云南省档案馆馆藏相关档案,首次简介了钱穆在五华的活动,认为钱穆来五华的动因在于于氏兄弟“有志中国学术思想之研究”,似与史实不符,见氏著《钱穆讲学在云南》,《云南档案》2007年第2期。,多将钱穆相关活动置于传记之中,且偏信《师友杂忆》,鲜有涉及其他材料;又分离生平、学术,似深入有限*陈勇:《钱穆传》,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07—312页;郭齐勇、汪学群:《钱穆评传》,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25页;李木妙编撰:《国史大师钱穆教授传略》,台北扬智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5年版,第32—33页;其余不备举。,给继续相关研究留下空间。2009年6月出版的《私立五华文理学院档案资料汇编》*云南省档案馆编:《私立五华文理学院档案资料汇编》,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以下简称《汇编》。集中披露了钱穆在该院的教研活动。结合相关文献,上下比对,前后连贯,对于钱穆进退五华及与民国学风之关联,或可得一较近真的认识。

一、道不同不相为谋

1946年北大复员,钱穆回忆,称:“旧北大同仁不在昆明者,皆函邀赴北平,但余并未得来函邀请。”言下之意,颇为唏嘘。但他又谓:“倘再返北平,遇国共双方有争议,学校师生有风潮,余既不能逃避一旁,则必尽日陷入于人事中。于时局国事固丝毫无补,而于一己志业则亏损实大。因此自戒,此下暂时绝不赴京沪平津四处各学校,而择一偏远地,犹得闭门埋首温其素习,以静待国事之渐定。”*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247—248页。陈勇已注意到,“钱穆不是不想重返北大”,而是计划落空,见氏著《钱穆传》,第308页。以京沪平津各校为是非场,唯恐于志业、学行有亏。其中深意,颇堪寻味。

对此,万里隔空的傅斯年另有考量*其实胡适的考虑更早,还在1944底,客居美东的胡适即有意邀请王重民“到那恢复后的北大去教授”,只是当时的形势尚不容胡适仔细思量、全盘考虑。参见胡适:《致王重民》(1944年11月27日),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书信集(1934—1949年)》中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022页。。早在1945年10月17日,他即致函胡适,论及北大史学系人员调整,谓:“史学系:从吾、毅生、子水、向达。非大充实不可。受颐必须拉回,愈早愈好。”以上诸人皆与钱穆一样,为北大旧人。又于少年新进,主张“史语所可以有人补充”,其实,这里应该特指张政烺。不仅如此,傅斯年还将触角延伸海外,大拉留美学人“元和新脚”如周一良、王毓铨、胡先晋、邓嗣禹等。其中张政烺、王毓铨、胡先晋皆北大史学系毕业。傅斯年不顾“北大派”、“门户”之讥,力主多延聘北大出身者,概因他认为“国文、史学有学风关系”,不容有失*傅斯年:《致胡适》(1945年10月17日),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7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92—297页。。而钱穆则因“学风关系”,顺理成章的被拒之门外。为何如此,这还得从1930年代初北平学界说起。

1930年6月《燕京学报》第7期刊载钱穆《刘向歆父子年谱》一文。对此,胡适称誉有加,傅斯年称许之外又相对有所保留*邓广铭回忆,在北大读书期间,傅斯年曾告诫他,“不要专信钱先生的一家之言”,又转告傅乐焕,以为邓氏“不应专主钱说”。邓广铭:《怀念我的恩师傅斯年先生》,《邓广铭全集》第10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14页。张凯亦注意及此,张凯:《“义与制不相遗”:蒙文通与民国学界》,中山大学博士论文,2009年,第141页。。然而继此以往,胡、傅与钱穆论学意见则多有不合。具体而言,钱穆早在1930年代初即对当时学界崇拜考据的风气有所不满,主张调和汉宋,倡言“非碎无以立通”、“义理自故实生”*钱穆:《古史辨》第4册序,罗根泽编著:《古史辨》第4册,景山书社1933年版,第4页。。而傅斯年治学所主张的“专精断代,有不顾前后之嫌”*桑兵:《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83页。。反倒是陈寅恪对于钱穆的《先秦诸子系年》、《国史大纲》称誉有加。有学者指出,钱穆与主流派的关系经历了一个“由相知而合流到经独立的发展而不得不分道扬镳”的过程*刘巍:《中国学术之近代命运》,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35页。。此说大体不误,细究起来,尚有可议之处*细读《师友杂忆》的相关章节,参以上下左右的材料,体会其语境,钱穆对此似亦有自觉。浦江清1932年1月10日日记载“我提议办一杂志,以打倒高等华人,建设民族独立文化为目的,名曰《逆流》。逆流者,逆欧化之潮流也。觉明、以中、宾四皆赞同,不知何日能发动耳。我近日对于摩登主义恶感日深。”浦江清:《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增补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61页;另据《顾颉刚日记》、《朱自清日记》、《禹贡》、《食货》等材料,钱穆在北平时期,似有意与友朋办一杂志,名曰《史学月刊》,关于此事,牵涉较多,另文详论。。余英时曾一针见血地指出:“钱先生自民国十九年到北平以后,表面上他已进入了中国史学的主流,然而他的真正立场和主流中的‘科学’考证或‘史料学’又不尽相合。”*余英时:《犹记风吹水上鳞——敬悼钱宾四师》,《现代学人与学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76页。总之,如果说北平时期的钱穆曾“预流”当时的主流学术,那么这种“预流”实在是有所保留的。

抗战爆发,民族主义情绪更加高涨,战前北平即已出现的批判专尚考据的涓涓细流,至此声势大壮。本来就与主流派在学术主张、人脉关系方面*据顾颉刚的说法,钱穆在西南联大“早被目为怪物”,又似乎遭受郑天挺、罗常培的“纵横捭阖”。参见顾颉刚:《致钱穆》(1940年5月28日),顾颉刚:《顾颉刚书信集》第3卷,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30页;另钱穆对于北大解聘蒙文通一事,颇有意见,此事涉及较多,另文详论。并不和谐的钱穆则公然另立“新史学”*关于抗战时期的新史学,参考桑兵:《晚清民国的学人与学术》,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49—58页;刘巍:《中国学术之近代命运》,第303—340页。王汎森认为,随着抗战爆发及其由此引起的学术核心与边陲地域的大调整,钱穆所受到的来自北平“新汉学权威的笼罩压力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并暗示这与钱穆治学风格转移之间互有关联。参见王汎森:《钱穆与民国学风》,《近代中国的史家与史学》,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62页。的大纛。《国史大纲·引论》对“中国近世史学”的全面批判在战时的大后方引起部分学人的激烈反响。比如毛子水就奋而欲作文批驳,傅斯年则不以为然地表示,“向不读钱某书文一字”,刘节虽承认“此文颇有所见”,仍然认为钱穆“不知历史有考订史料与论次史迹之不同”,“真非知历史者之言也”*刘节著、刘显曾整理:《刘节日记》上册,大象出版社2009年版,第40页。;但陈寅恪则许为大文章。傅氏所言,自为一时愤愤,不必当真;但由此而造成的心结与成见,则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稍减。战后主持北大复员的傅斯年并未邀请钱穆北上,当事人均心知肚明,只是“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罢了。

1946年11月26日,钱穆乘坐中央班机,由汉口转昆明。《正义报》载:“该院筹备委员周介清、方国瑜、李季邺、李幼舟……于乃义等暨各部门人员,与五华中学及教育学术界人士等数十人,前往机场迎接”。有意思的是,该报为壮大声势,特加“钱所长在战时曾来昆,在联大讲学,滇人至为仰慕。此次却平津各大学之聘,欣然再度南来”一语,将不能变成不为,只是不知当事人心中作何感想*《钱宾四教授应聘昨飞昆·教育文化界人士将开会盛大欢迎》,《正义报》1946年11月28日,第4版,《汇编》,第44页。。

钱穆接受五华聘约后,于1946年夏临时接受了上海市教育局举办的“中学教师暑期讲习会”之聘,担任史地组专家*《要讯汇志》,《申报》1946年8月3日,第6版。;而对暨大等校的诚邀则一概加以拒绝,此事另有索解。

1930年代前中期的北平,除考据之学一家独大以外,社会经济史研究也蔚然成风。时人指出:“以专攻中国社会史为口号的一派,他们的机关报为《食货》半月刊,主其事者为陶希圣先生,他们颇有遥遥与禹贡促相桴鼓之概,该刊的文字虽则并不见得怎样成熟,却颇能以新思想解释旧历史,亦算是不失为这年头史学界可喜之又一现象了。以上两种,可以说是一年来显而易见的史学界研究的新风气,他们的成绩如何,现在还只能说是正在开始,有待于来日的努力。”*季杰:《一年来国内史学之回顾》,《图书展望》第1卷第4期,1936年1月15日,第43页。与此同时,僻居岭南的中山大学也起来同气相求,他们的史学研究会及其《现代史学》,也注重现代史的研究。

按照童书业的看法,社会经济史研究尤其唯物史观者,大概只有陶希圣的《中国社会史》与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差堪有价值的作品。除此之外的大多数人“专用社会分析的眼光来研究中国历史,这种方法本不算错,因为他们运用最新颖的知识,把一切死气沉沉的材料都化作活活泼泼的,叫人们勘破事实的表面而进一步探求一切历史的核心,这确是很有史学革命的精神的。不幸他们大多没有考据学的常识,而又不肯虚心的承受他人的成绩,在研究中古以后的历史,还能够勉强对付,一到古代史上他们便不由得出了岔子。这是因为古代史的材料,大半只是些信口编造的谎话,不经一番彻底的整理考订,是没法运用的。他们却非常性急,一心要把中国古代社会的性质在自己著作的一部书或一篇文章里完全决定,这除了运用主观的成见,还有什么办法?所以他们只要捡一段便于自己引用的文字,便可说古代的事实是如此的,或者用了他们的公式附会一段旧文字,加以曲解,也就可说古代的事实是如此的。他们虽自命为唯物史观者,在实际上,他们的古史观却走上了唯心的路!”*童书业:《唯物史观者古史观的批评》,童教英整理:《童书业著作集》第3卷,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662—663页。

平心而论,社会经济史研究与唯物史观史学家多长于综合,只是在综合之前并未有扎实的史料作为基础,又基于某种特定的历史观与现实需要,好以己意曲解史料,其结论自然难以服众,遭受批评乃在意料之中。抗战爆发,原来坐拥书城之便的研究者大半丧失基本研究条件,同时史学的社会功能被日益放大,而此种状况恰恰给相当部分的社会经济史及唯物史观者提供了驰骋想象的最大空间。因而其流弊被日益放大,以致引起不少严肃学人更激烈的批评。钱穆即为其中之一。

时贤均乐道钱穆在《国史大纲·引论》中对于主流派即“科学考订派”的批评,然而钱穆笔锋之下,“革新派”即“宣传派”更未能幸免。他说:“惟‘革新’一派,其治史为有意义,能具系统,能努力使史学与当身现实相绾合,能求把握全史,能时时注意及于自己民族国家已往文化成绩之评价。故革新派之治史,其言论意见,多能不胫而走,风靡全国。今国人对于国史稍有观感,皆出数十年中此派史学之赐。”但是,钱穆话锋一转,强调:“‘革新派’之于史也,急于求智识,而怠于问材料。其甚者,对于二、三千年来积存之历史材料,亦以革新现实之态度对付之,几若谓此汗牛充栋者,曾无一顾盼之价值矣。因此其于史,既不能如‘记诵派’所知之广,亦不能如‘考订派’所获之精。彼于史实,往往一无所知。彼之所谓系统,不啻为空中楼阁。彼治史之意义,转成无意义。彼之把握全史,特把握其胸中所臆测之全史。彼对于国家民族已往文化之评价,特激发于其一时之热情,而非有外在之根据。其绾合历史于现实也,特借历史口号为其宣传改革现实之工具。彼非能真切沉浸于已往之历史智识中,而透露出改革现实之方案。”钱穆进而以更加沉痛的语调预言,如果“革新派”史家“有踌躇满志之一日,则我国史仍将束高阁、覆酱瓿,而我国人仍将为无国史智识之民族也。”*钱穆:《国史大纲》(修订本)上册,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4—6页。

几年以后的1946年6月15日、9月3日、12月5日,钱穆接连发表三篇文章,即《世界文化明日与新中国》、《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上)、《从历史看中国社会》,直言不讳地批评唯物史观。《世界文化之明日与新中国》一文中,钱穆以中西历史演变为依据,反驳马克思的“以经济条件为一切中心之唯物进化论”,并认为“由奴隶社会进至封建社会之说,则更属牵强”*钱穆:《世界文化之明日与新中国》,《三民主义半月刊》第9卷第4期,1946年6月15日,第7页。。《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上)则质疑“纯经济观者”的“文化精神全为经济形态所决定”的理论,以为“不若是其简单”。他进而主张,“中国有中国之传统。中国有中国之特性”*钱穆:《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上),《新中国月报》新第1卷第1期,1946年9月3日,第7页。。《从历史看中国社会》一文的意见,大体上与两文相似。再加上《国史大纲·引论》中对于革新派的批评,早已尽人皆知。因此,此时的钱穆早已卷入了是非之中*早在西南联大时期,闻一多即骂钱穆“冥顽不灵”,又联大左倾教授几乎无不视钱穆为公敌。参见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第251页。。

抗战后期以来,知识界集体“左倾”且日益鱼龙混杂,而上海学术界尤甚。战后移席暨南大学的丁山对此深有感触*桑兵:《国民党在大学校园的派系争斗》,《历史的本色:晚清民国的政治、社会与文化》,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382—384页。。综上所述,战后的钱穆既不北上,更非东进,实因前者不能,后者不为。正在钱穆进退失据之际,昔年学生李埏诚邀共赴五华,无疑为其提供了暂时的容身之所。但是显然钱穆志不在此,并很快从五华脱身,回乡任教于新近成立的江南大学,不过这是后话了。

二、讲学与研究

钱穆在五华讲学共有两段时间,第一次1946年11月底至次年7月*李埏记钱穆抵达昆明是在1946年10月初,不知何所据,抑或记忆有误。参见李埏、李伯重:《良史与良师:学生眼中的八位著名学者》,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3页。,第二次1947年9月至11月底或12月初,前后居停不过9个月而已。

五华学院主要的文史研究机构是文科研究所和文史研究会。就其时情形而言,前者尤为重中之重,该所自始即聘请钱穆担任所长;内设研究员,并招收研究生作专题研究,计有历史、语言、人类学、社会、文学等五部门*《私立五华学院筹备委员会为筹办学院成立筹备委员会请鉴核备案呈(1946年6月15日)》,《汇编》,第14页。。从学科设置来说,颇似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相比文科研究所,文史研究会之设立,其宗旨在“便利业余进修”,“约集会员共同学习,以各就本身事业作精深研究,并整理西南文献,养成朴实学风”。该会简章第三条亦规定:“本院文科研究所导师,同时即为研究会当然导师,并由会长选聘名誉导师若干人作专题之指导。”文科研究所导师与员生均为文史研究会当然导师与会员*《私立五华学院文史研究会简章》,《汇编》,第64—65页。。虽然文科研究所重在专题研究并侧重云南,与研究会宗旨有别,实则两机构、人员均重叠,俨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1946年11月底钱穆初入五华,而在此之前,文史研究会已经组织了多次学术讲演。根据五华学院文史研究会讲习日程表(1946年8月至10月)所示,从文史研究会正式成立至11月初改组,先后举行学术讲演26次,共计17人主讲,其中贺麟4次,白寿彝3次,刘文典、罗庸、陈维庚、徐嘉瑞均2次,雷海宗、傅懋勣、李家瑞、纳忠、林文铮、由云龙、胡毅、于乃义、夏光南、方国瑜、白之瀚各1次。贺麟的4次讲演,分别题为儒家的性善论、宋儒中的朱陆两派、儒家的知行合一论、儒家的历史哲学。白寿彝的讲题是中国历史体裁之发展、历史方法论、论历史观念。刘文典的题目均为庄子哲学引论。罗庸的讲题是为学与为人、读经问题。陈维庚的讲题即佛法与人生之关系、心理的能所循环。徐嘉瑞的讲题是三百篇之采集与巫祝瞽史之关系、由《诗经》中所见中国古代婚姻。雷海宗及以下分别为:先秦的书院与讲学、大凉山夷人的家族与婚姻、滇西火葬坟墓之研究、回教文化之出生与长成、中西文艺之交流、清季滇越兵事之始末、读书的教育、云南文献与文化、古代之中印缅道交通、汉晋时期中国治理、云南概要、建文出走之历史观与文学观*《五华学院文史研究会讲席日程表》,《汇编》,第82、83页。。除贺麟、白寿彝、刘文典之讲演较有系统外,其余则范围至广,所涉内容亦越出纯粹史学范畴,旁涉分科以后的哲学、宗教、心理学、文学、人类学等领域。

也许是讲演组织者意识到先前方式不足以言研究,所以1946年11月初文史研究会决定改为讲习会,“仿章太炎先生在苏州设讲习会办法”,并改进讲演方式,“请各教授作专书或学术系统之讲授”,“每讲各须数次,并间次请其他教授作专题讲演”,而且“此项讲习会与在大学授课相同”*《五华学院设讲习会》,《正义报》1946年11月1日,第4版,又见《汇编》,第94页。。据五华学院文史研究会讲习日程表,1946年11月至1947年1月,总共23次讲演,计有4位主讲人。其中钱穆7次:均为中国思想史(先秦)。刘文典6次:其中校勘学发凡4次,文选学2次。罗庸8次:均为中国文学史导论。姜亮夫2次:均为说史料*《五华学院文史研究会讲席日程表》,《汇编》,第82、83页。。一般而言,连续的专题讲演,显然更利于培养文史研究人才。

关于讲演,钱穆回忆:“及晤忠义(按:“忠”应为“乃”,下同),其人纯谨退让,温和可亲,颇自欣慰。而忠义见余有病,亦绝不以五华一切杂务相扰,仅求余每周作讲演一次或两次。”*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第248、252页。从1946年12月10日钱穆开始在五华第一次讲演至其最后离开,其在五华仅就中国思想史就做了32次讲演。台湾联经版《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称:“此三十二讲应系先生在云南五华书院讲中国思想史所定讲章,未成专书,亦未见详目。”*钱穆著、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整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41册,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年版,第393页。现据《汇编》,将钱穆五华讲演列成下表:

讲演者时间讲题主题记录者钱穆1946年12月10日中国思想史(一)上古于乃义钱穆1946年12月17日中国思想史(二)孔子于乃义钱穆1946年12月24日中国思想史(三)孟子和其他儒家于乃义钱穆1946年12月31日中国思想史(四)墨子于乃义钱穆1947年1月14日中国思想史(五)道家思想于乃义钱穆1947年1月20日中国思想史(六)名家于乃义钱穆1947年1月28日中国思想史(七)阴阳家不详钱穆1947年3月18日中国思想史魏晋南北朝时代后思想不详钱穆1947年4月29日朱子思想不详不详钱穆1947年11月21日研究历史的方法不详不详

关于中国思想史的前七次讲演内容,后来由于乃义整理,前六讲分别刊登在《五华》月刊(1947年第1至第6期),惟阴阳家思想一讲,未见刊布。又据钱穆言,“余在五华所授,以中国思想史为主。在省立图书馆所阅书,以宋元明三朝诸禅师撰述,及金元两代之新道教为主。尤以后者翻览最详,惜仅偶撰小文,未能萃精著作。”*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第248、252页。仅从上表与钱穆的自述看,其时钱穆发表的著作尚有不少缺失,如能更完备地梳理其著述发表,则对于钱穆此时的学行当有更多“了解之同情”。

据不完全统计*据李埏回忆,钱穆于1946年底寒假之后,曾为昆明的军官学校教授古代军事史,并撰写有关春秋战车、甲士、徒卒等论文,发表在1947年四五月间《民意日报·文史副刊》。参见李埏、李伯重:《良史与良师:学生眼中的八位著名学者》,第64页。,钱穆在1946—1947年公开发表的著作如下表:

时间刊名卷期题名1946年1月25日中央周刊第8卷第2—3期佛学传入中国思想界之影响1946年4月1日中央周刊第8卷第12期总论南北朝隋唐的儒学1946年5月14日中央周刊第8卷第18期初期宋学1946年5月15日东方杂志第42卷第10期濂溪百源横渠之理学1946年6月15日三民主义半月刊第9卷第4期世界文化之明日与新中国1946年6月25日改进第13卷第3期总论南北朝隋唐的儒学1946年7月16日怒潮第8期历史之意义与价值1946年7月30日中央周刊第8卷第28期宋明儒学之总评骘1946年8月16日怒潮第9期中国历史之特点1946年9月3日新中国月报新第1卷第1期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上)1946年10月2日中央周刊第8卷第37期金元统治下之新道教1946年10月18日新中国月报新第1卷第2期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下)1946年11月22日中央周刊第8卷第45—46期晚明学术1946年12月5日教育与社会第5卷第3—4期从历史看中国社会1946年12月5日学声第1卷第4期智德之门1947年1月1日思想与时代第41期读康南海欧洲十一国游记1947年1月1日民意日报不详中国之前途1947年1月15日中央周刊第9卷第3期论清儒1947年1月五华第1期中国思想史(上古)1947年2月1日思想与时代第42期灵魂与心1947年2月五华第2期三论老子之年代、中国思想史(孔子)1947年3月1日思想与时代第43期略论王学流变1947年3月五华第3期中国思想史:孟子和其他儒家1947年4月五华第4期中国文化新生与云南、中国思想史(墨子)、越徙琅琊考1947年5月1日思想与时代第45期二程学术述评1947年5月五华第5期无限与具足、中国思想史(道家)1947年6月五华第6期中国思想史(名家)1947年9月思想与时代第47期朱子学术述评1947年10月思想与时代第48期正蒙大义发微1947年12月学原第1卷第8期阳明良知学述评

以上文章除少数外,大体可以分两大类。第一类即中国思想史,包括:佛学传入中国思想界之影响、总论南北朝隋唐的儒学、初期宋学、濂溪百源横渠之理学、宋明儒学之总评骘、金元统治下之新道教、晚明学术、读康南海欧洲十一国游记、论清儒、中国思想史(上古)、中国思想史(孔子)、略论王学流变、中国思想史:孟子和其他儒家、中国思想史(墨子)、二程学术述评、中国思想史(道家)、中国思想史(名家)、朱子学术述评、正蒙大义发微、阳明良知学述评。上述20篇文章,当为钱穆积蓄已久之中国思想史之一部分,多为通论而非专题研究。第二类则为文化问题,包括世界文化明日与新中国、中国历史之特点、中国政治与中国文化(上、下)、从历史看中国社会、灵魂与心、中国文化新生与云南、无限与具足。这些文章大多讨论中西文化比较等大问题。其实从钱穆的知识结构来说,所谓“西学”乃是其中最弱一环*傅斯年曾讥讽钱穆西学知识皆得自《东方杂志》。参见钱穆:《中国知识分子的责任》,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整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43册,第173页。。如此吃力不讨好的大谈西学,除有不得为人道的苦衷外,当还有其他用心的考量。

海通以还,中国在与东西方列强的角力中,屡屡失败。在国人的认识里,原本的强弱之别,渐渐变成文野之分。清末以来的中国人对于自己的文化越来越不自信,相反“尊西人若帝天,视西籍若神圣”。抗战虽然胜利,可国人的文化自信心却没有恢复,对于国史,也是“开卷即破铜烂铁”,不知“圣贤大义”*柳诒徵:《致王焕镳》(1939年11月3日),《柳诒徵书信序跋选》,2013年印,第14页。。对此,钱穆深感痛心。在对“东西双方的思想体系”,作了“几个清晰的比较”*钱穆:《灵魂与心》,《思想与时代》第42期,1947年2月1日,第6页。以后,他坚定地以为,“只有农业文化,才是人类文化中之最理想,最正宗,而最有价值的”文化。中西文化发展道路迥异,中国当前的弱势只是暂时的,在历史的长河中更是一小段而已,没有必要灰心丧气。只要中国这个“农业民族有地大物博的环境,与聪慧勤奋的人民,则他们自易努力富强,超过他们的敌人”*钱穆:《中国历史之特点》,《怒潮》第9期,1946年8月16日,第10、11页。。最后他信心满满地预期,“明日的世界文化,一定是一个近于整面的大全体的文化。一定是一种农业文化,一种受过新科学洗礼的新的农业文化”*钱穆:《世界文化之明日与新中国》,《三民主义半月刊》第9卷第4期,1946年6月15日,第8页。。从历史中求得史识,追寻中国民族文化继续生长的不竭动力,是钱穆的毕生追求。限于学识,钱穆的论断或许很难摆脱格义附会之嫌,但其“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却值得后人景仰。

三、教人读基本书

钱穆治学,素以博通、高明自期,然其深知:教人却必须从读基本书开始,不得躐等。而民国以来之学风,多与其基本理念背道而驰。贺昌群曾谓:“大抵一时代有一时代的学风,一番新史料的发现,必有一番新学问的领域,能够占在新学问的领域中利用这番新材料,就是学术上的前驱者,陈寅恪先生称此为‘入流’,反乎此而不闻不问,自以为坐井可以观天者,谓之‘未入流’。但我想入流与不入流,有时亦不在以能获得新材料为目的,近来学术界因为争取发表新材料的优先权,往往令人有玩物丧志之感。所以尤在要明了学术研究的新趋向,然后才知所努力,在思辨上有深澈的眼光,文字上有严密的组织,从习见的材料中提出大家所不注意的问题,所以学术的思考上也有入流与不入流之别。”*贺昌群:《历史学的新途径》,《中学生》第61期,1936年1月1日,第141页。要之,自从傅斯年提出“我们不是读书的人,我们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傅斯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桑兵、张凱、於梅舫编:《近代中国学术思想》,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259页。以来,后学新进一味以新材料炫人,置基本书不读,流弊所及,至于今日而不止。

有鉴于此,钱穆亲自为研究班的学生拟定《五华学院人文研究班文史学科三年修业纲领》,修业纲领分阅读、讲讨、撰述三部分,而重点又落在阅读之上。在钱穆看来,阅读中国传统基本典籍,实为“通晓前人之大体”、“有宽博成系统之知识”*钱穆:《学术与心术》,《学龠》,九州出版社2010年版,第147页。的不二法门与基本前提。阅读分两种,一为导读,由教师辅导研读,一为自读,由学者自由读书;所读书又分精读书、参考书、泛览书三类;并且规定“泛览书以自读为主,参考书介于二者之间。资高者,导读居十分三,自读居十之七。资鲁者,导读居十分七,自读居十之三。中材随其资性而进退上下之。”*钱穆著、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整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41册,第386页。所拟书目如下表:

基本书名参考书泛览书备注周易王弼注(十三经注疏本)、程氏易传、朱子本义无无尚书注疏本、蔡传、尚书今古文注疏古文尚书疏证、古文尚书考、尚书余论、禹贡锥指无诗经毛传郑笺(注疏本)、朱子集传、毛诗传疏读风偶识、诗古微、诗经原始、韩诗外传无左传杜预集解(注疏本)、春秋大事表、春秋左传诂左通通释、竹添光鸿左氏传笺高才生读左传,可兼治公羊传、谷梁传、国语、春秋繁露小戴礼郑注并疏、朱子大学章句、中庸章句、礼记训纂无高才生可兼窥仪礼、周官、大戴礼、白虎通诸书论语论语集解(注疏本)、朱子集注、论语正义论语义疏、朱子语类论语之部、洙泗考信录、论语通释、论语注、孔子编年、先秦诸子系年、孔子集语无孟子赵岐注并疏、朱子集注、孟子正义朱子语类孟子之部、孟子师说、孟子字义疏证、孟子考信录、孟子编年、孟子要略、先秦诸子系年无墨子墨子间诂先秦诸子系年、钱穆墨子无庄子郭象注、庄子集释、庄子集解、庄子故无无老子王弼注先秦诸子系年、老子辨无荀子荀子集解先秦诸子系年高才生治诸子,可兼涉列子、公孙龙、韩非、吕氏春秋、淮南子诸书史记三家注、史记志疑无无汉书汉书补注无无资治通鉴胡三省注通鉴地理通释、读通鉴论无通典无无高才生治通典可旁窥郑樵通志、文献通考楚辞王逸注、洪兴祖补注、朱子集注、辨证、后语无无昭明文选李善注无无陶渊明集自选自选无杜工部集仇兆鳌注、杜诗镜诠无无韩昌黎集东雅堂本朱子韩文考异、方世举考订编年昌黎诗无无苏东坡集冯应榴合注、王文诰编注集成无无古文辞类纂经史百家杂钞、王先谦、黎庶昌两家续古文辞类纂无高才生治历代诗文可各就性之所近,旁窥博涉说文解字说文解字注无高才生治许氏说文,可兼治尔雅、广韵诸书近思录江永注无高才生治近思录,可兼窥宋元学案、明儒学案诸书

上述二十四种典籍及参考书、泛览书,分三年读,“资高者,一年读八种,以全读为度。质鲁者,一年读四种,三年读十二种”*钱穆著、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整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41册,第391页。,并且规定诵读之先后顺序。据吴棠回忆:第一年精读书有《左传》、《论语》、《孟子》、《墨子》、《老子》、《荀子》、《史记》、《古文辞类纂》、《说文解字》、《近思录》;第二年精读书有《诗经》、《小戴礼》、《庄子》、《汉书》、《通鉴》、《通典》、《陶渊明集》、《韩昌黎集》;最后一年精读《周易》、《尚书》、《楚辞》、《文选》、《杜工部集》、《苏东坡集》*吴棠:《钱穆及其〈文史书目举要〉》,《江苏图书馆学报》1984年第2期,第66—67页。。中国传统学问无外乎经史小学,词章尚在其次,以上所列24种基本典籍及其参考书、泛览书,大体已经囊括了中国文化最精髓的部分,如能循此途径,苦读进阶,则庶几学成有望。从钱穆所列书目及阅读之次第来看,基本遵循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之过程;同时这一由子史而入经学、典章制度,再旁涉集部之路径,也隐约可见钱穆早年读书修持之路数。参考书、泛览书之选择尤见钱穆兼采汉宋、融贯今古的学术风范*1933年5月9日,钱穆应朱自清之邀,在清华讲演《龚定庵》,朱自清在日记中感慨系之:“盖钱意调和汉宋,其志甚伟云。”朱乔森编:《朱自清全集》第9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25页。。

李埏后来回忆,钱穆除讲授思想史以外,“又向五华提出设‘专书’选读课,先定七种古籍,由文史系学生选习。”*李埏、李伯重:《良史与良师:学生眼中的八位著名学者》,第63页。他自己则亲任《左传》导师,命李埏辅导。这种在基本典籍上下功夫的好处,姜亮夫曾以成都高等师范学校的经历现身说法。他说:“进入成都高等师范学校,遇到了好几个学识宏通、人品极高的名师”,尤其林山腴、龚道耕二位先生,他们“教我读基础书。在成都几年,我好好读了《诗》、《书》、《荀子》、《史记》、《汉书》、《说文》、《广韵》,这些都是中国历史文化的基础。这是我自认一生治学的得力处,其实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基础功。龚先生说:‘这些书好似唱戏的吊嗓子、练武功’,林先生教人:作诗万不可从读诗话、读史万不可从读史论入手。这些话使我一生奉为圭臬。……我自认一生治学的根柢与方法,都是这两位先生之赐,为我一生所不能忘的。”*姜亮夫:《姜亮夫自传》,《文献》1980年第4期,第187页。

讲讨则强调导师主讲而学生质疑问难,以期相得益彰,互相启发。其内容则包括“通论大义”和“小学入门”两类。其中“通论大义”又包含四种:一、经学通论、群经大义、经学史,二、国史大纲、史学方法,三、文学史纲要、文学概论、文学批评,四、思想史大纲。每一种之后,又简要阐明此学问之门径,比如:“欲治经学,必自清儒汉学家入。须先读江藩《汉学师承记》,可知清代汉学家大概。再读钱穆《近三百年学术史》,可知汉宋门户之是非得失。”至于“思想史大纲”,则以“中国思想史三十二讲”作为参考,并强调此讲演“或先讲诸子学通论、理学纲要、佛学大旨,再进而治思想史之全部”。小学入门则涵盖三部分:一、目录校雠学大要,二、文字、音韵、训诂、校勘、考据学大要,三、性理学大要。他特别强调,这三大类为“指导入门路径及方法”。因为课程的入门性质,所以“每一讲题,至多不得超过半年”,且须开列必读书。“每一周至多不得超过四小时。三年内择要讲授,每讲一题,学者须一律听受”*钱穆著、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整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41册,第392—393、394—395页。。这一风格,一如钱穆往日在北大讲授中国通史之方法,既能首尾一贯,本末兼具,又可鼓励学生课下自学,以期远到。

撰述部分,钱穆将其细分为日记(类似曾国藩《求阙斋日记》体例)、听讲笔记(体例类似《朱子语类》、《传习录》)、读书日钞(读书心得)、思辨录(包括读书过程中之疑问、体会、师友质辨)、劄记(要求有组织、有心得)、论文、诗文习作等七类。在钱穆看来,由循序渐进读书进而练习撰述,这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只不过,必须先做好日记、听课笔记、读书日钞、思辨录这四关,才可以进而“试做劄记”,且“须有组织、有心得”*钱穆著、钱宾四先生全集编委会整理:《钱宾四先生全集》第41册,第392—393、394—395页。。经过这一阶段训练,乃可将劄记连缀成文,学问至此方可水到渠成。再进而作诗习文,则不仅可以检验所学,亦可陶冶性情,此所谓读书、养心二者得兼。以上钱穆所拟定的纲领,一秉先正教人成法,注重从审音开始,进而识字、读书,最后进窥圣贤之精义;同时这一纲领又较为重视学生的心性涵养。明眼人当不难看出钱穆的用心,只是世风转移之下,未必能够如人所愿。

短短几年后,新中国建立,伴随这一历史进程的“革新派”真有了“踌躇满志之一日”,只是国史未必如钱氏预言“束高阁、覆酱瓿”。但已然发生的天翻地覆,却继续将两边不讨好的钱穆打入政治与学术的边缘地带。

Ch’ienMuandAcademicTendencyintheRepublicofChina——FocusingonWuhuaPrivateCollegeofArtsandSciences

YI Long

(Department of History,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430079,China)

After the victory of Anti-Japanese War, due to the contradiction in academic tendency and personnel matters between the School of Science Research and the Revolutionists, Ch’ien Mu lived temporarily in Wuhua Private 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 in Kunming instead of going back to Peking University and going to the universities in Shanghai. At that time, the themes of Ch’ien Mu’s lectures were mainly concerned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philosophy, and the purpose of his writings was to carry forward national spirit. He taught people to go against the malpractice that scholars didn’t read classics but to advocate new archaeological materials. To change this academic atmosphere, he emphasized that to pursue studies one need to read classic books and continue with it after knowing the general information about the research from previous scholars.

Ch’ien Mu;Wuhua Private 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academic tendency

K825.81

A

1005-605X(2017)06-0094-09

[本文受中山大学“三大建设”专项资助。]

易 龙(1985- ),男,安徽广德人,中山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汪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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