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字书法的时空意识及实践意义

古永忠陶永胜

论汉字书法的时空意识及实践意义

古永忠1陶永胜2

大道至简。在艺术大家庭中，基于黑白线条，极具简约特质的汉字书法是最具形而上意味的一位成员。区别于字母文字，汉字在书法实践中，营造时间与空间的关系上有了更广袤的天地。

汉字书法；时空意识；实践意义

时间是物质运动变化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空间则是物质运动广延性、伸张性的表现。二者均为物质存在方式。万事万物均存在于二者的规定性之中，汉字书法也不例外。任何忽视或孤立理解汉字书法中的时空关系，在实践上均难免有所偏失。

一、汉字书法的空间意识：混沌初开——天地呈祥

当我们面对一张白纸，尚未下笔时，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二维平面。没有笔触去打扰，这个平面是一个处于安静未觉悟的混沌体，一方充满了无穷可能性和想象力的天地。当我们写下第一笔时，宁静即被打破，实际上开启了让其觉醒之旅，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对其原有混沌状态的一种唤醒和分割。写下第一笔，原有的整体性即被打破，沉寂的混沌体便有了色彩上的黑白、浓淡之分；空间上的宽窄、疏密之别；情感体验上的轻松、疏朗与壅塞、压迫之异。从空间分割而言，不论是点还是其他任何笔画，只要有了第一笔，即有了一个参照物，从此便有了上下左右、东西南北、长短宽窄的概念及意识，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随着笔画的增多，由简而繁、错落交织，勾回牵连、左映右带，原本呈整体性的混沌体被分为无数个空间单元，并由此产生不同的视觉审美体验，幻化出万千气象，生机盎然。这一无中生有、阴阳相生，由不确定走向确定的过程，恰好体现了中国古代的太极阴阳学说的基本理论。

汉字书法的空间分割有大小疏密之分，从作品的整体性看，一个字的每笔每画以及若干个字的组合所产生的整体空间关系，即为大格局或大布局；从单个字看，一个字的笔画对其所占的一个小方块空间的分割，则为小格局、小布局。这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一些作品因小失大，整体性较差，而一些作品有大无小，则显得空洞无内容……所以，一幅好的作品，在空间分割与布局方面，宜尽精微而致广大，既重细节，又顾整体，这样才有活力、有气韵，既经得起推敲又显恢宏气势。

关于空间分割，一般而言，我们是以笔触所勾勒出来的墨线为主要参照依据，但古人也有“计白当黑”一说，即反过来看，我们以纸张上的白色为参照，来看被其分割出来的黑色块面或空间。这好比画斑马之纹，可以是在白纸上画出黑色条纹，此为我们常见的“计黑”；也可以想象是在黑纸上画出白色条纹，即所谓的“计白”。不论是“计黑”还是“计白”，书法的美感不是出自对空间的随意分割，而是要讲求一定原则，故古人有“排叠、揖让、分疆、穿插、应接、意连”之类的书法结体之论。楷如驻、行如走、草如奔，楷书的方正、行书的飘逸、草书的狂放，或重法,或崇韵,或尚意，无中生有，阴阳相生，依阴抱阳，动静适宜，方尺之素，开拓出妙趣横生的广袤空间。

二、汉字书写的时间意识：激情奔腾——生命流动

表面上看，书法作品与建筑、雕塑、绘画一样，当其完成后，我们看到的都是静态的表达，但实际上，书法作品却自有内涵。

相比而言，建筑、雕塑乃至绘画，更多的是只呈现出一种结果性的东西，是时间的终点形式，人们很难追踪其起点，更不知时间过程中发生的精彩故事，徒留一些主观臆测而已。但书法却不同，汉字的笔顺原理及其留在纸上的各种不同质感的笔触，让我们可以很清楚自然地追踪到从起笔到收笔整个时间流动过程。

书法与音乐、舞蹈也不同。音乐作为听觉艺术形式，稍纵即逝，随着声波的振动结束而结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质性的痕迹。舞蹈也有类似的情况，优美的舞姿过眼即逝，舞者从上一个动作到下一个动作之间的细节，并未留下物质性的凭证。所以，不管是我们眼睛看到的，还是相机捕捉到的，最终仅仅是一帧静态的画面而已，其流动的时间轴没法截留或重现，很难建立起真实感。

所以，与音乐、舞蹈、建筑、绘画、雕塑等艺术形式不同，书法艺术除了在空间意象的营造方面独具简略的形而上意味外，其在时间维度上，也更有流动感，这种艺术感觉特别是在行书、草书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其笔触翻腾，时而婉转、时而沉郁，时而犹豫逶迤、时而果断迅捷，回转百千，起伏跌宕，意象万千。我们用“行云流水、牵丝映带”“飘若浮云、娇若惊龙”“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等来形容书法作品营造的这种独特流动的时间感，让人在静赏千百年前的书法作品时，仍能透过这些笔触的律动与走势，深深感受到扑面而来流动着的书者的生命与奔腾不息的激情。

图1

如图1所示，这是一个草书的“龙”字。一个完全不认识草书的人，甚至一个完全不认识汉字的外国人，如让其欣赏该字时，均能感受到作品所体现出来的时间始末及快慢节奏；如让其进行临摹，他们也可以完全准确无误地找出笔迹的运行轨迹，从何而起，至何而终，轻重快慢，绝无差错，甚至在欣赏图2怀素这幅内容更多更复杂的草书作品时，多数人也能做到这一点。

生 活中，我们也常见一些人在欣赏书法时，手指往往会不由自主地随着作品的线条轨迹和节奏律动，这些其实都是汉字书法内含时间意识的体现。

图2 怀素《自叙帖》局部

上图左为王绎善用涨墨之作品，右为其运用淡墨之作品。两幅作品带给人一种强烈的节奏冲击力和独特的时空体验。图3

三、书法时空意识的实践意义

（一）充分发挥汉字书法的特质

汉字书法与字母文字书写特质的比较

如上表所示，汉字俗称方块字，其整体上近正方形，与其他文字相比，在整体观感上，“方”无疑是其最显著的个性特征。在诸多的几何图形中，四平八稳、棱角分明的方型，给人们带来的情感体验是“稳定、端庄、刚劲、厚重、大气”。基于方型的汉字，以直线为主，在空间构成上更丰富饱满，是“站得起、立得住、走得稳”的文字。相对而言，绝大多数的字母文字，其整体扁平低伏，以弧线为主，在空间构成上过多牵连，柔媚有余而刚劲不足，有绵横之势而少纵挺之姿，有匍匐前行之形而少昂首阔步之态，是“躺”着的文字。此外，在笔画多少、笔触粗细、书写方向等方面，汉字书法的丰富性也是字母文字书写所无法比拟的，这些特质无疑让汉字书法在建构时空关系上，有了更大的选择性和极大的自由度。

（二）注重整体性原则

书法实践时，一个字，要把其当作一个整体，不能孤立地看其中的单个笔画；一幅作品，也是一个整体，要注意“前后左右”的协调搭配呼应转承关系。“前后”强调的是时间承接关系，“左右”则强调空间呼应关系。一些作品，片面地看其中个别字并不好，甚至存在所谓的“败笔”，但放在整体中却显得十分协调、赏心悦目；一些作品，单独地看每个字都无可挑剔，但整体作品却总觉得少些什么。人们总用“感觉”“气韵”之类看上去很抽象的词汇来描述作品，一些人难以理解，以为故弄玄虚，但建立时空意识后，上述现象可能就不难理解了。

（三）用墨

字母文字书写中，因其笔画少，致其缺乏组合变化方式，故基本上没有结体之利，此外，其笔触无明显的粗细变化，在字母文字书写中，也鲜闻墨法之论。汉字书写却不然，既享变化莫测的结体之趣，更得意味深长的墨法之妙。

许多书家善用涨墨，墨中水分外晕成不同的色阶让一部分字笔触边缘没那么光滑锐化，使作品达到特有的温润的质感，与飞白枯墨相映成趣，墨色由湿到枯，自然地再现了书写中的时间因素和书写状态，再辅之以字形大小、疏密节奏的变化，从而有了更强的对比效果，营造出一种纵深感。此外，书家通过对笔毫上墨与水的比例控制调节，让作品表现出较强的近浓远淡对比，从而给观赏者形成视觉上的节奏冲击力和独特的时空体验。在二维素笺上开拓出书法艺术的三维空间，极大地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J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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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6009（2017）85-0067-03

1.古永忠，广东省深圳市第二高级中学（广东深圳，518055）教师，高级教师，深圳教科院重大招标课题“高中汉字书写现状与对策研究”负责人，深圳中小学好课程“汉字书写”主持人；2.陶永胜，重庆市荣昌区荣昌中学（重庆，402460）教师，高级教师，重庆市美术教学名师，重庆市美术课程创新基地项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