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 逅
2017-12-13董得红
董得红
这天是2016年冬至。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第五届会员代表大会在北京云南大厦举办,有来自全国的170多位代表参会。会议开始,我随主持人的介绍望着主席台的领导,突然“张抗抗”的桌签出现在主席台。当我纳闷这个“张抗抗”是否就是那个著名作家时,主持人的介绍证明坐在主席台的就是著名作家、全国作协副主席张抗抗。
張抗抗这个名字存在记忆中已有30多年了。那是1983年,我从林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省林业勘察设计院工作,到单位报到后就赴黄南州麦秀林场开展森林资源调查,从4月底进入林区,一直到中秋节过后才收队回西宁。像地质队员一样,我们分组驻扎在布满森林的各大沟系里,住着帐篷点着蜡,捡拾林中的枯枝生火做饭,每天早晨吃过早饭,一辆由南京嘎斯改装的森林勘探车把我们送到森林深处,我们背着地质包,扛着花杆、罗盘仪,包里背着皮尺、生长量调查锥等工具,还有2个作为午饭的馒头走进森林,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从森林中走出。调查队员走进森林时,司机一个人在森林边等待一天,那时汽车里还没有音响设备,为打发一天漫长而寂寞的日子,司机们只能看小说。
下雨天是我们的休息日。立夏不久的一个后半夜,一阵雷声把我从帐篷里惊醒,接着噼噼啪啪的雨点就在头顶的帆布上砸下来,那雨点沉重地砸在帆布上后,雨丝透过帆布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心里却喜滋滋的:“下吧、下吧,越大越好!”用被子捂住脸,在雷声和雨声中重新进入梦乡。早晨醒来,雷声听不见了,雨点依然在敲打帐篷。听着雨打帐篷的声音,知道老天给我们真放假了。香香地睡个懒觉,从小喜欢文学的我,便从司机手里借书看。那时处于改革开放初期,文学处于复苏期,文学书籍很少,特别是对于林区来说,文学书籍更加稀少,出队是带来的几本旧《收获》《十月》和《辽宁青年》早就看完了。司机的书怕被别人借去收拾得很紧。那天下雨后许多人聚在一块打扑克,我乘机从司机手里把一本《1977—1980年全国获奖中篇小说集》借过来如饥似渴的读起来。文集中更多的作家作品是第一次读,名字也是第一次看到,名字和照片比对,发现有的女性有着男性的名字,如张抗抗、苏予,有的男性却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女人名,如邓友梅。
用一个夏天的许多个雨休日,在帐篷里我如饥似渴地看完了小说集。小说集分上下册,十五名作者的十五篇获奖小说,一千五百多页。这是改革开放的最早四年中中国中篇小说的精华,每篇小说中精彩的内容连同作者映入记忆深处。如今望着主席台上已步入老年、面容沧桑的张抗抗,不仅回想起30多年前在原始森林的帐篷里听着雨声和松涛声读她的小说的情景。
张抗抗的文字把我带入一个女性细腻的文学意境,使我很快喜欢上她的文字。后来的岁月里读过张抗抗许多小说。其中有1972年发表的短篇小说《灯》,197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分界线》等。其中《分界线》留下的印象最深。
《分界线》是描写扎根在黑龙江农场的知识青年斗争生活的长篇小说。1969年9月,张抗抗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来到北大荒插队,曾任农工,后报名去黑龙江国营农场。张抗抗在农场连队的整整四年中,种过菜,压过瓦,伐过木,搞过科研,当过通讯员,也有过恋爱。她用一腔激情河勤奋的笔记录了那一段生活。知青生活非常清苦,写作更艰难。据说当年在农场,从来没有一张像样的桌子,几乎所有的文章草稿都是在炕沿上、膝盖上写成的。后来不知从哪捡来了一张人家不要的破炕桌,她在上面贴了一张鲁迅的像,又在外面包上一层透明的尼龙纸,就修饰成了一张不坏的新桌子。这张桌子居然一直用到她离开农场。
《分界线》是张抗抗的处女作。作者在《分界线》中,多侧面地塑造了知识青年耿常炯的形象。他刻苦学习,勇于挑重担,在生产劳动的实践中,锻炼自己的意志和能力。作品还生动地刻画了技术员郑京丹,指导员李青山,东北籍知识青年牛鲁江等一批朝气蓬勃,性格鲜明的青年群体。小说在描写北大荒知青火热的战斗生活的同时,写出了北大荒壮丽迷人的景色。
小说虽然带有那个时代的烙印,人物理想化,突出高大形象。但当时,她是真诚赞美了那一群脚踏实地、建设边疆的青年。作为同时代的人,《分界线》唤起我对那段生活的回忆。我上初中和高中的时间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峰期,正在上课中,教室门被推开,校领导通知讲课老师赶快集合学生上街,当我们列队跑步来到公社附近的街道时,街道上已集聚了不少人,没一会从不远处开来红旗飘飘的汽车队,最前面的一辆是锣鼓队,车两边插满红旗,车两侧是红底黑字的标语:“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车顶的大喇叭里不断传出一个女高音:“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第二辆上是胸带大红花的知青,第三辆上是同样挂着大红花的新架子车、新铁锨。学生们列队向知青们欢呼口号:“向知识青年学习!”“向知识青年致敬!”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口号声中,载着知青的车队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后来村庄里就有了插队的知青,起初知青们分住在农民家,分在谁家就在谁家吃饭住宿,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分粮。在学校组织的学农期间的大会战工地上,看到女知青拉着装满土的架子车赛跑,过度劳累昏倒在工地上的情景,也看到村里的女知青干泥活是赤脚跳到泥水里和泥的场面,那些活生产队的妇女们都不太干的。社员们为知青的冲天干劲而感动。
我和张抗抗属于同年代的人,她以女性的温柔和细腻探索那个年代青年的追求与痛苦,以敏锐、潇洒的笔揭示人的心灵底蕴。她的作品中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和纯净的诗意;另一方面比之于其他女作家的作品,她的作品包含着更多的理性思考。她不被感觉和情绪所左右,而是以一个智者的清醒有意识地将作品当作某些思考的载体,使其很多作品以深邃而独到的思索见长。
张抗抗写了很多书,发表短、中、长篇小说、散文共计400余万字。出版各类专集40余种。曾出访美国、加拿大、德国、法国、俄罗斯、南斯拉夫、马来西亚等国,从事文学交流活动。张抗抗的著作被翻译成德、法、日、英、俄等多国文字出版。张抗抗的作品获过全国优秀短篇小说、优秀中篇小说奖,获过庄重文文学奖、中国首届女性文学创作奖。2006年开始担任第七届、第八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今年12月2日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代表大会上又选为作协副主席。
长期以来,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与中国作家协会互相沟通、互相支持,中国作家协会的一位副主席一直担任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副会长,有许多著名作家担任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资深会员。许多作家用手中的笔写出了保护野生动植物的生态美文。
简短的开幕式结束,按会议议程,代表们到大厅合影。人们陆续离开会场,张抗抗在协会秘书长的陪伴下离开主席台,我走向前向秘书长提出想认识张抗抗并与她合影的请求。秘书长热情地向张抗抗作了介绍,张抗抗热情地与我握手并合影。陪着张抗抗走向大厅,她说年轻时就一直向往青海,但一直没去过,现在年龄大了怕高原反应,可能没机会了。当我介绍到青海湖看看一般不会有高原反应,张抗抗眼里立即放出孩子一样明亮的光:“那还真想去看一下!”抬头再看一眼崇拜了几十年的名作家,不相信眼前这个衣着朴实、举止言谈随和的女性,就是张抗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