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书法艺术中的“知己”
2017-12-12宁方伟
宁方伟
摘要:书法,在文化的维度上蕴含着中华民族悠久历史的人文关怀;在艺术的维度中,又是中国传统艺术的核心,琴、棋、画中无不处处展现着笔墨线条的生命张力。“得一知己足矣”,是中国文人最美的梦,面对当代书法艺术评论、展览中无休止的喧嚣称颂,重拾知己的精神,重温书法的人文内涵,让书法回归古典,在无功利、无目的中游戏三昧,换发新的力量。
关键词:书法;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子期听伯牙鼓琴,浮现“巍巍乎若太山”、“汤汤乎若流水”之气象,子期故去,伯牙破琴断弦,终不鼓操,谓举世再无此知己者。知己是什么,知己是《战国策·楚策四》:“骥于是俛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中的人、物不隔;是《史记·刺客列传》:“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中心心相印的澄明状态。“知己”是中国文人最华丽的梦,作为士大夫阶层最能表达胸臆的书法艺术,作为这一艺术的物化载体:书法家、书法作品、欣赏者三者是互相作用的。书家取法前人翰墨,需要贯通,融入感性思辨的智慧;欣赏者品读书法作品,也需要与书家个人相交汇,能否读懂,能否进入其中与书家进行情感的交流是作品称之为作品的所在。
一、胸有妙契师古人
书法的学习,非蛮力可为,古往今来,成为大书法家的,往往屈指可数。宗白华认为:“由能空、能舍,而后能深、能实,然后的一切理、一切事无不把它的最深的意义粲然呈露与前。”看似抽象的言语中处处是书家的至理名言。宋人苏轼《论草书》云:“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一流书家的作品必定是铅华退尽、温和平淡或是悲愤郁结之作,他们对于古典碑帖神韵的把握,得妙契于胸,体悟之深、之广,随物而化,人书合一,是为书法而生、为书法而死的境界。今人朱以撒先生在其著作《书法百说》中言:“古典书法对少字数书家而言,就是提供了一种激发机制,激发审美主体生命的对象化。敏锐的视觉、感觉能够透过古典书法中的隐喻和暗示功能,进入深邃的人生境界和哲理内涵他不是诉诸思维,而是诉诸情感经验,诱导想象和情感的活动。”书法学习、取法过程中的形而上的那种体验,即是“知己”性的体验,在书家孜孜不倦的临池学书中,先人的笔墨与书家互为知己,胸有妙契,神采自生。
纵观书史,吴昌硕是一位集诗、书、画、印于一身的通才,并且都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于书法上,其行草、篆隶,都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特别是在石鼓文学习中,推陈出新,成为今人学习篆书必取法的经典之作。其师法《石鼓文》数十年,早期、中期乃至晚期皆日临池不辍,各有体式。大约六十岁左右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七八十岁更为恣意烂漫,用笔不计工拙、诸体皆现、篆籀笔意,率性挥洒中而不失法度,化腐朽为神奇。其终身布艺,游艺于杭州、苏州、湖州,在养家糊口的同时,与“书法”这位好友情笃意定,可以这样说:大篆《石鼓文》是吴昌硕的知己,他可以在师法《石鼓文》中敞开心扉,深潜在他灵魂深处的艺术灵光和智慧被这位知音点燃激活;进一步说,他是在《石鼓文》中找到了他自己,找到了属于他的笔墨语言。同时,《石鼓文》也因得到了吴昌硕这样懂它的人而名扬四海。《石鼓文》在动荡的岁月中是孤寂的,元代赵孟頫没能成为他的知己,清代的杨沂孙取法未深,亦不是知己,唯有吴昌硕,能与《石鼓文》相沟通,精神相往来,开清代篆书的新面目。
扬州八怪之首的郑板桥,以书画名世,乱石铺街的“六分半书”更是前无古人。看其早期的书法作品,古意纵横,但气象仍有不足。农民出身、仕途的无奈、“撇捺应当兰竹写”的绘画体验为他提供了一个崭新的创作空间。字里行间散发着田野的气息,有着“作画题诗双搅扰,弃官耕田两便宜”的春雨秋风的凄凉和花红柳绿的雅极而俗,如此书画合一、与人平等的气象之作在书法史上是没有过的。可以说,“六分半书”是郑板桥的知己,是他在生活、诗画中的精神寄托;也只有郑板桥能驾驭掌握这种与画不隔、与人不隔的意象,赋予了新的使命。
二、书家相印贵相知
书法作品是开放的,它向所有人敞开着。书法家、书法作品、欣赏作品这是三者构成了书法艺术欣赏的一个动态过程。书法家根据自己的审美体验,用他所独有的艺术语言、技巧创作出书法作品,作品再由欣赏者品读观赏,欣赏者通过作品这一媒介,融入贯通到创作者的血液和灵魂中,与创作者对话,感受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借以提高自我的审美素养和人文关怀。同时在欣赏者与被欣赏者之间形成了情感的交互,有交互便有新的产生,新的产生促进了创作者更高层次的创作,以至于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借作品贯通书家的精神世界,与古人对话,与今人交流,跨越时空的局限,相识、相知于作品之中。
历代书家的书法品评中可以很好地体现书家相印贵相知的思想。在书论上,早在西汉时扬雄就提出了“书为心画”的观点,认为书法艺术作品是书家思想意识、德行、品藻的直接反映,这一观点首开对书家人文关怀的先河。清代书论大家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更明确地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他认为通过书法不仅可以看出书家的“学”“才”“志”,而且可以想见书家其人品如何。另外,善于借助生动形象的比喻来表达评赏者的感受,以充分显示欣赏过程中多种心理活动交织的情状。如孙过庭《书谱》中写道:“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枯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在这里,作者就运用了一系列生动形象的比喻,来比拟钟繇、张芝和二王书法的神妙景象,从而使人获得一种感性的认识,便于融入到书家的作品之中,读懂了前人的书法作品,才有可能称其为他们的知己。
广义的“知己”应该是审美意义上的,并非欣赏过某位书法家的作品就成为了他的知己,而是在欣赏他的書法作品的同时获得了一种情感的高度体验,并能客观理性地分析、评述出来,这需要欣赏者有一定的审美修养和对艺术的敏锐感知力,并且对该艺术的风格、技法以及最高层次的作品有所体验方能有较为深层次的理解,这是“知”的关键所在。
三、结语
当代书坛与古代书坛相比较,多了竞赛的逢迎趋势,少了创作的从容优雅,同时也滋生了喧嚣浮夸的溢美之词。清人薛雪说的好:“阿私所好,爱而忘丑,如某之与某,或心知,或亲串,必将其声价逢人说项,极口揄扬。美则牵而归之,疵则婉转掩之。”无论美丑,皆以美言相赞,大事渲染。忽略了书法家、书法作品和欣赏者三者的动态关系。当欣赏者的眼界停留在外在的形式之中时,尺幅的拼接、纸色的做旧、字体的夸张变形便成为了书法艺术的新风尚,古人的气韵、神采、骨力、格调、境界等内在的修养等渐离渐远,这是今人的书法创作的不足,当然,也有大批优秀书家为之奋斗着。当我们重拾知己的精神,重温书法的人文内涵,在深刻的人生体验和超功利的精神境界中,获得持久的精神快乐,在书法中游戏三昧,贯通天人,方能体会苏东坡说言的:“自言其中有至乐,适意无异逍遥游”的无目的精神境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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