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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错古城今何在

2017-12-12余思齐

读天下 2017年11期
关键词:刘禹锡

摘 要:刘禹锡亲自登临过的司马错城在哪儿,自明以来,有文献记载其地望在今常德,但没有得到考古发现的证明。本文根据秦楚黔中之战的历史背景,对司马错城地望重新进行搜理,并结合最新考古发现佐证,得出司马错城在今溆浦梁家坡古城的结论。

关键词:司马错;黔中郡;溆浦;刘禹锡

唐代大文豪刘禹锡一生著述无数,其中《登司马错古城》这首诗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更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所有读过此诗的人都会对诗人登临的那座凄美古城无限神往。那么,这座历经沧桑的古城究竟在哪里?笔者欲对此作一探讨,不妥之处,敬请专家指证。

一、 关于司马错城修筑的历史背景——黔中拉锯战

司马错是秦国将军,历经秦惠文王、武王、昭襄王三朝。他不仅有杰出的军事才能,更有高超的战略眼光。他的一生只做了两件事,那就是灭蜀与攻楚。

秦惠文王时,秦国锋芒毕露,准备争雄天下,但究竟剑指何方,朝堂上众说纷纭。司马错极力主张南下灭蜀攻楚,《华阳国志·蜀志》记载了他的话:“得蜀即得楚,得楚天下定。”意见得到秦惠文王采纳后,又是他亲自统兵,于公元前316年出兵灭蜀,后又两次率军平定蜀地叛乱,四川从此纳入华夏文明。所以刘禹锡在诗的头两句就盛赞他的丰功伟绩:“将军将秦师,西南奠遐服。”

蜀地被征服,就蜀攻楚就提上了议事日程。然而此时楚国已在西部设立巫中(今三峡地区)、黔中(今沅水、澧水流域)两郡加强防务。为破除攻楚障碍,秦昭王不惜劫持楚怀王逼迫他割地。楚怀王虽然身陷囹圄,却仍不肯屈服。秦国巧取不成,转而豪夺,遂派司马错出兵攻楚。司马错此时虽已须发斑白,但他仍披挂上阵,于公元前280年攻克楚黔中。此后,黔中郡在秦楚间反复争夺,四年间四易其手,至公元前276年,楚虽成功收复黔中,但此时楚国已面目全非,不仅楚都郢被秦军攻占,甚至祖陵夷陵也被秦军付之一炬。屈原在绝望中投河自尽,楚王在惶恐中流亡陈邑(今河南淮阳)。楚国从超级大国骤然降为二流国家,从此一蹶不振,司马错“得蜀即得楚”的战略设想完全得到了实现。

由上文可以推测,司马错城必定是司马错伐楚路线上一座城。它的得名,或许是因司马错对其进行了大规模修缮,秦军主力驻于此地;或许是因司马错故于此地,秦人因缅怀他而命名。无论如何,其地必定留有大规模秦文化遗存。

二、 关于《读史方舆纪要》等记载司马错城地望的思辩

唐以前的文献虽对司马错伐楚之事多有记载,但对司马错城却鲜有提及,成书于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仅记载了张若城,而未记载司马错城。唐刘禹锡被贬朗州(今常德)时外出访古并提写《登司马错古城》,后世便有了司马错城在常德之说。如:明《嘉靖常德府志》卷三《地理志·古迹》云:“司马错城,府西。秦使司马错伐楚,错于黔中筑此城,以扼五溪咽喉。后马援征五溪复修之。”清顾祖禹所著《读史方舆纪要》卷八十《湖广·常德府》载:“(常德)城西又有司马错城,与张若城相距二里,秦使错与张若伐楚黔中,相对各筑一垒,以扼五溪咽喉。”

顾祖禹虽是大家,但他对司马错城的记载值得商榷。《登司马错古城》中有一句“蛮溪纷诘曲”便足以说明此城不在常德附近。因为常德虽然地接西南,但地处平原,早已汉化,沅水是长江的主要支流,也无法称之为蛮溪。再看看《旧唐书·刘禹锡列传》:“禹锡在朗州十年,唯以文章吟咏,陶冶情性。蛮俗好巫,每淫祠鼓舞,必歌俚辞。禹锡或从事于其间,乃依骚人之作,为新辞以教巫祝。故武陵溪洞间夷歌,率多禹锡之辞也。”从“武陵溪洞”几个字便知刘禹锡采风的范围绝不止于常德区域,显然还包括湘西少数民族山区。

再者,从《史记》等记载秦楚相争的原始史料來分析,司马错并未与张若一同伐楚,更不可能在常德附近筑城,具体原因如下:

1. 司马错与张若伐楚时间不同,司马错伐楚是公元前280年[1];而张若伐楚则是公元前277年[2],相差三年。

2. 两人进军路线不同。《水经注》卷三十三载:“水乃延江之枝津,分水北注,迳涪陵入江,故亦云涪陵水也。其水南导武陵郡,昔司马错溯舟此水,取楚黔中地。”由此可知,司马错刻意绕过楚人防守严密的三峡地区,经枳县(今涪陵)溯乌江而上,翻越乌、酉分水岭,再顺酉水而下,偷袭并占领楚黔中郡。而史载张若伐楚则是“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可知他是先顺江占领长江三峡,再从长江南岸登陆洞庭湖平原的。

3. 从战场形势来看,张若攻楚黔中时白起已经占领了江汉平原[3],他在常德建立堡垒作为基地,清剿退入湘西山区的楚军残敌是可能的。而司马错攻楚时楚国尚是完好无损的超级大国,而且本土作战。秦军轻兵跃进,补给线长达千里,而且翻山越岭,十分脆弱。作为行事谨慎的老帅,他不可能将主力置于无险可守的洞庭湖平原,那样一旦被楚军掐断后路,十万秦军将不战自乱。

4. 从第一次黔中之战的战果来看,司马错不可能在洞庭湖平原站稳脚跟,因为它离楚都郢仅有一江之隔。如果真是那样,秦国绝不会放弃洞庭湖平原而去交换已是囊中之物的上庸和汉北[4]。可以断定,司马错军与楚军的战线应僵持在湘西山区与洞庭湖平原交界之处,后来马援征武溪蛮也同样僵持在这里[5]。

综上所述,顾祖禹所指司马错城的地望是错误的。近世考古发现也证实了这一点。经过大规模文物普查,文献所记黔中地区的古城纷纷现世,如溆浦义陵古城、沅陵窑头古城、里耶迁陵古城、慈利白公城、张家界充县城、常德采菱城、申鸣城、宋玉城都出土了相关文物与文献记载明确相符。常德近年大搞建设,市区扩张十倍不止,所有可能的地点都被挖过一遍,却偏偏没有发现任何战国时代的秦文化遗存[6],这正说明了司马错军没有深入洞庭湖平原。

三、 关于司马错古城地望的重新搜理及推测

司马错城既是秦楚黔中之战的核心堡垒,那它一定位于司马错攻楚的进军路线上。根据文献记载和近期考古发现,位于其进军路线上的战国古城有迁陵(今龙山里耶)、保靖四方城、酉阳(今永顺芙蓉镇)、沅陵(窑头古城)、辰阳、溆浦(梁家坡古城)、无阳(荆坪古城)。司马错城必是其中之一,下面用排除法去一一分析:endprint

1. 无阳:地处中方县城西的舞水河畔,位置偏西偏南,对秦军攻楚而言显然南辕北辙,故排除。

2. 迁陵:位于里耶盆地、南北酉水在此汇合,依山傍水,位置十分重要,可以作为物资转运中心,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里耶秦简就记载经常从这里往益阳等地调拨武器。但此地离前线太远,司马错不可能居此城指挥,故排除。

3. 保靖四方城、酉阳:两城均地处酉水中游险要之处,能起到战争警戒和中途休息保障的作用,但地势过于险峻,无法驻屯数万兵力,故排除。

4. 辰阳:顾名思义在辰水之北,辰水在沅水之西,是贵州铜仁与湘西山区的沟通管道,对东向伐楚无甚作用,故排除。

5. 沅陵:沅陵地处酉、沅二水交汇处,进可攻洞庭湖平原、退可守武陵山区,位置十分重要。窑头古城遗址规模非常宏大,曾出土大量战国楚文化遗存,高度疑似楚黔中郡治所,但遗憾之处在于此地并未发掘出上规模的秦墓,这对于数万军队的古战场是不可思议的。

6. 溆浦:位于湘西最大的河谷盆地,盆地内土地平坦,物产丰富,足以维持大规模军队。四周高山环绕,易守难攻却并不闭塞,有溆水河谷沟通资、沅两流域,历代驿道乃至湘黔铁路都经此而过。试想:当初黔中失陷,楚军为保郢都不失,必定在洞庭湖平原上布下层层重兵。司马错若避其锋芒,转而进军资、湘流域,向楚军薄弱的苍梧拓展,溆浦则是必经之地。而这也符合司马错的一贯的战略思维,那就是避实就虚,大迂回,大包抄。

考古发现证实了笔者的猜测,溆浦梁家坡战国古城规模比沅陵窑头古城还要大,城内文化遗存十分丰富。1978年湖南省博物馆在古城附近发掘出9座战国秦墓[7],此外还出土了8座战国巴人墓葬(秦军中有相当数量的巴人战士)[8],印证了史料中关于司马错率陇西、巴、蜀军攻楚的记载[9]。更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座“中”字型秦式大墓,墓内随葬有鼎、镜、剑、矛等,还有玉璧等随葬品,两件铜鼎上都刻有“中脯王鼎”铭文,铜矛上刻有“少府”二字,无论规模、出土文物数量和质量都是江南秦墓之最[10]。联想到司马错当时已是七十岁左右的老人,而他此次攻楚是他在历史上最后一次亮相,笔者不禁有个猜想:此墓的主人是否正是战死边野,马革裹尸的老帅司马错呢?

四、 结论——司马错城极大可能就是溆浦梁家坡古城

一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溆浦梁家坡古城垣还保存有很大一部分,能看得出古城轮廊。当时城垣土堆上种有旱粮作物,比一般稻田要高,直到1975年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时才被破坏,当时有人曾在农田基本建设工地捡到过残剑、矛、箭等青铜器和大量的建筑陶和生活用陶,还有人在古城的内城里挖出一个大陶坛,坛内盛有110公斤新莽时的铜货币“货泉”。

在这里,我们拜读下诗人刘禹锡留下的凄美诗篇:

将军将秦师,西南奠遐服。故垒清江上,苍烟晦乔木。

登临直萧辰,周览壮前躅。堑平陈叶满,墉高秋蔓绿。

废井抽寒菜,毁台生鲁谷。耕人得古器,宿雨多遗镞。

楚塞郁重叠,蛮溪纷诘曲。留此数仞基,几人伤远目。

诗人笔下的司马错古城不正是溆浦古城吗?

悠悠岁月,逝者如斯夫!让我们再次来到溆水边怀古,缅怀先辈屈原、司马错、刘禹锡。缅怀他们傲人的品格,千古流芳的丰功伟绩;更缅怀他们胸怀祖国、心忧天下的情操!

注释:

[1]《史记·秦本纪》:(秦昭襄王)“二十七年(前280年)使司马错发陇西,因蜀攻楚黔中,拔之。”

[2]《史记·秦本纪》:(秦昭襄王)“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

[3]《史记·六国年表·秦表》“(秦昭襄王)二十九年,白起击楚,拔郢,更东至竟陵,以为南郡。”

[4]《楚世家》:(顷襄王)“十九年(前280年),秦伐楚,楚军败,割上庸、汉北地予秦。”

[5]《水经注·沅水》:“(夷山)山下水际,有新息侯马援征武溪蛮停军处。”

参考文献:

[6]贺刚.《论湖南秦墓、秦代墓与秦文化因素》,《湖南考古辑刊》第5集,《求索》杂志社,1989年;高至喜:《论湖南秦墓》,《文博》,1990年第1期。

[7]湖南省博物馆等.《湖南溆浦马田坪战国汉墓发掘报告》,《湖南考古辑刊》第2集,岳麓书社,1984年;怀化地区文物工作队等:《溆浦县中林、丰收楚、秦、西汉墓清理简报》,《湖南博物馆文集》,岳麓书社,1991年。

[8]湖南省博物馆等.《湖南溆浦马田坪战国汉墓发掘报告》,《湖南考古辑刊》第2集,岳麓书社,1984年。

[9]《华阳国志·蜀志》载:“(秦)司马错率巴、蜀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伐楚。”

[10]湖南省博物馆等.《湖南溆浦马田坪战国漢墓发掘报告》,《湖南考古辑刊》第2集,岳麓书社,1984年。

作者简介:

余思齐,湖南省怀化市,湖南省怀化市怀化铁路第一中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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