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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行医

2017-12-12罗大佺

四川文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大爷

罗大佺

如果不是嘎嘎昨晚病了,谁也不会想到村里的九爷还会行医。

昨晚半夜里,博房村忽然传出“救命呀,救命呀”的呼救声,声音由小到大,由远而近,划破夜晚的寂静。听到呼救声,村庄里不知谁家的狗儿开始大吠起来,一只、两只,接着全村的狗儿都开始狂吠起来,狂吠声连成一片,让人毛骨悚然。听到呼救声,老人纷纷披衣下床,躲在门缝里,聆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娃儿则吓得用被子蒙住脑袋,躲在被窝里。

接着有人传来口信,说是住在尖峰顶的吴峰老人家的孙子“嘎嘎”病了,先是肚子痛,接着拉稀屎,后来额头发热不断不断呕吐。吴峰老两口将放在碗柜里的止痛片冲开水让他服了一片,仍不见好转,去村里医疗卫生站找卫生员周光光,不料周光光到外村出诊去了,这才着急起来,站到山顶大声呼救。一会儿工夫,吴峰家里来了10多位七八十岁的老年人。

博房村位于雅丹县城向西20多华里的群山地带,村庄因一座庙宇而得名。传说宋朝时一位姓博的农户年过半百膝下无子,有天到山上打柴时,忽然看见半山腰的岩洞供着一位观音菩萨,立即跪下去拜了三下,回家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该子从小聪明,勤奋好学,长大考中举人,到一个边远地方做了七品县令。做官后他爱民如子,刚正不阿,为当地黎民百姓办了许多实事好事,却在一次洪灾抢险中因公殉职。村里人为纪念他修建了一座庙子,后来人们将这座庙叫做博房庙,把这个村庄取名“博房村”。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为改造私塾,方便农村孩子上学,在县政府统一领导下,各村开始创办乡村小学校。村委会把“博房庙”拆到点灯山,修建了一所乡村小学校,但村名一直沿袭至今。

博房村四面环山,盛产稻谷和玉米,全村人口不多,2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20多年前村里一位姓周的年轻人到沿海一带打工,几年后挣钱回来修了一栋三层的楼房,村里年轻人纷纷效仿,把田地和小孩留给老人看管,外出打工挣钱,渐渐地,村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看家守屋。嘎嘎的父亲和母亲到深圳打工时,两口子先是挣了些钱,把嘎嘎接到深圳上学,后来嘎嘎的母亲跟着一位搞建筑的老板跑了,嘎嘎的父亲把嘎嘎带回家交给嘎嘎的爷爷奶奶后,留下一笔钱,独自去寻找嘎嘎的母亲。嘎嘎的母亲没找到,嘎嘎的父亲却在寻找的过程中出了车祸。吴峰老两口伤痛之余,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孙子身上。嘎嘎也很争气,学习成绩在学校一直名列前茅。一晃读到八年级了,嘎嘎开始在学校寄宿。今天是“五一”小长假,嘎嘎回家看望爷爷奶奶,不料却忽然得病,这不急死吴峰老两口!

“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在鬼坟湾碰到龌龊,给他立过水筷子没有?”最先赶到的七姑奶奶人未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七姑奶奶80多岁了,人称“半仙”,平时装神弄鬼,神叨叨的,初一、十五都要去沙居寺烧香拜佛。嘎嘎奶奶连忙端出一把竹椅子,请她坐下,说已经试过了,不灵验。两人正说着话,又有好几位老年人赶到了,从外面跨进屋来。

“给周光光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吧。”不知是哪位这么提议。人们觉得是个办法, 70岁的侃大山掏出儿子给他买的老年机,但却没人知道周光光的电话号码。博房村人户比较集中,平常谁家有个伤风感冒的,站在门口一喊,周光光就来了。周光光不仅医术好,对人也热情,随喊随到,平时也就没人存他的电话号码。

“送到县城去吧,虽说半夜三更的,但医院里肯定有人值班。”有人建议。可山路弯弯,20多里山路说远不算远,说近不算近,13岁的嘎嘎长得又高又胖,体重起码有120多斤,村里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谁又背得起抬得动呢?

“去找九爷吧,他年轻时当过医生,兴许这会儿还没把医术全部忘掉呢。”就在大家束手无策之际,80岁的康伯大爷提议。

“九爷会行医?”大家吃了一惊。有人小心翼翼问道,“就是那位年近九十,瘦高个儿,整天戴顶鸭舌帽,眯着双眼,叼根烟杆子,在田坎地边吞云吐雾,优哉游哉地走来走去的老人吗?”

“他当过医生吗,搞错没有?”

“错不了的,他的曾祖父清朝时候就开始行医,他的父亲解放前是医生,他年轻时候也饱读医书,解放初期被招进雅丹县联合诊所,看得一手好病,很受病人欢迎。后来因家庭成分被划为富农,在‘大四清运动中被清理回乡务农。现在找不到周光光,县医院又送不去,找找他,或许还能有点办法。”康伯大爷见大家不相信他的话,急了起来。

听康伯大爷这么一说,60岁的黄谷巴大叔和70岁的扯山拐大爷赶快打起电筒,一步一颤地向九爷家走去。

九爷的家在尖峰山脚下的一片油茶林里,四合院的木质结构房子高高大大,虽有些古旧,但在现在的乡村中显得独具一格。在省城工作的女儿多次接他去养老,九爷恋旧,不愿离开故土。毕竟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刚才村里的吵嚷声没有惊醒他。听见“咚咚”敲门声,九爷从梦中醒来,问了两声“哪个,半夜三更的干啥子哟?”后,起来开了门。听黄谷巴大叔说明来意,九爷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50多年没看过病了,还懂个球哟?你们赶快去找别人吧,别耽误了嘎嘎的病情。”说完就要关门。

“周光光不在家,年轻人都打工去了,没法送医院,村里就你懂点医术,难道你见死不救吗?”扯山拐大爷恳求道。

九爷想了想,觉得扯山拐说得有点道理,就说,“那就试试吧。”转身进屋,从床底下摸摸索索地拉出一个牛皮挎包,包里装得装脹鼓叮当的,皮面的漆水都快掉光了,但隐隐约约还可看见白漆涂写的一个“十”字。

扯山拐大爷赶快去把挎包拿来挎到肩上在前面引路,黄谷巴大叔一只手去扶着九爷,一只手打着手电筒,一行人急匆匆地向嘎嘎家走去。

嘎嘎躺在床上,浑身有气无力,额头上沁满了汗珠,嘴唇微微翕动着,口里呢呢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吴峰老人用一块热毛巾替他敷着额头,用另一块热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汗水。老大爷们在旁边端水递帕,老太太们双手合十,祈求菩萨保佑。见九爷来了,大家赶快让开一条路。

九爷用白皙而又枯瘦的右手翻了翻嘎嘎的眼睑,仔细瞧了瞧嘎嘎的眼睛,接着在嘎嘎的肚皮上按了两下,拉过嘎嘎的右手把了一阵脉。九爷问吴峰给嘎嘎吃过什么东西?吴峰老人说没有给他吃过什么东西呀,嘎嘎擦黑才回来,做好夜饭后,摆上碗筷,刚要喊他吃饭,他就说肚子疼。九爷再用手把了一下嘎嘎的左脉,摇摇头说,不对,你们肯定给他吃过什么东西。

这时嘎嘎的奶奶忽然用右手在脑壳上拍了一下,想起什么似地说,“难道是那东西有毒?”九爷问什么东西?嘎嘎的奶奶哆哆嗦嗦地从衣柜里翻出一个纸盒子,边递给九爷边说,“现在做生意的人也太没良心了,连这些东西都作假,这下可害苦了我家嘎嘎。”

大家一看,原来是一盒包装精致、绘着图案的人参蜂王浆。九爷要大家帮看看生产日期。可这些老人年纪大了,眼睛都花,看了好一阵都看不清楚。最后还是黄谷巴眯着眼睛看了好长时间,这才惊叫一声,“天啦,这东西2014年6月就过期了。”

九爷说,“这就对了,嘎嘎肯定是吃这东西吃坏了肚子,得了急性肠胃炎。”

嘎嘎的奶奶流着泪说,“这是几年前春节时远房侄女从外地打工回来送我的,看到它包装得很精美,我知道这是好东西,放到衣柜里没有舍得吃,久而久之就忘了。今天翻衣服时忽然翻到它。晚上孙儿回来,见他跑得汗帕滴水的,我给他倒了一碗开水,冲了些在碗里,咋知道就吃不得了呢?天哪,孙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哟。”眾人连忙安慰嘎嘎奶奶,说这也不能怪您,不知者不为罪嘛。

九爷打开牛皮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一层一层解开,从中拿出几枚铮亮铮亮的银针。九爷要吴峰老人倒些白酒在碗里,他用餐巾纸蘸酒把银针擦了几下,要大家拿住嘎嘎的双手双脚,在嘎嘎的腹部扎了一针,嘎嘎动了一下,呻吟几声,九爷接着又在嘎嘎的前臂和两边小腿各扎一针。扎完针,九爷在一张纸上写了几种草药名,要人们赶紧去外面采回来,找来一些药引子,亲自熬好,喂了半碗给给嘎嘎喝后,嘎嘎不再发烧和说胡话了。

大家要九爷回去睡觉,九爷说,两个时辰后,还得再熬一道药给嘎嘎吃,他得亲自守着。于是一群老人干脆不回家,就在嘎嘎家张家长李家短,有说有笑地摆起龙门阵来……

当鱼肚白星从东方露出,将鲜红的霞光洒在尖峰山顶的时候,一群鸟儿在博房村的树林里叽叽喳喳地唱起了动听的歌谣。

鸟儿优美的歌声中,嘎嘎鼾声四起,睡得格外香甜。九爷戴起鸭舌帽,叼着烟杆子,优哉游哉地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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