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诺贝尔的诗
2017-12-09程实编辑张美思
文/程实 编辑/张美思
感性和理性的辩证法,就像硬币一样,有两面:一面是矛盾,另一面则是共生。
有一首民谣,我很想写一写,却一直无从下手。这首歌叫《给郁结的诗》。唱这首歌的歌手叫小安,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叫郁结的姑娘,然后就写了、唱了这首歌给她。这首歌长达5分钟,后3分钟在朗诵一首诗,而令我念念不忘的是前两分钟,特别是一开始小安张口唱的那一句“我喜欢站在未完工的两广路上喊你的名字,除你之外我对眼前的整座城市一无所知”,好像阿飞的剑一样,你还完全没准备好,就被它刺中了心房。即便一遍遍循环播放,你依旧搞不清小安用的什么套路,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套路,就像阿飞的剑法也完全没有叫得上名的招数一样。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靡靡之音,至情则惑。至情至真的民谣,难免入耳入心,但我却缺少将这首感性到极致的歌曲与理性的经济联系在一起的灵感。
直到2017年10月,朋友圈里被诺贝尔奖刷屏,我才突然发现了可以写这首歌的切入点,这也是这篇文章标题的寓意。感谢诺贝尔,让我找到了串联感性和理性的思路,进而给了我一个写这首民谣的牵强理由。其实,在我看来,2017年诺贝尔奖有一个隐隐的主题,就是“感性和理性”,无论是泰勒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还是石黑一雄的诺贝尔文学奖,都和这个主题不谋而合。
感性和理性的辩证法,就像硬币一样,有两面。
硬币的一面,是矛盾。感性和理性,水火不容,理性是虚幻泡影,感性才无比真实。作为一门以“假设”立命的学科,经济学的传统假设即“人是理性的”,理性选择赋予看不见的手以神奇的力量,自然实现供给和需求的玄妙耦合,进而谈笑间就能达到资源的有效配置。事实上,只有童话世界里的人生才会如此容易,理性往往真的只是一种假设。而201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泰勒教授则务实地认为,少有人理性,研究人在感性支配下的经济行为才真正有趣、有用。事实上,泰勒是对的,对于经济世界而言,感性远比理性真实。绝大多数人没工夫理性,随波逐流、追涨杀跌才是更舒适、更常见的选择。正因为如此,羊群效应才变成了市场主流,从郁金香泡沫到比特币泡沫,从大萧条到次贷危机,人类经济史总是在不断踏入同一条错误的河流。如果说泰勒论证了人类行为的非理性,那么,石黑一雄则写出了人类思维的非理性。石黑一雄拿下了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让村上春树继续其陪跑生涯。我看过村上春树,没看过石黑一雄,于是跟风在微信读书中翻看了石黑一雄的《远山淡影》。毫无防备,这本前90%看起来晦涩无趣的书,当看到后面,作者隐晦地点出故事真实一面的时候,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骤然明白,石黑一雄想表达的,是关于记忆的真实。我们绝大多数人,往往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的痛苦回忆嫁接到别人身上,选择逃避而非面对,这显然有失理性,但却是更加真实的状态。
硬币的另一面,则是共生。感性和理性,水乳交融,理解、尊重、包容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性,也是一种最现实的理性。石黑一雄真正让我吃惊的是,他用一种理性的态度,记录下了其他作家鲜有涉猎的灰色领域。《远山淡影》之所以让人震撼,恰在于最后的最后,石黑一雄还是理性呈现出感性又痛苦的真实,让文学真正变得残酷又动人。而就经济学家泰勒而言,面对现实,研究市场的感性行为,则是一个很现实的理性选择,因为这很赚钱。泰勒将行为金融学研究成果学以致用,他掌控的基金不走寻常路,专注于羊群效应最甚的小企业股票投资,于市场的感性行为中理性掘金,最终,他的基金在很长时间内实现了堪比巴菲特的投资业绩。泰勒的投资成功在经济学学术圈子里具有极其稀缺的典型意义,因为其他研究理性行为的经济学家,普遍在现实的金融市场里栽了跟头。除了凯恩斯和李嘉图等少数异类,绝大多数炒股的经济学家都亏了钱,这虽不严谨但却很有力地论证了“理性认知感性”的正确性。
人,生而感性,也许,不承认这一点,才是最大的非理性吧。所以,为了做一个理性的投行经济学家,我还是很愿意承认自己是感性的,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小安唱的这首《给郁结的诗》。不仅声音这么好听,这歌的第一句多么打动人啊,“我喜欢站在未完工的两广路上喊你的名字,除你之外我对眼前的整座城市一无所知”,为了一个人,孤独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背叛熟悉的一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么感性的事情,我好像也做过呢。
作者系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董事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