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呵护是伤害，李雪健道不尽的家事情事

暮虹

十多年前，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雪健不幸患上了鼻咽癌，经手术及放、化疗，他死里逃生，重获健康。然而，在他康复后，妻儿仍把他当成重点保护对象，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过度的呵护让李雪健很不适应，也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矛盾之中——

癌症康复后仍被过度保护

2012年7月，经过手术及放、化疗，摆脱癌魔的李雪健，在长期休养以后，由妻儿陪伴去北京协和医院复查。医生检查后告诉他：“李老师，恭喜您！您各项指标与健康人无异，说明您完全康复了，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妻子于海丹和儿子李亘听了，眼睛里顿时泪光闪烁，李雪健也如释重负。

时年56岁的李雪健是国家一级演员，曾主演《渴望》《水浒传》《一九四二》等经典影片，堪称演技派巨星。1983年，李雪健与同为演员的于海丹在北京组建家庭。婚后5年，儿子李亘降生。夫妻俩恩爱有加，儿子帅气聪明，一家三口生活幸福和谐。谁知2000年，李雪健被查出鼻咽癌，手术后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无休止的放、化疗，给他带来巨大的生理痛苦，于海丹和儿子也十分心疼。经母子俩十多年的呵护与陪伴，李雪健彻底迎来新生。

回家的路上，于海丹对丈夫说：“我刚咨询过专家，很多癌症患者康复多年后病情还会复发，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时年24岁的李亘刚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是个特别孝顺的小伙子，立即回应母亲：“妈说得对，咱们还要像从前一样，把爸爸当熊猫一样保护。”

母子俩说到做到，回家后仍然像往常一样坚持每天用苏打水给家里消毒。凡是李雪健能触摸到的地方，母子俩都用毛巾蘸上苏打水反复擦拭。刺鼻的气味让李雪健直皱眉头，他埋怨道：“一星期消一次毒就够了，别弄得家里跟医院似的！”于海丹回丈夫：“你现在免疫力低，要是感染了怎么办？”李雪健不再吱声。

因多年病痛折磨，身高1.72米的李雪健体重不到50公斤。出院时，医生嘱咐于海丹：“李老师必须及时补充营养，你要设法让他多吃點。”于海丹牢记医生的叮嘱，经常给丈夫熬香喷喷的猴头菇牛肉汤。刚开始，李雪健喝得津津有味，可时间一久，他一闻到牛肉汤的味道就反胃。李亘劝父亲：“爸，猴头菇牛肉汤最补气，为了我和妈妈，也为了咱们这个家，您一定要喝。您的健康不仅仅属于你自己。”李雪健一声长叹：“唉，这汤怎么比药还难喝？”自己忙前忙后，丈夫不仅没一句热心话，反而发这种伤人的牢骚，于海丹准备怼丈夫几句。李亘见状，为避免冲突，赶紧把妈妈拉进了书房。

11月15日，集中供暖开始了，于海丹将家里的温度调至20℃，并让丈夫穿两件毛衣。中午，室内温度升至25℃，李雪健额头直冒汗，便自作主张脱下一件毛衣，于海丹见了大惊失色：“你要是着凉了怎么办？捂着总比冻着好，你让我省省心好不好？”担心妈妈又无休止地唠叨，李亘赶忙帮父亲套上毛衣，将他拉到阳台晒太阳。

偶尔，李雪健出门，于海丹又是给他加穿羽绒服，又是给他戴防风的棉帽子，把他像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李雪健连伸胳膊都吃力，不禁抱怨：“我是正常人，求求你别再把我当病人好吗？”于海丹脸一沉，说：“我关心你，你怎么总觉得我在折磨你？”李雪健无奈地摇头。

2013年5月13日，于海丹去小区超市买荔枝，李亘陪爸爸坐在客厅下象棋。半小时后，于海丹回来了，得知丈夫喝了一杯冷牛奶，她狠狠地数落儿子：“你怎么照顾爸爸的？我刚一离开就出这种事！”李亘向妈妈道歉：“对不起！我光顾下棋疏忽了。”李雪健觉得妻子小题大做，替儿子辩解：“夏天快到了，喝点凉牛奶没关系，别一惊一乍的。”于海丹听出丈夫话里的怨气，嚷嚷道：“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最遭罪的还不是我？我时刻把你的健康放在第一位，你怎么就不体谅？”李雪健积聚的负面情绪爆发了：“我是你丈夫，不是襁褓里的婴儿，受不了你们这种过度呵护！”自己和儿子一心一意围着他转，将全部心思放在他身上，他却向自己如此发难！于海丹与丈夫争执起来。李亘将妈妈拉到一边，说：“爸爸自从做了手术，嗓子变沙哑了，说话很吃力，您别惹他生气了。咱们爱他，为什么不能包容他？”想到丈夫这些年遭受的痛苦，于海丹忍不住落下泪来。

短暂伤心过后，于海丹释然了。在她看来，与丈夫的身体健康相比，夫妻间的摩擦争吵显得无足轻重。此后，虽然李雪健对妻儿的过度呵护仍耿耿于怀，但于海丹不再纠结，继续与儿子将他当温室的花朵一样对待……

癌症专家讲座解开心结

2013年9月，著名导演安战军筹拍一部抗战剧，诚邀李雪健加盟。于海丹阻止丈夫：“这部戏你不能接，拍摄环境艰苦不说，光一场戏就有100多句台词，你扯着嗓子喊起来，喉咙怎么吃得消？”李雪健据理力争：“患病这些年，我拍的戏寥寥无几，现在身体痊愈了，为什么还把我关在家里？”

于海丹开导丈夫：“咱不图名不图利，少拍一部戏又何妨？只要你健健康康，精神饱满，就是我们母子最大的幸福。”李雪健不听，说：“你口口声声说为我身体着想，可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职业演员，没戏拍就相当于废人！”

于海丹没再跟丈夫正面交锋，而是选择以退为进。当晚，她躲在洗手间给安导发短信：“老李虽然康复了，但身体机能尚未恢复到最佳，暂时拍不了战争戏。望谅解，谢谢！”

一周后，李雪健一直没接到开机消息，拨通导演电话询问原因。安战军将于海丹的短信转发给他：“李老师，您不与我们合作是剧组一大损失。尽管我很遗憾，但必须尊重于老师的意见。”

原来如此！一向温和、好脾气的李雪健冲妻子发起火来：“你怎么什么都管？我是你丈夫，不是你儿子！这种日子真没法过了！”担心父母起纷争，李亘赶紧打圆场：“爸，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您的人是我和我妈。我们为您做的每件事都是出于爱。”“我是正常人，不是病人，无法接受你们这样做。”李雪健狠狠地教训儿子。李亘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渐渐地，于海丹母子的过度呵护，激起了李雪健的逆反心理。他明确与妻儿对抗：于海丹熬营养靓汤让他补充营养，他一口不喝；晒太阳能间接补充维生素D，以前每到下午3点，于海丹就陪丈夫去楼下沐浴阳光，可现在，她一叫他下楼，他不是躺在床上装睡，就是懒洋洋地回答：“你去吧，我没兴趣。”

鼻咽癌患者术后必须戒烟戒酒，患病前李雪健烟瘾很大，酒量也不小，现在李亘不让爸爸沾烟酒。为发泄对妻儿的不满，一次李雪健故意当着儿子的面，倒了一杯啤酒自斟自饮。李亘从爸爸手里抢酒杯，结果啤酒洒了李雪健一身，他生气地推了儿子一把。从小到大，父亲从未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李亘难免伤心，眼泪差点掉下来。于海丹有怨气，与丈夫开始了冷战。

为了缓和父母的关系，2014年3月，李亘对他们说：“爸、妈，明天北大医院有个健康讲座，是关于癌症患者术后康复方面的，咱们一起去听听吧！”李雪健赌气说：“我哪儿也不去。”李亘劝道：“爸，去吧！相信听了这场健康讲座，您就不会埋怨我和妈妈了。”就是这句话打动了李雪健，他答应去听讲座。

上午10时，李亘驾车载父母来到北大医院，一家三口紧挨着坐在听众席上。著名癌症科普专家一针见血地指出：“很多家属在照顾术后癌症患者时，走入一个误区，对他们过度呵护，生怕照顾不周引发癌症反弹。殊不知，这会给患者带来强烈心理暗示，觉得自己始终是病人，从而背负沉重枷锁。很多家属以为过度保护是爱，其实这是对患者的无形伤害，让其感到自卑、紧张、惊恐，对康复没有丝毫益处。”于海丹和儿子都吃了一惊。

李亘帮妈妈解心结：“我们都错了。我现在才明白，父母过度保护孩子，会导致其怯懦、自卑、遇事缺乏主见，对孩子成长是莫大伤害。同理，过度保护爸爸，也会导致他恐慌、焦虑，整日忧心忡忡，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我现在能理解爸爸为什么与我们对立了。”儿子的分析引起于海丹共鸣：是呀，这些年尽管自己将丈夫当生活重心，当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呵护，但实际上却伤害了丈夫。

走出医院，于海丹含泪向丈夫道歉：“听了这场讲座我才明白，这些年我的做法确实欠妥，无形中伤害了你，对不起！”李亘幽默地向爸爸检讨：“我稀里糊涂做了妈妈的‘帮凶，老爸别怪罪。”儿子的诙谐，将李雪健逗笑了。笑着笑着，他又落泪了。李雪健心结也解开了：妻儿的过度呵护，的确给自己带来了纠结烦恼，但他们的爱都是发自内心的，只有最爱自己的人才会有如此举动！李雪健诚恳地对妻儿说：“这些年你们母子为我担心过，哭过，纠结过，我欠你们太多，请原谅。”于海丹和儿子都不禁落泪……

影帝事业重现辉煌

心中疙瘩解开后，李雪健努力让自己身体更健康。不用妻子督促，他每天早早起床，下楼绕着小区快走，或者在枝繁叶茂的白桦树下练太极拳。两小时后，他一身温暖地回到家，于海丹已做好了美味可口的营养早餐。李雪健冲个温水澡，然后心情舒畅地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颐。

遇到李雪健出去应酬，于海丹就悄悄叮嘱儿子：“你跟在爸爸身边，千万别让他喝酒。”担心爸爸反感，李亘甜言蜜语地哄他：“爸，您是影帝，出门得有司机。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就给您当专职司机和保镖吧！”李雪健擂了儿子一拳：“我知道你和你妈想的啥，还给我玩这一套。走吧，咱们现在就出门。”

席间，李亘巧妙帮父亲挡酒：“我爸身体不允许喝酒，请叔叔伯伯谅解，我替他喝了这一杯。”大家纷纷向李雪健伸大拇指，称赞他有个孝顺懂事的好儿子。

2014年9月，著名导演张黎筹拍48集年代战争戏《少帅》，邀请李雪健出演男主角张作霖。拿到剧本后，李雪健与妻子商量：“十多年来，我一直处于半退休状态，现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好，想出去拍戏。”演员出身的于海丹当然理解丈夫内心的焦虑，但她仍有顾虑，说：“几十集电视剧，一拍就是几个月，你身体吃得消吗？你要去了剧组，我该夜夜失眠了。”

李亘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了父母的对话，疾步来到双亲面前说：“妈，我替您解这个忧。”说着，转身面对父亲，说：“我在家没什么事，就去剧组照顾您吧！”于海丹支持儿子：“这样好，有你在身边，妈就放心了。”10月中旬，《少帅》在辽宁沈阳开机，李亘陪父亲赶赴剧组。李雪健拍戏时，李亘就坐在小马扎上观摩，顺便给父亲递水，脱换衣服、鞋子。

11月初，一位演员临时生病，与剧组解除片约。导演急得四处找演员，李亘毛遂自荐：“张导，我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的，有表演基础，能否让我试一试？”李亘身高1.80米，外形俊朗帅气，符合角色的形象气质，导演答应了。为了让儿子尽快进入角色，李雪健与李亘一起研究剧本，帮他分析角色心理。在父亲指导下，李亘第一场戏就让导演刮目相看。他激动地打电话向妈妈报喜：“我在剧组照顾父亲，竟混来了一个角色，真是意外之喜。”李雪健乐呵呵地与妻子通话：“李亘有表演潜质，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于海丹心情灿烂：“还不是遗传了咱俩的艺术细胞！”一家三口皆大欢喜。

2015年2月，《少帅》杀青，李雪健父子返回北京。几个月劇组生活，李雪健不仅没有精力体力透支，反而精神饱满，脸色红润。于海丹清楚，这一切得益于儿子给予丈夫的温暖亲情和贴心照顾。她与儿子商量：“妈妈血压偏高，年纪大了，不方便去剧组照顾你爸。以后你爸去外地拍戏，你长期跟在他身边行吗？”李亘爽快应承：“没问题，爸爸的身体健康压倒一切。”

此后，李亘将导演梦搁置一边，变身父亲的免费护卫、司机、跟班。长期置身剧组，李亘渐渐爱上了表演。在父亲指导下，李亘的演技突飞猛进，短短两年，便相继在《道士下山》《嘿！老头》《老阿姨》等多部影视剧中担任重要角色，并赢得圈内外人士一致好评。没想到陪伴照顾父亲，却成就了自己的演艺事业！李亘难掩心中激动，于海丹也为儿子的意外收获感到欣喜。

2016年3月，李雪健父子从南京拍戏回京。因两地温差大，加上坐车疲劳，到家第二天，李雪健出现鼻痒鼻塞症状。于海丹紧张起来：莫非丈夫的鼻咽癌复发了？她和儿子赶紧将丈夫送往医院。经检查，原来是一场虚惊：李雪健只是普通感冒引发鼻塞鼻痒。

尽管如此，于海丹的心轻松不起来。回到家，她对丈夫和儿子说：“李亘渐渐能演主角了，没有更多时间照顾爸爸。我一个人在家挺寂寞的，想去剧组陪伴你们。”父子俩求之不得。

此后，于海丹克服高血压带来的身体不适，悉心照顾父子俩。她恰到好处把握爱与过度呵护的界限，合理安排丈夫的作息时间，隔三岔五为丈夫和儿子煲汤增加营养。李雪健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她也不再大惊失色、胡思乱想。

在妻儿支持下，李雪健沉寂多年后事业再现辉煌。他主演的《一九四二》《道士下山》《天下长安》等影视剧引起轰动。2017年春，李雪健当选为“国家有突出贡献的艺术家”，并荣获演艺界终身成就奖。

8月中旬，一家人接受采访时，李雪健动情地说：“感谢我的妻子和儿子，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不可能有今天。”李亘帅气一笑：“我要感谢爸爸，是他意外成就了我的演艺事业。”于海丹感慨万千：“几年前，我和儿子过度呵护老李，给他带来了烦恼和伤害。碰撞过后，我才懂得了怎样去爱一个人，去尊重一个人！”一家人相互对视，目光中都亲情满满……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