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文章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2017-12-07李玫琦
李玫琦
能把每篇文章都写到“10W+”,和一件商品“月销N万笔”一样,都极不容易。
“爆款文章”是近几年兴起的名词,但若要追溯源头,我首先想到的是“洛阳纸贵”的典故。左思一篇《三都赋》,令众人争相传抄,与“不转不是中国人”的热度颇有几分相似。就在一百年前,以《新青年》为阵地的新文学和以鸳蝴派为代表的旧派小说齐头并进,各自在读者市场上占据了半壁江山。
但我们并不会用“爆款文章”去形容上述作品,为什么?“爆款”一词原指商品市场上供不应求的情景,强调的是其人气之高。当用“爆款文章”时,已经默认了文章的商品属性,但对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中国人来说,文章的价值不局限于此。
曹丕曾豪情万丈地说过:“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作为“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之一,创作不仅是文人参与社会治理的一种途径,更是他们扬名后世的方式。古有忧国忧民的屈原、杜甫,今有以笔为武器的鲁迅。这些熠熠生辉的文人,定义了国人对“文章”的印象。
但资本主义的大工业生产让“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如若文化产业以利益为导向,就势必要遵循商业市场的原则。作为爆款商品,某种程度上营销推广、销售数量比产品质量、售后反馈更重要。爆款文章中也不乏内容有深度的作品,但即便再深刻,也无法掩盖其商品的本质。反观屈原、杜甫和鲁迅的创作,与当今争夺阅读量和广告位的爆款文章一对比,差异显而易见。
爆款文章的诞生与经济发展息息相关。信息时代的到来,尤其是因特网与智能手机的出现,让“发表”不必完全依赖于出版行业,申请一个微博或微信公众账号,就可以发文章。教育普及程度的提高,使“写”的门槛已经低到几无筛选功能。而二十世纪初执笔为文的作家们,要么经过严格的旧学训练,要么深受西方思想的影响。鲁迅曾自嘲,其母亲对张恨水小说的偏爱甚至超过了自家儿子的文章,但即使是作为旧派文学代表的张氏小说,其实也是非常漂亮严谨的章回体,在今人看来依然有其审美价值。
另一方面,读者的需求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虽然九年义务教育的推行使文盲率大幅下降,但教育水平的参差不齐依然形成了受众市场的趣味分层,爆款文章面向的恰好是基数较大的群体层。在信息大爆炸的今天,读者容易产生审美疲劳,不断寻求刺激就成了克服审美疲劳的方式。好莱坞电影正是把握了观众的这种审美转变,借助快节奏、轻暴力、大场面等关键元素来不断挑战观众的视听极限。夺人眼球的标题、标新立异的观点、反主流的态度,也成了爆款文章的创作原则。它挑战的是读者价值观的极限,这种“挑战”也正是其备受诟病的原因之一。
爆款文章与时代发展互为因果。社会变化日新月异,担心落后和急于求成的焦虑心理,只能靠对新信息的汲取来缓解,特立独行的爆款文章就成了首选。通常情况下,需求引导供给,若要批评爆款文章,首先应该反思的是广大受众的阅读心态。
至于爆款文章的制造商们,我反而觉得要对他们的辛勤劳动有更多理解。既然将爆款文章视作商品,其价值也有一部分在于其“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能把每篇文章都写到“10W+”,和一件商品“月销N万笔”一样,都极不容易。作者们必须随时紧跟热点新闻、建立顾问团队,选角度、找材料、拟标题,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同行业其他对手的竞争,还有读者越来越刁的阅读趣味。这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份需要付出心血的工作。
常有人问:如何才能写出10W+的爆款文章?似乎没见过谁问如何才能成为乔布斯、马云,或莫言。难道爆款文章真的很低“门槛”,是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事实上,“捷径”只是成功者的谦辞,其背后,要有成熟的方法论和远多于常人的努力。站在这个角度,不妨放下手中的臭鸡蛋,对凝聚着汗水的爆款文章致敬——如果你愿意暂时抛开文学评论的眼光,将之视作一份生产型工作的话。
(作者为中山大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