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响起
2017-12-07四川王德宝
四川◎王德宝
羌笛响起
四川◎王德宝
羌笛响起
你突然亮出的声音,让阴霾的天空,倏然一紧。
悲凉,急促,好像在吐露郁积于心的怨气和愤懑。
一声比一声急,又好像遭遇了什么险情。
山寨的夜晚,突然被不安和焦虑围困。
我看到周围的山都探过头来,想看个究竟。
你在一位羌人的嘴里,撕心裂肺地发着声,讲述的内容,也只有山里的羌人才会听明白。
明白了的羌人们从山寨里走出来,从飘散又聚拢的云雾中走过来。
被惊动了的记忆从岷山山脉的河谷中袅袅腾腾地升起。
他们带着辗转的艰辛,带着收获的快乐,带着忧伤和憧憬,在你的身边坐下来,等你述说,等你点评,等你指引……
我是山外的游人。我只能在你高亢嘹亮的声音里揣摩你的情绪。
夜雨和寒冷紧紧地包裹着我们,黑暗和不安紧紧地包裹着这个寨子。
我感到,你凄厉的声音,像一把长长的尖刀,一下又一下地扎进我们心里,扎向包裹着我们的那些不安和孤寂。
我听到,山寨和山寨外面,有很多东西在撕裂,有很多东西在降生。
我不知道,羌人嘴里的笛音,为什么还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急……
山里的心事
找不到出路的风在山里窜来窜去,扯下一把又一把的黄叶,抛向空中,扔进水里。它们歇斯底里的样子,总让我怀疑它们写在树叶上的信息,充满了躁动和孤寂。
我看到,天空只是略略一低头,就把树叶丢给了大地,丢给了腐烂和沉寂。只有溪水,像一位辛勤的邮差,背着风的投寄,匆匆向山外奔去。
那是风写出的信。
信里的内容,只有山懂,只有水懂,只有在山里忙碌的羌人们才会懂。
风来风往的时候,羌人们正在寨子里或者山路上用脚丈量自己的日子,用手揉搓自己的日子。他们给平铺直叙的日子祭上羌红,添上炊烟,或者羌笛和歌声。他们想把自己平铺直叙的日子弄出一些色彩,弄出一些动静。流水过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的影子,原来也可以充满活力和生气。
在山里长成的风水,善于阅读天空的信息。它们在天空铺开的云朵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它们知道,那个世界离自己很近,但始终游离于自己。
黄昏的时候,风就会赶到溪边,打听它寄出的那些信,走到了哪里。
一些羌民握着手机匆匆走出寨子。他们在寻找信号好的地方。他们想让山外的问候,听起来更真实、更清晰……
白石
黑白分明的世界早已消失。
只有那些纯洁的雪,那些白色的记忆,还没有融化,凝固在身边的石头里。
它们已经成为神,成为抵挡不良世界的武器。
砌成碉楼,平安和吉祥,就会护佑寨子里的每一个人。
放在地头,那些土豆和玉米,就会在蓝色的天空下,唱着关于成长和丰收的歌曲。
置于额前,所有的愿望都会长出翅膀,向明天飞去。
只是在释比手里,它会显得局促不安,等着被赋予新的含义。
我不是羌人。
我常常把白石和其他颜色的石头放在一起。我希望它们不再计较五颜六色的问题;我希望它们聚在一起,好好讨论一下和谐相处的事情。
夜归
夜晚,像一床厚厚的棉絮,从远方盖了过来……
山峰们刚开始还有些抗拒。它们用手撑着天空,让微弱的光线泄过来,流到满身尘土的父亲面前,像是一种催促和提醒。
父亲赶紧收拾农具,洗净腿上的泥土,向家的方向走去。
等山峰们也腰酸手软的时候,黑夜就迅速压下来,父亲熟悉的花草树木,开始从眼前逐一消失。
父亲费劲地用目光在夜里扒拉,终于扒拉出一豆摇曳的灯光。
那是母亲刚刚点亮的煤油灯。这时,煤油灯正在母亲的手里,把归家的讯号,源源不断地发射出去。
风箱在我手里,已经拉响了夜里的团聚。
柴火催熟的粗茶淡饭,给了我们对付夜晚的底气。
在狭小而又黯淡的空间里,我们开始用不同的话语对自己的一天进行归纳和总结。夜晚守在门外,听我们东一言西一语,把它的等候,变得毫无价值。
我们在自己的话题里都成了长势良好的庄稼,在快乐的想象里拔节、开花、扬絮。
夜晚蹲在门外,安静得像一只家犬,守护着我们的话题。
“该睡了。”母亲的提醒,终于让我们顺从地散开。
黑夜铺满了我们躺下的地方。
我们看不见身下的稻草和竹席,只听见轻微的鼾声,正在土墙那边,展开着各自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