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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及后世评说

2017-12-06黄新宪

海峡教育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莆田南湖兄弟

■ 黄新宪

南朝的梁陈时期,郑露三兄弟到莆田办学,开启了莆田文化教育的新纪元。长期以来,人们习惯将这一史实称为“开莆来学”,顾名思义就是开启莆田文化教育之先河的意思,赋予其首创、开新局的内涵。有人甚至认为,莆田文教之所以发达,享有“文献名邦”“海滨邹鲁”之美誉,与开创“开莆来学”局面的郑露三兄弟有密切关系。

郑露三兄弟在莆田金仙院(今广化寺)建南湖书堂

西晋“永嘉之乱”后,中原各大姓南迁入闽,来自北方的郑露三兄弟选择到莆田定居办学。莆田濒海,长期保持着相对稳定的社会局面,这使得北方南下的士族能在此繁衍生息。郑露三兄弟所属的郑姓家族具有重视儒学的传统,到新的栖息地后坚持以儒学传家,在当地形成文明开化的新风尚。

明弘治十年(1497),郑氏三兄弟的后人郑纪在《屏山家庙记》中指出,“郑之受姓,始于周宣王母弟友。分封荥阳,徙新郑,卒谥恒公者,天下诸郑之祖也。梁陈间,庄、露、淑三公节庐南山,倡道于莆,时号‘南湖三先生’者,莆阳诸郑之祖也。后淑公徙仙游之巩桥,又为仙游诸郑之祖。至秘书郎元瑜公,始迁于西乡屏山之阳,地名上郑,至今因之,是秘书公寔吾屏山郑之祖也。”①这段话很明确地指出,郑姓源于周宣王时期,而莆田郑姓源于梁陈间的南湖三先生——郑庄、郑露、郑淑,仙游郑姓则源于三先生之一的郑淑,其世系发展的源流关系十分清晰。对于仙游郑姓一支在明代的演变,这篇文章也做了详细的阐述。

所谓“开莆来学”,指的是一段看似简单但内涵丰富的历史事实。迄今为止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南朝的梁陈时期,河南人郑昭辗转来到莆田,见南湖一带群山耸翠,景色优美,就迁葬祖坟于此。陈朝时,郑昭后裔郑露携兄弟郑庄、郑淑由福州经永泰来到莆田,在墓旁结庐守护。为莆田人所耳熟能详的郑露三兄弟,即指郑露、郑庄、郑淑。后来,郑露三兄弟在金仙院(今广化寺)建南湖书堂,“得南山胡川之利,以儒业致显,启莆学训弟子,以俗淳民化,文风渐盛”。还有人称他们“构书屋以修儒业,作篇章以训子弟。”郑露在《书堂》一诗中提及的“附凤凰翼,与木石居,和乐兄弟,游玩诗书”,似是这一时期教读生涯的写照。广化寺前原有一片水池,古称南湖,郑露在此建南湖书堂,人们因之尊称郑露为南湖先生。后人有“南湖旧隐傍禅关,词伯高踪不可攀”“开莆来学渊源远,地让金仙德望隆,此日梵宫新栋宇,郡人尚念启蒙功”的描述。上述有关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基本事实,形象、生动,颇具画面感,给人以直观感受。

从郑露三兄弟所办学校的性质,可以推断这是一所私学。称他们是莆田教育最早的推动者,是因为在这之前当地没有官方办学的记录。莆田教育开始于郑露三兄弟的讲学活动,这成为迄今为止人们比较一致的看法,“开莆来学”也因此被视为莆田教育的发端。《八闽通志》指出:“按旧志,莆人郑露倡学于梁、陈之间,福人薛令之登第于神龙之际,则闽人知学其所来也远矣。”将郑露三兄弟的兴学举动与薛令之的中进士相提并论,都作为“闽人知学”的发端,这就在很大程度上确认了“开莆来学”在福建教育史上的重要地位。同时,对唐时常衮兴学后闽人才知“学”一说进行了辨析。“盖闽人知学虽已久,至衮大兴学校而始盛也。自时厥后,闽之文物骎骎与上国齿,至宋遂有‘海滨邹鲁’之称。”②

郑露很有才情,《全唐诗》收入他创作的《彻云涧》诗一首:“延绵不可穷,寒光彻云际。落石蚤雷鸣,溅空春雨细。”人称其诗作是“气浑质奥,实陈、隋入唐风调,后人托手不得”。③在郑露三兄弟兴学处,原设有郑氏祠堂,石匾上的“南山樾荫”四字传为宋代文天祥所书。莆田城内旧有的“开莆来学”牌坊,是为纪念郑露三兄弟兴学而竖的。他们首开莆阳文风,事迹广为流传,被认为是“倡学先儒”“道承东鲁”“学启闽南”的人物,视之为莆田历史上最早的教育家以及有文献可考的莆田最早的诗人。

关于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之后的去向,历来有不同说法。有人认为,郑露一直在南山课授,去世后与夫人蔡氏合葬于今荔城区新度镇宝胜村,墓前竖有“唐太府卿南湖郑先生墓”的墓碑。郑庄、郑淑则前往游洋等地办学。关于郑庄,据《游洋志·儒林传志》记载:“是时,山溪涧谷之人未知学,而庄乃业儒于比屋未为儒之时,事诗书于举国不事诗书之日。邑之衣冠人物,实先生开先之也。官中郎将。”④郑庄去世后,葬仙游县浔阳山旁,唐时建有“郑庄祠”。宋乾道五年(1169),郑庄十三世孙郑侨中状元后荣归拜祖,重修祠堂,因此“郑庄祠”又被称为“郑侨祠”。至于郑淑,后在仙游巩桥建“通德堂”教读,为巩桥郑氏始祖。去世后,葬于今仙游巩桥飞凤山麓。

湖山书堂原址

郑露三兄弟与莆田佛教的历史紧密相联。他们将书堂施舍给佛寺,改名为金仙庵。唐初,金仙庵扩充为金仙院。虽是宗教场所,但在其中读书的人日益增多。中唐时,金仙院改为灵岩寺,著名学者林藻、林蕴兄弟和欧阳詹等均于大历年间在此读书。宋代,灵岩寺改称广化寺。明成化年间,黄仲昭在《前题》诗中云:“风景无端拥寺门,望中山色几重分。泉声满室长疑雨,树影当窗半是云。一派禅房依涧转,数声清磬隔林闻。灵岩一百二十寺,多少楼台锁夕曛?”⑤此时,广化寺已是闽中名刹,而无世俗教育的踪迹。但是,郑露三兄弟在此办学的历史,与这所寺院的发展形成接续关系,则是不争的事实。

在探讨郑露三兄弟办学史实时,我们还应当了解其所具有的深厚教育背景。众所周知,莆田教育从萌芽到逐步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迄今为止发现的两晋南朝时期福建办学的记载仅有数条。清道光年间印行的《建阳县志》记载:“晋永嘉间,光州危京官建州十有六年,而卒葬石鼓村。先是,其乡避兵之民,率从之来;至是,遂占籍焉。故建宁士人,知尚文学,实自危始。”⑥民国印行的《建瓯县志》也有类似记载。这隐隐告诉人们,危京在建州时对发展教育有所贡献。《闽县乡土志》等记载了南朝刘宋元嘉年间改晋安郡为昌国郡,江左人阮弥之任太守时的兴学事迹。当时,“俗未知学,弥之教稼穑,兴学校,家有诗书,市无嚣斗”。其去世后,郡人盛赞其德,建祠以祭祀之。在福州城南为纪念阮弥之而建的阮公祠民国时期犹存,这些记载点明了太守阮弥之在福州兴学的事实。同时,认为“弥之入闽兴学,在虞愿、李椅、常衮诸君之前,乃人不知昌国之即晋安,而略之也久矣。”⑦《八闽通志·秩官》等记载:南朝刘宋太始末年,晋安郡改成晋平郡,浙江余姚人虞愿任太守,在郡立学堂,教授子弟,其“为政清廉,人怀其德”。刘宋元徽年间,王秀之继任太守,在致朝士的信中说:“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犹存,遗风易遵,差得无事”。⑧前任太守虞愿设学兴教的事迹感人,继任太守王秀之给予客观评价,承前启后的意蕴隐涵其间。以上列举的是福建相关区域官员为政一方时注意兴学育人的事,既可视为这些官员的自觉行为,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职责所在。上述办学史实就时间点而言都发生在郑露三兄弟兴学之前,就具体地点而言都不在莆田,而是在距离莆田不远的福州周边地区,及更远些的建州。几例兴学举动在出现的时间上存在一些差异,但郑露三兄弟的兴学在福建教育史上出现的时间不算太晚,大致与上述兴学处于同一个大的历史时段中。隋朝之前,福建没有形成大规模兴学的局面,只是在局部地区出现一些零星的学校,规模小,就学人数少,称之为教学点也不为过,郑露三兄弟办的书堂便属这种类型。其办学行为与前述几例早期其他区域的办学行为一道,构成了福建教育史上最早出现的办学个案。从历史的整体性加以考量,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所具有的重大意义,远远超出莆田这个特定的区域。

迄今为止,在人们的视角中,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都是十分正面的重大事件。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这一事件的重要性和历史定位的认识高度一致。但是,在对这一事件的探究中也存在一些争议,主要集中在郑露三兄弟来莆田的年代究竟是在梁陈,还是在唐代,不同看法之间存在着严重对立。

较早对此发表看法的是唐末著名文人黄滔。他在《莆山灵岩寺碑铭》中指出:“释波东流,涌为花宮;花宫之构,咸宅灵秀;灵秀之启,其或神授;则知融结之始,已有待于金圣人也粤。灵岩寺,乃莆山之灵秀焉,神授焉,懿夫,岳立大山堆下数峰,面乙臂坤,石嵌松瘦,昔梁陈间邑儒荥阳郑生家之。生严乎一堂,架以诗书,既而秋,一夕风月清朗,俄有神人鹤发麻衣,丈余其状,见于堂曰:诚易兹为佛宇,善莫之大。生拜而诺,瞬而失。旋以堂居僧像佛,献其居为金仙院,即陈永定二年庚申也。(鹤发麻衣西天之谓,故号金仙)山水推其奇,鹤发增其异,缁锡日萃,院落日峻。隋开皇九年,升为寺焉。”⑨

自黄滔之后,历宋、元、明、清及近代,官修省郡县史志,有关郑露三兄弟事迹的记载,大都沿袭黄滔的说法,认为他们是梁陈时人。

创作于宋代的《莆阳比事》认为:“莆为文物之地旧矣,梁陈间已有南湖先生郑露书堂,唐林藻弟蕴肄业其地。”⑩

创作于明代的《八闽通志》卷七十一《人物·儒林》说郑露于“梁、陈时卜居南山”。明代何乔远撰写的《闽书》卷一百五《英旧志》说:“郑露,字恩叟。其先出荥阳,过江入闽,居于永泰。远祖昭,过莆口,爱其风土,因迁葬其祖于莆口南山。莆至陈时,犹未为县,人未知学,露与其弟庄、淑来庐坟侧,据南山之胜,构书堂湖上,勤修儒业,莆人化之。”[11]同时,强调其祖郑昭自梁时入莆,已尚《诗》《书》,至郑露而始著,故推断为梁陈时人。

清代印行的官修史书在提到郑露三兄弟的办学事迹时大都认可梁陈说。林麟焻编纂《莆田县志》时,沿袭前代史志中的相关文字,在撰写与郑露三兄弟有关的条文时坚持了“梁陈说”。乾隆年间,廖必琦主修《兴化府莆田县志》,对郑露史迹的记载采用了林麟焻的说法。此外,清修《钦定大清一统志》《福建通志》中关于郑露的记载,都认为其为“梁陈”人。

民国时期,陈衍在《福建通志》中考究各家之说,认为郑露“实陈、隋间人也。”张琴在《莆田县志》中对郑露事迹有多处记载,但所涉年代不尽一致。《建设志上·寺观》“灵岩广化寺”条云:“灵岩广化寺,此莆田第一丛林也。在城西南凤凰山下,梁陈间邑儒郑露家此。”[12]《建设志下·祠宇》篇云:“有私家建立之祠,如梁陈郑南湖三先生祠堂。在广化寺中,梁陈间邑儒郑露偕弟二人,曰庄、曰淑,家于此。”[13]《建设志下·墓域》篇云:“梁陈太府卿郑露墓,在壶山宝胜院东。”[14]《兴地志下·六朝古迹》湖山书堂条等,也都认为郑露三兄弟是梁陈间人。但是,该志《儒林传》则在“唐”的标示之下,认为:“郑露,字恩叟。其先自荥阳入闽。远祖昭,晋龙骧将军,任泉州刺史。尝过莆口,爱其风土,因迁祖坟十二丘于南山葬焉。是时,莆犹未为县。唐天宝中,露与其弟庄、淑,自永泰徙莆,庐护墓侧。据南山之胜,构书堂以修儒业,时作篇章,以训子弟。于是莆人化之,始兴学。”“露,唐赠太府卿;庄,字端叟,五官中郎将;淑,字善叟,官常州别驾。后人称为‘南湖三先生’。露曾孙准,字不欺,工诗,登乾宁四年进士及第,官司门郎。”[15]《通纪》篇云:“唐初,郑露兄弟以学开莆矣。曷不书以年代,无所考也。书其可考者,信以传信矣。”[16]之所以在同一本志书中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有可能是疏忽,也有可能是修志者有意将两种说法列出来让读者去评判。虽所涉年代不尽一致,但人们仍可看出,该书持“梁陈说”的条目多于“唐代说”。

位于今广化寺内的郑露三兄弟守墓处

改革开放初期,有人鉴于黄滔是唐末名人,所说当有依据,表示认同黄滔所持的“梁陈说”。迄今,多数修史者赞同“梁陈说”。

不过,也有人认为郑露三兄弟是唐天宝时人。

《南湖郑氏族谱》认为,郑露生于唐玄宗开元八年庚辰三月十五日辰时,强调自从陈高帝永定二年戊寅葬祖坟于南湖山,至唐玄宗开元庚辰郑露诞生,这当中相隔了183年。认定德宗贞元元年八月初一日,郑露三兄弟由侯官入永泰,又由永泰至莆田,当年郑露46岁,其逝世于宪宗十三年戊戌十月初九辰时,享年79岁。关于郑庄,认为其生于唐玄宗天宝五年甲申九月初九日寅时。关于郑淑,认为其生于唐玄宗天宝七年丙戌正月十一日辰时。由此,确认他们为唐开元、天宝时人,于贞元初由永泰徙迁莆田,郑露官唐太府卿,郑庄官常州别驾,郑淑官中郎将。[17]这种说法与历代史志沿袭的“梁陈说”明显不同。有研究者指出,郑氏家谱对于郑露三兄弟生活于唐时哪个朝代的说法不一致,有认为是唐天宝时人,有认为是唐文宗至懿宗间(827-873)人,有认为是唐德宗贞元初(785)人,更有人认为是唐玄宗至唐穆宗间人。几种说法在时间跨度上长达130年,郑氏家谱的相关推测存在误差。不过,近期仍有郑氏研究者根据族谱、碑刻的相关记载以及子孙的情况分析,认定他们是唐朝人。

郑露三兄弟来莆倡学究竟是在梁陈中,还是在唐贞元元年?两说在时间点上距离长达227年。“如果以族谱记载的年代为准,则金仙院基地,似非郑露施舍。”[18]

尽管存在着歧见,但主导性的意见仍是认定郑露三兄弟是梁陈时人,属于他们专有的开莆来学的事迹也出现于梁陈。

探讨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具体时间,在莆田文化教育史上具有重要意义。一种新的提法的提出,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有关历史将被改写。梁陈说与长期以来人们所认可的莆田文明开化史的起源观是一致的,至于郑氏族谱中的有关记载可作为参照,但似不足以推翻梁陈说。

开莆来学的时间、事实的确定,是关乎莆田教育史何时发端的大事。推而导之,还与莆田宗教史、文明开化史有着重要关联。若考虑到同一时期正是福建办学的初始阶段,连同郑露三兄弟办的这所书堂,当时福建有记载的学校仅几所,显见其与福建教育史早期发展形态的认定也有关联,各方对此予以关注是必然的。正因为当时全省少有办学记录,厘清相关事实便显得尤为重要。

前方为古代南湖所在位置

开莆来学的相关记载比较简约,这使得办学的各种要素,除地点外,举凡学生来源、教学内容、教育方法及管理、经费等,人们都无从得知。即便如此,并不影响其长期以来被作为莆田的文化符号,时时出现在当地的各种文献中,福建的相关志书也会提及开莆来学。这表明,人们都意识到在这一看似简单的文教现象后面,其实蕴含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和深刻的内涵。由此,官方和民间都乐于对之加以提炼、总结,赋予其新的内涵。

宋代,诗咏郑露三兄弟是这一时期对开莆来学进行评价的较为典型的方式。与莆田有着深厚渊源的朱熹在《题南湖书堂》中写道:“倡学功高泽且宏,庆流奕叶盛云礽。三贤文献严然在,云案薪传夜夜灯。”朱熹数次到莆田讲学,与多位莆田籍名士都有密切交往,对郑露三兄弟的办学事迹自然是耳熟能详,诗作寄寓了将其精神与职志薪火相传的期盼。郑樵在《题南湖书堂》中写道:“一泓澄澈照人寰,明月团团落古潭。不向奔流随浪击,独持高洁伴云闲。书堂夜静留清鉴,阆苑仙归坠碧环。每到轩前心转逸,了无纤翳可相关。”身为莆田籍的著名史学家,又是郑氏后裔,郑樵的咏怀诗在具有高远意境的同时,也给人以厚重的历史观感。蔡高在《南山三先生祠》中写道:“凤麓三君子,道风满八壶。先生如不出,莆海无真儒”。[19]诗作风格明快,评价明确、肯定,将郑露三兄弟直接定格在了莆田第一真儒的历史地位上,有其独特的评价视角。

元代,向来被视为是儒风日下、文教发展滞后的时期,但就莆田这一具体区域而言,这一时期当地的教育规模并没有全然萎缩,在局部还有所发展。在对开莆来学的评价方面,士人有新的见解,且重视相关纪念设施的修建与维护。郑氏族人郑旼于元至正十三年(1353)撰写《南湖山郑氏祠堂记》,详细记述了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事迹。“晋永嘉中,祖刺史昭公始入莆,即爱其南湖山,遂迁祖坟于山阳南湖之上。后唐间,太府卿露公与兄弟中郎将庄公、常州别驾淑公偕庐墓侧,架书堂卜居于焉。郡人号为南湖三先生。梦其仙请书堂之基,公神之,与为永丰庵,今寺之讲堂是也。退即所居,又有栅衣鹤发昼见,请其地,公益神之,与为金仙庵,今大殿是也。堂居既迩于寺,遂迁祖坟一十二丘于西峰下,择其陇架小书堂,今崇圣庵是也。”这段记述除“后唐间”这一时间界定反映郑氏家族看法外,在基本的事实陈述方面,与历来的相关记述没有质的区别,但更为形象和具体。对于郑露三兄弟兴学的意义,其给予高度评价,认为不但有益于莆田,影响力还遍及整个福建。“予惟郑氏,中州之著姓;莆,初视古附庸耳。而我贤明祖宗,一见其山水,爱恋不忍去。岂扶舆之气有开,必先地灵人杰,适符其会耶?书堂之泽,逶迤于一邦,施于全闽。”后世子孙在这样一个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所在修建祠堂,定期举行祭祀活动,并购置田产以维持祠堂的日常开支,慎终追远、不忘先祖开基之功的用意很明显。“每遇岁时,享祀祖忌;中元,释氏备礼物,子孙拜谒,款纳如约不替。旧有碑记,御史黄公滔为文,兵火磨灭。僧或勤怠,礼有作辍。”[20]郑旼等人重新确立了祠堂田产的归属和田亩的数量,并以“具状勒石”的方式确立下来,试图以此来维持郑氏祠堂的正常运作。他们的言论和行为表明,即便身处离乱年代,对开莆来学事迹的宣传和推介,对郑氏三兄弟的纪念与崇仰,始终没有停止过。

明代,对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事迹的介绍与宣传达到一个新的阶段,一些科第出身的有影响的学人,如黄仲昭、林文、郑岳等,纷纷以各种形式加以诠释和认知。这样做,有向先贤致敬的意味在,但更多的是着眼于重振文风,以提升当地的文运。

历史上莆田人才辈出,名冠东南

黄仲昭对郑露评价极高,指出:“郑露字恩叟。莆田人。梁、陈时卜居南山,与群从、庄淑构书堂于其间,号‘南湖三先生。’郡人业儒自露始。”[21]在《重刊兴化府志》中,黄仲昭等在介绍了郑露事迹后加了一段按语:“天下之事,要必有开其先者,然后人得有所观感而兴起也。虽曲艺犹然,而况于儒者之学乎?儒者之学必自诵《诗》读《书》始。盖《诗》《书》所载学者修己治人之方,帝王化民成俗之具,罔不毕备,为圣为贤,举不外乎此也。但其条目广大,义理渊微,学者苦其难入。苟非有卓然之识,度越常情万万者,其孰能知所趋向乎?故孟子曰:‘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彼所谓豪杰之士也。’若露者,虽其言论风采无所考见,然于莆人未知学之时独与其昆弟从事《诗》《书》,以开先莆之儒学,其亦可谓豪杰之士也欤!”[22]将郑露等与孟子笔下的豪杰之士陈良相提并论,充分肯定了其在莆田儒学史上所起的开风气的作用。正统八年(1443),黄仲昭为郑露后人郑重光所修建的宗湖堂撰写《宗湖堂记》。指出:“郑氏在梁、陈间,太府卿讳露始构堂于南湖,读书讲学。时莆尚未县,民不知书,而公实倡之。今莆之诸郑皆祖于公,而莆之儒学亦祖于公也。”由于郑露的后人开枝散叶,迁往各地,“祖宗居处之室庐,今惟废址颓垣而已;祖宗钓游之丘壑,今惟荒烟野草而已;祠庙不得以时展敬,茔墓不得以时瞻扫。仁人孝子,触于目而感于心,有不胜其悲怆者,此先生宗湖之堂所由作也。”黄仲昭对曾当过官学教师的郑重光的修建之举评价很高,认为是尊祖敬宗的具体体现。“‘宗湖’云者,盖欲其子孙宗族皆以南湖为宗,于以笃水木本源之念,而孝弟之心兴;于以动高山景行之思,而文献之传以续;此则先生名堂之深意也。”[23]郑重光建宗湖堂,黄仲昭撰《宗湖堂记》,两人的着眼点都不全然在宗湖堂本身,而是试图透过这座建筑,寄寓对开创莆田教育先河及率先弘扬儒学的先贤的崇敬之情,表达了继承先贤遗愿以重整儒风的意愿。

成化五年(1469),林文撰写《南湖郑三先生祠堂记》。他指出:“吾闽有太府卿郑露偕弟中郎将庄、别驾淑三先生,在梁、陈间自永泰入莆,因祖坟于城南凤凰山麓,构书堂于南湖之上,讲圣贤之道,以倡文学,时人称为‘南湖三先生’。是堂之处,左有清泉白石之縈迴,右有层峦叠嶂之环拱,南挹壶山之秀,东亘沧海之流,莆形胜之最也。”对于后来郑露等人将这块地让给广化寺的前身金仙院,作为建院用地,另择地于西峰下构书堂为讲学之所,林文给予高度评价。“先生弃所居以让金仙氏者,非惑于异端也,盖居不求安,好学之君子也。夫士志于道,岂计其地之广狭,室之美陋哉?”在他看来,郑露三兄弟的兴学举措开启了莆田的文风,莆田教育由此肇始,并促成唐宋时期莆田文化教育的发展。“莆人业儒,实自先生始。至唐贞元中,吾祖藻、蕴二公,欧阳詹公,相继以明经进士登第,为闽人倡。乾宁中,黄滔、翁承赞联举进士。至宋熙宁中,徐铎、薛奕以文武魁天下。绍兴中,黄公度、陈俊卿以魁亚齐名,当时有‘诗书比屋,俊造如林’之称,又有‘十室九书堂,龙门半天下’之美,诗书礼乐甲于八闽,文风几于邹鲁。学者私相庆曰:‘莆儒风之盛,实由三先生讲学以倡之’。此百世之公论也。”林文详细回顾了有关郑露三兄弟纪念设施兴废的过程,指出早先“广化寺僧祀三先生于讲堂东北,盖追念让地之思也。”一些乡人捐出百段肥田给广化寺,“俾岁收租,为三先生讳日之祭,朝夕香灯之资,族众子孙依期拜谒,其事备载于碑。碑久毁,寺僧或废是礼。”到了至元年间,郑露的十六世孙,时任行省左丞的郑旼“以公事到莆田,造谒祠下,祀礼复兴。无何,又废”。“至永乐二十年,寺僧别构殿祀司马氏,仍祀三先生于旧堂,周府宁王为书‘郑三先生祠堂’六大字扁于堂楣。历岁既久,旁风上雨,桷朽瓦坠,凛乎其将颓矣。”明成化四年(1468),广化寺的几位僧人对祠堂进行重修。郑露三兄弟在莆田和仙游的后裔也赞助了四十两银子。“伐石陶瓦,购美材,雇良工”,仅不到三个月便顺利建成。郑三先生祠堂从建立开始,历经数百年,林文高度评价莆田士人不断予以重修的努力。“前、后埭之子孙,既建祠堂祀三先生为肇基之祖矣,仍于广化寺捐资助僧,重建祠堂于其寺,以修时祀之礼,以尽追远之孝,皆可书也。”林文认为:“南湖三先生以儒业振士风,兴民行,崇教化,允矣不世之功也。崇祀之于学宫,为乡先正肇基立业之始祖,可也。盖莆人初未知向学,淳庞朴实而已耳,孝弟忠信之行未兴;畎亩耒耜而已耳,簪组爵秩之贵未有。今则淳庞朴实变为孝弟忠信,畎亩耒耜化为簪组爵秩,诗书礼乐、衣冠文物之盛,可与中州上国齿,所谓不世之功,非欤?”“畎亩耒耜”泛指从事农耕活动,“簪组爵秩”泛指取得高官厚禄。在林文看来,正是有了郑露等人在文教上的开创性举动,才使得莆田学子能够走上读书、科举、仕宦的道路,也使得莆田这块不大的地方在文化上足以与中州大邑相比肩。林文还透露了这样一条信息,“比者巡抚八闽都御史江浦张公瑄按莆,举乡先正勋业显著者,郡守括苍潘公琴以三先生举,增入乡贤之堂矣。”[24]同一时期,郑露三兄弟被官方正式入祀乡贤祠,这使纪念的规格从民间社会提升为官方层面,也表明此时他们已同时获得官与民两方面的高度认可。

位于莆田宝胜村的郑露墓园

嘉靖十年(1531),郑岳撰写《南湖郑氏祠堂记》,指出“吾始祖太府卿露公与群从庄公、淑公,自永泰来居南湖,莆之郑自兹始。其时,莆人未知学,迺构湖山书堂以道学倡,乡之人化焉,莆之学自兹始。”在回顾了郑氏子孙开枝散叶,流布四方的情况后,郑岳指出,到了明嘉靖年间,郑氏子孙相商建立郑氏祠堂作为纪念性的设施。“迺相西塔院右偏应圣庵废址,背阜隆然,右岗迤逦,前抱坐见山椒,佳木苍郁,堪舆家以为胜。购之僧定潜等,要约归我。迺尽撤古屋,僦工庀材,中为宗湖堂,界其后为寝,左右为厅;厅后界为房,旁为厦;右厦之前为厨,前为庭,缭以周垣,中为门,外为甬路、为券门,前通横径,折而东出,为外门,与山门并。栋宇坚整,庭户疏豁,称其地焉。”在修建郑氏祠堂的过程中,主持者谨慎从事,力求突出宇祠之特点,做到建筑结构合理,既庄严又实用。祠堂的主要祭祀对象为郑露兄弟等,这样做有明确的意旨。“知所始则敬心生,知所亲则爱心生,萃涣合离,百代如见。方议置祭田,以岁正、冬至而致祭焉。”同时,认为应设置祭田,以应每年的祭祀之需。“昔程伊川论礼,谓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朱子疑其近祶,然犹取其言为世训。盖不立师祖,无以合族,莆世族皆行之。古者,盛德必百世祀。君祖倡学,式克至今日,休德莫盛焉,乡贤既秩首祀,为子孙者顾可远而忘之耶?”[25]他认为,通过祭祀来弘扬先祖的业绩,是程朱理学伦理范畴中的重要内容。郑露三兄弟倡导兴学,有功于乡邦,后人通过设祠祭祀,在于使子孙后代不忘祖德。

明代,在一些莆田籍人士的诗作中,郑露三兄弟及开莆来学常成为吟咏的对象。岳正在《南山》一诗中写道:“青衿变却曼胡缨,草堂湖上高峥嵘。堂中讲学者谁氏?人言同道三先生。书声隐隐碧云里,五夜灯光落湖水。衣冠一代名不虚,山斗千年人仰止。白云满地乔松阴,上方钟磬山沉沉。斯文元气岂磨灭,尚有书香留至今。”沧海桑田,世事迁移,郑露三兄弟培植的斯文元气长久流传,其影响力和受推崇程度无人能匹。周延用在《谒三先生祠》中写道:“前朝三郑读书台,今代高僧剪草萊。遗像云窗时一见,后人祠宇岁频来。名山细检碑文读,石室难将剑舄开。莆海可怜龙远逝,辽阳几度鹤重回。”清晰的史实描述,高远的意境构成,不仅是为了发思古之幽情,更在于期盼后来者能够继承先贤开创之基业。郑思亨在《谒南山诸祖祠墓》一诗中写道:“三公别业凤凰颠,道学渊源千百年。灯火已无篝夜月,砚池犹自带寒烟。当时文誉辉岩谷,万古书声沸涧泉。每到祠前增感叹,绕山湖水变桑田。”[26]将道学渊源与开莆来学相勾连,展示了作者较为宽阔的学术视野。

明代的一些莆田籍人士还以“赞”“铭”的形式,对郑露三兄弟的兴学举动进行评说。黄仲昭在《南湖三先生书堂赞》中写道:“巍然书堂,南湖之峰。讲学倡道,以启吾邦。厥后莆之十室九书堂,微先生伯仲之力。伊谁其功?宜乎千百斯年,子姓之振振,而有贤王錫大书以褒崇(周藩王为书郑三先生祠堂六大字)。仲昭之生也较晚,幸获景仰其高风。拜而赞之,俾后知其所宗。”祝允明在《湖山草堂铭》中指出,“莆之郑自昭始,由永嘉南渡,而墓于邑之凤山。莆之学自昭之孙郑露始,庐昭之墓,因湖山之胜,作室其间,与弟庄、淑共学焉。是所谓湖山草堂,即露之弟昆,当时所谓南湖三先生者也。时在梁陈,露官太府卿,庄中郎将,淑别驾,私乘国志,咸足征焉,允明获见堂图,谨为缀铭。”[27]两篇文字经由睹物(如“周藩王题字”和“获见堂图”)而思人,中心点都在于肯定郑露三兄弟的兴学创举,并将之上升到道学渊源可与之相接续的高度。

明代对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宣传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这与文教的兴盛,以及莆田士子在科场上取得重大突破不无关系。人们认识到,区域文教的发展需要正本溯源,应通过对前辈兴学举动进行充分的多视角的分析、宣传、颂扬,借助典型人物的典型事迹,来巩固莆田作为国内文化名区的历史地位。

清代,历经长时间的社会宣传,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事实都十分认可。在实际的认识和评说上,则更多地以诗咏的方式出现。一些士人从发展的、动态的观念出发,对郑露三兄弟的办学举动给予很高评价。陈池养在《南湖书堂》中指出:“凤凰山下海潮生,不辄弦歌弟与兄。八姓衣冠安乐土,一庭风雨宝荣名。咸知砥砺成邹鲁,渐觉联翩肇宋明。造士今来贤太守,犹听两岸读书声。”林麟焻在《南湖三先生祠》中指出:“天马自西来,骏逸舒其股,化为青凤凰,高蹲盛毛羽。林木相蔽兮,涧谷互吞吐。维昔三先生,功实造化补。选胜兹山间,溪水流雪乳。结屋依南湖,诛茅事斤斧。儒服推开先,弦诵遍乡土。十室九书堂,锵锵习雅舞。遂令经术盛,衣冠相接武。暮年感梦来,施作金仙宇。”[28]两人在诗作中都将莆田文风的兴盛归因于郑氏三兄弟,面对“儒服推开先,弦诵遍乡土”的景象,缅怀郑氏三兄弟兴教育人的事迹自在情理之中。

民国时期,在对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宣传和评说方面出现新的动向,不仅莆田籍人士参与其中,一些域外有影响的人士也积极介入。

曾长期担任福建省教育厅厅长的郑贞文,在《重刊〈福建兴化县志〉序》中指出:“余家祖居长乐,称金紫堂。幼时即闻先世自河洛入闽,始迁莆田,后分支迁往长邑。每欲改究家乘,辄以无暇中止。今观是志所载,在《大姓氏》中,首推梁、陈间之郑庄。《儒林传》亦然,谓郑庄先出荥阳,过江入闽。远祖昭,过泉之蒲田,爱其风土,因造祖墓于南山葬焉。至陈时,庄与兄露、弟淑庐墓,构书堂以修儒业,作篇章以训子弟,邑之衣冠文物,实先生开之。又《墓志》中有唐金紫光禄大夫、侍御史郑积,墓在福兴里大象山下。积即庄之从子也;即夹漈先生,亦庄之后人也。是吾宗在兴化之历史言之綦详。”[29]在这段文字中,郑贞文赞扬莆地的衣冠文物由郑露三兄弟所开创,并将从郑露三兄弟到郑樵一脉相承的关系梳理得很清楚,认为郑氏宗族的这些事在莆田的历史典籍中都有详细记载。郑贞文在民国时期的教育界和科技界具有较高地位,又主持一省文教事务,对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举动的高度评价,虽出自宗亲后裔视角,但颇具分量则是无疑的。

在海峡两岸都具有一定影响的文化人丘复曾就“莆田文物之盛”发表看法。“吾闽莆田县旧时文物之盛,甲于全闽。唐林披一家九刺史,黄璞一门五学士,至宋有一科两状元者:熙宁丙辰,徐铎举状元,薛弈应武举,亦状元。故神宗诗有‘一方文武魁天下,四海英雄入彀中’之句。有状元、榜眼同一榜者:绍兴戊午,黄公度状元,陈俊卿榜眼,故当时旗句有‘枌榆未五里,魁亚占双标’之语。入明,科甲尤盛,有一科两解元者:永乐戊子,福建杨慈、应天黄寿生;宣德壬子,福建林桐、顺天宋雍。有一科五经魁者:嘉靖癸卯,状元黄维周、三名林仰成、四名黄谦、五名江从春,而林文豪以训导中广西第二名,适完五魁之数。又景泰癸酉,中式四十四人,占全闽榜额之半。明代九十科,发解三十人,占全闽三分之一,《莆田志》引为盛事”。在历数了自唐代以来莆田在科名方面取得的突出成就之后,丘复笔锋一转将之归因于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莆自陈时郑太府卿露与弟中郎将庄、别驾淑,自福建之永泰徙莆,据南山之胜构书屋,以修儒业,莆人化之。吴四辅源谓郑露豪杰士也,业儒于比屋;未为儒之时,事诗书于举世不事诗书之日,而后之‘十室九书堂,龙门半天下’,皆以湖山之绝响振之。莆之衣冠文物

自露兄弟开之先也,后人因呼为‘南湖三先生’云。其‘湖山书屋’在今南山广化寺内,及唐贞元中林藻、林蕴读书其中,构‘灵岩精舍’。欧阳助教詹来自泉山,同肄业。故《八闽通志》云:‘原其所倡,盖非常衮入闽之后也。’”[30]将唐代以来莆田士人在科举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归功于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这种评说视角比较独特,但没人觉得不妥,因为莆田的文化教育活动确实是由郑露三兄弟开启的。有意思的是,丘复不厌其烦地将郑露三兄弟的事迹重新铺陈了一遍,颇有点像历史画面的回放。在丘复看来,没有郑露三兄弟的开创性举动,便不会有后来千余年间莆田文化的重大发展。显然,他并不是简单地在重复历史事实,而是试图为所处的特定时代总结出一些新的有价值的思想内涵。

与郑露三兄弟及莆田有渊源,参与相关评论可以理解。这一时期,一些与之几乎没有渊源的知名人士也发表自己的相关见解,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呢?笔者认为,域外人士的参与评说,表明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具有宏观的文化意义,其影响早已越出莆田一地,而成为福建文教史上的标志性事件。

“开莆来学”具有新的时代内涵

以上按历史脉络介绍了唐以来人们对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诸多评说,从中可以看出,随着朝代的更替和社会的变迁,每一个时期的评说在形式和表现风格上有所不同。同时,开莆来学这一事件的传播程度与莆田社会经济的发展程度及文化建设的水准有关。宋明时期,莆田各方面发展较快,相应的传播速度快,范围也广。一些朝代,由于莆田的社会经济发展慢,相关的传播便少。一言以蔽之,一个时期内区域社会的发展水平及区域在国内所处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相关文教遗存受重视的程度,也决定了其传播范围的宽窄与否。尽管有这些因素存在,但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的相关核心内容的确认,以及主导性理念的阐发和宣扬,不论在哪个时期都是一以贯之的。

从今人的视角来看,郑露三兄弟的开莆来学具有多元意义。从教育层面看,其具有区域内的原发性,开启了莆田兴学史的新纪元,意义非凡;从传承传统理念的层面看,其显现出的孝悌、友爱、行善、育人等品质,弥足珍贵,值得大力弘扬;从宗教层面看,三兄弟后来又将校舍捐给广化寺的前身金仙院,然后分头到其他地方办学,表明其具有佛缘、善缘和显而易见的宗教情怀;郑露三兄弟最早的办学地点是莆田佛教的发祥地之一,这在莆田佛教史,乃至福建佛教史上,都具有重大意义;郑露三兄弟不追求入仕,而择一方净土办学,过着平和、隐逸又有益他人和社会的生活,这正是传统士人所向往的生活方式,自然备受推崇。此外,历代士人重视开莆来学,写了不少相关文字,修了祠堂、书堂等纪念性设施,既有不忘传承先贤兴学义举的意愿在,更有以此立足当下,促进当地文教发展的意图使然。根据当时当地的情况,与时俱进地提出建议和措施,使得相关的传播行为具有新的内涵和生命力,这是郑露三兄弟开莆来学在各朝各代都被提及与受到重视的深层原因。在新的历史时期,开莆来学也具有新的时代内涵,评说与传承的意义不仅在于单纯地擦亮一张文化名片,型塑一组历史文化群象,而在于以此为载体进行文化创新,从而更好地服务当代社会。

注释:

①[20][23][24][25]郑振满、丁荷生:《福建宗教碑铭汇编(兴化府分册)》,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10页、73页、94页、104-105页、160-161页。

②⑧[21]黄仲昭:《八闽通志》,福建人民出版社,1989年,下册第1页、上册779页、下册704页。

③郑王臣:《莆风清籁集》卷一,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第1页。

④[29]周华著,蔡金耀校勘、卢金城注译:《游洋志·儒林传志》,2009年,内部印行,第167页、8页。

⑤ [17] [18] [19] [26] [27] [28] 陈 蟾 岵 :《莆阳 南 山 广 化寺 历 代 文 献汇集》,莆田南山广化寺印行,1986年,第24页、170页、170页、60-61页、64-66页、66-67页、70-71页。

⑥道光版《建阳县志》,建阳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86年印行,第111页。

⑦福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闽县乡土志·侯官县乡土志》,海风出版社,2001年,第14页。

⑨黄滔:《莆阳黄御史集》,2005年影印本,第300页。

⑩李俊甫:《莆阳比事》卷一,明万历刻本。

[11]何乔远:《闽书》第四册,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157页。

[12][13][14][15][16]张琴:《重修莆田县志》,见《中国地方志集成·福建府县志辑》,上海书店等,2000年,第十八卷、十八卷、十九卷、二十九卷、一卷。

[22]周瑛、黄仲昭:《重刊兴化府志》,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888页。

[30]《丘复集》下,福建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2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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