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篆刻的金石味
2017-12-05金鉴
今年春节前我给温维世老拜年,温老用微信发给我他用大篆亲笔书写的:“恭贺新禧鸡年大吉!”我立马回:“精致的大篆,新颖独特,美!”温老回:“把您想刻的闲章的词发我,春节后刻几方送给您。”我回:“特想得到您亲篆的闲章,但苦于囊中羞涩,不敢张嘴。”温老回:“分文不取,是奉送给您。”我回:“真不好意思!那太谢谢您了!我选几条文字传给您。”
穷尽40年书法功底的温老
我与温老是多年朋友,他今年80岁,比我大18岁,上世纪60年代初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自幼承家学,启蒙私墊,酷爱书法艺术,取颜体而上溯晋唐名家,篆书兼古籀旁及秦篆,数十年如一日,临池不缀,博采众长,善于抓住事物本质,将其灵活运用,开风气之先,形成鲜明的书法风格。
治印万余方
温维世老真、草、隶、篆样样拿手,后迷篆刻,曾得到篆刻大师孙竹先生指教,遍临古玺,间摹明清流派,锲而不舍,孜孜以求,刻印达万方以上。温老为国家领导人、艺界名流及广大书画爱好者治印,其作品得到外国友人的青睐,并作为国际交流的礼品。每方印章无不表现出深厚的文化内涵、鲜明的艺术个性以及千变万化的艺术技巧和无与伦比的美学效果。
我国古玺印承载着华夏五千年之文明,象征着诚信,是中国特有的艺术门类。饰文字为美,印宗秦汉,篆刻融汇了金石、书法、雕刻、绝句于一体,寓万千气象于方寸之中。古人云:“善书法者,治印有笔有墨;善章法者,治印有神有意;善刀法者,治印裁顿分度,三者俱备,則臻完美可称神品。”温老治印真、草、隶、篆皆可入印,尤擅大篆,探悟刀笔相生之趣,学古而不泥古,求新而不失法度,达出神入化之境。温老在微信“头条”温维世篆刻第四辑上说:“我喜欢篆刻是在无意中开始的,没想到开始以后就走火入魔了,逢人就问,见人就学,三句话离不开字法、章法、刀法,临古玺、摹汉印、学明清流派,只要刻完印自己满意,心里就比蜜还甜。”我以为做什么事首先是要“着迷”,其次是“痴”,为它忘记吃喝,走火入魔,预示着你的成功,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所熟悉的王世襄(号畅安),他给我的第一封信中就说:“襄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一直玩物丧志,业荒于嬉。到了1939年母亲逝世,才屏弃一切玩好,专心工作学习。”其实成就畅安先生成为“京城收藏大家”头衔的,正是他早年多种执着的嗜好,加之他深厚的文学功底,晚年将年轻时的嗜好上升于理论,才成就了“京城一代玩家”头衔。温维世老对于篆刻,首先是“着迷”,加之40余年的书法功底;其次是顽强的苦学精神,以至于呕心沥血地治印万方,这个治印数量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其中离不开悟性。您说呢?
我以为篆刻印文最能彰显文人风骨,如齐白石先生的“大匠之门”,齐白石一生绝不避讳自己的出身,除了“大匠之门”这方能代表白石老人篆刻精神的印章外,白石先生还有“木人”。“木居士记”“以农器谱传吾子孙”等印章,表现了齐白石老不忘本色之精神。我喜欢这些能体现文人精神的短句,经常品味大家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常常思考喜欢的警句,即便是名人用过的也不妨,有的稍事修改,反复掂量权衡后,敬请温老镌刻。例如: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语出《史记·陈涉世家》,司马迁记载陈胜起事时说:“且壮士不死則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中国男人带有血性的话,男人生当豪杰,死当鬼雄。即便处在和平年代,然男子当有这种胆魄,藐视王侯权贵,在自己喜爱的领域拼搏,让你的成就“为当今世界殊”!这就是我选此语的真实心境。温老用大篆朱文设计此章,而他大篆风格中往往具有籀书质朴酣畅的感觉,八个字大小参错,相互依偎,挪让得体,和谐共处于方寸之中,金石味浓。
“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用是书生”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词意相反,历史上除了那个臭名昭著的“焚书坑儒”以外,纵观中国波澜壮阔的朝代更替史,哪一朝推翻前朝不是幕后有一帮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与书生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语反其道而用之,正是我之心境!“百无一用是书生”印温老用金文(也称金鼎文)白文治印,白文的特点是将字的笔画用刀刻掉,而字外全是印泥,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敬畏文字”:我一生敬畏文字,想起老祖宗苍颉创造文字时老天都为之惊诧,“电闪雷鸣,天下粟雨”,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是人类由蒙昧走向文明的标志。我同样赞赏“敬惜字纸”这句老话,说的是过去社会,识文断字的人少,老百姓尊重读书人,捡到带有文字的纸轻易不肯扔掉,也不敢随意乱包裹东西,否則就认为是对文字的大不敬。有些学者说,看一个国家文化底蕴是否丰厚、是否兴旺发达,旧书业便是晴雨表。这个说法虽有些偏颇,但是从某种层面上看,此话不假。
温老给我镌刻的“敬畏文字”印镌刻得很好,我又给温老一块章料,我请温老将“敬文”二字镌刻在大斗,这样温老又重新为我用大篆体镌刻了一枚,我喜欢温老篆刻的大篆体的印章,不仅字体安排和谐而且金石味极浓郁,这方敬畏文字印章我很喜欢。
“蠹鱼之乐”:蠢鱼大家知道就是书虫,难道爱书人愿意自己苦心孤诣淘来的书让书虫来糟蹋吗?其实这仅仅是个善意的玩笑而已,藏书就是为养书虫?此言差矣,这是利用书的天敌制造了一起爱书的神话罢了!这正是文人的幽默所在。“蠹鱼之乐”是爱书的代名词,笔者大半生在京城淘书,身为工薪阶层,囊中羞涩自然舍不得吃喝,偏偏爱这蠹鱼繁殖的书,世上竟有这类人,勒紧裤带为书忙,更有老朋友谢其章《书生断腕为藏书》的好文现世,读书是为了用,自喜欢码字时起,偶有“豆腐块”发表在报刊的犄角旮旯,这略显寒酸的钱积攒起来,成为笔者搜集爱物的碎银两。既然来得不易,当然在决定取舍时多显踌躇,反复权衡,舍不得将带有体温的碎银子随意掷去。笔者搜集不敢称收藏,确实也没那个档次,都是些不值钱的废纸,人弃我取,如畅安先生之“敝帚自珍”。笔者在《金鉴闲章》中也有这方闲章,是朋友古垣(正黄旗后人)帮我治印的,这就是我称之为“破烂”的缘由,在人眼里不屑一顾,我則“敝帚自珍”地将其请进我的天穹斋,堂而皇之地供奉着……
温老大篆镌刻的“蠹鱼之乐”“蠹”字与“之乐”特意安排在印的两边,中间夹着一条象形鱼,章法布局,顾盼有情,美妙和谐。温老说这两年眼神不好,刻小字越来越费力了,他说蠹鱼的蠹字就刻得勉强,我以为还好,两边安排的字有向中心倾斜的寓意,鱼字独在中央,上面留出适当空白,恰到好处,美白天成!
“胆敢造独”:是形容齐白石习画、治印独树一帜,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白石老在甲子(1924)白石诗草中说:“古之画家,有能有识者,敢删去前人窠臼,白成家法,方不为古大雅所羞。”同样白石老在辛酉(1921)日记中说:“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任者,唯秦汉人有过人處在不蠢,胆敢独造的,故能超出千古。”笔者钦佩白石老人的学养,以“胆敢独造”作为座右铭,不落前人窠臼,追求创新永不言败!
节后我将章料送给温老,一年多没跟温老见面,去年得了中风,扎了半年针灸,见面温老不时地擦着眼泪,他说经过半年的针灸现在好多了,去年得病后口眼歪斜,然我去年也得一场大病,真是祸不单行啊!看来温老主动为我镌刻印章,是有他的考虑的,鉴深感谢温老的情谊。
春节后温老将已经镌刻的五方印章通过微信发给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百无一用是书生”“敬畏文字”“蠹鱼之乐”“胆敢独造”,并来微信:“还有一方,刻完了不满意,重刻。”我立即回:“您镌刻的每一方印章都好,我都喜欢!原想让您刻四方,竞刻了五方,最后那方不用刻了,实在感谢!”
(编辑·宋冰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