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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事

2017-12-05陈春喜

北京纪事 2017年10期
关键词:牛街白薯副食

陈春喜

这几件事都发生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那时我家住在宣武区牛街。我上小学四年级。在北京所属四九城中,宣武区属于南城,那我这几件事也算是“城南旧事”了。

我先說第一件事:换粮票。

那是我国遭受自然灾害最严重的一年。粮食按人定量,每月成人和儿童定量不等,加上副食不充足,常常全家的粮食吃不到月底就没有了,怎么办?于是就有了换粮票之说。

那时的粮票是一月一发,即每月的24号发下月的新粮票。这时,母亲就让我拿上10斤新粮票到大街的饭馆(国营的),去与顾客(来用餐的人)换本月的粮票。换的次数多了,也掌握了一些规律:第一是时间,也就是饭馆上座率最高的时候,一般是中午的12点左右,傍晚的6点左右,这段时间最容易换。第二是观察,看来的人如果穿得干净整洁、文质彬彬的更好,通常都能换到。第三得嘴甜,勤问。有一天下午我放了学,母亲让我去换粮票,我拿了10斤新粮票到大街饭馆,当时换粮票的有三四千人(看来,接不上顿的不止我们一家),由于我嘴勤,一会儿就换了8斤,剩下的2斤还得问。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看此人身穿一身笔挺的毛料骆色中山装,分头梳得一丝不乱,好气派。我急忙上前问道:“同志,您有多余的粮票吗?咱们换换。”他冲我一乐:“小兄弟,实在对不起,我也是换旧粮票的。”

您听,多逗。

第二件事:高级糖。

那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老头上茅房。

当时,各种生活物品不是凭票就是写本(副食本)供应。点心和糖都在此列。您说,小时候谁不爱吃糖啊!可是,想吃块糖太难了。忽然有一天,北京各大商场的副食柜台,还有副食店都有了糖,各种牛奶糖、水果糖、酥糖等。不要票,不写本,随便买。可是价钱太贵了,5块钱一斤,这就是高级糖(平价糖一块三一斤)。现在的5块钱不算什么,可当时的5块钱,对普通人家来说,那就是大钱。所以,糖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得的。

记得有一天,我和同院的两个小伙伴一起到陶然亭公园去玩,我们是走着去的,因为没钱坐车(差不多上哪儿去玩,我们都是走着去,最远的一次是从牛街走到动物园)。走到虎坊桥,一拐弯有一个公共厕所,我对他们说:“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拉泡屎。”我踅摸了半天,发现墙根有一个揉皱的空烟盒,就捡了起来当手纸。当方便完,撕开那个空烟盒,意外地发现里面竟有一块钱(纸币、红色的),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事情的发展很自然,我们用这一块钱买了2两杂拌糖,有10来块,我们三人平均分了。嘴里吃着糖,心里美滋滋的。这捡来的一块钱,着实地让我解了一次馋。

再说,大白菜。

提起过去买冬季储存的大白菜,和我年龄相仿的人都不会陌生,那时冬季吃的菜,以大白菜为主。再有就是些土豆、萝卜之类。不像现在一年四季想吃什么菜就有什么菜,而且都是新鲜的。

说起买这大白菜也有点意思。那时到了初冬季节,菜站(国营的蔬菜商店)就开始供应大白菜了,这大白菜分一二三级,一级菜5分一斤,二级菜3分5一斤,三级菜1分8一斤。通常菜站供应的二三级菜较多,供应的方法是写本(副食本),每人50斤。不过,买菜时得排队。头天,菜站贴出通知,明天有大白菜。第二天早晨,我被母亲叫醒,睁眼一看,天还没亮,母亲说:“你先去菜站排队,等会儿我让你哥去换你,还给你送烤白薯。多穿点。”于是,我穿上老爸的旧棉大衣,拿了一个小板凳,就去了菜站。

到那儿一看,已经有了七八个人,有大人也有孩子,他们都跟我一样,穿着大衣和棉袄之类坐在小板凳上排成一行。我这时发现队伍中间放着几块砖头,就问我前面的一个老头,这砖头是怎么回事?老头说,这是别人的,先占着地儿,一块砖头就代表一个人。就这样,我坐在小板凳上,裹紧了身上的破大衣,在冷风中熬着,好半天,天才渐渐地亮了。

这时,一个30多岁的男人,招呼大家:“都起来,排好队,现在由我发号。等会儿菜来了,大家按号买菜。”于是,我领到了12号,这时,我三哥从远处走来,递给我一个报纸包,我接过来,热乎乎的,打开一看,是一块烤白薯,我真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真香啊!

就这样,我被冻了两个多小时,似乎就为了得到一块烤白薯。不过,我们家也如愿以偿地买了30听大白菜。

我最后说的一件事是:高价油。

这事发生在70年代初,那时候,买粮食要粮票,买油要油票,居民每月的油是每人半斤。当时,市场(副食商店)供应的油有花生油和菜籽油,花生油每斤8毛5(不好买),菜籽油4毛多一斤。这点油当然不够吃了,于是就有了高价油之说。

高价油就是票外供应的油,每户每月供应1斤。用副食本到副食商店去买。所谓高价油也就是比要票油稍贵一些,花生油在l块5左右(具体价格记不清了)。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快过年了,北京的冬天真叫冷,接连两天的大雪,把北京打扮成一个银白的世界,走在路上那雪能没脚面。后来雪停了,中午马路上的雪稍化了一点,到了晚上一冻,第二天马路上净是凌轨。什么是凌轨?就是雪被车辆轧出的印迹,结成一棱一棱的冰凌,像轨道一样。那时北京骑自行车上班的人很多,你看吧,马路上净是摔跟头的。我拿着两个副食本(跟街坊借了一个),骑一辆破二八车,车把上挂一个网兜,里面有两个油瓶子,就出发了,去买高价油。

当时,牛街副食店没有高价油,我就可着四九城转悠,看见副食店就下来问。还真不错,骑到西四副食店,一问,还真有,于是我如愿以偿地买了二斤高价油。

买到油以后,心里高兴,美!骑车还得小心,也许是乐极生悲,回来的时候,骑到校场口,眼看就到菜市口了,就听前面“叭唧”一声,一个骑车人摔倒了。我一紧张,一捏闸,跟他一样,也趴下了。自行车滑出去1米多远,等我爬起来一看,还好,两瓶碎了一瓶,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后来我听别人说,在有凌轨的路上骑车,千万不能捏闸,越捏闸越挨摔。

您说,有意思吧。

(编辑·宋冰华)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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