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魁的秘密：茶枝子

曾园

曾任媒体人，写作涉猎多种文体，著有《词的冒险》。

《那年花开月正圆》的热播，导致国庆长假期间，泾阳共接待游客281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4.9亿元。而另一边，《富甲天下大盛魁》一剧迟迟没有开播，嗷嗷待哺的观众拍烂键盘发弹幕，却只能看这部“史诗剧”的片段解渴。

《富甲天下大盛魁》七个字的片名仿佛想延续茯砖茶的成功，因为这部剧讲的也是砖茶与茶商的故事。

多年前的《乔家大院》带动了山西晋商大院的旅游，但该剧表现晋商经商的精髓少之又少，而《大盛魁》恰好在这方面后来居上。

这段时间广东博物馆有“俄罗斯帝国珍品展”，我在金光闪闪的珍品中，恰好看到了烹煮砖茶的俄罗斯茶饮正大放异彩。

讲旅蒙晋商“大盛魁”的书很多，但我觉得最精彩的还是美国学者艾梅霞（Martha Avery）。她有可能是中俄茶叶之路的最大行家。

大盛魁的起家与噶尔丹造反有关。而这个准噶尔汗国的大汗噶尔丹在我国电视剧《康熙王朝》里出现过，实力不够抗衡噶尔丹的康熙，毅然动用了观众喜闻乐见的美人计，将爱女蓝齐儿嫁给他，噶尔丹果然受骗，最终被康熙打败，服毒自杀。康熙虽然取得了胜利，但让女儿为了政治牺牲幸福的行径，实在让广大观众不齒。

好了，从此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女人蓝齐儿在电视里扎下了根。《甄嬛传》中，提及准噶尔英格克汗求娶大清国“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时，敬妃振振有词：“和亲一般都是选宗室女，臣妾记得只有先帝爷将亲生的蓝齐公主嫁与了准噶尔。”皇帝沉吟道：“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

噶尔丹自杀后不久，在《还珠格格》里再一次受到编剧欺凌：女朋友香妃被乾隆夺走。幸亏小燕子一帮人坑爹，将香妃还给了噶尔丹。

要领略噶尔丹蛮不讲理的肥胖形象，还非得去看哈萨克斯坦的电影《游牧战神》。当然，他无论多么蛮横，还是被哈萨克斯坦英雄打得落荒而逃。可以这么说，无论形象有多么失真，总好过到处讨要媳妇的多情而无能的电视剧噶尔丹。

正因为噶尔丹从西藏打到哈萨克斯坦，极为强悍，清廷才将后勤与补给交给晋商，全力以赴攻打准噶尔。熟悉茶路，结交官府，大盛魁才将茶叶生意做到了俄罗斯。

在这之前，第一次将茶叶生意做大的是五代十国的吴越国君钱镠。这个从唐末到宋初，惟一不被蝗虫般战乱蹂躏的王国，居然与契丹做起了茶叶生意。茶叶，也只有卷入到国际贸易中去，才能赢得真正的价值。起初是茶叶，后来契丹还需要东南亚与印度洋的商品，吴越也办到了。

茶叶与盐，从此也成为宋朝政府赚钱的最佳利器，被雅致的宋人称为“摘山煮海”。

可惜钱镠保境安民，扩大跨境贸易的重要性被美国人艾梅霞关注到了。今天我国读者，还是沉迷于钱镠与夫人的爱情故事中不能自拔——虽然钱镠的书信水准的确是无可挑剔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大盛魁卖茶成为草原最大商号，当然离不开王相卿经营方面的诸多“点子”，但茶的质量与魅力不能低估。某些没见过世面的汉人一见到砖茶中的老叶与茶梗，脸上马上浮现出“我已看穿一切”的神情。但是，专业书籍《洞茶与中国茶叶之路》认为，晋商经营成功的秘诀第一条就是茶叶的“高品质”。

砖茶的诞生，当然最开始的原因是为了运输方便。艾梅霞认为，紧压茶砖可以保存茶叶的维生素、风味与刺激性。而且，茶砖可以包容茶梗，艾梅霞直接称呼为小枝子。

在蒙古，有经验的煮茶人会先将小枝子捣碎，因为里面包含着比茶叶更多的单宁酸、咖啡因与香精油，让茶汤香气更为诱人。

艾梅霞喝遍全球茶叶，认为这种煮茶方式更累人，但比西方的茶味道更好。西方茶的主流自然是英国红茶，讲究的是纯芽、一芽一叶，自然也是按此等级制来收购与销售茶叶。

同治年间修订的《崇阳县志》留下了砖茶工艺：“其制：采粗叶入锅，用火炒，置布袋揉成，收者贮用竹篓。稍粗者，入甑蒸软，用稍细之叶洒面，压成茶砖，贮以竹箱，出西北口外卖之，名黑茶。”

《洞茶与中国茶叶之路》对这种工艺赞不绝口：“这种砖茶，称之为黑砖茶，这是中国传统手工业的杰作。”没有这种杰作，大盛魁的伙计们怎么可能年年往山西老家挑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