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蚁，美如神

李纳米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很多人喜欢诗人顾城这句话，甚至有人把它当作自己的人生格言写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反复咀嚼，越嚼越香。

我推测大家喜欢某部文学作品一般有两个原因：一是这确实写得很好，很有味道；二是自己常常会被代入其中，要么是太好了这人活得跟我一样惨，或者是太好了这人活得比我还惨。这也能片面地解释为什么大家讨厌主角光环特别强烈的作品，尤其是一路开挂什么坎都没有的主角——大家看的时候用那仅存的一点理智都知道：别傻了，这在现实人生中根本不存在。但凡加上那么一点坎儿，比如主角出事故了或遇到挫折了，大家眼中流着泪，口中喊着不要，心里却在喊：这书好哇！

我们来看顾城的这句话。它本身就好在前后对比非常明显。蚂蚁弱小忙碌并且常常群体出现，而神却强大高贵很厉害，一下子满足了在看这篇文章和没看这篇文章的“小蚂蚁”们的虚荣心。别打我，您还美如神呢！矜持。而且它把我上述的第二個原因——“代入感”玩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上面我只说了其一，就是让观众代入惨，现在来看看其二，就是让观众代入福。极惨或极福的书的作者都会被拉上街示众，只有那些一会儿惨一会儿福，祸兮福倚，福兮祸倚的作品才会被读者买账。大文豪有好几个，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多惨呀，不还有个吉普赛女郎人美心美地给了点水？最后他虽然也没得到爱，不算是大福，但抱着美人香骨长眠也算不亏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把年纪的老人八十几天都没捕着鱼，也挺惨的，好不容易给点福气来条大鱼，斗争半天就剩堆骨头。又惨回去了。还有好些例子，举不完。

另外，代入感还不止于对比。这句话之所以有人当作人生格言，还由于它包含有对命运的申诉和投诉成功的后果。虽然有人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绝大多数人生下来都是“蚂蚁”。有点上进心的天天想法儿往家里搬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轰轰烈烈在别人眼里也就半斤八两，在时间眼里更不知道你何时生何时卒家住哪儿姓甚名谁。咱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所有人都含着金钥匙出生吧？命运扔给了咱一副烂牌，咱还能撂摊子不开局让重洗？更何况，想美如神的同学，你看看前面排的队，排到你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不过，怎么了，当个蚂蚁就没奔头了？别管别人，自己想做的事就找办法做，想去的地方没去全就赶紧去，来这儿一趟不把该体验的都体验完了落个功德圆满，到下边了还怎么发朋友圈分享“人间一生游”？别笑，说不定你努力着努力着，老天就让你插个队，从普通“蚂蚁”升级成美如神的“蚂蚁”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