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路过的夏天

李雨婷

我仰望头顶湛蓝的天，曾经的许多回忆和想象的画面渐渐浮现出来。

我怀念那个阳光炽烈的五月。随着一声哨响，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人群不约而同地奔向终点。我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滑进我的手心里，拉着我向前跑，我越来越接近嫚，胸腔里那颗小小的红色星球兴奋地跳动着，大气都不敢出……

那时，嫚总是跑得很快，而我总想追赶上她的脚步。

我告诉嫚，在长大之前，我想认识很多人。

嫚停止了随意涂鸦，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了，因为我们通常只能和原本以为很熟悉的人一起度过一个或几个夏天，但那些匆匆路过的人遗留下来的感觉很不错呀。

“哦。”嫚轻轻地回答。她拾起铅笔，继续涂抹，只是速度有所减慢。

或许青春就是在一场可笑的打闹之后一夜膨胀，黎明的薄雾慢慢地擦洗着之前的误会。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靠拢，在离别的号角吹响时，依依不舍地对那好不容易握紧又匆匆松开的手投去最后一瞥。

我和嫚还是在高中校园门前错过了。我们各自略带惊喜的眼神在一秒之内交汇后互相领悟然后背道而驰。

我回过头去，嫚三两步地登上阶梯。

我们终于走在了各自的路上，两条不同的路。我们只能彼此祝福。

我脑海里呈现出两个不同的嫚，一个真实，一个虚幻。她们此刻都用眺望的眼光，微笑着注视远方。

我开始学着写故事的另一面，试图告诉嫚事情的真相。

那是阳光炽烈的一天。每个人都在紧张和焦躁中期待着比赛的到来。随着一声哨响，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操场上所有的观众都不约而同地奔向终点，等我反应过来，身边已空无一人。我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滑进我的手心里，拉着我向前跑……

我带着这种奇异的感觉，从操场另一边跑来。等我赶到时嫚已经完成了她的征程，跌入了同学为她敞开的怀抱里。我从人群中间撕开一个口子，来到嫚的身边，蹲下来听她艰难的呼吸。

也許应和了我冥冥之中的期待，嫚意外地成为了我的同桌。

“嫚意外地成为了我的同桌。”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在书包里藏了很久的纸条，心怦怦直跳。

这件事，我始终对嫚只字不提，只是祈祷事情能和我的想象保持一致。

然而并没有。

嫚坐在我左边总是沉默。我没法告诉她我的小秘密：我想和她一起跑。就像在想象里，我快要掉队时有一只手轻轻滑进我的手心里拽着我向前跑。

我和嫚似乎都忘记了还有语言这一说。她安静地拿着笔在纸上随意涂鸦，而我，偷偷地描写她走下赛场时威风凛凛的样子。

我和嫚肩并着肩坐在一起，总是沉默，沉默。

“我只能想象她的内心世界和我一样深邃。”我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去安慰与冠军失之交臂的她。

在这场沉默的较量中豁开一个口子，源于我一个蹩脚的笑话。

我说：“我们这对同桌就是一对反义词。你看，你是班里跑得最快的，而我是最慢的。”

可嫚不领我的情：“你根本没跑！”

听完嫚的这句话我感觉凉飕飕的——关于嫚，其实我依靠的只是一种“感觉”，尽管我不想承认。

在嫚说完这句话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再在队伍最后拖沓着，而是坚持跑完最后一圈。

嫚第一次认真地对我说话是在一节自习课上。她说她在这个青涩而懵懂的年纪里喜欢上了一个人，让我考虑和他换个位置。

我很果断：不。

就这样，嫚对我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每天上课她都塞给我很多小纸条。

我无从反抗。

终于，我鼓起勇气走向那条幽暗阴冷的隧道，敲开那扇意味着我和嫚决裂的门。我记不清这场闹剧是如何收尾的。我对嫚说，我会记住你所有的秘密。

她冷笑，不是已经暴露了吗？

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故事不完美的收场。

当嫚扛起书包转身离开座位时，她回过头对我说：“我真的走了。”

“嗯。”我点头，心中泛起一阵感动。

嫚换了一个同桌，当然不会是他。终于有人可以陪她聊明星和八卦，她不用再沉默。

后来，当我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里时，我不敢相信所有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我想象中这个故事的最后我实现了愿望，任由属于我的那个嫚拽着我在操场上大汗淋漓地奔跑。

然而最真实的嫚握着我的手，说，我们慢慢走。

我默默地说，这样会让离别变得漫长。

当嫚斜挎着背包走出校门时，回过头对我说，无论如何你都要写，写成什么样我都看。

我答应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