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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车库乌勒本”中的萨满文化遗存

2017-11-30明阳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32期
关键词:萨满史诗车库

明阳

满族说部是满族先民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孕育出来的灿烂的民族文化,其中的“窝车库乌勒本”俗称“神龛上的故事”,由氏族萨满进行讲述并世代传承,讲述的内容萨满神话和萨满祖师们的非凡神迹。主要珍藏在萨满的记忆与一些重要的神谕及萨满遗稿中。[1]无论从内容上、形式上、传承方式上等各个方面都深深镌刻着萨满文化的印记。

一、传承方式——萨满传承

“窝车库乌勒本”俗称“神龛上的故事”,东海萨满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可谓是满族民间文学海洋中一颗耀眼的珍珠,诞生于今俄罗斯境内乌苏里江上游、锡霍特山一带原东海女真人世居的山林地带。[2]根据讲述人鲁连坤老人的介绍和所获得的岩画图形文字资料分析,大约最初是完全依据本氏族部落中的乌布西奔身边的萨满和主要主事人遵循乌布西奔遗训,在举行隆重海葬后,将其业绩镌刻在东海锡霍特山脉临近海滨的德烟山古洞中。[3]

在《乌布西奔妈妈·头歌》文本中,对讲述人的衣着服饰做了明确的描述:

我弹着鱼皮神鼓,

伴随着兽骨灵佩的声响,

吹着海里采来的银螺。[4]

“鱼皮神鼓”、“兽骨灵佩”、“银螺”这是萨满特有的衣着和装扮,进一步佐证了“窝车库乌勒本”是由氏族萨满进行讲述和传承这一事实。

在《乌布西本妈妈·德烟阿林不熄的鲸鼓声》文本中阐明了《乌布西奔妈妈》史诗诞生的原因:乌布西奔妈妈死后,三个徒弟特尔沁、特尔滨、都尔芹感念乌布西奔妈妈恩德,日夜思念乌布西奔妈妈,于是

不约而同地提出:

与部族商议,

为妈妈立碑亭、碑楼,

永世传诵妈妈伟绩。

她们在神的授意下,

忽然启迪聪慧之海,

应该用妈妈传授的

画图符号

——东海绘形字,

铭刻妈妈之事,

让子孙代代,

永记妈妈,千古不忘。[5]

三人在德烟阿林的山洞中利用五年时间铭刻上了乌布西奔妈妈的故事,特尔滨、都尔芹在此过程中因操劳过度相继病逝,特尔沁完成这一工程归乡时已发白如雪,弯腰驼背,“精编万句长经,依图颂唱”,在特尔沁与世长辞后,弟子们年年拜祭德烟阿林,主祭萨满遵循洞中所刻画的符号讲唱《乌布西奔妈妈》。

1890年《北京条约》的签订,东海女真人的居住地由一部分被划入俄国境内,《乌布西奔妈妈》的传承方式也随之发生了改变——由原本依据洞穴岩画为纲的萨满传承变成了以口承的方式在民间流传,由于满族先民思念故土,背井离乡的东海女真后裔怀着一腔乡愁,常常讲唱《乌布西奔妈妈》,以慰思念故土之情。

在《天宫大战·引子》文本中,清晰的讲述了《天宫大战》史诗产生的原因,歌舞神博额德音姆附体于萨满后,通宵欢歌、舞蹈,《天宫大战》最初便是由歌舞神附体萨满进行讲唱。在传承过程中,《天宫大战》必须要由族中最高神职执掌者,即德高望重的安班萨满玛发(即大萨满)才有口授故事和解释故事的资格,虔诚备至。[6]由此可见,《天宫大战》具有严格的萨满传承体系。

乌布西本妈妈本身也是萨满,在文本中,称她为“哑女小萨满”,并描述了许多她主持祭祀的场面,如:

乌布西本手舞虎尾鼓槌击鼓迎神,

双臂突展,

宛若旋风盘转不停,

白鹰神降临神堂。[7]

综上所述,“窝车库乌勒本”最初是由萨满传承的,而讲述的内容是世代传承下来的萨满神话和萨满祖师们的非凡神迹,因此,窝车库乌勒本的具有典型的萨满传承的特点。

二、“窝车库乌勒本”中的萨满教元素

(一)自然崇拜观念

萨满教是起源于森林中的原始信仰,北方民族先民世代生活在丛林中,与野生动物朝夕相伴,因此与动物结下了不解之缘,并在生产和狩猎生活过程中,将这些动物神化,形成了原始的自然崇拜观念。

在《乌布西本妈妈》文本中,随处可见关于自然崇拜的描述,例如东海岸的大小部落有互认称谓的俗约,部落的大小全靠称谓来分辨,对于各部落称谓的描述,除了体现萨满教的动物崇拜观,更是严格按照萨满教对于动物崇拜的等级进行命名。在生产生活中,人类对动物有了充分的认识,在掌握了一定的狩猎经验后,也懂得了各种动物在动物世界中的地位,因此产生了对野兽区别对待的崇拜态度,[8]将虎、熊、鹰、鲸、鲨等处于动物生物链顶端的大型猛兽神圣化。

除了对大型猛兽的崇拜,在《天宮大战》中还表现出了对小型动物的崇拜,如阿布卡赫赫的大侍女喜鹊、二侍女刺猬在与恶魔耶鲁里的斗争中分别用叫声和“针上的太阳光”帮助了阿布卡赫赫,这些都体现了萨满教的动物崇拜观。

《乌布西奔妈妈》在每次探海活动前都会海祭仪式,第四次海祭隆重盛大、持续多日,主要程式为:设立神坛——贡献牺牲——降神附体几个环节。史诗对献牲仪式做了详细的描述:

从远海捕来神牲——

宰杀大海狮九尊,

宰杀大海象九尊,

宰杀大海豹九尊,

宰杀白鲸一尊,

宰杀香鲸一尊,

宰杀灰鲸一尊,

宰杀鳟鱼、鲑鱼、比目鱼、

海花鱼、胡瓜鱼、狼鱼、鳔鱼百尊。[9]

除了对祭祀准备和仪式的描写,对于降神过程中舞蹈的描写也是生动而精彩,对舞蹈名称、参加人、衣着、舞式等等做了详细描述,为研究和了解东海女真人生活提供了重要的资料。

文本中除了出现了对牺牲准备的描写,还有关于祭祀场面的详细描述,如舞蹈、歌声、服饰等等,深度还原了东海女真人时期的海祭场面。

《乌布西奔妈妈》文本中随处可见的动植物崇拜、对自然的祭祀等片段的详细描述,无不体现着萨满教对史诗的影响,史诗从萨满教中吸取养分,通过对史诗的传承和讲唱,使得听众对萨满教的信仰更为虔诚。

(二)完善的萨满职能

在“窝车库乌勒本”中,萨满除了具有祭祀职能,还履行着治病、占卜、创造和传承文化等职能。

首先,祭祀和占卜职能。祭祀职能是萨满的主要职能,萨满被北方民族先民视为精神领袖。萨满通过祭祀达到人神沟通、传播神谕的目的,以此增强群众凝聚力。在《乌布西奔妈妈·德里给奥姆女神迎回乌布西奔——乌布林海祭葬歌》中对乌布西奔妈妈海葬情景的描述壮烈又哀婉。史诗从远处着眼,先描写送葬的人群——“数不尽的各部男男女女”,随后特尔滨等人“抬着女罕的卧床,从人海中通过”。史诗对细节的描述也十分详尽,比如对陪葬物品的描述——乌布西奔妈妈取消了人殉,所以用木刻的“小男、小熊偶体”陪葬。海葬仪式在日出时正式开始,

妈妈遗体安卧在葬筏上,

身披海象皮——在海中长眠不知寒冷,

身披海蟒皮——在海中行走快捷如飞,

身披鱼睛百颗——在海中

暗海变为光明海,照穿万里远,

身披鲸鱼皮——在海中

有威武盖世的神鲸护卫,魔鬼不敢欺。[10]

这段对于乌布西奔妈妈海葬仪式的描写,不但是原始祭祀画面的还原,更深刻体现了萨满教对亡灵的信仰观念。

其次,治病职能。根据《乌布西奔妈妈》文本的描述,乌布西奔治病活动共开展了五次,其中两次是治疗传染病。例如当相邻部落突发天花时,乌布西奔带领侍女前往锡霍特阿林山洞采摘草药,亲手调配,创下了能够治疗老弱婴孕七种病症的“神方十三宗”。并传下了隔离传染病的方法——“东海躲病之俗”。除此之外史诗还描述了乌布西奔为一位难产的老妇接生的情况,这次并不同于治疗传染病单纯的采药制药治疗,先是敲响了神鼓,侍神萨玛得骨鼓也敲的震耳,为产妇和胎儿跳神进行起到;接着不顾自身安危,吞吃了两条红花毒海蛇,将嚼烂的毒液送入产妇口中,并用嘴舔洗产妇的腹肤、肚脐和阴户,用双手揉抚产妇腰背,最终“一声清脆的亮音迎来了东方的旭日”。

第三、创造和传播文化的职能。乌布西奔妈妈在有生之年,创造了东海乌布逊部画图文字,在她逝世后,三位徒弟使用其所传授的东海绘形文字在山洞中铭刻乌布西奔妈妈事迹。乌布西奔妈妈的萨满服饰也是原始文化重要的一部分,其中典型的是乌布西奔妈妈的祭海神衣,

用百根海鱼牙缝制的神服骨筮,

用百条海熊皮缝制的神服魂石,

用百颗鲸鱼睛镶嵌的神服穗式,

用百只彩燕毛围屏的神服飘饰,[11]

因乌布西奔妈妈身份的特殊性,她的祭服凝结了全部落民众的智慧和心血,为研究者揭开了人类早期社会手工艺水平的神秘面纱。

除此之外,乌布西奔妈妈在跳神过程中所跳的舞蹈也是构成原始文化重要的内容之一,史诗中所描写的原始舞蹈多达几十种。舞蹈除了具备祭祀功能外,在生产生活中还兼具娱乐功能和社会功能。

(三)女神崇拜

萨满教形成于母系氏族社会,在母系社会里妇女在生产与生活的各个方面曾起过主宰作用,她们社会地位崇高。[12]这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萨满教的女神崇拜观念,在窝车库乌勒本中对萨满教的女神崇拜观念也有着非常明显的体现。

《天宫大战》所描写的内容是男神和女神的战争,最终以阿布卡赫赫所带领的女神神系获得了胜利。在《天宫大战》中所刻画的女神多达三百余位。

在《乌布西奔妈妈》中女神数量多达二百余位,总数为整个神系的五分之四,其中以天母阿布卡赫赫和地母巴那吉额姆和布星女神卧勒多赫赫为首的宇宙创世三姐妹,构成了宇宙的主宰。

两部史诗的神系有着密切的联系。《天宫大战》是创世神话,在文本中描绘了一个完整的神灵体系,女神形象栩栩如生;《乌布西奔妈妈》的主人公则是人间的英雄,以主人公乌布西奔妈妈一生的功绩为主要内容。但两部史诗都以女神为主要刻画对象,凸显着萨满教女神崇拜的烙印。

三、结语

“窝车库乌勒本”是满族说部中典型的萨满史诗,无论是从内容上、传承方式上、主人公的特殊身份上及史诗产生的形式上来说,都体现着丰富的萨满文化遗存。从萨满遗存入手分析窝车库乌勒本,更能有助于透彻、深入理解文本所承载的丰富信息。

参考文献:

[1]富育光:《<乌布西奔妈妈>的流传及采录始末》,载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奔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7页。

[2]郭淑云:《<乌布西奔妈妈>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49页。

[3]富育光:《<烏布西奔妈妈>的流传及采录始末》,载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奔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1页。

[4]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本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页。

[5]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本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04页。

[6]富育光:《满族萨满创世神话<天宫大战>的流传与传承情况》,载富育光讲述,荆文礼整理《天宫大战》,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页。

[7]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本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53页。

[8]乌丙安:《萨满信仰研究》,长春:长春出版社,2014年,第72页。

[9]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本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31页。

[10]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本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00页。

[11]鲁连坤讲述,富育光译注整理:《乌布西本妈妈》,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06-107页。

[12]郎樱:《中国北方民族文学比较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年,第180页。

(作者单位: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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