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1927年至1937年台湾左翼思想的发展及问题
2017-11-30孔苏颜刘小新
孔苏颜 刘小新
摘要:1927年至1937年,台湾左翼思潮发展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时期:建立了明确的左翼思想路线、文化路线、组织路线以及认识论的左翼立场、左翼美学经验。然而,这一时期左翼运动发展并非是“一味高昂的战斗”,而是充斥着复杂的形态。而关于左与右的分野、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鄉土文学与大众文学,以及对民间文艺的征用与影响等重要命题的阐释,有助于深化我们对这一时期台湾左翼思想发展脉络及其复杂性的理解与认知。
关键词:台湾左翼;思想路线;中国改造论;乡土文学论争;大众化;民间文艺
作者简介:孔苏颜,福建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台湾文学研究、文化研究;刘小新,两岸协创中心福建师范大学两岸文化发展研究中心教授,福建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文学理论、华文文学研究(福建 福州 350001)。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世纪台湾左翼文艺思潮与创作研究”(12BZW088)
中图分类号:I20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1398(2017)05-0125-10
如果说1920年代初期台湾左翼思想的兴起是缘于台湾知识青年与留学生的跨域思想联结与社会主义思想的导入,那么1927年至1937年的台湾左翼运动则可视为是一种自生于内部的自觉抗争行为。1927年,“台湾文化协会”的分裂成为台湾左翼思想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确立了明确的左翼思想路线、文化路线与组织路线;而知识界爆发的“中国改造论”论争,则建立起了台湾认识论的左翼立场。农民组合运动作为台湾左翼斗争实践的重要形态,乡土文学论争与文艺大众化则标志着左翼美学经验的建立。然而,我们对这一时期台湾左翼运动的认识切勿将其简单化地理解为“一味的高昂战斗”,事实上它充斥着复杂的形态:既有高昂的战斗,也有沉寂的低潮;既有外部殖民当局的检举清洗,也有内部干部间的思想斗争;既有外来左翼运动的影响,也有本岛左翼阵营的激荡。而1931年台湾左翼遭受了大清洗,日本殖民当局大肆抓捕左翼分子,但是它并没有就此沉寂,反而是逆势勃发,诸如赖和、杨逵等在这一时期的左翼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本文之所以选择1937年作为这一时期左翼运动考察的终点,是基于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日本殖民当局推进“皇民化政策”,台湾左翼思想及运动被全面压制了,以使台湾成为其战争的后备基地。厘清这一时期左翼思想在台湾的发展及其产生的论争,既有助于理解与认知台湾左翼发展的历史遗产,又有助于认知台湾与大陆的历史互动。
收稿日期:2017-09-15一“文化协会”的分裂:左翼思想路线、文化路线与组织路线之建立
1927年是日据时期台湾左翼思想的一个转折点,这一转折的标志就是“台湾文化协会”的分裂。1927年之前,民族解放和阶级解放统一在“文化启蒙”的大主题下,台湾知识分子的抗日运动组成了一个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同盟。“由于中国革命的影响,俄国共产主义革命和共产国际的活动之影响,以及日本无政府主义和共产主义之初步影响等,逐渐在文化协会所开拓的启蒙运动中成长,尤其在文化协会和其所指导下的青年,其反映更逐渐地鲜明。”“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文化运动》(第一册),王乃信等译,台北:海峡学术出版社,2006年,第254页。因此,意识形态和思想政治路线的分歧最终导致了“台湾文化协会”的第一次分裂。蔡培火的“民族主义”派,蒋渭水的“全民主义”派,连温卿、王敏川的“社会主义”派,最终分道扬镳。1927年文化协会为连温卿、王敏川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派所完全掌握。1927年10月14日召开的第一次全岛代表大会上,台湾文化协会发出的宣言书明确阐明了“文协永远是农、工、小商人及小资产阶级的战斗团体”的左翼组织路线。
如果说台湾文化协会的第一次分裂是基于民族主义与共产主义的路线之争,那么,第二次分裂则是具有共产主义倾向者之间的派系与对立。1928年4月,台湾共产党在上海成立,不久之后即移师台湾岛内,并逐渐掌握了“台湾文化协会”的领导权。1929年11月3日,台湾文化协会发生了二次分裂,无政府主义者和以连温卿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派的势力被驱逐出了文化协会。以举办第三次全岛代表大会为转机,台湾共产党对文化协会的指导权获得加强,并对以往的文化协会加以剖析、批判,提高干部为首的指导层的理论认识,以巩固文化协会的左翼思想基础。至此,以从事民族文化启蒙运动为核心理念的台湾文化协会发生了巨大转变,转换成为以阶级解放为中心的左翼倾向团体。台湾左翼运动逐渐在台湾共产党指导下,步上统一的过程,文化协会亦成为在共产党指导下的大众团体。不言而喻,台湾文化协会的两次分裂对台湾左翼思想及运动产生了重大影响:一方面促使台湾左翼确立了明确的思想路线、文化路线和组织路线,另一方面则映射了台湾知识分子的思想与路线之争。
二“中国改造论”:认识论的左翼立场之建立
就在“文化协会”分裂前后,台湾知识界曾经爆发了一场关于“中国社会改造”的论争。事实上,台湾的“中国改造论”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社会性质论战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社会性质论战”是当时中国政治思想战线上的一场斗争,更是国内外政治形势和革命形势发展的必然,它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系统运用马克思主义分析中国社会现实,解答当时中国社会性质的本质、历史渊源、中国革命的性质、中国社会性质与中国革命任务的关系、中国革命道路等事关中国前途和命运的重大现实问题,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典范。”李爱华:《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社会性质论战——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为视角》,南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第23页。换言之,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社会性质论战”促进了马克思主义观点和方法与中国社会实际的结合,而发生在台湾的“中国改造论”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台湾的一次尝试与探索。
1926年8月,陈逢源在《台湾民报》上发表《最近之感想(二):我的中国改造论》,认为社会主义社会非经资本社会之洗礼不可,中国必须先发展资本主义以改造中国,才能进一步追求社会主义理想的实践,其中国改造论“总讲两句,不外是由资本主义这条路跑去便是了”。陈逢源:《最近之感想(二):我的中国改造论》,《台湾民报》,1926年8月29日,第8—10页。他的观念明显地受到了日本田崎博士的《支那改造论》的影响,“一方面是对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发展途径的观察思考,另一方面是根据自己1922年中国大陆之行实地考察的心得。”谢国兴:《中国往何处去:1930年前后台湾的左右论辩》,《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第52页。他主张中国走资本主义的道路,但他也了解资本主义确有其弊害。10月,许乃昌在《台湾民报》上发表长文《驳陈逢源的中国改造论》,认为中国已沦为“资本主义列强的公共半殖民地”,中国的解放非进行“国民革命”不可。许乃昌:《驳陈逢源的中国改造论》,《台湾民报》,1926年10月。这场论争有两点值得注意,其一,论争显示出台湾左翼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识已经超越了1920年代初的模糊状态,而达到了理论掌握与社会分析有机结合的高度;其二,这场论争还引发了台湾社会有没有资本主义的讨论。许乃昌认为台湾已经是帝国主义时代特殊的殖民地中间形态,因而进行无产阶级领导的国民革命就是历史的必然。许乃昌主张必须完成“从台湾议会到革命运动”的历史转换,台湾的抗日解放运动只有通过革命斗争的手段才能达成。另一位左派重要成员蔡孝乾强调,因受到国际帝国主义与军阀的双重压迫,中国已存在国际资本主义,且外国势力已经掌握所有的资本主义力量,因此中国自身朝向资本主义道路的发展受到严重阻碍。因此,只有无产阶级革命才能一举完成经济与政治革命,解救广大人民的痛苦。蔡孝乾:《驳芳园君的“中国改造论”》,《台湾民报》,1926年12月5日,第10—13页。“中国改造论”讨论的虽是中国,但对于论战者来说言外之意当然是针对当时台湾政治抵抗运动实践走向的辩论。“中国改造论”是“台湾思想界转换期的特征之一”,正是“有了思想界的转换,才促成了‘文化协会有意义的改组,才证明了台湾思想界的有意义的转换。”蔡孝乾:《转换期的文化运动》,《台湾民报》第143号,1927年2月6日,第11页。endprint
从理论上看,“文化协会”分裂后的1927末到1928年,发生在蔡培火和黄石辉之间关于“台湾社会改造”问题的论争,可以视为陈逢源与许乃昌论战的延续。蔡培火在1927年11月的《台湾民报》发表了《台湾社会改造管见》一文,认为无论阶级斗争还是民族运动都有着某种片面性,提出了“人道主义”的观点,企图以此超越民族与阶级的二元化冲突。蔡培火:《台湾社会改造管见》,《台湾民报》,1927年11月。1928年黄石辉在《台湾大众时报》发表《“改造”之改造》予以回应,直接批判蔡培火的“改造”论是以“人道主义”遮蔽支配阶级与被支配阶级之间的深刻矛盾与冲突。在黄石辉看来,在殖民地民族解放运动与阶级解放运动之间并没有存在不可统一的矛盾。他认为主张阶级斗争并不是反对弱小民族的解放。相反,“民族解放也就是阶级解放。”那为什么不主张民族运动却主张阶级斗争呢?那是因为“阶级斗争的主张者的最后目的是在消灭阶级。阶级消灭了,还有被压迫民族的存在吗?”黄石辉:《“改造”之改造》,《台湾大众时报》,1928年9期,第11—13页。而单纯的民族解放并不能达成民族中被压迫的底层阶级的解放,只是压迫者从外族变成本族而已。
“中国改造论”论战,是1920年代台湾政治运动左右两派在理论上的一次对决,也是“社会革命主张与社会改良主张的路线之争”,它是“1920年代初期启蒙已降思想渐臻成熟的征兆,也暗示日后臺湾知识分子如何实践各自的政治信仰”。陈芳明:《“中国改造论”:论战与20年代台湾左翼思想的传播》,《第六届“中国近代文化的解构与重建”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5年5月6日,第184页。在分析台湾社会性质时,连温卿指出,被压迫的台湾人绝大多数是农民和劳动阶级,要使台湾获得解放,就不能不采取阶级运动路线。因为,只要站稳阶级立场,民族立场也就跟着彰显。连温卿:《台湾于日本殖民政策实态》,《史苑》,1975年第35卷第2号,第61—83页。显然,在连温卿等左翼人士看来,以农工群众为主导的阶级路线才是台湾解放的光明大道,阶级解放路线较之民族解放路线更具革命性。事实上,关于“中国改造论”与“台湾改造论”的论争,并不只是关于中国的认同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中国社会性质的认识,这是基于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诸多的迹象已然表明,在这场“台湾改造论”的论争中,台湾左翼思想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关于台湾之认识论的左翼立场已经建立起来了。
三 “农民组合运动”:左翼斗争实践的开展
左翼路线与左翼认识论的建立,促使了左翼斗争实践的开展,农民组合运动即是台湾左翼斗争实践的重要形态。《“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对台湾农民运动的一般情势到黎明期的农民运动,从劳动农民党指导下的农民组合运动的创立到台湾共产党指导下的农民组合的再建运动都有详细的记载。在日本殖民统治者看来:台湾“本岛农民运动起源于两端,一为本岛农业的发展大约接近于饱和点,一为台湾文化协会的民族启蒙运动的影响。此一影响自1923年前后起逐渐展现端貌,在文化协会干部等的直接领导之下,首先发展为蔗农对于糖业公司的团体运动,开始具备农民争议的形态。”“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王乃信等译,台北:海峡学术出版社,2006年,第42页。细考台湾农民组合运动的创立经纬,从高雄凤山农民组合、台中大甲农民组合到台南的虎尾农民组合以及竹崎农民组合等一系列接踵而来的农民团体的组成,都是在简吉、黄石顺为首的协会左倾干部的指导下进行的,而且在运动过程之中与日本农民组合、劳动农民党建立了联系。“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68页。
在全岛各地高涨的农民运动情势下,加之受到为了二林事件而来台辩护的麻生久、布施辰治的指导与启发,逐渐走向左倾农民组合的形态,同时增强了结合为全岛性的统一农民团体的契机。1926年2月28日,在凤山召开了“各地方农民组合干部合同协议会”,提议并设立了“台湾农民组合”,起草了章程,从而宣告台湾农民组合的成立。1927年12月4日,在台中市初音町的乐舞台召开了“台湾农民组合第一次全岛大会”,大会通过了“大会议案及其决议”:支持劳动农民党、设置特别活动队以及促进劳农结合。“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82页。这次会议的召开进一步促进了台湾农民组合活动的开展,尤其首推争议的指导。“1927-1928年两年之间农民组合指导的农民争议竟达四百二十余件,尤其引起组成农民组合的动机的主要争议几乎未解决而持续斗争,同时全岛各地相继发生复杂的争议。”“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86页。台湾农民组合得到了令人刮目的发展。
其后,台湾农民组合在共产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开展活动,“初期的陈情恳求手段遂被排除,改以动员大众的示威运动、以暴露战术作为斗争手段,在这些争议过程中进行宣传煽动,把农民大众组织起来,设置支部于各地,使组织大获进展。”“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95页。台湾共产党在创立之时采取的农民运动纲领亦突出了“农民问题的重要性”,确立了“以解决土地问题”“扫荡封建势力”作为基本任务,在肯定“台湾农民组合大略拥有全岛性组织”“具备极其良好的条件”的方面,亦指出了“农民组合正冒犯许多错误”:
“一、把农民与无产阶级混为一谈,以为是农民革命的主要动力。二、将本位大众团体的农民组合,与政党混为一谈。三、未十分理解农民大众的切实要求。四、否定民族革命运动,只强调阶级斗争(盖受福本主义的影响)。五、轻视日常斗争。六、将农民运动导向孤立,脱离了国民革命运动。七、不关心工农的革命性同盟。八、未明确提出土地问题。九、对帝国主义、封建地主的反对运动不积极。”“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104—105页。endprint
针对上述缺陷,台湾共产党提出了一系列的方针:“将党员派到组合,站在组合的日常斗争的第一线担任作战,对农民组合设置党的小组,对农民输入阶级意识,明确指出土地问题,农民斗争的对象以激发日常斗争,在其过程中扩展党的影响力,将组合的基础放在贫农、农业工人、小农,此外组合应设置青年部、妇女部、农业工人部,并使民众党系统的农民协会建立共同战线,以便它转为左翼,且应重视教育工作,致力于农民运动战士的养成等等。”“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105页。通过研究会的举办、组合内思想统一的达成、各团体共同战线的实践、农民组合运动各项方针的决定等,台湾共产党对台湾左翼斗争实践取得了重要的进展。1928年12月30日,在台中市初音町乐舞台举行了“台湾农民组合第二次全岛代表大会”,农民组合的一切行动成为在台湾共产党的领导下依据政策而行动的事实。虽然1929年遭受了“二一二事件”的影响,台湾农民组合运动陷入了困境,但是数月后被拘禁者一释放就相继回到战线,更加促使了组合的共产主义激进倾向。1930年以后,台湾农民组合完全变成台湾共产党指挥下的团体,埋首于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尽管1931年之后随着对全岛性共产党检举的加强,使得农民组合运动的合法性几乎到了不存在的地步,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台湾农民组合运动是台湾左翼运动史上一段不可磨灭的光辉历程。
四乡土文学:左翼美学经验的确立
“1930 年代初期,在台湾文学界发生的‘乡土文学论争中,我们可以清楚从论争的思辨中,捕捉到台湾知识份子思考‘乡土=‘台湾的主题性脉络。”张修慎:《1940年代台湾“乡土意识”的底端——从“乡土文学论争”到“民俗台湾”的讨论》,《台湾国际研究季刊》,2014年第10卷第3期,第46頁。1930年黄石辉在《伍人报》发表《怎样不提倡乡土文学》,正式提出“乡土文学”,也引爆了乡土文学论争。他提出了:“你是台湾人,你头载台湾天,脚踏台湾地,眼睛所看见的是台湾的状况,耳孔所听见的是台湾的消息,时间所历的亦是台湾的经验,嘴里所说的亦是台湾的语言;所以你的那枝如椽的健笔,生花的彩笔,亦应该去写台湾的文学了。台湾的文学如何写呢?便是用台湾话做文,用台湾话做诗,用台湾话做小说,用台湾话做歌曲,描写台湾的事物。”黄石辉:《怎样不提倡乡土文学》,《伍人报》,1930年8月18日。他认为台湾的新文学应该是一种台湾的乡土文学,1931年7月24日,黄石辉又在《台湾新闻》上再次从文学语言的层面论述乡土文学的蕴涵:“乡土文学是代表说话的,而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话,所以要用乡土文学。”黄石辉:《再谈乡土文学》,《台湾新闻》,1931年7月24日。从黄石辉本人的身份背景以及一系列观点论述可以发现他的文学理念具有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黄石辉的观点引起了郭秋生的呼应,后者也在《台湾新闻》刊发《建设台湾白话文一提案》,之后又在《台湾新民报》上发表《建设台湾语文》提倡“台湾语的文字化”以及台湾语文、乡土文学和民间文学合一的文学观点。应该说黄石辉和郭秋生对文学地方感性的强调,对方言的文学意义的认识,以及对民间文学的重要性的强调都是有价值的,方言如何进入文学书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但从单纯方言的文字化进入“乡土文学”讨论的思路和焦点,却也同时限制或封闭了“乡土文学”原本应具有的更为丰富的现实主义内涵的讨论空间,左翼观点也被“本土”和地方性所遮蔽了。
这一思路自然引起了人们普遍的反对声音,廖毓文《乡土文学的吟味》,林克夫《乡土文学的检讨》,朱点人《检一检乡土文学》等都对此提出了批判。廖毓文和朱点人反对“乡土文学”,认为其内容过于泛渺,没有时代性、阶级性,也不知属于何种形式。他们尤其不主张用台湾白话写作,因为台湾话文分歧不一,粗杂难表,所以他们主张以中国白话文来普及。廖毓文把“乡土文学”的起源追述到19世纪末德国的“田园文学”,认为这种文学已经不符合时代的要求而“完全声消迹绝”了。在今天看来,当然这种对乡土文学的理解可能有些简单。林克夫的批评直接指出了所谓台语文字化的困境,他提出了对所谓台语文字化的质疑:“他又说:‘用中国的白话文,是不能充分地代表台湾话。这却也是事实。然而中国各省各地的方言岂不也是不能以普通话的白话文充分代表,难道中国各地也要另外造出一种的文学去表现其乡土文学不成?”林克夫:《“乡土文学”的检讨——读黄石辉君的高论》,《台湾新民报》,1931年8月15日。事实上,正如负人在描述这一次论争的结果时指出,黄石辉、廖汉臣、林克夫、朱点人等人均是“努力于思想文艺之大众化的文艺青年”,他们并不反对乡土文学,只是反对台湾话文的乡土文学。吴坤煌在《论台湾乡土文学》一文中从阶级视角强调应批判摄取具民族特色的乡土文学。乡土文学以及由此引发的台湾话文论争,“充分呈显出知识青年在社会主义思潮冲击下,观物方式的改变及理论与实践的落差。”“这些青年处于社会主义风行的时空下,以及台湾本身为一殖民地的事实,深浅不一地接收社会主义思潮。而此‘深浅不一的社会主义思想也许正是左右1930年代文学发展的动力。”黄琪椿:《日治时期社会主义思潮下之乡土文学论争与台湾话文运动》,《中外文学》1995年第9期,第71页。1930年代乡土文学论争在台湾现代文学史上具有十分深远的意义与影响,通过左翼知识分子之间的内部论争及取得共识,确立了明确的左翼美学经验。
与左翼思想的深入拓展相一致,这一时期左翼文艺思潮也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这可以从一系列具有左翼倾向的刊物的冒现看出来:《伍人报》《洪水报》《明日》《台湾战线》《赤道报》以及《伍人报》和《台湾战线》合并后改刊的《新台湾战线》等刊物的出现。正如台湾学者黄琪椿所描述:当时活跃于左翼社会运动阵营的重要人物,如王万得、王敏川、黄石辉、谢雪红、杨克培、林裴芳、黄天海等也都参与这些刊物,更加突显这些刊物的社会主义色彩,而且这些刊物提供了文学和社会主义思潮合流的机会。黄琪椿:《日治时期台湾新文学运动与社会主义思潮之关系初探》,台湾清华大学文学所硕士论文,1994年,第6页。正如《台湾战线》的发刊词宣称无产阶级文艺的“新时代已经诞生”,主张“以普罗列塔利亚文艺来谋取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解放在资本家铁蹄下过如牛马生活的所有被压迫劳苦群众。”《台湾战线》反对布尔乔亚和贵族阶级的腐朽文艺,追求使“无产阶级的革命理论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汇合起来”的普罗文艺。1931年前后,由于日本殖民者对台湾左翼人士的检举与打压,台湾左翼运动受到了限制,但是政治运动的压迫反而导致了文学运动的快速发展。1931年,居留在台湾的日本左派青年联合王诗琅等台湾左翼青年成立了“台湾文艺作家协会”,发行机关刊物《台湾文学》。《台湾文学》以朝向大众化的“新文艺”的确立为目的,主张“根据马克思主义,建设独有的文学。”“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 《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文化运动》(第一册),王乃信等译,第535页。协会成立的“主旨书”倡导:“行动需要理论,理论要求行动。……如果艺术理论没有浸淫到行动,或艺术运动没有受理论的规定,而且此两者没有产生辩证法的相互作用的话,其理论及其行动就失去存在的理由。”“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农民运动》(第四册),第409页。1931年之后,随着台湾左翼政治运动的溃败,“台湾反殖运动的主力,从激越的政治社会运动逐渐遁入稳健的文学文化抗争中”,柳书琴:《台湾文学的边缘战斗:跨域左翼文学运动中的旅日作家》,《台湾文学研究集刊》2007年第3期,第52页。促使文学成为当时左翼知识分子转化其政治理念的合法性领域。原本左翼文学“政治上”的诉求明显转化为“文艺上”对“大众化”的努力。纵观这一时期台湾左翼文学的路线及其实绩,它不愧为台湾新文学运动史上最光彩夺目的一页,亦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一环。endprint
五台湾左翼思潮浮现出来的四个重要问题
1920年代中后期至1937年,台湾社会运动思潮总体呈现为两条脉络:其一是议会设置——民族解放——乡土文学;其二是左翼思想——阶级解放——大众文学。沿着这两条脉络触及并浮现出了一系列重要议题,诸如左与右的分野、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乡土文学与大众文学、以及对民间文艺的征用与影响等等。
(一)左与右的分野
1927年台湾文化协会的分裂,一般被视为台湾左、右势力分裂的开始。以林献堂、林幼春、陈逢源等为代表的右翼人士,他们主张在合法范围内,团结中上阶层的知识分子,争取日本开明人士的支持,改善台湾人的政治地位,因此采取的是“议会设置请愿”路线。他们重视对民众的文化启蒙运动,但是他们倾向于渐进式的改革,而非革命运动,尤其是在武装反抗运动被镇压之后,他们更坚定了以温和的形式寻求改革的路径。在左翼人士看来,右派知识分子所坚持的民族运动只维护了少数资本家与地主阶级的利益,民族解放运动并不能真正解决压迫剥削问题,只有通过阶级运动才能解放台湾最多数的无产阶级。在左翼知识分子反对“议会设置请愿”,认为这无益于台湾的解放。而在右翼知识分子则认为,阶级斗争不仅破坏了内部的团结,而且危害了民族运动的发展。
分裂重组后的台湾文化协会为连温卿等左翼人士所掌握,然而1929年11月又因内部分歧发生了二次分裂。事实上,“台湾民众党”亦存在两种对立立场的派别:“其一为以殖民地自治为目标,以合法渐进改革为手段的渐进派;另一位彻底坚持民族自决,为贯彻目的不惜采取革命手段的激进派。”“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文化运动》(第一册),王乃信等译,第10页。在“民众党”成立之初,为了能够取得合法性,极力压抑激进派的主张,但是其后实权却渐渐落入激进派之手,活动也日趋激烈。1930年7月,激进派正式脱离“民众党”,另组“台湾地方自治联盟”。左与右的分野,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仅是两派知识分子政治路线差异化的产物,亦是台湾左翼思想发展到较为成熟阶段必然的结果。
(二)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孰先?
民族解放为先,抑或阶级解放为先?这不仅仅是“中国改造论”触及的路线之争,而且是日据时期台湾的政治、经济、社会状况在意识形态上的反映。从某种意义而言,1927年“台湾文化协会”的分裂意味着“民族运动”与“阶级解放”两条路线之间的矛盾,意味着资产阶级“议会”路线与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之间存在着不可調和的巨大分野。连温卿认为,陈逢源与许乃昌关于“台湾有资本主义也是没有?”争论的本质,便是“民族解放”与“阶级解放”两种不同主张的斗争。事实上,“台湾文化协会”分裂之后,台湾左、右翼各自所标榜的“阶级斗争”与“民族运动”,变成了互相攻击的自我表述,走向了极端化主张。而调和二者的主张势必在左右翼阵营中存在着,诸如以《台湾民报》为首的一批知识分子认为“民族运动”与“阶级斗争”可以兼容,并应兼容于民族运动之中。同样的状况也出现在新文协的《台湾大众时报》,但是他们认为兼容的结果却是阶级斗争。1928年前后,更出现了试图弥合左右裂痕而萌生的“共同战线”论,然而并未能实现有效的调和并形成统一战线。
(三)大众、现代性与解放之间的纠缠与冲突
关于“大众”以及文艺大众化的认识是1927年至1937年台湾左翼思潮关注与争论的核心命题之一。从作为民族主义启蒙文化团体的台湾文化协会的创立时宣称的“以助长台湾文化之发展为目的”,到作为无产阶级启蒙文化团体的文化协会的方向转变,将“助长台湾大众文化为宗旨”写入会则修订案,而到作为台湾共产党指导下的台湾文化协会,则强调“我等纠合无产大众,参加大众运动,以期获得政治、经济、社会的自由。”“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文化运动》(第一册),王乃信等译,第338页。文艺大众化口号的提出,是左翼文学运动发展的必然结果。事实上,在1920年代初期,文艺大众化即已受到左翼知识分子的关注,1927年蔡孝乾提出了为劳苦群众的大众文艺运动观念,而到了1930年代台湾左翼运动的推进,文艺大众化问题成了一个非要解决不可的重要问题。社会主义思潮与新文学运动的合流,使得台湾知识青年将思考的对象转向无产大众。
然而,由于知识青年出身阶级的限制以及对左翼思想的理解与接受程度的差异,使得他们对“大众”的态度并非一致。而大众与现代性、解放之间亦存在着互相纠缠与冲突的关系,值得深入开掘。正如上文所述的黄石辉关于“乡土文学论”中的左翼思想往往被其方言的文字化问题所遮蔽了,当时的论争者很少注意到黄石辉对乡土文学另一层面的论述:“你是要写会感动激发广大群众的文艺吗?你是要广大群众心理发生和你同样的感觉吗?不要呢?那就没有话说了。如果要的,那末不管你是支配阶级的代辩者,还是劳苦群众的领导者,你总须以劳苦群众为对象去做文艺 ,便应该起来提倡乡土文学,应该起来建设乡土文学。”黄石辉:《怎样不提唱乡土文学》,原发表于《伍人报》,1930年8月16日。事实上,这一时期台湾左翼文论真正具有思想内涵的恰恰在于这种对知识分子和大众关系复杂性的论述和辨析。从1920年代初的《台湾青年》到1930年代的《南音》《先发部队》和《台湾文艺》,一直到《台湾文艺》和《台湾新文学》,台湾文学知识分子始终把文艺大众化问题作为左翼文艺思想的一个重要命题。1935年前后,人们对这一理论命题的思考开始获得一种思想的深度。这种思想的深度在叶荣钟、杨逵、刘捷和张深切的讨论中体现得尤其明显。
叶荣钟、杨逵、刘捷和张深切等人对“大众”的讨论基于这样的背景:即由于日本殖民者的语言同化统制,以及台湾百姓识字率偏低的状况下,1920年代以来的以文化启蒙为志业的台湾新文学并未达到其文化启蒙的目标,在阅读接受的层面上,新文学并没有真正取代传统文学如《三国演义》《七侠五义》等作品。以文化启蒙和左翼思想传播为志业的新文学应该从传统的大众文学吸取什么经验?这是1930年代中期左翼文论家们普遍思考的理论课题。这是台湾的左翼知识分子重新认识中国传统文学并且开始重视民间文学的一个重要原因。早在1932年,叶荣钟就在《南音》的卷首语中提出了对真正的大众文艺的“待望”。在他看来,这种大众文艺即是通俗文艺,是写给“一般文化的教养较低的大众”的,其功能就在于“涵养大众的趣味和品性”从而使他们的人生艺术化。endprint
如果说过去关于文艺的大众化命题中的“大众”是无需争议的,没有分歧的朴素概念,也是一种预设和想象,那么,1930年代中期的左翼理论家开始意识到大众概念的复杂性。大众是什么?大众包括不包括布尔乔亚?文艺如何真正为普罗大众中广大的不识字阶层服务?大众真的需要严肃艺术吗?艺术是大众的吗?这一系列的问题开始出现在左翼理论家们的论争之中,其中刘捷和杨逵的小型争论就是典型的案例。刘捷的《何谓艺术上的大众》反对杨逵在《新文学管见》中所倡导的“艺术是大众”的观念。刘捷的批评基于这样的认识,即关于“大众”的解释充满分歧,在没有形成对大众的基本认识之前就认定艺术属于大众显然存在令人怀疑之处。刘捷从日本引入了一些理论资源,把“大众”定义为“民众的集体化”,并且认为“大众”概念经历了群众(原始社会)、民众(民主时代)和大众(阶级社会)三个阶段的历史演化。在阶层结构上,刘捷则把“大众”分为普罗大众和中产阶级大众。而在接受文艺的方式上,刘捷又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大众的消费性格,因而把文学区分为纯文学与大众文学,前者具有时代性和反抗性,后者只追求流行与趣味。刘捷:《台湾文学的历史考察》,《台湾时报》第198期,1936年5月1日。大众需要的是后者,“台湾新文学的读者仅限于部分先进的知识分子而已。”因而新文学所谓“艺术是大众”的观念是令人怀疑的。在这个意义上,刘捷提出了“艺术不是大众的”这一与当时左翼理论界颇不一致的观点。
而杨逵则在《关于大众》《台湾文坛近况》等文中回应了刘捷的批评。杨逵的回应包括以下几个层面:其一,只有“中产阶级小众”,而没有所谓的“中产阶级大众”;其二,从结构上看,所谓“民众”与“大众”都包括与统治阶级相对立的小布尔乔亚、农民和劳工,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以小布尔乔亚居上,后者以劳工居上”;第三,杨逵认为刘捷所提出的“艺术不是大众的”观念是不值得反驳的,“如果照他的论调来推演,‘因为到目前为主的政治都和大众没有关系,结论是‘所以无产阶级搞政治运动未免太荒谬了。不能因为劳工之中没有懂得玩弄权谋的政治家,就否定劳工政治家。劳工政治家应该会是自成一格的类型。虽然说,大众不了解现在的杂志文学,但不能因此说文学不是大众的,也不能说大众不懂文学。”杨逵:《台湾文坛近况》,《杨逵文集》第九卷诗文卷(上),台南:台南文化资产保存中心,2001年,第409—415页。事实上,关于大众的论争,把启蒙的困境和悖论提了出來,也把启蒙知识分子如何与大众结合和新文学如何真正大众化的问题集中地提了出来。这意味着这一时期的左翼理论家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启蒙、大众与知识分子”三者之间的复杂关系。
(四)对民间文艺的整理、征用与影响
左翼美学经验的确立,不仅仅只是追求文艺大众化,而且致力于挖掘、整理与征用民间文艺资源。1920年代中后期到1937年,很多知识分子致力于台湾民间歌谣的采集工作,这可视为是另一种追求文化主体的方式。或许,这对于一向以菁英自许的文人们而言,是一个相当大的转向。事实上,他们整理民间文学的目的,与其说是认定民间文艺本身的价值,倒不如说是希冀透过对民歌、歌谣等民间文艺形式的整理,找出台湾大众的思维形式,并发现“台湾话文的表记形式”。1924年周定山辑录的《乡土文艺初稿》,从一定意义上体现了台湾知识分子意识到在日本殖民统治之下如何保存古老台湾的声音以及自身传统的重要性。1927年郑坤五在《台湾艺苑》上开辟“台湾国风”专栏,其提倡“台湾国风”的终极目标乃是建构台湾的“自体文化”。黄石辉在《怎样不提倡乡土文学》一文中,对于郑坤五收集民间文学的贡献与定位予以了肯定的评价:“郑氏有这样的认识,无论他对与不对,他总要在台湾文学史上占去一段地位。”黄石辉:《怎样不提倡乡土文学》,《伍人报》,1930年8月18日。1930年代的民间文学运动,诸多论述力图将民间文学定位为台湾文学的历史源头,并试图从民间文学中归纳台湾人的“习惯、传统”,从而创造台湾文学的“历史”以及文化身份。总而言之,不论是接受新式教育洗礼的知识份子或是承接传统汉学的旧式文人,对于民间歌谣的采集,无疑是想在传统之中找寻古老的民族遗风,甚至进一步地确立台湾文学的主体性。
作为反抗形式的文化征用则是一种对民间文艺的另类挖掘。尤其是利用二字集、三字集等具有民间文艺形式进行的政治宣传,相当程度上反映了那一历史时期台湾民众在抵抗日本殖民统治过程之中的复杂状况,特别是民间的共有文化被转化为反抗殖民统治的微妙过程,暗示了左翼知识分子在反殖过程之中与普通民众的复杂互动关系。1931年,台湾赤色救援会发行了以宣传与训练为目的的机关志,委任陈结负责执行。“九月末印制八裁纸四折型小册子二字集二五○册、三字集四百册(都以平易的诗歌形式来宣传共产主义),以及机关报《真理》第一号一百五十份。二字集二百册,三字集三百册以及《真理》第一号一百份由张城之子张添龙搬到竹山林水福处,伺机秘密送往农民组合本部。”正如《“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所记述,“二字集、三字集等由各地的救援会班复写发散到广大的地域”,“不少人能将该文章背得滚瓜烂熟,可想见该文书已广被精读”。“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共产主义运动》(第三册),王乃信等译,台北:海峡学术出版社,2006年,第248页。如《三字集》:“无产者/散乡人/劳动者/日做工/做不休/负债重/住破厝/坏门窗/四面壁/全是穴”,“资本家/典有钱/天地变/不知死/有钱人/的天年/已没落”。“台湾总督府警察沿革志编委会”:《台湾社会运动史(1913-1936)·共产主义运动》(第三册),第248—250页。这样的语言形式对于广大无产阶级大众是易于接受的,也刚好契合了“台湾文艺联盟”大会所通过“文艺大众化案”的共识:“一、描写与大众生活有密切关系之作品。二、文体与文字宜用一般读者容易理解程度。三、对一般大众唤醒他们的艺术趣味。”赖明弘、林越峰、江赐金记录:《第一回台湾全岛文艺大会记录》,《台湾文艺》二卷一号,1934年12月,第7页。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左翼知识分子对民间文化的征用,而且将民间文化有效地化用到了对日本殖民统治的抵抗之中。endprint
六结语
从1927年至1937年是台湾左翼运动发展的一个关键性时期,它承襲了1920年代初期台湾左翼思想脉络,又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中确立起了自觉左翼运动路线和美学经验。然而,综观这一时期台湾左翼发展史,它在迈向光明的前程时却交织着复杂的论辩与斗争,不仅有台湾左翼分子与日本殖民者的斗争,而且有台湾解放运动中的“左与右”思想路线的分裂,乃至左翼知识分子内部之间的思想分歧与争斗。因此,只有进入到这一时期台湾左翼发展的历史现场,确实理清台湾左翼运动内部及周遭的复杂形态,才能更加准确地把握台湾左翼发展的真实历程。随着1937年之后日本侵华战争的全面爆发,日本殖民当局在台湾全面推行“皇民化政策”,使台湾左翼运动遭受全面的压制。但是,这一时期台湾左翼思想与运动确立的思想路线、组织路线及其美学实践经验并未消失,它们为1945年“光复”后台湾左翼思想的发展提供了思想资源。
The Development and Problems of
the Leftist Thought in Taiwan from 1927 to 1937
KONG Su-yan,LIU Xiao-xin
Abstract:From 1927 to 1937,the development of Taiwan left-wing thought had entered a new historical period:establishing a clear left-wing ideology,cultural line,organizational line,left wing stand and aesthetic experience of epistemologyHowever,the development of the left wing movement during this period was not a “high struggle”,but a complex formThe explanation of the division of left and right,national liberation and class liberation,native literature and mass literature and folk art will help us to deepen our understanding and cognition of Taiwan left-wing ideology development and the complexity of this period
Key words:Taiwan left-wing;ideological line;Chinese reform;debate of native literature;popularization;folk literature and art
【责任编辑陈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