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亮光光
2017-11-28张扬践
张扬践
月朗星稀的晚上,乘着妈妈还在忙碌无暇顾及的时候,我总会偷闲溜到村子里的晒谷坪,和村里的一班同龄人一起,一边唱着不知什么意思的儿歌:“月光光,亮光光,娑罗树上好发香……”
除了和村中的小朋友玩耍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秘密,那就是在这里盼着、等着父亲早点回家来。
在生产队里,父亲长得高大,力气也很大,是一个壮实的劳动力,累活苦活他总是主动去做。在家里,他是我们一家人顶天立地的偶像,遇到重体力活,他总是怕我们吃不消,争着他一个人承担。一年到头,他总是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辛勤地劳作。记得有一次,生产队里晚上临时组织所有社员,到安平供销社去运回化肥,人家都是挑50斤、100斤,途中还要歇歇气。沉沉的月光下,唯独他一个人一肩挑了200斤,六七里远的路,他一口气就挑回到生产队的仓库,引得大家一片叫好。
那年,我们家里翻修房子,需要添置几根楼顶树。大约是农历十一月,父亲就去豪山乡好不容易买到了两根树,但当时木材管理严格,正常途中无法运出来。他一个人就挑着两根树,避开有木材检查站的大路,专找荒无人烟的山间小道,在昏暗的月色下往家里赶。在关王与竹山交界处,突然听到有人在交谈,吓了他一跳,他怕碰见那些蹲守人员,若是碰见了就要全部没收。慌乱中,他一脚踏空,连人带树从高处摔下去,尽管疼痛难忍也不敢作声。听到那交谈声远去后,他试着想站起来,但明显感觉腿不听使唤。他强撑着挑上两根树,三十多里路,他一瘸一拐回到家里。我记得很清楚,父亲到家敲门后是我开的门,清凉的月光下,只见他一身水一身汗,还有一身泥。放下树后,他马上撸起裤管看看,一看吓坏了我,只见父亲的腿肿得好大,他这时才痛苦呻吟,我们一家人心疼不已。
有一年,具体时间记不太清楚了,在忙完了所有的农活后,又是利用冬季农闲时间,父亲从华王、龙海等地进了一批农副产品,稍作加工、晾晒,然后到安平、界首和关王等地出卖,生意很红火。到了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因为这年没有三十,二十九日就是过大年。中午,父亲在外做生意没有回家,妈妈带着我们就准备晚上等他回家一起过节。到了晚餐,妈妈做好了几个菜,我们兄弟姊妹急切地想享受难得的美餐,几个小朋友左等右等,望眼欲穿,盼望着父亲早点回来。天黑下来了,父亲没有回来,月亮出来了,父亲还没有回来。妈妈在忙碌,她安排我们外出张望,一会儿,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弟弟妹妹出去看看,反复几次都失望而归,只好关上大门等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敲门声,还有那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开门!”我们兄弟姊妹欢呼起来,一涌而出争着去开门,此时,月亮已经爬升得很高很高了。
九十月间,忙完了农活,他照常想办法做点小生意。一天,他挑着橘子、干红辣椒和红薯粉条,赶到耒阳去卖。其时,我大哥哥已经在耒阳工作了,父亲的货品卖完后,就去看我大哥,哥要留他住几天才走,他说家里事情多,要及時回去。哥哥只得买了父亲最喜爱的馒头、糖包子之类的食品,还给他买好了耒阳到安平的汽车车票,车票价格是1元7角。他催促哥哥快回去上班,其实他心里另有盘算,等哥哥回单位上班去了后,他连忙把车票退了,一百多里路,步行回来,到了家里时,大家早已进入梦乡。妈妈和家里人责怪他,父亲却说:“反正有这么大的月光,又没有挑担子,慢慢走一走,不要紧,还节约了一块多钱呢。”
父亲对待自己,有时候可以说是近乎于苛刻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