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野玫瑰

申丹丹

要想成为“女书传人”，首先要是江永本地人；其次要是会写、会读、会唱的女工；再次，必须是女性。

2017年文博会的展馆中突然传来悠扬动听的歌声，“想当新娘莫装愁，彩云要飘水要流；云飘走了花容貌，水流才有鸳鸯游。”大家被这种悠扬婉转的歌声打动，现场掌声热烈，优美的歌声更让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只见一身粗布蓝色汉衣、一副弱不禁风样子的年轻女子被围在人群中，吟吟低唱。记者了解到这是女书，顿时电影《雪花秘扇》中的情节展现，这是闺蜜之间的一种秘密交流。但是这种以歌声表达的形式，很多人都没有见过。

女书，起源于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主要流行于当地上江圩镇，大多书写在扇面、布帕等女性常用物品上，是世界上唯一的女性专用文字。全世界真正懂女书的不超过10个人，而1988年出生的胡欣是最年轻的女书传人。

胡欣，1988年3月出生于江永女书文化村——浦尾村，从小耳濡目染女书文化，在本村女书老师胡美月指导下学习原生态女书，精通女书、女工以及女书习俗，中专毕业后一直在女书园工作至今。2009年9月，她被江永县委评为“江永女书形象大使”；2009年10月，被选派参加“新中国成立60周年湖南发展成就展览”，进行女书表演，被湖南省委宣传部授予“优秀讲解员”荣誉称号；2010年8月，代表“女书传人”参加了上海世博会，在湖南活动周进行女书习俗展示；2010年10月，被授予“女书传人”荣誉称号；2011年6月，携带自创的128米女书长卷参加了湖北卫视举办的端午节晚会，这也是“女书传人”第一次受邀走上电视的舞台；2011年9月，其制作的女书工艺品在湖南第二届旅游商品博览会上获得银奖；2012年，赴台湾参加中国文化部举办的“两岸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交流活动”；2013年，担任著名音乐大师谭盾《女书》交响乐、微电影史诗女主角；2015年荣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成为最年轻的“女书传人”。胡欣现为湖南省第十二届人大代表、第十一届全国妇女代表。其作品被囯内外各级政府、书画收藏机构以及个人书画爱好者收藏，被誉为“最有潜力的女书传人”。

胡欣女书资格被认定

胡欣说，最初学习女书只是受到胡美月以及家乡文化的影响，而且江永县委也一直在不断地提升女书在当地的影响力。县委宣传部属下的女书文化管理中心对女书的认定，需要考试通过，才能发证。虽然只是县级的，但在女书的发源地，这样的标准也就代表了这个行业的最高水平。胡欣还说现在取得资格认定的只有7个人。

胡欣说：“要想成为‘女书传人，首先要是江永本地人；其次要是会写、会读、会唱的女工；再次，必须是女性。”

女书是需要用江永土话来读来唱的，所以江永本地人才能学好。在女书传承中，认识女书和会写女书相对来说容易一些，但要读出来、唱出来，而且还要用女工表达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女书是表音文字，一字多义，常用的女书文字500字左右。而一些专家通过发掘和认定，说女书文字有2000多个，这样做是很不妥的。字典上的2000多字，尤其是对于那些杜撰出来的新女书文字，很多人拿了无所适从。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到书店买一两本《女书字典》，照着去写，就可以学好女书，其实不一定能学好。

从售票员到“女书传人”

胡欣是女书园村子里的人。小时候，村里搞了一个学堂，请胡美月老师讲课。开始是晚上，她也没有事干，感觉很好玩，就和母亲都去学。2000年，县里建起了女书生态博物馆（简称“女书园”），周六周日她们就开始到女书园上课，当时就是不想半途而废，觉得学的很有意思，也没回去考证，成为传承人，更没有想着要以此谋生。

胡欣初中毕业以后，到永州商贸旅游学院读中专。毕业的时候，她知道这里的女书生态博物馆招聘售票员。在面试的时候，她得知原售票员是因为工资太低，外出打工去了。因为她学过女书，所以就很顺理成章地成了售票员，在这里卖门票。最初的月工资只有480元，但能回到自己村子里工作，工资低也很开心。实际工作之后，她才发现，女书不仅仅是能认识、会读那么简单，女书的内容十分丰富，包括女字、女歌、女工、女书习俗等。所以她开始“恶补”，每天晚饭后，开始练习女书书法、学习女工，基本上到晚上11时才休息。后来，她兼顾讲解、写字，随着工作的日积月累，她慢慢领会了女书的深刻含义。2010年10月，经过县女书管理中心对其进行的“识、写、唱、女工、会本地土话、创作”等综合考评，胡欣被确认为“女书传人”。

女书的来源

胡欣说：“女书的来源，流传着很多种传说。最早的也是最浪漫的传说就是我们这一带不少的才情女子采用这种男人不识的字互通心迹、诉说衷肠，将其刺绣、书写于纸扇以及毛边纸上，传记婚姻家庭、社会交往、幽怨私情、乡里逸闻、歌谣谜语，也编译汉文唱本。主人去世后，它们多作为殉葬品焚化或掩埋，只有寥寥少数作为纪念品珍藏保留，因此民间遗存极少。

女书有四大特征：一是字形结构独特，右高左低、呈菱形；二是传承方式独特，传女不传男；三是人死书焚；四是土话发音。女书之所以流传范围小，跟用土话发音有很大关系。

胡欣说：“对于外来者，土话不易学。再说，女书的教学和汉字教学不一样，汉字教学一般先教拼音，再教字义。而女书教学的方式是，老师把一首女书歌写在黑板上，教大家唱、照着写。我们寒暑假搞培训，外地人很难学会江永的土话，再说，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庄，方言也有一定差异，这就是当年有些人到湖北去搞女书教学，最后功亏一篑不能继续办下去的原因。”

因为女书独有的特征，女书的发展受到很多限制。胡欣认为要想让女书走向世界，就必须进行对外交流，但女书的对外交流主要流行于现场表演。胡欣第一次出去是2009年，在湖南展览馆，那是全省搞的“新中国成立60周年湖南发展成就展览”。那一次，省委省政府的很多领导都参加了，胡欣还为其中两位领导每人送了一幅字，一幅是“弯道超车，富民强省”，一幅是“敢为人先，心忧天下”。 2010年，胡欣书写3个多月，创作了3万字的女书长卷，参加上海世博会湖南活动周的活动。在世博会现场，湖南省的主要领导看她现场创作女书。2010年，中国“女书习俗”抢救保护研讨会在北京召开，全国妇联、文化部非遗司、中国民协、湖南省政协、省文化厅和永州市的领导和专家学者200余人参加了会议，胡欣也在现场进行了创作。2011年，胡欣随团去了台湾，参加两岸非物质文化交流展，她写的女书反响很好。在台湾的两个月，胡欣拜见了星云大师。2012年，著名音乐家谭盾来到江永县考察女书，胡欣全程陪同、讲解，即兴演唱女歌。也许是她的声音打动了谭盾老师，胡欣成為他创作的《女书》交响乐、微电影史诗的女主角，影响很大。之后在湖南卫视的《天天向上》节目，谭盾“女书”片段震撼上演，由此很多人开始了解女书，很多人专门去江永女书园观看女书。当他们见到胡欣之后，都会惊讶地说：你就是拍《天天向上》的那个人啊！endprint

女书的未来

女书发展最大的阻碍就是语言，如果女书要想走出去，必须重视宣传，包括各种手段的宣传。

2017年5月13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会见来华出席“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博科娃。会见后，刘副总理赠送给客人一件特殊的礼物——女书撰写的“文明交流互鉴”。作为中华优秀语言文化的代表之一，女书被作为国礼赠送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高层，属史上首次，刘副总理亲自向嘉宾介绍胡欣以及女书的发展。

胡欣说：“在社会上举办各种各样的书法展览，我们寄去女书，但入展没入展、获奖没获奖就不知道了。因为懂得女书的人寥寥无几，如果离开了我们土生土长的女书传人，谁能品得出其中的韵味？所以2011年江永女书园在长沙搞了一个小型个展，是在一个高级会所办的。当时展出了100多幅作品，很多人来参观，现在这些作品基本上都被收藏了。之后有一个日本人，卖摩托车的，说喜欢女书，想介绍我去日本办展览。我想，单独办女书展，略显单调，若能与绘画、中国传统书法相结合，那就好了。最终也没有去。”

女书的传承

女书是江永“三千文化”（千年古村上甘棠、瑶族发祥地千家峒、千年女书）之一，也是永州乃至全世界独有的地方文字。胡欣为女书的传承与发展，一直在做不懈的努力。2012年，胡欣当选省第十二届人大代表，会议期间，她提出《设立“女书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建议，引起各界的高度重视。之后，每年“两会”，她均有与女书相关的建议。

而政府对女书也越来越重视，会在每年的寒暑假搞培训。女书现在已经进校園，上江圩中心小学开了女书课，每周一节。

胡欣表示目前女书的传承亟待规范。因为有很多外地人尤其是外省人，自称是“女书传人”，到处讲课。其实，他们只会写，因为不懂方言，他们根本不会读、不会唱，更不会女工，有些字是杜撰出来的。胡欣说：“我想，出去交流，让更多的人见识女书、认识女书、了解女书，但是要离开江永，出去发展，则不太合适，因为女书不能离开江永本土。”

胡欣最大的心愿是，与其他6位“女书传人”一起，共同编写一本规范的《江永女书字典》，因为现在流行的女书字典太不规范了，没有经过他们本地的认可。

胡欣说：“江永是我的家乡，我爱家乡，也爱女书。女书濒临灭绝危机，女书的抢救保护迫在眉睫。作为一名‘女书传人，我的梦想就是扎根于家乡这块土地，抢救和传承女书。有梦想，就要耐得住寂寞，甘于奉献。”

在江永女书园里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谁能了解她内心的坚强？谁能知晓她伟大的梦想？如不是出于对文化的敬重、对家乡的热爱，谁愿意为了女书，甘愿扎根在偏僻之地？胡欣长期从事女书的讲解、创作，并出去参加交流，为了女书的传承付出自己的一切。

湖南永州的江永女书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妇女专用文字，它的发展、传承及以其为符号承载的文化信息构成了女书习俗。女书作品一般为七言诗体唱本，内容多以诉苦为主，是一种自娱自乐的苦情文学。这些作品被书写在精制布面手写本（婚嫁礼物）、扇面、布帕、纸片上，同时妇女常常聚在一起，一边做女红，一边唱读、传授女书，这种唱习女书的活动被称作“读纸”“读扇”“读帕”，形成一种别具特色的女书文化。2006年，江永女书习俗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