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泉水(中篇小说)
2017-11-27王剑宁
王剑宁
有水的地方,就有牛羊;有牛羊的地
方,就有哈萨克人最向往的生活!
——哈萨克谚语
1
太阳刚刚挂在乌孙山头,远处就传来了牧羊 人响亮的吆喝声。高国伟起了个大早,踩着露水,向库什台村的老猎户阿曼太家走去。
村长拜山开会时说了,乡里已经下了死命令,入冬之前,所有的人都要从山沟沟里搬出去,误了事,都没有好日子过。村长在分工时,掰来扯去的,最后就把老猎户阿曼太分给了他。村长说,难啃的骨头嘛,当然得警察啃嘛,不然,腰里别着个枪,屁用有?村长还特别嘱咐他,村子里的那些卖勾子的,都是羊嘛,这个阿曼太呢,就是头羊,日弄住了阿曼太,其他的人,就都乖了。
高国伟边走边想着村长拜山的话,越想越气恼,禁不住暗暗骂道,这个贼怂,就知道给警察撂套子,枪是有,哪能说打就打?
初秋的阳光歹(好)的很,从乌孙山梁子上斜斜射下来,洒在散落在山沟里的那些土房子上。那些古老陈旧的土屋,在这样的阳光里,就越发显得古朴厚重了。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高国伟就喜欢上了山里的阳光。山里的阳光透明,澄净,敞亮得让人心醉。那之前,高国伟一直生活在城里。后来,高国伟考上了警校。警校也在他生活的城里,那里污染的厉害,好好看不到蓝的天,白的云,更不要说阳光了,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高国伟那时就说,总有一天,得离开这个看不见天日的城市。
警校毕业后,高国伟就主动要求,来到了这个边远的牧区派出所,成为了库什台村的一个村
警。
高国伟当了村警后,麻烦就来了。还是在警校的时候,高国伟就处过一个女朋友。那时候的日子,单调,紧张,高国伟和女友相依为命,感情好的很。毕业后,听说高国伟主动要求去了牧区派出所,女友就在电话里骂开了,你个勺了(傻了),人家都要求留在城里,你非要去那个遍地羊屎疙瘩的地方,脑子被驴踢了吗?高国伟傻笑着,对女友说,我没勺,就是想到山里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女朋友说,高国伟,看来你真的有毛病,在山里呆着,能有啥出息?但任凭女友怎么劝,高国伟就是死不回头,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掰了。
高國伟脑子进水的决定,也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
母亲骂道,山圪垯里,能是人呆的地方吗?别人没说错,你嘛,就是脑子坏了,不然,咋会干出这样的傻事?母亲还说,迟早得想个办法,把你给调出来,不然,就怕媳妇也娶不上啊!高国伟却不以为然,心想,媳妇是个鸟嘛,哪还不能找一个?高国伟甚至想,实在不行,干脆就他妈找个山里的,把家安在库什台的山梁子上,老了,就在草地上养群羊,骑着马,唱着牧歌,在草原上溜达,多歹!
鸟叫的格外欢实,声音象柳笛儿一样脆亮,动听的很。
高国伟走在牧道上,低着头,皱着眉,对那些鸟儿置若罔闻。过去,高国伟只要听到这些鸟的叫声,心里就欢快了许多。可今天,高国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烦心的事像天山上的黑石头,压在高国伟的心头,让他一连几天喘不过气来。高国伟恨恨地想,如果这次阿曼太还不答应,就让村长拜山自己去,看他怎么日弄。
高国伟去老猎户阿曼太的家,为的是搬迁的事。
初到库什台时,所长秦山就给高国伟说过,这库什台村在乌孙山深处,距县城远,一百多公里呢,四面被山围着,闭塞的很。村里人不多,二百来户,多半是哈萨克族,靠游牧生活。来到村子不久,高国伟就了解到,这库什台村本来没有警务室,后来贼娃子出来了,牲畜丢个没完,派出所没办法,就建了警务室。所里的民警因此抱怨说,这警察的日子,真他妈越来越难过了,连这山窝窝里都得管,哪顾得过来嘛!所长秦山也经常骂道,这世道是怎么了?人心,和以前不
一样了,连山里,都他妈不得安宁呢。再后来,高国伟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库什台村虽然远,但历史却悠久的很,据说是乌孙国的发祥地,曾经很是热闹。高国伟来到库什台村后,就发现这里的确神奇的很,不但传说很多,而且风景特别的奇丽,到处都是古树,树龄最大的,据说已有500多年,遮天蔽日的,让人瞠目。
更让高国伟欢喜的,是山涧里的那股泉水。那股泉水从山脚下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清的很,没污染,捧起来就可以喝,比矿泉水还甜。
牧民们说,那股泉水,是胡达(真主)赐给牧民的,是神水。高国伟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一桶山泉水,美美地喝几杯。他觉得,如此干净的水,只有山里才有,城里的水,那还能叫水吗?高国伟问过村长拜山,这水的源头在哪里?拜山说,谁知道呢,那水乌孙国的时候就在流着呢,哪个地方来的?就连村里最老的牧民,都说不清楚嘛。高国伟后来了解到,那股泉水四季常流,从来就没有断过。山里的哈萨克牧民们呢,从古至今,就喝着山泉的水,世代在库什台村繁衍,日子虽然单调,倒也乐呵得很。
搬迁的事,是在一个月前发生的。
那几天,来了几个城里人,据说是沿海某个城市的,很有钱。这几个人在库什台村转了几圈,就走了。开始,牧民们并没在意,自从库什台村的美景被发现后,旅游的人就日渐多了,牧民们想,那几个人,可能就是几个游客。那几个人走后不久,就有风声传来,说是县里要在库什台村建什么森林公园,还说一旦建成,一年可以为财政贡献上千万的收入,县里的 GDP,也会因此成倍增加。开始,牧民们还不相信,可是不久,搬迁的公告就贴出来了。公告上说,建森林公园,是件利民的好事,政府已经在山下面为牧民们建了定居点,搬迁的牧民,不但有房住,而且额外还可以收到一份可观的搬迁费。
然而,搬迁的事情出来后,立刻就遭到了牧民们的集体抵制,领头的,就是那个老猎户阿曼太。
牧民们之所以抵制,主要是因为他们早已适应了山里的游牧生活,离开了草原,没有了牛羊,牧民们就没法生活。牧民们还说,祖宗就埋在山里,离开了,哪个地方找?丢下祖宗的事情,干不成嘛!老猎户阿曼太更是扬言,搬迁的事,就是死,也不能答应。阿曼太说,他到山下的定居点看了,房子虽然好,草没有嘛,牛羊在那个地方,活不了嘛。阿曼太甚至四处放风,说,知道吗?乡里和县里那些个当官的,拿了老板的好处,这才答应了搬迁的事,牧民们,啥好处也没有嘛!阿曼太是村里的老猎户,岁数大,阅历多,威信高,经他这么一煽呼,牧民们群情激奋,视死如归,与政府的对抗难以调和。endprint
随后,搬迁的事,就成了库什台村急需解决的头等大事。县里催乡里,乡里逼村里,村长拜山立了军令状,可办法却没有,左思右想,就硬把说服阿曼太的工作交给了高国伟。村长拜山还严肃地对高国伟说,这个搬迁的事嘛,乡里可是说了,政治任务呢,你是警察嘛,政治上的事情,你不做,谁做?
这下,这个重大的政治责任,就落在了村警高国伟的头上。
2
高国伟第一次去阿曼太家,就被阿曼太家的马尥了蹶子。
那天,高国伟带着“政治任务”,来到阿曼太家,阿曼太正在院子里给马喂草,看到高国伟,阿曼太的黑脸当时就掉了下来,白胡子翘了翘,就对着那匹正在吃草的马骂道,畜生养的,腰里别着个枪,能把天给日破了吗?高国伟才进门,阿曼太的粗话就子弹般射来,立刻就将他打懵了。高国伟怔了怔,知道阿曼太这是在骂自己呢。高国伟气得不得了,牙齿咬着嘴唇,差点就咬出血来。半天,高国伟这才缓过劲来,重重地咽了口吐沫,忍着气问道,老人家,您这是骂谁呢?畜生的腰里,哪有枪吗?我一个小村警,啥时候得罪过您嘛?阿曼太这才抬起頭,佯装才看到高国伟,笑着说道,哎呦,是高警官啊,你咋来了?啥事情有嘛?随后,又指着那匹马,说,
老汉我哪是说你嘛?你看这畜生,骚情的很呢,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一大早就掉拉着,发情呢!高国伟看了看,那匹马的两腿间,那个硕大的阳物,果然一伸一缩的,很显眼。高国伟笑了笑,说,畜生嘛,哪知道什么廉耻?何况,这畜生,能听得懂人话吗?您老人家这么骂,不是白骂吗?阿曼太取下头上的毡帽,扇了扇,自嘲地笑了笑,说,谁说不是呢,畜生的事情,说不清楚。
阿曼太说着话,掏出漠河烟,卷上,吧嗒着嘴抽了一口,眯着眼问道,你,啥事有嘛?
高国伟清楚的很,这阿曼太,是在明知故问呢。在牧区工作了三年,高国伟渐渐对牧民们的性格有了些了解。这些牧民,本性都善良的很,简单,却倔强,认准的事情,很难别过来。但牧民们还是讲理的,理摆出来了,啥事都好办。否则,来硬的,就是枪顶在脑门子上,也别想让他们退缩。高国伟曾经和阿曼太打过交道,那还是在去年春季,高国伟听说阿曼太还没有办理身份证,就找上门,催阿曼太尽快办理。可阿曼太就是转不过弯来,说,身份个啥嘛?咱牧民,有啥身份嘛?这山里,那个证没有,就不能转悠了吗?这个样子的话,那些牛啊羊的,是不是也得办个证啊?高国伟笑了,说,谁说牛羊没有身份啊?您老是牧民,牧民的牛羊都打着标记呢,那些标记,不就是牛羊的身份吗?不然的话,走混了,认得出来吗?阿曼太想了想,说,这个样子的话,道理有呢,身份证嘛,不就是咱身上的那个标记嘛?走到哪,都能找到嘛。牧民们讲理,但理不能讲的太深,越简单越能让他们接受。阿曼太当时二话没说,就把证给办了。
那以后,高国伟就有了经验,和牧民打交道,得按着牧民的道道走。奶茶泡馕,才是牧民的智慧。
高国伟想了想,就拐着弯说道,山下的那些房子,可都是砖砌的,结实着呢。阿曼太瞪了高国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结实有个屁用,咱牧民的命,贱的很,就喜欢这土房子,土房子接地气呢,住着踏实的很。高国伟脸上挂着笑,又说,还有补偿款呢,好几万呢,您养的那些牲畜,全卖了,也没这个数。阿曼太哈哈笑道,说啥呢?咱牧民,哪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的想法,奶茶有,馕有,就够了,钱,屁嘛都不是!高国伟有些沉不住气了,粗声说道,您老人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总得为政府想想嘛,自己的事,哪有政府的重要嘛!阿曼太听了这话,立刻就上了火,扯着嗓子喊道,你说啥?替政府想,政府替咱牧民想嘛没想?咱牧民,根子在山里,出去,咋活嘛?高国伟压住的火这时也冒了出来,吼道,您老人家这就不对了,出去了,有地嘛,种上粮食,咋样不能活嘛?阿曼太顿时跳了起来,骂道,你这个巴郎子,屁也不懂嘛,咱牧民,祖上都是和牲畜打交道的嘛,这地,啥时候种过嘛?你们这是明摆着,糟蹋咱们牧民嘛!这么说着,阿曼太突然指着那匹马,又喊道,你说得好听得很,你们汉人,会的多得很,有本事,你就把这匹马给我骑出去,能出了这个门,我就听你的,否则,说啥都没用!
高国伟听阿曼太这么说,就仔细看了看那匹马。
那匹马,通体黑色,皮毛油亮,体格特别高大,腰身匀称,头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头颈高昂,四肢特别强健,一看就是匹纯种伊犁马。高国伟到牧区不久,就听牧民们说,这伊犁马,彪悍的很,极难驯服。对于马,高国伟并不陌生,在牧区,不会骑马,就无法在广阔的草原上开展工作,到牧区后,高国伟就学会了骑马。慢慢的,高国伟就对马的性子有了些了解。高国伟不动声色,轻轻地接近那匹马。高国伟清楚,这马的性子,也传承了牧民们的倔强,来硬的,肯定不行,得放下架子,慢慢来。高国伟左右看了看,就发现了堆在墙角的苜蓿。高国伟听牧民们说过,马是吃草的,但最喜欢的,是苜蓿。马只要见了苜蓿,口水都会流出来呢。高国伟抓了把苜蓿,放在鼻端闻了闻,苜蓿很新鲜,带着特有的香气。高国伟微笑着,把苜蓿送到了马的嘴边。心想,畜生嘛,哪有那么多心眼,到嘴的食,不吃才怪。没想到,那匹马撅了撅屁股,猛地放了个响屁,头高高抬起,竟然看都没看一下。高国伟发现,马的眼睛里,全是鄙视。高国伟没拍到马屁,不觉有些尴尬,但他并没有气馁,活动了下手腕,深吸口气,走上前,抓住缰绳,拽了拽,马却纹丝不动,乜斜着眼睛,似乎在嘲笑。高国伟动了点气,手上就加了力,可马依然挺立着,眼里的嘲笑,更浓了。高国伟的火气被彻底点燃了,抓起马鞭,就是几下。马仰了仰头,向后退了退。高国伟以为马胆怯了,正高兴呢,马突然抬起一条前腿,就蹬在高国伟的肚子上。高国伟“哎呦”一声,差点摔在地上。再看那匹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说,就凭你,想骑我,门都没有!高国伟无奈的很,心想,这草原上的马,真的有骨气呢!这时,阿曼太呵呵笑着,弯起手指,打了个呼哨,那匹马就突然撒着欢,来到了阿曼太的身旁,高国伟看见了,马眼睛里,满满的,竟然都是笑。
那天,阿曼太翻身上马,说,你嘛,连匹马都日弄不了,还日弄人?回去吧,山,我阿曼太绝不会下的!说着话,马鞭一挥,那匹马一声嘶鸣,就不见了踪影。endprint
3
高国伟第二次去阿曼太的家,最后是被抬着出来的!高国伟说,那是他当村警后,最丢人的一次。
第一次去阿曼太家被马尥蹶子后,高国伟说啥都不愿去阿曼太家了,村长拜山知道后,心急火燎地找到高国伟,劈头就问,你个警察,咋样当得嘛?那么大个人,被马给糊弄了嘛,政府的工资拿着,啥用有嘛?高国伟本就一肚子无名火,当时就跳了起来,吼道,说啥呢?警察咋了?警察也是人嘛,人家又没犯法,警察去了,能把人家的球咬掉?拜山鼻子都气歪了,骂道,你个乖张子,本事没有,脾气还大得很,我还没举鞭子呢,你就蹶子尥起来了,那身皮,我看是你不想穿了!高国伟最见不得人糟蹋警察,跳着脚骂道,啥皮?有本事,你就把老子这身皮给扒了!那天,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拜山指着高国伟的鼻子,说道,你,等着!拜山气急败
坏地走后,不久,所长秦山就找来了。秦山先是安慰着高国伟,说,牧民嘛,血热得很,咱们生谁的气,也不能和牧民计较嘛。随后,秦山话锋一转,又严肃地说道,不过,事情嘛,咱们还得去办,局长听说这个事后,火也大得很,说是要处分呢,事情解决不了,恐怕难以交代。秦山临走时,还特别嘱咐道,要有耐心嘛,耐心,知道吗?咱们是啥?警察嘛!警察,就要學会受气嘛!所长秦山走后,高国伟一肚子的不满,心想,这世道,不知道是咋了?这啥事情,都得警察管,警察还活不活了?但想归想,高国伟知道,自己如果顶着不去,非得挨收拾不可!
高国伟第二次去老猎户阿曼太的家,阿曼太正在院子里宰羊呢。
看到高国伟,阿曼太当时就笑了,说,呵呵,你个巴郎子,肚子里的肠子,好着呢嘛?高国伟摸了摸肚子,眼睛就瞄向了马厩,那匹马正在吃草呢,看到高国伟,仰起脖子,抬起头,眼里全是不屑。高国伟肚子里窝着气,心想,这畜生,他妈的得意的很呢。不等高国伟说话,阿曼太招呼道,愣啥嘛?过来,帮个忙嘛!高国伟赶紧上前,帮着阿曼太把那只羊撂翻在地。那是只黑羯羊,力气大得很,阿曼太一手摁着羊头,一手拿着刀子,喊道,快点,把羊腿抓住嘛!高国伟赶紧撸起袖子,死死抓住羊腿。不想,羊拼命挣扎,冷不丁的,蹄子就蹬在了高国伟的脸上,高国伟疼的不得了,却不敢出声,使出吃奶的劲,硬是把羊腿给摁住了。阿曼太嘿嘿笑着,说,当警察的,脑壳子硬呢,不错不错。高国伟心里憋着火,却发不出来。阿曼太拿着刀子,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膝盖顶住羊头,在羊脖子上选准位置,刀子就下去了,血立刻就喷了出来。羊的气管虽然被割断了,却没有立刻死掉,四只蹄子四处乱蹬,弄的高国伟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稍后,阿曼太松开羊头,站了起来,说,差不多了,你先摁着,刀老了,得磨一下。高国伟只好蹲在地上,继续摁着羊蹄子。没想到,那只羊命硬得很,阿曼太刚松手,羊头就突然甩了一下,血四溅开来,喷了高国伟一脸。高国伟却出不了声,死死摁着羊蹄子,直到那只羊彻底断了气。
阿曼太看着一脸尴尬的高国伟,大声笑着,说,你嘛,得好好练练,在牧区,这个样子,咋行嘛?高国伟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休息的当口,高国伟赶紧问道,老人家,那搬迁的事……但未等高国伟问完,阿曼太就说到,急啥嘛?羊皮剥了,再说。高国伟有了前次的教训,不敢来硬的,就把话硬是咽回了肚子里。
阿曼太拿起磨石,吐口吐沫,刀子在上面磨了几下,抓住一只羊腿,割开条口子,对高国伟说道,现在,该你了。高国伟不解地问,干啥?阿曼太笑着说道,吹气啊!这羊肚子起来了,皮好剥呢。顿了顿,阿曼太又说,警察嘛,力气有呢,麻利点,羊冷了可就不好剥了。高国伟看着一脸坏笑的阿曼太,火就上来了,但想起所长秦山说过的话,就硬是忍住了。高国伟极不情愿地提起羊腿,憋足劲,使劲吹了起来。起先,羊肚子动了动,还鼓起了一些,可紧接着,任凭高国伟吹得脸红脖子粗,羊肚子就是不见动静。阿曼太站在旁边,手叉着腰,喊道,巴郎子,年轻轻的,不中用呢,劲哪个地方去了?这个样子,就是和女人睡觉,也被女人尥蹶子呢。高国伟没办法,深吸口气,又用力吹着,可羊肚子还是瘪着,高国伟太阳穴噌噌直跳,干脆撂下羊腿,喊道,这哪是人干的活嘛!有本事,你吹!阿曼太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这个警察,算是白当了,边上看着!说完,阿曼太拣起羊腿,鼓起腮帮子,只几下,就将羊肚子吹了起来。高国伟看的惊呆了,这阿曼太少说也有七十岁了,竟然有这般气力,不禁对阿曼太刮目相看。阿曼太吹罢,面不改色地对高国伟说道,看到了吗?咱牧民是咋样干活的。说着话,挥舞着刀子,先是用刀尖顺着羊腹中线挑开层皮,又沿着胸部中线挑至下颚的唇边,然后回手,沿中线向后挑至羊的肛门外,再从两前肢和两后肢内侧各自切开一条横线,直达蹄间并垂直于胸腹部的纵线。接着,阿曼太大气不出,又用刀沿着胸腹部挑开皮层向里剥开羊皮,一只手拉开胸腹部挑开的边皮,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用力捶肉,边拉,边锤,不久,一张完整的羊皮就剥了下来。阿曼太
的动作一气呵成,显得游刃有余。高国伟简直看呆了,心想,这牧民,真的不同一般呢!心里就多出许多钦佩。
那天,从宰羊,到剥皮,再到肉下锅,阿曼太都只字不提搬迁的事。高国伟几次把话题引到搬迁上,可都被阿曼太给堵了回来。高国伟急的嘴上的泡都起来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黄昏的时候,肉终于熟了。阿曼太端来一大盘手抓肉,又用五公斤的塑料桶,装来一大桶马奶子酒,呵呵笑着,对高国伟说,现在嘛,咱们甩开腮帮子,吃肉,喝酒,啥事嘛,都别想,事想多了,头疼的厉害呢。高国伟看着那些冒着香气的手抓肉,说,老人家啊!您不答应搬迁的事,我这哪有食欲嘛?阿曼太抓起一块腿把子肉,大口吃着,直到那块肉全都下到了肚子里,这才抹着嘴上的油花子,说道,你嘛,急得很,啥事嘛,都得慢慢来,咱哈萨克人煮肉,就是慢慢煮,慢慢熟,这样子煮出来的肉,香的很。阿曼太说着话,拿起羊脖子,递给高国伟,绷着脸说道,这个样子吧,咱们吃完肉,喝完酒,再说搬迁的事嘛,咱们哈萨克人,是不会空着肚子谈事的。高国伟没办法,只好接过羊脖子,啃了几口。阿曼太又取来两个大粗碗,满满倒上了马奶酒,说,来,喝酒,这马奶酒啊,最好的东西呢,喝了,肚子肠子都舒服呢。来到牧区后,高国伟就知道了马奶酒。这马奶酒,顾名思义,当然是用马的奶子发酵而成的。马奶酒的味道,纯,奶香味足,有点淡淡的苦。高国伟也喝过几次马奶酒,但都是用小碗喝,尝一尝而已。看着大碗的马奶酒,高国伟有些怵,说道,我,不喝酒的。阿曼太哈哈笑着,说,啥话嘛?当警察的,咋能不喝酒嘛?何况,这哪是酒嘛,马的奶子嘛,和人的奶子,差不多嘛,人的奶子,你没喝过吗?喝多少,都不会醉嘛!高国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到了脖颈上,犹豫着,端起碗,喝了一口。阿曼太不愿意,喊道,这哪是喝酒的样子嘛?男人嘛,这个样子,啥事能干成嘛?喝,全都喝完,不然,搬迁的事,谈不成嘛!高国伟被逼得没办法,心想,喝就喝,这马奶子酒,劲,咋样也不会比白酒更大吧?想来,endprint
也不会喝醉吧?端起碗,就把那些马奶酒全喝了。但高国伟却不知道,这马奶酒的味道,的确没有白酒烈,但后劲却大的很,喝多了,比白酒醉的还厉害 !
那天晚上,高国伟醉得一塌糊涂,被阿曼太抬着,撂到了毛驴车上,送回了派出所。临走时,阿曼太对所长秦山说,你们这个巴郎子啊,嫰的很呢!
4
鸟依然欢快地叫着,太阳升了起来,天特别的蓝,牛羊在草地上无忧无虑的吃着草,库什台的秋天,安静而祥和。
高国伟那天酒醒后,秦山只字未提他被灌醉的事情。秦山只说了一句话。秦山说,你嘛,把警察的脸,给丢到特克斯河里了!高国伟憋屈的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决定再去阿曼太家一趟,如果还不能说服阿曼太,就让村长拜山自己去。高国伟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并不丢人。搬迁的事,不是破案子。破案子,只要有了线索,他高国伟就不怕搞不定。可这搬迁,软的硬的都不行,让他一个小村警,有球的办法?
这次,高国伟黑着脸,走进了阿曼太家的院子。
高国伟没有看阿曼太的脸色,也没有瞅一眼那匹会日弄人的马,直接就问阿曼太,搬,还是不搬?您老人家给个痛快话。阿曼太看着一脸怒气的高国伟,笑了,说,呵呵,没想到,你这个小警察嘛,尿性还足的很。阿曼太搬来两个凳子,放在葡萄架下,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今天嘛,我还真的想和你说道说道这搬迁的事呢。高国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好气地说道,行,只要你能把我说服了,我高国伟就从此不再提这搬迁的事。阿曼太慢慢坐下,掏出漠河烟,卷上,深深吸了一口,说,要说这搬迁的事,好事嘛,这山疙瘩里,封闭嘛,谁不想出去啊?高国伟不解,问,既然是好事,那您为何还死活不愿意搬迁?阿曼太吸了口烟,说,这库什台,美
呢,如果被老板收去了,不知道被糟蹋成啥样子呢?阿曼太吸了口烟,又接着说,现在嘛,这样干净的地方少了,为啥就不能留着呢?咱们牧民,想法不多嘛,在这里,不就图个安静吗……高国伟听着阿曼太老人的诉说,眼前就出现了城里被污染的天空,不知怎么的,他就被老人的话给深深地打动了。高国伟想,是啊,这样一片干净的地方,如果能留着,多好的事啊!高国伟看着阿曼太,阿曼太的脸,被太阳晒的黑里透红,脸上的皱纹,像蜿蜒的乌孙山脉,沟连着沟,辙套着辙,布满了沧桑感。高国伟看着这样一张脸,似乎就看到了遥远的乌孙王国。
第三次从阿曼太老人家回来,高国伟没说服阿曼太,却被阿曼太彻底说服了。
高国伟直接找到村长拜山,说,搬迁的事,我也不同意呢,你,自己看着办!拜山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骂道,你个小村警,造反呢?政府的事,你竟然敢顶着来?皮子痒痒了,挨收拾呢!高国伟淡淡笑着,说,咋收拾都行,大不了,这个村警,不干了。高国伟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所里,所长秦山火大了,他这次找到高国伟,一点面子也没给,兜头就骂道,你呀,脑子真是被驴踢了,也不想想,你是干啥的?警察,知道吗?就是给政府擦屁股的,你倒好,这屁股没擦干净,反而越擦越脏了,这个麻烦,你小子惹大了。高国伟也拗上了,说,惹大就惹大,责任,我扛着,我一个小村警,怕啥?几天后,局里的通知就下来了,高国伟挨了处分!
不久,山里下起了雪,牧民们迎来了秋季轉场的日子。在牧区,转场是件大事。这样,搬迁的事情,就被暂时搁下了。
高国伟知道,所谓转场,就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转移草场放牧。在新疆,广大的草原和高山牧场,由于草场随山地海拔高度不同而具有分带性,牧民们为了放牧,就世世代代形成了不同季节,利用不同高度草场的迁徙游牧方式。转场时,牧民们会携家带口,组成马队、驼队,带着帐篷,生活用品,赶着牲畜一起大迁徙,逐水草辗转而居。高国伟还听牧民们说过,这牧民转场并不是说转就转,而是有一定的时间、顺序和路线。一般来说,每到春季,牧民们会利用山地阳坡带的干旱草原,即春牧场放牧,随后逐步上升,到中部的草甸草原带过渡一段时日。到了夏季,再转场到山地高处森林、草甸、草原和高山、亚高山草场放牧。这些高山草场,海拔高的很,一般都在 2000到 3500米。那里气候凉爽,风光秀丽,水草丰美,是牲畜抓膘增壮的良好场地。山里的天气与山外不同,夏天一过,天气很快就会冷下来,高山开始下雪,牲畜必须向下转移,过渡到秋窝子,牧民们把这叫做“秋天雪赶羊”。冬天,再回到平原盆地谷地荒漠草原地带,这里地面没有厚雪覆盖,牲畜能觅食牧草,新疆人称之为“冬窝子”。一年四季,牧民们就这样逐草而居,辛苦的很。高国伟到牧区后,目睹了牧民转场的浩大场面,不禁感慨,牧民们的骨头,硬着呢,他们挑战自然的勇气,真的是荡气回肠,让人感动!
这次,老猎户阿曼太没有随着转场的人马离开库什台,他和部分牧民,以及几个有经验的猎手,留在了村子里。
阿曼太没有离开库什台村,是村长拜山安排的,一方面,是为牧民守窝,等待来年春季,牧民们重新杀回库什台。另一方面,是为了狩猎。这几年,山里的野兽又多了起来,特别是狼。以前,库什台的狼特别多,而且都是威名在外的草原狼。狼多了,狼灾就出现了。那些年,狼袭击牲畜的事情时常发生,日子久了,狼就成了人的敌人。政府开始组织打狼,狼再凶猛狡诈,也不是人的对手。后来,狼就从库什台消失了。再后来,政府又开始保护野生动物了,猎人的枪就被收走了。猎枪没了,狼就又回来了。狼这次回来,气势猛的很。入春的时候,牧民们的羊多次遭袭。狼不但在草场设伏袭击羊群,夜里,还跳进羊圈,大开杀戒,牧民们的损失,大得很。而且,从狼的势头来看,袭击人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这下,政府又开始组织小规模的打狼行动。村长拜山在传达乡里的指示时说,这次嘛,把狼吓走就可以了,决不能像过去那样,把狼给杀绝了。这狼杀绝了,黄羊就多了,草不够吃,牧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呢。这样,整个冬季,老猎户阿曼太就都留在了库什台。
那个冬季,有关阿曼太和狼的故事,高国伟是后来才听说的。而那个故事,却帮助高国伟解开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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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冬天,漫长的很,但到了五月份,春天还是来了,牧民们就又赶着牲畜回到了库什台。
牧民们一回来,搬迁的事,就又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乡里派了人,帮助村长拜山组成几个工作组,分头进驻牧民家里,开展说服工作,声势大得很。可牧民们呢,却没有被这声势给吓住。牧民们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任凭工作组怎么说,就当是放个屁,臭一会儿,就没了。工作组没办法,干脆一整天赖在牧民家里,不走。牧民们却并不在乎,你不走,我走,干脆赶着羊群,到另一个牧场放牧,一去就是几天,把工作组凉在家里,苦等着。工作组也不是吃干饭的,最后在村里借了马,骑上,牧民走到哪,就跟到哪,弄的牧民们没了自在,被逼急了,就说,搬迁的事嘛,可以呢,可只要老猎户阿曼太先搬了,我们就跟着搬。这样,工作组就把矛头对准了阿曼太。村长拜山特别选了几个会哈语,脑子机灵,嘴巴子利索的干部,死死缠着阿曼太,不放。这次,高国伟没有去,自从挨了处分,高国伟却捡了个便宜,逃脱了与阿曼太的纠缠。可阿曼太却难缠的很,工作组使出了各种办法,阿曼太却只有一句话,要搬,等我死了再说!
这样,搬迁的事,就纠结成了一个死疙瘩,难以解开。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令牧民们意想不到的事,村子里的泉水,断了!
高国伟早就知道,那泉水,一直就在那里,流了多久?没人知道。但重要的是,因为有了那些泉水,才有了库什台牧民定居点,也才有了世代繁衍的库什台牧民。否则,牧民们就无法在这里生活。在新疆,哪里有草,哪里就会有牧歌;那里有水,那里才会有牧民。牧民们的生活,是
跟着水草走的。高国伟曾经在牧区考察过,他发现任何一个部落的哈萨克牧民定居点,都是围绕着水存在的。水,就是牧民们在山里定居的唯一选择。高国伟也早就听说,库什台的那股泉水,流量大,四季常流,从没断过。可这年春天,那股泉水却突然断了。开始,泉水只是流量小了,按照常规,每年雪化时,泉水的流量就会变大,可今年,泉水却没有见涨,而且水流缓慢,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却没有引起牧民们的注意。在库什台,多少年来,那股泉水就那么流着,牧民们很少会探究水的来源,更从未想过,水会断流。然而,入夏的时候,牧民们突然发现,那股泉水变得特别小,只从石缝中渗出那么一小股,很快,就连那么一小股也不见了。牧民们这才大惊失色,库什台的水没了!牧民们没水喝了!那年夏季,又恰逢干旱,雨水少得可怜。这下,牧民们就惶恐地意识到,在库什台,日子没法过了!
水断了,是件不好的事,但对于村长拜山来说,却是件好事,因为,没了水,搬迁的事,却意外地好办了!
要说,这山里的牧民,淳朴的很,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都是极其自然的。水断了,牧民们就想,这泉水流了千年百年,也该流累了,累了,不就要休息吗?还有牧民说,这水断了,再正常不过了,听说,城市里的水,不够用呢,这水从哪里来的?不就都是从地下来的吗?城里的水不够用,说明地下的水少了,这地下的水都少了,山里的那点水,断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村长拜山也骂道,这水断了,都是人惹的祸,没听说吗?就连北极的冰山,都化了,啥原因?不就是人弄的吗?人不管地球的死活,啥都干,地球被日弄的上火了,火大了,气候就热了,气候热了,那些冰山可不就化了吗?后来,牧民们甚至说,这是胡达(真主)在说话呢!胡达是在告诉牧民,山里的日子到头了,该下去了!老猎户阿曼太对搬迁的抵制是最顽固的,水没了,他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至于村长拜山的那些弯弯道道,他搞不懂,但他却清楚得很,没水了,这不搬也不行啊,否则,咋活?
就这样,一直无法解决的搬迁大事,意外地解决了!
高国伟亲眼目睹了牧民们搬迁的悲伤场面。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牧民们的家产,却不多,除了牛羊,只有破旧的铺盖。但是,牧民们却依然恋恋不舍。一连几天,牧民们都三三两两地跪在祖坟前,默默地祈祷着,从他们的眼里,高国伟看到了悲伤的眼泪。有的牧民,甚至开始放声嚎哭,哭的乌孙山的石头,都湿漉漉的。高国伟知道,库什台,连着牧民的根呢。哈萨克牧民,是最崇尚祖宗的民族。祖宗在哪里,根,就在哪里。可现在,他们要离开自己的根了,能不哭吗?牧民们是哭着离开库什台的。那天,他们赶着牛羊,步履沉重。高国伟发现,即使是那些牛羊,都似乎流出了眼泪。高国伟看着悲伤的牧民和他们的牛羊,自己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牧民们搬出库什台后,老板们就带着人进来了,森林公园,开建了!老板们说,水没了,树还在。那些树,都是千年古树,没水,照样可以活呢!
6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冬季。这个冬季,雪特别的大。村警高国伟在那个冬季的日子,特别的忙。高国伟的忙,是因为雪莲。
乌孙山,是天山的余脉。天山,四季挂雪,寒冷得很。天山的冷,令人望而生畏,但却是天山雪莲的乐园。对于雪莲,高国伟熟悉的很。天山雪莲的名声,大得很,内地人说起新疆,首先就会想起天山上的雪莲花。高国伟曾经专门问过牧民,这天山雪莲,为啥这么出名?牧民说,道理简单得很,这天山雪莲,生长的环境恶劣的很,那里的环境嘛,别的植物根本就无法活着,雪莲却能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中和空气稀薄的缺氧环境中好好地活着。这个样子,天山雪莲就稀有的很。牧民还说,这天山雪莲不但少,而且都是稀缺的药材呢,越是寒冷的山顶,雪莲开的越
旺,药用价值也越大呢。后来,高国伟也了解到,这雪莲花产量极低,雪莲从发芽到开花,需要经历五年的时间,它的种子在零摄氏度发芽,三至五摄氏度生长,幼苗能够抵御零下二十摄氏度的低温,可实际的生长期却不到两个月。雪莲就在这短短的生长期里,凭借旺盛的生命力,植株高度能够超过其他植物五到七倍。高国伟时常想,那些四季游牧的哈萨克牧民们,其顽强的生命力,不就像极了雪莲吗?他们在恶劣的雪山里顽强地繁衍着,需要具有多么强大的毅力啊!
正因为雪莲奇少,又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盗采雪莲的不法之徒,就越来越多了。
特别是这个冬季,因为雪大,库什台所在的乌孙山,雪莲繁殖的十分旺盛。过去,因为路途远,环境封闭,山又高的很,很少有人知道乌孙山上的雪莲。可随着盗采的不法行为日渐增多,近處雪山的雪莲逐渐稀少,盗贼们被贪欲驱使着,开始不断扩大盗采范围,乌孙山上的雪莲,就被人发现了。盗贼们千方百计潜入乌孙山,大肆盗采雪莲,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他们知道,越是在雪峰顶端,生长的雪莲也越大,而且越具有药用价值,就冒着生命危险,攀越雪峰,疯狂盗采。高国伟听说,几年前,因为盗采雪莲,甚至有的盗采者被冻死在了山里。还有的盗采者,在攀越时,摔下悬崖,丢了命。即使如此,雪莲的诱惑,仍然使盗采者不顾一切,铤而走险。为了保护雪莲,上面的文件很快就下来了,要求派出所严加防范和打击,坚决遏制盗采势头。因为高国伟对库什台的情况熟,所长秦山在开会时,就把任务交给了高国伟。endprint
秦山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高国伟说,这雪莲的命,就交给你了,没了,你就呆在山里,别回来了!
高国伟领了任务,就一头扎进了乌孙山。不久,他就发现,要想抓住盗采者,不是件简单的事。乌孙山绵延数百公里,雪大,风寒,人走在里面,就像掉进大海的沙子,想找到,比登天还难。高国伟在风雪里苦苦寻觅,鼻子都冻歪了,却连个盗采者的影子都没见到。后来,高国伟终于逮住了几个进山的人,可搜了全身,却没发现被盗的雪莲,一问,那几个人说,你咋就认定我们是偷雪莲的?我们来这里看看雪景,不行吗?高国伟没办法,只好放了那几个人。经过思考,高国伟觉得,这样在山里瞎转,根本就是没头的苍蝇,屁用没有。高国伟改变策略,决定蹲守。高国伟在库什台当村警的时候,就知道库什台通往山外的路只有一条,盗采者偷了雪莲,要想下山,必然要经过这条路。高国伟认定,只要堵住这条路,盗采者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出去。高国伟就咬紧牙关,蹲在路边的雪窝子里,苦苦守候。那个样子,就像一匹孤独的狼。可几天过去,依然没有发现盗采者的影子。高国伟的信心逐渐没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冻死在乌孙山的雪窝子里。这时,山下的消息又传来了,盗采活动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猖獗。所长秦山这下火了,让人给高国伟递了话来,说,高国伟是干球吃的?再这样下去,就脱衣服走人!高国伟也火了,说,老子在山里吃风咽雪,他妈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呢,有本事,自己来。发火归发火,高国伟却轻易不会认输,脱不脱衣服的无所谓,任务完不成,丢人!高国伟经过苦思冥想,脑瓜子拐了个弯,就反应过来,这下山的路,决不是只有一条,否则,咋可能不被发现呢?那些盗采者,一定有秘密通道。可是,这条秘密通道,又在哪里呢?
高国伟拍着脑瓜子,想了半天,就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猎户阿曼太。乌孙山,阿曼太是再熟悉不过了。
高国伟早就知道,这阿曼太祖上就是猎人。阿曼太小的时候,就随着父亲在山里转悠,对乌孙山的情况,那是了如指掌。阿曼太也曾经得意地说,这乌孙山,就是我的家嘛,山里头长着几棵云杉,我都知道呢。阿曼太的话虽然有些大了,但绝不是吹牛。高国伟刚进山的时候,发生了一起牲畜盗窃案。被盗的,是一匹纯种伊犁马。案发后,所长秦山一边派人围追堵截,一边在山下的牲口市场部了眼线。一般情况下,盗贼偷了牲畜,都会急于出手。守住牲口市场,线索就跑不了。可出乎意料的是,追捕组在山里转了足足半个多月,问遍了山上的牧民,却没发现丝毫线索。而山下的牲口市场,也是杳无音讯。所长秦山屁股点了火,急得不行。这时,阿曼太找上门来,不无挖苦地说,你们嘛,都是山上的石头,没脑子呢!这盗贼没出山,不就是藏起来了嘛!所长秦山不服气,说,贼嘛,当然得藏起来,不然,能是贼嘛?可这么大的山,哪里找嘛?我们的人在山里转了半个多月,毛也没有嘛!阿曼太笑了笑,说,你们嘛,不是这山里的人,当然不知道,这山,我的家嘛,那个卖勾子的藏在哪个旮旯里,只有我知道呢 !秦山不相信,说,山上藏身的地方多了,你咋能知道?阿曼太掰着指头,装模作样地掐算着,良久,这才说道,你们到黑山沟看看,那个卖勾子的,就藏在那里。秦山虽然不能完全相信阿曼太的话,却依然派人进入黑山沟,竟然真的就逮住了那个盗马贼。后来,高国伟问过阿曼太,怎么断定盗马贼就在黑山沟?阿曼太说,简单得很,这附近的山,除了库什台有水,就是黑山沟了,黑山沟的水虽然小的很,但人在那里,却渴不死,那卖勾子的在山里藏了那么久,没水,能活下去吗?阿曼太还说,这黑山沟嘛,路没有,悬崖多的很,一般人进不去,藏在那里,不露头,就发现不了嘛!道理就搁在草壳子上,我咋能不知道嘛?
高国伟决定,立刻下山,去找阿曼太。
在山下的牧民定居点,高国伟很快就找到了阿曼太。看到高国伟,阿曼太没好气地说,你这人,鬼嘛?阴魂不散,缠人呢!找到这里来,啥事有嘛?高国伟陪着笑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曼太听了,说,这盗采雪莲的事,我也听说了,这雪莲嘛,高贵得很呢,咋能随便采呢?得好好拾掇拾掇了。阿曼太吸着漠河烟,在雪地上转着圈,许久,说道,这雪莲,都长在雪山高处呢,上山,不容易,这下山呢,更不容易,想要不被人发现,就只能从后山的鹰嘴子出去。高国伟高兴的不得了,说,这鹰嘴子在哪里?您老可要带我去啊!阿曼太爽朗地笑着,说,马达(问题)没有嘛,这样的事,也是咱们牧民自己的事嘛,不干,胡达不愿意嘛!
第二天早上,高国伟和阿曼太就带着干粮,进山了。
7
进山不久,高国伟和阿曼太最先遇见的,就是狼!
那年冬季的雪,没过了膝盖骨。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白色的。雪停后,太阳就出来了,光线被雪反射,刺得眼睛生疼。阳光看着虽然亮堂堂的,但寒冷却依旧,不经意间,就穿透厚实的皮毛大衣,像和田刀子一样,在身子骨上割着。雪线以下,感觉不到风,但生冷,那种冷,就像一支枪口,静静地对着你,没开火,却足以让你汗毛倒立。到了雪线以上,就见到了风,风大得很,可以把石头刮得满天飞。高国伟穿着毡筒,跟在阿曼太身后,每走一步,都吃力得很。阿曼太一边走,一边对高国伟说,这山里走路嘛,千万不能在雪线上面走,那个样子,命就没了!阿曼太在前面领路,样子并不显累。高国伟发现,这阿曼太走的路,都在雪线以下,顺着山沟,虽然多走了不少路,却没有危险。这样,翻过几个山头,就到了后山的一片开阔地带。
这时,阿曼太突然停了下来,指着雪地,说,有狼!
高国伟吓了一跳,走上前,就看到了几朵零碎的脚印,像花瓣。阿曼太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又趴在雪地上,用鼻子聞着,动作老练的很。高国伟突然笑了,说,你呀,样子就像匹狼,老狼。阿曼太却没笑,站直身子,避开阳光,向远处看着,目光比狼还尖利。良久,阿曼太收回目光,说,狼不但有,还不少呢,看样子,是狼群。高国伟顿时不笑了,说,那怎么办?咱们还走嘛不走?阿曼太拍了拍袖子上的雪,说,啥事没有,这狼群,远着呢,地上的尿骚味,淡的很。接着,阿曼太又不满地说道,咋地?害怕了?跟着我阿曼太,就是狼娃子来了,也吓跑呢!高国伟长出了口气,说,那倒是真的,您老人家嘛,就是匹头狼,那些狼娃子,都得听您的话呢!endprint
说到头狼,阿曼太就讲起了去年冬天在库什台猎狼的事情。
阿曼太说,那是匹头狼,牛犊子一个样子大,黑毛,胆子大得很。起先,头狼并没有出现,阿曼太最先发现的,是几匹杂毛狼。那天,阿曼太藏在雪窝里,端着猎枪,并没有开火。那几匹杂毛狼一出现,阿曼太就断定,这几匹狼是探路的,后面,一定有大队的狼群。阿曼太和几个有经验的猎人商量了一下,就藏在雪窝里,没出声。那几匹杂毛狼若无其事地在村头转了一圈,没见啥动静,就叫了几声。不久,阿曼太就看到,村子附近的松树林里,狼群出现了。阿曼太扫了一眼,足有十几匹。有狼群,就有头狼,阿曼太嘱咐几个猎人,不要放开了打,重要的嘛,是搞定头狼。头狼没了,狼群就散了。阿曼太做了周密的安排,几个猎人,负责将狼群驱散,他自己,对付头狼。
狼群呈扇形,开始向村子挺进,可阿曼太瞪大眼睛,却始终没有发现头狼。
从这个狼群的行动来看,老道的很,没有头狼在后面指挥着,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狼群越来越近了,喘息声都可以听到,阿曼太觉得,自己后背的棉衣,已经被汗湿透了。阿曼太坚持着,瞪大眼睛,四处观察。突然,阿曼太发现,在远处的一个山头上,有一个黑影动了一下,仔细看,竟然是匹黑狼。黑狼蹲在石头上,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阿曼太断定,这家伙,定是头狼。果然,看到狼群接近村子,仍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头狼这才窜下山坡,很快,就来到了狼群中间。头狼出现了!阿曼太小声对猎人们说道,上!猎人们猛地跳出雪窝子,对天开了几枪。听到枪声,狼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后撤。阿曼太发现,那匹头狼似乎并不惊慌,一边组织狼群后撤,还一边向猎人们张望着,很有大将的气度。猎人们按照事先商定,带着猎狗,试图将狼群驱散。可狼群却训练有素的很,并不慌乱。阿曼太举起枪,瞄准头狼,就是一枪。但头狼机警的很,身子一低,就躲过了子弹。随后,头狼突然加快速度,向松林跑去。阿曼太端着猎枪,带着猎狗,死命追了上去。
阿曼太说,那天,虽然他们的行动快得很,但还是让头狼跑掉了。
后来,头狼又出现了几次,但都是独自来去,狼群并没跟着来。阿曼太知道,这是头狼在打探虚实呢。在狼群里,最危险的地方,头狼都要亲自观察,直到排除了危险,才会带着狼群前往。头狼单独出现,给了阿曼太猎杀的机会。刚开始,阿曼太藏在村西头一块高地的雪窝里,那里视野开阔,头狼只要出现,就在猎枪的射杀范围之内了。可是,头狼出现后,似乎很快就嗅到了危险的存在,偏不从西面走,而是在东面的雪地上转悠,等到阿曼太从西面迂回到东面,头狼早就跑的没影子了。几个回合下来,阿曼太都大败而归。阿曼太并不气馁,找来几个狼夹,布在村头。阿曼太选择的,都是头狼的必经之路。头狼只要从那里经过,就会被狼夹死死夹住。然而,令阿曼太没想到的是,这头狼不是一般的贼,再次出现的时候,头狼看着漫不经心,很快就进入了狼夹的埋伏圈。但头狼好像早已发现了狼夹的埋藏处,不经意的,就绕开了狼夹,显得从容不迫,来去自如。阿曼太在远处看着头狼,咬着牙,气的不得了,办法却没有。
最后,阿曼太无计可施,头狼再出现的时候,干脆带着猎狗,端着猎枪,直接就追了上去,和头狼正面较量。
头狼却并不慌乱,竟然和阿曼太玩起了游戏。阿曼太慢,头狼就也慢了下来。阿曼太快,头狼就会加快脚步,距离,始终保持在猎枪的射杀范围之外。阿曼太果断放出了猎狗,头狼却自信地很,引着猎狗,在山谷里兜着圈子,玩够了,就不见了踪影,猎狗被玩的汪汪直叫。阿曼太被激怒了,他决定和头狼展开持久战。阿曼太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寻着狼的足印,展开追捕。阿曼太知道,只要发现了狼的藏身处,就可以找机会干掉头狼。那天,阿曼太顺着足印,走进了深山。但不久,足印就消失了。阿曼太驻足观察,发现足印的消失处,是一片乱石丛。四处寻找,却根本找不到踪迹。虽然失去了头狼的足迹,但阿曼太断定,头狼就在那片乱世丛中。
回去后,阿曼太借了一架望远镜,再次来到了乱石丛。
这次,阿曼太并没有进入乱石丛,而是带足干粮,守在乱石丛附近的山上,架着望远镜,四处探望。阿曼太相信,只要头狼出现,就逃不出他的眼睛。这么一守,就是三天。那三天,虽然没下雪,却极其的冷,阿曼太的耳朵,差点被冻掉。第三天的晌午,头狼终于出现了。阿曼太惊讶地发现,头狼是从一条石缝中出来的。那条石缝,在两块山石间,隐秘得很。阿曼太快速跳了起来,带着猎狗,冲下山坡。头狼听到动静,头一缩,就不见了。阿曼太来到两块山石间,拨开雪,就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不大,却足以容得下一匹狼进出。
阿曼太搬开洞口周围的山石,这才发现,洞口越来越大,竟然是条十分宽敞的地洞。阿曼太带着猎狗,举起猎枪,进了洞。洞很黑,阿曼太脱下外衣,撕成条,点着,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那条洞长的很,走出很久,变得越来越宽敞。这时,阿曼太突然发现了亮光。亮光,是从头顶的崖壁间射进来的,挺刺眼。阿曼太停下脚步,就听到了清脆的流水声。顺着光线,阿曼太发现,在地洞侧面的石头间,有一条涧,泉水清澈,流量挺大。阿曼太说,就在那时,头狼出现了。头狼是从洞底的一处乱草中窜出的,样子极其恐怖,他大惊之下,举枪射击,头狼就倒在了血泊中……
您是說,头狼死了?高国伟听着阿曼太的讲述,紧张的汗都流了出来,这时才喘过气来,惊讶地问道。
阿曼太笑着说,死了,假不了嘛。
高国伟又问,你是说,在地洞里,发现了水?阿曼太点点头,说,当然是水,流的哗哗的,还大得很呢!阿曼太接着说,当时,他发现那股泉水,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觉得,这狼,真是聪明的很呢,就连藏身的地方,都有水呢!
高国伟听阿曼太这么说,脑子就亮了一下,心想,那山洞里的水,会不会和库什台村的泉水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呢?
8
高国伟和阿曼太是在第二天的中午,进入鹰嘴子崖的。
从远处看,这鹰嘴子崖就像一个鹰头,突出部分,又似鹰嘴。鹰嘴子崖比一般山峰要高,半隐半现在云里,很是险要。阿曼太说,这鹰嘴子崖的西面,是陡峭的悬崖,盘羊都上不去呢;南面,就是鹰嘴。这鹰嘴虽然看上去悬在半空,比西面的陡崖更凶险,但只要上去了,就会发现鹰嘴上有一条涧,涧中无水,顺涧而下,就可以看见一条隐秘的山道,道窄的很,仅容一个人通过。顺着这条道下去,就会来到南面的山脚。山脚下是一片松树林,穿过松树林,再翻过一道岭,就是另一个县城所在地了。阿曼太说,这鹰嘴子崖,不是闹着玩的,风大得很,人上去了,马虎不得,脑子打盹了,就会滑下悬崖。阿曼太坐在一块山石上,喘息着,又接着说,鹰嘴子崖上的密道,一般人不知道呢,那次,他是在追赶一只盘羊时上去的,没想到,盘羊逃到鹰嘴子上,就不见了,他仔细寻找,就发现了那条密道。高国伟就问,这么隐秘的山道,别人咋会知道嘛?阿曼太皱了皱眉头,说,你个巴郎子,这还用问吗?人,比头狼还狡猾的动物嘛,这世上的事情,能瞒得住狼,人瞒不住嘛,你想想,人都月亮上面撒尿呢,还有啥难得住嘛?高国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阿曼太说的不无道理,这世上,的确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呢。endprint
爬到鹰嘴子崖上,高国伟立刻就感到了风的厉害。
这一般的风,是从西面刮来的,而鹰嘴子崖上的风,却来自东面。风并不是刮过去就完了,而是像电波,一层一层的,不停在身上击打着。每走一步,腿似乎都被风拽着,你往左,它就往右拽;你往前,它就往后使着力。稍一分心,悬崖就在下面等着呢。阿曼太大声喊道,巴郎子,要小心呢,贴着山壁走,不能急呢!高国伟看了看阿曼太,就见阿曼太像只壁虎,舒展四肢,死死贴在崖壁上,缓慢地向前移动着,稳得很。高国伟学着阿曼太的样子,紧贴崖壁,缓慢前移,速度虽然不快,却安全了不少。那天,高国伟和阿曼太堵在密道上,果然就抓住了两个盗采雪莲的人。
黄昏的时候,下雪了。就在高国伟和阿曼太准备从鹰嘴子崖下来的时候,却遇到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鹰嘴子崖上寒气逼人,不能久留,高国伟就和阿曼太押着那两个人,准备下山,恍惚中,就发现山腰上两个移动的黑影。阿曼太眼尖的很,很快就断定,是两个人。高国伟高兴的不得了,说,看来,今天的收获大的很呢。等到那两个人爬到山上,高国伟和阿曼太就迎了上去。那两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就缓过劲来,问道,你们,采雪莲的?高国伟灵机一动,就点了点头,说,这鹰嘴子崖上,雪莲大的很呢。那两个人笑了笑,又说,这钱的诱惑,可真他妈大啊!高国伟听出,两个人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就问,你们,哪个地方来的?那两个人顿了顿,说,山那边的。高国伟又问,也是采雪莲的?其中一个高个子撇了撇嘴,说,雪莲能值几个钱啊?弄不好,还会送了命,我们做的,可是大买卖!……
经过搜查,高国伟在那两个人的背篓里没有发现雪莲,而是几个器皿。这些器皿,是干啥用的?高国伟当时就愣在了那里。
回到派出所,经过讯问,那两个人交代,那些器皿,是几个古碗,是珍贵的历史文物。更让高国伟惊讶的是,据那两个人交代,那些器皿,竟然来自库什太村!所长秦山预感到事态严重,立刻请来专家,进行鉴定,专家仔细看过之后,说,是古物,出自乌孙古墓。专家还介绍說,这乌孙古墓,又称作乌孙土堆墓,分布在乌孙山一带。解放后,考古工作者曾经挖掘了几座乌孙土堆墓,出土过许多的青铜器,其中就有凿、铲、铃、钵、碗、短剑等,都是些珍贵的历史文物。专家还说,根据发掘资料和史料记载,确定墓的主人系西汉时居住于乌孙山一带的乌孙人,其中出土的彩陶墓葬有可能同先于乌孙的塞人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专家最后说,乌孙在天山山脉先
后活动了五百余年,影响深远,是形成现代哈萨克族的族源之一,至今哈萨克族中仍有称作乌孙的部落。专家还特别嘱咐道,乌孙古墓是国家重要的文化遗产,你们可千万要保护好啊!
乌孙古墓。
库什台。
断水。
狼。
……
在专家的讲述中,高国伟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迅速将几个碎片连接在一起,突然就发现,在这些碎片后面,似乎掩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9
那个山洞,的确十分隐秘。
当高国伟在阿曼太的指引下,找到头狼藏匿的那个洞时,洞口被积雪覆盖着,扒开雪,洞口才现了出来。高国伟观察了下洞口的乱石丛,不仅感叹道,不是头狼,人哪能找到这个洞啊!阿曼太也点着头,说,谁说不是呢?如果不是那个狼娃子,就是胡达,也不知道呢!高国伟微笑着,说,您老人家的这个发现,说不准可以揭开一个很大的秘密呢。阿曼太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啥秘密?不就是个洞嘛?有啥稀罕的?
高国伟拍了拍阿曼太的肩膀,不再说话,打开手电筒,和阿曼太钻进了洞中。
正像阿曼太说的,那个洞先窄后宽,刚开始,高国伟是弯着腰的,不久,就可以完全直起身子了。阿曼太边走边兴奋地说道,看看嘛,这狼娃子,可真的不简单呢。高国伟转动着手电筒,仔细观察着洞内的情况,说,我看哪,还有比狼娃子更不简单的呢。阿曼太以为高国伟在说自己,笑道,那当然了嘛,我嘛,狼的爷爷嘛。高国伟不动声色,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来到阿曼太说的有亮光的地方,高国伟抬头观察,断定亮光是从山体的断层间射进来的。高国伟揉了揉眼睛,又低头仔细观察着地面,突然就发现了许多杂乱的脚印。高国伟轻声喊道,老人家,您过来看看。阿曼太赶过来,俯腰仔细看着,不仅大声喊道,日怪的很呢,这个地方,还有人进来过呢。高国伟稳了稳神,又问,您看清楚了,不是您那个时候留下的?阿曼太肯定地说道,咋可能是我的嘛,这么多的脚印,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嘛。阿曼太说着话,继续向里走去,突然又大声喊了起来,巴郎子,你快来嘛,这水,咋就没了?高国伟加快脚步,来到阿曼太身旁。阿曼太喘着粗气,指着洞角说道,看看嘛,上次来的时候,这个地方,水有呢嘛,这咋就没了?高国伟蹲在地上,看到洞壁下面有一条挺宽的涧,涧中都是细小的沙石,显然是水流冲刷的结果。高国伟跳下去,抓起一把沙石,发现沙石仍然十分湿润。高国伟转过身,问道,老人家,当时,您确实看到水了吗?阿曼太说,水,就是看到了嘛。高国伟不放心,又问,真的?不会是您老人家看花了眼吧?阿曼太突然就动了气,说,你这个巴郎子,说啥话呢嘛?我,猎人嘛,眼睛比狼还厉害呢,咋可能看错嘛?高国伟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的判断不错呢。高国伟加快脚步,继续向洞深处走去,终于,在洞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泉眼。
高国伟的判断没有错,泉眼,真的被人用巨大的山石堵上了。高国伟试了试,根本就推不动。泉水改变了流向,顺着另一条山道,不知流向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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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新闻里传来一个消息。
消息是这么说的,近日,警方破获了一起重大盗挖古墓案,抓获犯罪分子 8名,收缴被盗文物 16件。据警方介绍,这是一个盗墓团伙,他们以开发森林公园为掩护,实施了犯罪行为……
新闻播出的时候,高国伟正带着人赶往那个山洞,他要让那股泉水,重新流进美丽的库什台村!
责任编辑 包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