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节

□陈国凡

自由节

□陈国凡

虚城是个爱寻求刺激的城市。“有刺激才有生命力嘛”，这是郝市长的口头禅。近日，郝市长发动全城市民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改变当前的生活状态，让虚城更有生命力。

一时间，各种奇思妙想纷纷涌向市长办公室。最后，郝市长一锤定音，决定举办自由节，让大家深恶痛绝的监控彻底消失。因为监控，人们的生活被暴露，隐私被侵犯，从而失去了自由。

人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完全自由的美好生活马上就要来临，能不高兴吗？！张三尤其兴奋，他最痛恨监控了。前几天，他实在憋不住，就在路边的花草丛中撒了一泡尿，被监控逮个正着，报纸、电台、电视、网络等各种媒体，揪住不放，连续报道，狂轰滥炸，张三一下子成了虚城的名人，当然是负面的。

现在好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张三特意跑到当初让他出名的地方，狠狠地撒了泡尿。爽毕，还对那已关闭不再工作的监控扮了个鬼脸。然后，哼着小曲，一步三摇地离开。

张三家境不好，读书不多，在虚城奔波多年，也没存下多少钱，住的仍是廉价破旧的出租房。

张三决定做一回小偷，反正没监控了。夜深人静时，张三出动了，他专找虚城那些陈旧的小区，僻静的小巷。先前，这里摆满了自行车、电瓶车。怪了，今晚怎么一辆都看不到？张三很奇怪，但他不甘心，于是走到大街上。街上依旧灯火通明，超市商场影院饭店，依旧张开大嘴，笑迎四方来客。张三终于看到了一个偷车贼。张三大着胆子，上前搭话：“听你口音，不像虚城人啊。”张三有些惊讶。那人说：“对，我是异域人。”张三抛出疑惑。那人笑道：“听说虚城不再监控，各地的小偷都来虚城大显身手，收获太大了，只是有点侮辱我们的智商。没工夫跟你啰嗦了，还有很多宝贝等着我去收拾呢。”

张三一时没了兴致，就回头往家走。一路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但没有一个空手的。

天杀的贼啊，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偷！忽从一超市传来老板娘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循声望去，但见一人手提肩扛满满一身货物，悠闲从容地从超市门口出来。

张三忽然想起了什么，朝自己的出租屋飞奔而去。房门已大开，屋里一片狼藉，那台最值钱的25英寸液晶电视也没了。张三瘫坐于地，欲哭无泪。张三想找个朋友说说话，手机那边的朋友说：“不行啊，城里到处是小偷，我哪敢离开屋子半步！我得请假，今后班也不能去上了。你呢？你家怎么样了？”张三已说不出话。

张三发现，虚城真的变了。

家家户户每天有人，不管白天黑夜。这让张三心里更不平了，他本打算偷回来，可这阵势，哪有他下手的机会？考场纪律更差了，学生明目张胆地作弊，监考老师形同虚设。大街小巷，各种车辆横冲直撞，近在咫尺的交警视而不见，只顾聊天，管了也白管啊。老人摔倒，没一人上前搀扶，为什么？没有监控，哪还说得清？虚城各大饭店，四周停满了私车公车，通宵达旦营业，还忙不过来，你若不提前预约，吃饭都没你的地儿。本地各种名目的考察组、旅游团、培训队，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外地的也蜂拥而至，一时交通堵塞，大小宾馆客房爆满。虚城的基础设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几近瘫痪。

据相关权威机构调查显示，各类案件，如同虚城的婚外恋婚外情，呈现井喷之势。

因为不再监控，虚城人们的生活的确大大改变了，可这是憧憬中的那完全自由的美好生活吗？

人们迷惑了也急了，要求取消自由节。恢复监控的呼声越来越响，意见书如雪片般飞向市长办公室。郝市长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你若去现在的虚城，第一大发现就是那里的监控，那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监控。

大街小巷，监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完全不留死角。人们都遵规守纪，再不敢作奸犯科。

超市饭店宾馆学校工地机关企事业单位等所有场所，各条道路、每层走廊、各个房间都有监控，再无偷工减料、弄虚作假、得过且过之事发生。

私人场所亦是如此。家家户户的走廊阳台墙壁屋顶客厅卧室书房厕所浴室厨房，全部装有监控。据相关机构调查显示，虚城的婚外恋婚外情，年年零发生率。

一句话，只要人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有监控，统统公开，一切透明。而且，虚城的任何公民，都有随时随地调看监控的权利。任何单位，任何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加以阻止。

若问虚城人对当下的生活是否满意，虚城人或平静，或严肃，皆不作答。

（原载《天池》2016年第11期边际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