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敏的诗
2017-11-25GONGXUEMIN
GONG XUE MIN
龚学敏的诗
GONG XUE MIN
会议室里的空椅子
即使无事可做也心满意足
花朵一样的心情只要开在春天里
他说“我没有受冷落”
又说,“好吧,我描摹一个人的坐姿”
玻璃窗厚实没有新鲜的风
灯光过白白得像老生常谈
像一些嘴在斗嘴语言多么苍白
其实,它的脚很想出去走走
但它立刻按住自己:
“不可乱动,一动就要失去”
它庆幸只是一闪之念
那些走累的椅子散了骨架
而更多的空椅子在后面排队
它用厚黑的脸皮包裹
一颗脆弱的心:
高于其身体的两只大瓷瓶贴身站着
它们的眉间淌着山水风光
好心情一泻千里
流畅的目光轻抚圆圆的肚皮
它在揣摩一只话筒的心思
它清楚只有缩短距离
才有话语权
在汉诗中生活
我在水中。清澈如信仰的水
比全部形容的文字柔软
我愿意是一尾没有方向的鱼
所有的方向都是我的神往
我在一朵花上看到真诚
这是个冬天,北风呼啸过后
我看到受伤的阳光
在一朵花上,完全开放
我的白鸟,我的白马
白色的雪……
我的诗披上白色的羽毛
“孩子,不要悲伤”在天上,天上。
固守的鼾声
我仿佛进入这样的场景:
村舍月光下的麦浪河水清亮
也可以是这样的:
静谧的小巷木槿花带露炊烟
略略有点呛鼻的味道
时断时续的浪头
有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更多时
是黑暗中的沉默
你如此固执
生下你时我们满怀希望
(我不说一个人,我说的是事物的开始)
你很像一个会假寐的顽皮孩子
但最终你练习成了真实的鼾声
亲切的声音总很安宁
仿佛世界如此太平没有仇人
也没有缠人的爱
固守在虚无的迷惑里
不愿意将流畅无限放大
不愿意将喉咙里的搁浅
放大成一个痛痛快快的鞭炮
木质的小屋
我们走进狭窄的黑暗
像走进历史的体内。
温柔的皮肤有触摸的柔软
仿佛可以伸进去
伸进一个眼神,一场暧昧
而事实是,那种清香
主动从时间的深处探出来
并且放弃留恋
“她愿意回到现实
窗外的水多么像当下的人生没有结冰”
花落的时刻胜于枪声
民国楼不及土菜馆更为生动
年轻的女服务员天生丽质
但她不经世事
不知道风吹史书时,表情也要翻动
夜多么深
在一起推杯换盏的其实是陌生人
孤立于旷野的树
做着已经碎裂的梦,在一面又一面墙壁上
人潮
暮色四合,路灯橘黄的灯光
打在汹涌而来的脸上
地铁入口,惟有一位老人
停留,讨好地弹奏三弦琴
他的口袋空空荡荡
这块冷落的石头始终没有热起来
流水自顾自唱歌,或者调情
时间的苍老仍旧被怀疑
被忽略
旋律的浪花还不足以打湿
一方沉睡的绣花手帕
手撕面包上
一辆地铁将绞合在一起的人群撕开
一点一点地洒在
一个又一个的站台上
直到天上遗落清冷的白色芝麻。
尘埃
在阴雨天,我们看不到自己
沉浸在悲伤里
我们被风雨追逐慌张失措
在阳光的聚焦下
我们依旧无法放大自己
这宿命的绳子
在不依不饶地拉着一个人的命运:
向下!
继续向下!
喧闹时,我们被向上推送
有时甚至像花朵落在枝头
(比起落地成泥的悲戚
我们的回归多么自然)
所有的喧嚣都复归为沉寂
空山终无鸟鸣
远去的人已忘记了亲人
——像尘埃一样绝不回头
阳光照在废墟之上
地铁从早晨的黑洞钻出
我向东面看到: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一大片废墟之上
照得一小块水塘
像一面镜子像一只白鸟的翅膀
生活在冬天的人
生活在废墟中
草木枯萎事物颓败的底色尽现
亲情和爱情缩回到地下
而从天上垂下的阳光并不愿意
让废墟彻底沉沦——
它用一小块的明亮
点亮悲观者残剩的兴奋
其实,年过半百者
他心底的草,要么枯槁
要么暗自贴地偷生
他已不敢将念头疯狂向上长
再次遭受火烧刀砍
(他更愿意回家
关门,在客厅和书本中取暖
照见缩小的快乐)
他还愿意将阳光想象成如下的因素:
神金黄色的绳索
已逝父亲的微笑
物理意义上的热
取暖器发红电丝
对岸的钟声
宁静的土地,至清的河水
稀疏的钟声像暗物质
浮到光亮的对岸
我只愿行走在熟悉的河畔
就像在抚摸欢爱之人的肚皮
(我们曾多少次盲入陌生的内部
被事物的鳞片扎中)
向上拉起头发
就以为抵达高度
委屈时不敢放声哭泣
而以软弱孤独的愤怒
我们曾为叶落深忧
现在陷入盼望新叶吐出的漫长等待
没有寺庙的对岸
传来敲击中的木鱼声
时急时缓
一旦细听
声息全无
初冬之夜,闲逛秦淮河畔有感
我看到淹在水中的红
我听到从历史的远处传来的呼救
我没有听到声音,我
——看到圆形的嘴巴,像下沉的瓷瓶
天有点冷风就不宜大
微微的晃动亮光轻轻诉说
早已受伤的时间榆树埋进沉默
比树的目光更高的天空,胸腔更加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