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病了
2017-11-25徐醒
徐 醒
诗人病了
徐 醒
我曾经为某寺院主题征文比赛写下一首诗,最终落榜,陡生遗憾。这座寺庙我未曾涉足与瞻仰,并无领略岚山夕照的胜景。
“千年金杏子,万世菩提心。求佛道,十惑解。化众生,三毒尽。白果无果因果道,佛指点迷途,灵眼透嚣尘。不问寒山,禅定。金叶写佛经。卧佛脚下古莲灯,彻明骆驼归程。白衣青竹,钟鸣月恬。山,渐远!天,无边!”
卑人的的禅诗里,充斥着佛家术语,少些对生活妙趣的参悟,多了故作高深的刻意。我与众多等闲诗者一样,若写禅诗,必写莲花,必提菩提,堆砌了一系列矫作的辞藻,侥幸沽取虚名,尚自命不凡。
然掩卷深思,着实愧怍。所有滑稽的罗列与聒噪的病吟似乎都抵不过“山,渐远;月,无边”这六字淡描来得意味悠长,因为它有生活的韵致。
我病了,患有许多当代诗者共有的病。
凌晨一点,租客晚归。三行月影,两声犬吠。一朵花,在梦中,悄悄枯萎。这何尝不是最真实的生活镜头,没有虚化,没有夸饰。
寻常百姓不屑诗者的酸腐,多缘于诗者虚妄且偏执的病症。平民亦有诗意的情怀,有看云的兴致。看云的人,心里有一首诗;每位诗者,手里有一片云。人,不懂诗;云,只是云。诗者,懂人;诗,才是诗。
随着城市发展,乡村败落,文坛涌现许多诉吟村殇的诗者。他们,通过过度“丑化”乡村,曲化乡村的肮脏与鄙陋,舔舐自虐的伤口,美化心灵的迷障。然而,何须让漫天尘土虚化了乡村的凄凉?何须刻意诗化自己的矫情,为赋新词,佯装嘶喊?谁病了?村病了,村里的诗人病了。人生这般境地,天地为幕,一笔到底。诗者沉溺于与影子的对手戏,自恋自怜,难以自拔,终难明识自己,旁观于众生,煞有介事,痛哭流涕,孤身无朋。病笃之诗者,解剖了生活,晾晒着血肉,却不愿去缝合;他们耽溺于类乎染毒后的幻彩重影,忽略甚至不屑于生活真正的底色;蜷缩在自己扭曲促狭的心隅,妄求粪头能盛开一朵魔芋花。
常问米价,何须悲喜?生活本就如此。诗者的诗意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只不过是物质的丰足促生的自我造作。汉初的“商山四皓”安贫乐道,享受那一份自在自然,诗意却真实,不矫情。同属安静的情调,泥土的低吟比起云端的呓语更能引起生者的共鸣。
所谓的浪漫小诗者,写富士山、泰晤士,写咖啡馆、清潭洞,专叙小资闲绪,渲染文艺淡愁,多为严肃文学家所不齿。最真实的生活离不开三餐陈设,处处人间烟火。若这些沉溺虚幻小情调的小诗人,少点公主病,少些臆想病,少些偏执症,正视生活的本来面目,一定能够探寻生活的本真,发掘人性底处真正令人动容的真善美,充分发挥文学创作的普世价值。
诗者妙趣,一草一木。日本 “俳句之祖”山崎宗鉴是那么热爱自然,淡泊自守,“入夜食毛栗,明月出山巅。十月纸窗破,遂识金风寒。”生活的简单源自本欲的归一,生活的厚重源自人心的纵横,而最伟大的诗者总能参透云淡风轻式的生活玄微。
“她,红纱裙。不摘墨镜。关了心窗,怕光。心底,一角秘密。心头,一指刀痕。她,笑了。”她,应该是笑我自以为是,过于敏感。可是她那一抹笑靥如此自然,使我云破梦醒,触摸到生活的真实温度。尤爱何兮《焚香小集》中的这首禅诗:“这场雨下得有深度,一只破草鞋雨后绿了”,好诗的韵致不似无根暮霭,犹如檀香一缕。
诗者的艺术运用可以抽离生活但不能脱离。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写死亡,写叛逆,写他眼中的巴黎,直面自己的双重灵魂。“恶之花”意象夸张但不虚浮的大胆运用,让读者在对生活本象的反照中深切触及到精神之殇的本源。
汪国真的诗歌一直饱受争议。有人直言汪国真的诗歌缺少诗的味道,太过直白,太过理性,不过心灵鸡汤而已。诗歌具有非逻辑反理性的思维特点,诗歌若没有呈现生活的妙趣,这碗鸡汤虽有营养,却淡而无味。可是,无味胜有味,这何尝不是对生活最本味的表达。换言之,“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与“回头顾影背斜阳,听西风萧瑟”都是绝妙之辞,千古同调,生活皆在其中。
海子是真正热爱生活的赤子,他以笔为马,跨越了生活的残壁,编织一场温暖后世的梦。那座春暖花开面朝大海的房子,那种劈柴喂马的生活,竟成了奢侈。贫穷之下的精神诗化掩盖不了所有的抑郁痛楚。可是,海子的愿景,依然有生活的模样。我们爱海子,也许正是因为他的真实,因为他用诗歌打通了生活的真实两面。
诗者,不是疯子。 但愿,每一位诗者都能够真正懂得生活,活得真实,以此薄文相共勉。
徐醒,男,85后,现任职于江苏省徐州市四星级高中丰县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