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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文学与中国的三次关键性邂逅及其意义

2017-11-24李方阳

长江丛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大江萨特

李方阳

文化视点

大江文学与中国的三次关键性邂逅及其意义

李方阳

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作为第二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日本作家,与中国及中国现当代文学有着不解之缘。幼年时代的大江形成“怀旧”情结,与鲁迅文学的滋养有关;青年时代的大江邂逅毛泽东思想,使毛泽东的“根据地”思想在日本文学的世界里获得新的生命力;21世纪初,大江邂逅莫言,成为后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精神纽带。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西方世界高度认可中国现当代文学成就的标志性事件。从这个意义上说,大江文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邂逅也是后者进一步走向世界的前奏。

大江文学 诺贝尔文学奖 精神纽带 中国现当代文学

一、邂逅鲁迅文学与“怀旧”情结

1947年,12岁的大江进入新制中学,为此收到了母亲的礼物——一本1935年出版的日文版《鲁迅选集》。大江谈及自己选择阅读短篇小说《孔乙己》与《故乡》的缘由,认为阅读后者出于名作效应,阅读前者则与大江当时的境遇有关。父亲去世,年幼的大江在日本帝国主义时代遗留下来的国民学校中完成小学学业,对自己下一步的人生行程烦恼不已。大江认为,选择阅读《孔乙己》的行为包含着对“身处这种烦恼之中的我进行嘲讽”的意味。(『定義集』第34页)

我们不妨看看这种烦恼的具体内容。大江在自传兼评论集《大江健三郎·再发现》这样回忆道:这是战败不久发生的事情。在1945年秋冬季的教室,老师打了大江。老师一直对大江关怀有加,想让他升入初中,因此帮助他训练口试能力。在此期间,他挨了老师的打。老师当时问他什么样的问题呢?“日本为何战败?”此时,大江只要回答“是因为日本不够科学”就行啦。可是,不久以前还是军国少年的大江,对于这样连小孩子都能说出的战败理由产生怀疑。因此,他就是没有说出这个现成答案来。于是,老师一边痛打大江一边反复告诉他“不够科学”的答案。(『大江健三郎·再発見』第171页)

大江为何将这种体验与阅读《孔乙己》联系起来?众所周知,鲁迅笔下的读书人形象“孔乙己”,深受旧时代科举体制的毒害,迂腐清高,穷困潦倒,嗜酒如命,却缺乏基本的谋生能力和变通能力。最终,这个被世人遗忘的读书人悄无声息地死去。1905年,清廷废除了自隋唐以来就延续下来的科举制度,开始全面引入西式教育体制。传统读书人“孔乙己”不能适应这一变化,只能在世人的嘲笑中度过余生。

可见,少年大江将自己称为“军国少年”,表明自己的精神世界并未完全走出战败前的日本,同时也不愿意接受把战败原因教条化的思维方式。换言之,少年大江是“恋旧”之人,对新时代持怀疑态度。“孔乙己”作为科举时代的遗存,与新时代格格不入。“孔乙己”与少年大江所处的困境是相似的。因此,少年大江选择阅读《孔乙己》是符合作者当时心境的一种行为。此后,大江文学中不断出现回忆战败前日本的文字,这与鲁迅在《孔乙己》及《故乡》中所表现的乡愁观念是彼此相通的。

二、邂逅毛泽东时代的社会主义中国

1960年5月,大江作为第三次日本文学代表团最为年轻的作家,访问了毛泽东时代的社会主义中国,并在上海见到了毛泽东。

如何理解这段经历背后的意义呢?大江文学研究者许金龙认为大江的长篇小说《同时代的游戏》等作品中的“根据地”意象是与大江大学时代曾翻阅《毛泽东选集》的经历相关。其实,大江在少年时代就已经“注意到根据地的存在与作用”了。大江同时也在“思索在中国在革命与建设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及解决方法”,“试图从中探索出一条由此通往理想国的具有普遍意义的通途”,“在自己的文本里设计出一个更具普遍性的乌托邦”。(许金龙《与乌托邦同在的根据地》《作家》2007年2月号)

众所周知,大江自1967写作长篇小说《万延元年的足球》以来,就把“根据地”作为多部作品的核心意象。大江在自己的大学时代,即20世纪50年代末阅读了《毛泽东选集》。而大江访问中国的时间为1960年。这两段经历都先于《万延元年的足球》的创作,必然会对该作品中“根据地”意象的形成产生直接影响。在位于日本四国森林中的“根据地”——一个想象的世界中,大江笔下的普通民众与政府始终处于紧张状态之中。在政府动用军队,强行注册“根据地”全部人口之时,普通民众便会巧妙地与政府周旋,隐瞒部分人口,最大限度地维持“根据地”的独立性。政府军的围剿与普通民众的反围剿也在“根据地”的大舞台上不断上演。可以说,“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观念所蕴含的巨大生命力在大江文学的世界里得到了延续。

三、邂逅中国作家莫言

2012年,莫言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其实,莫言与诺贝尔奖的缘分由来已久。2000年9月,大江健三郎应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邀请来华访问,几次活动莫言无一缺席,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2002年,大江健三郎再次来华时曾专程探访莫言的山东高密东北乡老家。虽然他与莫言相识在两年前,可神交已有十数年之久,早在20世纪80年代大江就在他的教学、讲演中多次提到莫言和《红高粱》,而莫言也反复阅读了大江的作品。(毛丹青的博文《大江健三郎站在莫言老家的村口》)

基于上述事实,说大江是莫言最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精神纽带并不为过。大江在199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此之前,年轻的大江也曾与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萨特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可以说是与莫言有着相似的经历。1956年,大江进入东京大学法国文学专业学习,深深地被萨特所吸引,沉迷于阅读萨特全部作品的法文原著。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1961年,大江去欧洲旅行,期间与萨特有过短暂的会面,回国后在《世界》期刊上发表了《萨特的肖像》一文。可以说,萨特是大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精神纽带。随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江也成为莫言获得该奖项的精神纽带。萨特、大江、莫言这三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个人交往史契合了一个历史规律:近代以来,同为东亚国家的日本往往先于中国深入接触西方文明的产物,由此成为中国接受西方文明的纽带。大江接受了西方文学重要分支——法国文学的影响,获得了西方世界的认可。莫言与西方文学在亚洲的接受者大江的交往,进一步扩大了莫言文学在西方世界的知名度,从而最终得到了西方文学界的认可。大江与莫言的邂逅,暗合了这一历史规律。

四、结语

大江健三郎作为日本文学史上第二位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尽管出身法国文学专业,并以西化的文体作为自身文学的特色而立足日本文坛,却与现代中国及中国现当代文学结下不解之缘。鲁迅文学的乡愁观念,毛泽东“农村包围城市”的根据地观念,以及与莫言文学的相遇是其中最为重要的篇章。中国现代文学给予大江文学以启迪作用,大江本人及文学反过来又成为中国现当代文学进一步获得西方世界认可的桥梁。大江文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邂逅,对日本文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都是意义非凡的文学事件。通过这一邂逅,日本文学继续从中国现当代文学中汲取养分,而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西方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中的地位又得到重大提升,日渐受到关注。

自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来,中国当代作家获得的国际奖项开始增多。从这个意义上说,大江文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邂逅是中国现当代文学正式走向世界文学前列的标志性事件,日本文学依旧可以在西方文学与中国现当代文学之间发挥纽带作用。

[1]大江健三郎『定義集』[M].東京:朝日新聞出版,2012(7).

[2]大江健三郎『大江健三郎·再発見』[M].東京:集英社,2001(7).

[3]许金龙.与乌托邦同在的根据地[J].作家,2007(2).

(作者单位:安阳师范学院)

本文系2016年度河南省社会科学普及规划项目《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的中国情缘》(项目编号628);2016年度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日本民族的反思者大江健三郎文学研究》 (项目编号16FWW003)。

李方阳(1982-),河南安阳人,安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日本文学与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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