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与书的偶遇
2017-11-23王志庚
很多时候,影响一个人心智的书其实都是偶然的遇见。
我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因为喜欢,21年前,受“我如鱼,书如水,国图如海”这句美言的感召,我把自己变成了一名践行“为人找书、为书找人”的图书管理员。这些年我的生活和工作基本上都是读书、选书、荐书、赠书,也建立了自己的专门收藏。本以为自己会在人文和学术阅读中度过余生,没想到2009年女儿的降生,让我闯入一片五彩斑斓的童书世界。
记得是在2011年春节后,女儿两周岁了,我想是时候带她一起读书了,于是根据网上评论买了一些低幼绘本回来,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仅知道绘本是给幼儿的读物,自己从未有兴趣找来读过。记得当时买的书里有两套书孩子特别喜欢看,每天晚上都让我们夫妻读给她听,而且每晚都要读好几遍,那两套书直到今天我们还保留着,就是《小玻系列翻翻书》和《小猫当当》,后来我们又买了“鼠小弟”“巴巴爸爸”“米菲”“米莉茉莉”“折耳兔”“卡梅拉”“小熊可可”“大猩猩威利”……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女儿更喜欢我给她读书。因为女儿喜欢,我就每天晚上睡前都给她读书,不厌其烦地声情并茂地开心地朗读,有时候还夹带一些個人演绎,我感觉她喜欢我夸张的即兴表演。因为我们的阅读量很大,家里的书不够了,我就充分利用工作便利,经常借一些新出版的绘本回家。记得那段时间,我刚一进家门,女儿便跑过来翻我的包,看看我又给她带了几本什么书,她总会把包里的书全部倾倒在沙发上或是地垫上,然后先自己翻一遍所有的书,其实她只是在看书里的画,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标准,就会拎出一本书来马上让我给她读,如果不读,就不罢休。那是我们的见面礼。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读了很多书,还有一些不常见的立体书和无字书。在日常的阅读中,女儿的一些阅读反馈让我印象深刻。记得是3岁左右的时候,那段时间她似乎对书中的文字特别敏感,当我前后两遍给她读的文字不同时,她会第一时间就指出我的“错误”,这让我感觉很奇妙,而我也发明了一个利用她的“耳聪”的阅读玩法。有时我会故意念错一些相对词或是将人物名称倒置,那样的搞笑阅读似乎更增加了她的阅读兴趣,搞笑阅读给我自己也留下了很多难忘的回忆。
给女儿读书,一般我不会做事前的预读和准备,也就是说,大多数时候,我和女儿是同时阅读一本新书。很多情况下,她总能发现一些我没注意到的图画细节,并且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声告诉我。我承认,很多情况下,不是因为我在阅读文字而没能发现那些细节,而是女儿的确比我更加“目明”,那些图画的隐秘恰是插画师的有意为之和故事的意义所在。后来,我才知道,在很多开展亲子阅读的家庭里,家长都不如自己的孩子“耳聪”和“目明”。
为了有更好的阅读效果,我开始有目的地选择绘本借回家,并尽量做好预读。不知何时开始,女儿开始对我借回家的书变得挑剔起来。我借回去的绘本,女儿不像以前那么喜欢了,有些只看一遍,有些甚至置之不理。她入大班后,有时周末我会带她去书店买书,在琳琅满目的书架上,她总能发现她自己喜欢的书——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的那种!不过,我并没有阻止她,后来,我发现她自己选的书,其实也不坏!后来,我意识到,很多时候,影响一个人心智的书其实都是偶然的遇见。我的阅读中也不乏偶遇,我想似乎应该让孩子多接触些陌生的书,于是,在她升入小学后我开始在周末带她去图书馆,于是她有了更多机会遇到属于自己的那本儿书,而我们的共读时间也渐渐地少了。
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就是他的阅读史,我特别同意朱永新老师这句话,影响一个人三观的书是很少的。哪一本书对孩子来说是必读的呢?其实都不是,孩子读过的书也未必都会留下深刻的记忆和明显的影响。我主张多读乱读,给孩子多一些自由选择的空间。很多时候,影响一个人心智的书是偶然的遇见。我特别相信这种偶遇,我想家长能够做的应该就是让孩子们多接触书,多提供机会让孩子遇到属于自己的那本儿书。美国儿童图书馆事业的先驱摩尔小姐曾说过:“儿童图书馆就是将儿童与图书快乐地连在一起的地方。”而在我看来,这种“连接”其实就是一种遇见,让孩子遇见书,让书遇见孩子。似乎可以说,儿童图书馆就是阅读的“偶遇”发生的地方。你看,图书馆里的有些书,封面悄悄地朝向了儿童,它们期待着新的“偶遇”。
我和女儿的绘本共读差不多持续了四年多的时间,其间我还研读了一些绘本工具书,也翻译了一本理论书《图画书宝典》。在对绘本的形式、内容及功用有了较为深刻的了解后,我有机会翻译绘本了。记得我翻译的第一本绘本是英文的,书名是《The Monsters' Monster》,当时我在翻译主人公和书名的时候很是苦恼。我向女儿“请教”,是用“怪无霸”好呢,还是“怪物巨无霸”好呢,她脱口而出“怪无霸”,于是我听从了她的选择。这本书中还有一处“切切”(谢谢)的译法,也是她帮我做的选择。从那以后,我翻译过几十本英文和日文绘本,女儿都是我的第一个听众和读者,现在她成了一个我的御用翻译审读员。
因为和女儿共读过大量的绘本,加上翻译理论书和绘本的经历,我有了创作绘本的冲动。我创作的第一本绘本是《领读者》,其实那是我用绘本的形式,给自己收藏的一部分绘本编的一个目录,也是我和女儿共读经历的一个永恒记忆,我在献词中写道:“献给Cindy,谢谢你带我回到童年!”现在,我和女儿有了一个创作计划,我们要共同创作一本绘本,我负责写故事,她负责绘画,书名就叫《爸爸,爸爸,读这一本!》。
尽管现在女儿不需要我给她读书了,但我们还经常讨论阅读中的话题。回想起来,和女儿一起阅读的时光是美好而短暂的,我们在一起读了很多书。我特别感谢她,不仅是因为她让我有机会弥补自己童年阅读的不足,更重要的是,她带给我生活和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儿童视角。而最让我欣慰的是,她成了一名读者!
(王志庚,研究馆员,国家图书馆典藏阅览部主任兼少儿馆馆长。中国图书馆学会理事,未成年人图书馆服务分会副主任。长期从事公共图书馆管理与服务工作,近年专注于童书研究、翻译评论和阅读推广等工作。翻译《图画书宝典》《感动大人的图画书》等书,主编《全国少年儿童图书馆基本藏书目》《绘本100》《原创100》《无字图画书导览》等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