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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骷髅、玫瑰与当代艺术

2017-11-23张宇凌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6期
关键词:骷髅包子谢谢

孩子是最不应该被局限在单个世界的斜坡上的。他们应该尽可能自由地从所有世界的坡度上朝我们不停地飞奔而下,扑进我们怀中的瞬间,把最新鲜的美和爱的知识撞进我们封锁的身心。

包子从小有几大喜好:大型动物、自己的身体和艳丽的花朵。有的跟环境相关,我喜欢大狗,所以他从小跟大狗摸爬滚打;我喜欢香艳的花朵,比如玫瑰或牡丹,所以他生命中见到的第一朵花就是玫瑰。自己的身体则是一个孩子最初的玩具,从婴儿期,他就一直跟自己的手、自己的脚玩耍,长大则逐渐认识自己的全身。

但只有“恐龙”这件事儿,几乎完全是从书本来的,唯一的现实依据就是,恐龙应该是大型动物之中最高级的了。我甚至已经找不到给他买的第一本恐龙书了,恐龙却已经成为他5岁生命中最大的执着。老师在感恩节问大家要谢谢谁,孩子们除了谢谢家人保姆,就是谢谢警察叔叔抓了坏人,只有我家包子,说要谢谢恐龙。他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恐龙激发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狂热的迷恋。5岁的包子现在已经从各类书籍中掌握十几种恐龙的中英文名称(请注意恐龙的英文名称都是拉丁语,可没有那么好记)、生理特征、生活习性,从梁龙、三角龙、霸王龙等常见的种类,到棘龙、似鸟龙、窃蛋龙等更生僻的品种。他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恐龙书籍、塑料玩具、绒毛玩具、动画片,甚至扩展到恐龙生活时代的世界都是他的第一兴趣。我深信包子不是恐龙粉丝的唯一代表,因为我遇到过连同龄的小女孩都有深爱恐龙的。

恐龙之外,还有些人体的很多部分也是依赖书籍图片彻底吸引了他,包括人体解剖图、内脏器官图以及各种骷髅图。为了教他学英语,我给他买了各种各样的字母书。包子最喜欢翻看的,是一本英国当代艺术家达明·赫斯特根据自己的艺术作品来改造的字母书。达明·赫斯特执着于动物标本和人体骷髅,做了很多与之相关的作品,其中的字母也大多与之相关。我记得这本字母书中有泡在福尔马林水中的半只剖开的小牛、镶满钻石的骷髅头、大鲨鱼的尸体、剥了皮露出肌肉和神经的人體、半边剥了皮半边有皮的马等等。虽然这些形象直接联系着生命与死亡的终极意义,但由于它们奇特、冷静,有着造物之初那种大天真。包子爱不释手,看了好几年。

包子的第三个大爱好,就是色彩艳丽或者气味芳香的花朵。从一岁开始,在公园里散步遇到这样的花,他就晃过去开始跟它们讲话,用的是他自己发明的外星语。上幼儿园老师带他们去花鸟市场,他挑了一朵最嫩粉的香水玫瑰,至今还把玫瑰花作为他的挚爱。我想这是因为我从来不给他的书籍分性别,也不给他的喜好分男女,比如男孩要喜欢枪,女孩才喜欢花,男孩不能穿粉色,等等。

我从来没有追着问过,他为什么迷恋恐龙、骷髅或者玫瑰花,但我从儿子的热爱中学到特别多。首先,人类从出生之初,就不是只喜欢精致和谐优美的东西,审美标准是个后天的社会需求。幼儿园的孩子里完全可能有一批恐龙和骷髅的专家爱好者。甚至可以说,儿童更接近当代艺术而不是古代艺术。我的直接经验是,带包子去卢浮宫他很快会不耐烦,但如果带他去当代艺术展览,他就会兴奋得多,因为其中往往有更加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影像动感,甚至声音、气味以及设计出来的互动环节。第二是颜色、声响和气味深深引导着他们,感官上的迷恋不应该被性别因素所局限,因为儿童之审美均出于爱,他要不爱的东西你怎么逼他,孩子也不会觉得美。所以从总体来说,我都给我的儿子选感官体验强烈,有助于把孩子从现实规范中解放出来的书,因为书本可以是一个不属于我们现实的世界,而孩子是最不应该被局限在单个世界的斜坡上的。他们应该尽可能自由地从所有世界的坡度上朝我们不停地飞奔而下,扑进我们怀中的瞬间,把最新鲜的美和爱的知识撞进我们封锁的身心。

(张宇凌,艺评人、策展人、专栏作家,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巴黎第一大学艺术与考古学系博士,主攻中世纪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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