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如何预演未来?
2017-11-23张晶
张晶
一切的开始源于一场小危机。
大概5年前,Ari Popper在生活中遭遇了一些困扰,他想到自己一直喜欢《星球大战》和科幻小说,就去南加州大学上了10周的写作课程。这段经历让他突然意识到,利用科幻小说为人提供咨询,或许可行。SciFutures就这样成立了。
在起初不断地向他人讲述自己这个想法时,他习惯引用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著有《2001太空漫游》)的一句话,“预见未来的关键在于,你要变得非常大胆和疯狂,不管他人会不会嘲笑你,或是否对此嗤之以鼻。故事本身就是价值,它会拓展我们信念的边界,和未来的可能性相连接。”
Popper很早就感知到的一点是,那些最初显得可笑的小说中的想法,很可能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合理。科幻和现实的关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近。
SciFutures也经历了从无人问津到受到关注的过程。如今,他和合作的科幻作家们为全球各地的几百个公司高管写了数千篇科幻小说,来深入理解和展现一些问题。Popper总会重复一个观点,“故事是有灵魂的数据。”他把这项工作命名为“公司远见”。
至少对于好时、Visa、百事和福特来说,这个概念并不那么疯狂。这些公司如今都是SciFuture的客户,认为它能够帮助自己更好地应对未来—对于大公司来说,最担心的就是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在整个市场中出局,就像诺基亚、Blockbuster或Radio Shack那样。
大公司与科幻的连接其实早已发生。位于佛罗里达州、一贯神秘的增强现实公司Magic Leap早就聘请了3名科幻作者,其中最有影响的是Neal Stephenson;微软的头戴设备HoloLens这个名字本身,显然是向《星际迷航》中的全息甲板holodeck致敬;Oculus的员工入职之后会收到一本名为《一级玩家》的小说,参加过Oculus开发者会议的人也收到过这本小说,书中提到公司最早的灵感来源是《黑客帝国》;在英特尔待了10年的未来学家David Johnson已经联手亚利桑那大学的危机实验室,尝试勾勒未来的图景;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也已把科幻纳入技术伦理的讨论中。不仅英特尔拥有自己的未来学家,Google、IBM、微软、苹果同样有专属的未来学家,帮助它们更好地制定战略性的决策。
然而,虽说无数的调查公司和咨询公司都在预想未来,但跟科幻作家相比,它们显然想象力不足。而且对未来焦虑的也远不止技术公司。SciFutures的客户就不单是技术公司,还包括零售、家居、食品等不同领域的公司。
简单来说,SciFutures的工作流程和一些咨询公司相似,提供故事给客户做研究、办工作坊,只是它会以漫画、网站、数据图和各种媒体形式展现这些故事。这些项目中超过一半是帮助客户设计创新实验室,描述未来的样子。
“我们帮助他们思考未来5到10年的情境。有些时候我们会使用非常前沿的技术,而你并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成为现实。”Popper说。至于这种预测有多大可能成真,他也从来不去估算。“我们不是一个保证对错的公司,而是让人们能以不一样的方式工作。传统公司通常很难跳出自己的传统方式。它们应该创建自己的未来,而不是成为未来的受害者。”
“不管未来你要卖食物、纸张还是金融产品,都要发展一个B2A(Business to Algorithm,商业到算法)的概念,理解你的品牌和产品需要传递什么信息,以及哪些信息需要在竞争中保持优势。”Popper说。
如今加入到SciFutures的作者队伍当中的科幻作家已经超过200人。Netfilx高级软件工程师、NASA前人机交互负责人Jesse Kriss的话大概能说明他们的价值,“只要你有一点想改变世界的想法,那你就是在写科幻小说。”
这些作者背景多样,有的是北卡罗莱纳州的大学老师,有的是由技术创业者转行的科学作家。这些人会因自己擅长的话题和领域被分类,Popper在接触客户的时候,也会根据这些类型提名建议的合作者,类似一种匹配工作。接下来,作者就要和客户一起思考应对变化、优于对手的做法。不过创作者并不会和客户直接接触—这是有意设计的—他们只能得到关于产品和公司行业的简单说明,随后需要给出两三页的故事梗概,预见这个公司可能经历的最糟糕的时刻,以及技术将把它带向何方。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这非常有價值。”Popper说。SciFutures的撰稿人之一刘宇昌(Ken Liu),是科幻小说《三体》的译者。他在接受《纽约客》采访时表示,这件事最神奇的是,你写的这些科幻小说有可能被一些公司高管看到,而这会加速它成为现实的可能性。
的确,对于一个很多事情都将成为可能的世界,想象力的边界在哪里这个问题有巨大的影响。
因为合约的保密要求,大多数的合作细节不能透露。Popper只能模糊地描述他的一些判断。比如,在SciFutures想象的世界中,不远的将来,人们将会感受到“个人化、超现实、沉浸式、定制化的购物体验”。这意味着它会知道人们想要什么、能够接受的价格,整个过程也是游戏化的。
也有些合作项目看上去非常简单,比如给好时巧克力设计的一套3D打印系统,让消费者可以在线定制自己想要的食物。好时还用虚拟现实技术来模拟店内的消费场景,邀请了500个消费者通过VR眼镜来体验虚拟店铺,通过分别展现关于好时正面和负面的背景信息,观察人们是否会选择它的产品,以及做决定的耗时。
SciFutures还和Visa关于未来的支付展开过合作。Visa创新领域高级副总裁Vijay Sondhi发现,在很短的时间内,SciFutures让他们接触到了最新技术,“关于未来和支付,我们有了很多新奇的、可能永远不会想到的思考方式。它帮助我们感受到这些想法的存在。”
在旧金山的Embarcadero区,SciFutures帮助Visa搭建了一个未来商店,人们可以在这里体会到“无摩擦的支付”,不需要注册任何信息就可以扫描。
SciFutures最出名的是帮助家居用品和家装公司Lowes设计了一个虚拟空间Holoroom,在这个20英尺×20英尺(约合610厘米×610厘米)的空间内,人们通过选择一些3D产品,头戴一个AR设备,就可以看到这些产品在家里的样子。墙的颜色,地板的颜色和材质、窗户的大小,都可以不断排列组合。最近宜家专为苹果公司iOS 11推出的AR产品也有类似的尝试。
军事机构和政府部门比商业公司更早地开始和科幻小说作者合作。最近,SciFutures还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一起工作,展现出未来10到15年地缘政治的样子,让人们能够更感性、更本能地体会到变化。
“我们的工作就像预演未来(rehea r se t he future),”Popper说,“人们一旦进入到故事体系当中,大脑就产生了化学反应,研究发现,如果是通过故事获得信息,人们更容易被说服。”
“如果是一份600页的报告,你很难唤起行动。但如果可以把科学和未来趋势转化为非常吸引人的内容,可能激励更多的人参与和行动,这就是故事的价值。”Popper说。
的确有很多科幻小说中讲述的事情在后来变成了现实。比如阿瑟·克拉克1945年就预言过卫星通讯的诞生,威廉·吉卜森在1980年代初也想象过互联网的世界,那时大学里的实验室刚开始考虑把计算机一台台连接起来。
不过,未来绝不仅仅是美丽新世界。很多人可能知道弗兰克·鲍姆,或者至少知道他写的《绿野仙踪》。这本书诞生于1900年,一年之后他创作了另一本书《The Master Key》,其中的Character Marker大致就是增强现实最早的呈现—一个只能观看者自己体验到的、为现实世界加上一层效果的滤镜。
在Popper和客户沟通的过程中,人工智能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新技术的出现带来了很多伦理问题。”Popper说。在他看来,算法本身也是有判断的。这些算法会对现实产生假设,就可能加强行为中某些因素的影响。“我们希望减少它发生的机会。有时候这确实非常让人困扰。数据、大数据、个人数据和信息,如今这一切都可以共享。人们并没有完整思考共享可能带来的后果。这给伦理带来了极大挑战。”
当然,在迷恋科幻小说和技术乐观主义的技术公司,这些显然不会被讨论得太多,因为它们往往会成为顾虑而非卖点。从这个意义上,Popper或許会认同曾经幻想了一个广告商统治的世界的科幻作家Frederik Pohl所说,“一部好的科幻小说,不应该仅仅预见到汽车,还应该预见到交通堵塞。”他也不认为目前有其他公司与SciFutures相似,“我们是在拿捏科幻和现实间的界 限。”
SciFutures目前已经出版了《未来的城市》(The City of the Future),集结了一系列科幻小说。SciFutures提供的故事中,有一些的确揭露了技术悲观主义的一面。比如当中有一篇讲述了“一把智能手枪被黑客入侵,引起一系列残杀”的故事;另一篇则以一个12岁女孩的口吻讲述了一群娃娃兵通过在线游戏网站射杀目标,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游戏就是真实世界,反而通过操作无人机和其他远程武器杀死了俄罗斯政府的敌人。
Popper本人也是SciFutures的科幻小说作者之一。他最近刚看过《银翼杀手2049》,喜欢当中的世界观和故事本身。他本人还是个素食主义者,想为动物权利做些事情。
“你觉得到了2049年,世界会像《银翼杀手2049》中的那样吗?”在采访的最后,当被问及这个问题时,Popper给出的答案是,“我希望最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