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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风险搞平反

2017-11-23唐如浴

世纪风采 2017年5期
关键词:公检法大案如皋

唐如浴

如皋从1972年春开始,冒风险,顶压力,按中央文件先从清理退赔查抄物资、了解情况着手,集中力量,一抓到底,搞好甄别平反、落实政策工作。我有幸亲自参与领导这次大规模的甄别平反工作。

如皋在“文革”中伤害面特别大,据平反中统计,全县定为叛徒、特务、反革命、贪污盗窃投机倒把分子、现行反革命、“五一六”分子的有5万多人;运动中非正常死亡550多人;所谓13个大案,全是假的。当时,如皋130万人口,直接受牵连的有30万人,如果加上兄弟姐妹、堂表叔侄兄妹和至亲好友,涉及到人口的三分之二以上。干部群众怨气冲天,抵触情绪很大。一人戴帽子,全家受牵连,一户不落实,亲友没劲头。他们是“开会坐后头,有言难开口,见人低着头,劳动没劲头”。征兵、招工、招生、吸收党团员、配备干部都不能顺利进行。因为这些案件牵连,还从外地、上级机关、部队、工厂拉下来一批干部、职工,也挂在那里,严重影响团结,影响生产,影响工作。

为解决这一矛盾,县委讨论做出决定,经地委批准,进行清查平反,并召开区、社书记会议,谈情况、摆问题、学政策、议办法,统一思想。紧接着将本省、地、县及外地下放在如皋的干部500多人,加上本县抽调的一些同志,组成共1000多人的工作队,专门集训后进行甄别平反工作。

随着甄别平反工作逐步深入,我们了解到,如皋在1968-1970年中乱揪、乱斗、乱戴帽子,许多冤假错案冤得特别出奇,假得无影无踪,错得百分之百,怎能叫人不怒气冲天,怨声载道呢!例如13个大假案中最大的江安地区中统特务案,涉及北京、南京、上海、南通等地及本县1014人,这个大案是怎么弄出来的呢?完全是个别人逼、诱、打出来的。上面来检查工作的省、地好多负责同志和专家也不相信,认为没有根据;当地干部群众更不相信,他们说:“如果江安老区有那么多中统特务,我们怎么能坚持紧张的游击斗争呢?”原来这个案件是这样搞出来的:解放战争开始,国民党全面向解放区进攻。粟裕司令员指挥苏中七战七捷,在如皋境内即有三战,歼灭了国民党四十九军(整编师)及交警总队等共5万余人后,解放军主力部队有计划地北撤。敌人一时气焰嚣张,占领了如皋县城及乡村集镇,建立据点,还乡团“扫荡”“清乡”,地方同志一部分北撤,一部分留下来坚持打游击,一部分南撤到南通、上海隐蔽下来。其中有几名干部撤到上海,后来苏中形势好转,他们又先后回到如皋,当然也有少数人有自首变节行为。在“文化大革命”中,支左公检法的主要负责人(又是县革委副主任),指定对当时撤到上海的许某等两人隔离审查,结果用逼、诱、打的办法,立成此案。这两位被审查者说不出中统特务组织全称,即由审讯者提问:你们都是中国人吧?答:是。问:你们知道中国有些什么党派?答:国民党、共产党。问:你们知道党派的最高领导机关叫什么?答:中央。问:你们在机关单位工作这么多年,情况不了解怎么办?答:调查。问:全县的各种数字怎么集中起来?答:统计。问:县级机关有些什么单位:答:财政局、公安局……。就这样把“中国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的特务名称审出来了。审到此时,被审者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已“坦白”了特务组织名称,在一再逼打之下,熬不过皮肉之苦,就把一起工作过的同志、亲戚、朋友,甚至把从不认识,只听说过名字的领导也招供出来了。在外地的通知外地隔离审查,在本地的再抓起来审查,又是逼、诱、打,再抓起来逼、诱、打,这样全案招供1014人,成了有名的一大“特务案件”。

这位支左公检法的主要负责人的故事既奇又多。当时他占用了白蒲化肥厂的一部英国产的铁壳桔黄色吉普旅行车,在大江南北,本县境内,到处乱跑,威风十足。人们见到他或见到这部汽车,都退避三舍。有一次,一位清华大学的什么人也乘车从靖江八圩渡江,没有让他先上渡船。他即下车审查人家。争执起来,他便指那人是“五一六”。那个人说,我脸上没有字,你怎么知道我是“五一六”?他便打电话给靖江县公检法扣留此人审查。后来,靖江认为没有依据,把人放了。

有一次,他亲自审讯法院院长环某时说:“你不是‘五一六’我不姓朱。”这位法院院长于甄别平反以后,在如皋大街上遇到这位审讯他的支左公检法主要负责人时,便当众追问他:“我现在不是‘五一六’,你不姓朱,你姓狗吧!”他无以回答便走开了。当时矛盾已激化到如此程度,又临近1974年初的春节,许多受冤屈的老同志都约请这位支左公检法的主要负责人说:“春节到我们家去谈谈,我们买了茶叶,并约请了你所定的一些叛徒、特务、反革命、‘五一六’分子,说说清楚。”当我知道这一信息后,为防止矛盾激化,他还是现役解放军、人武部的负责人之一,事态扩大了不好办,因此,我专门向地委书记(军分区司令员,是老红军)建议:他最好不在如皋过春节。司令员接受了我的意见,叫他去南通过的春节。当时他还思想不通,似乎有气,但因是军人不得不服从命令。不久,他被调到外地工作了。

如皋这5万多人所谓叛徒、特务、反革命、“五一六”分子和13个所谓大案,用1000多人的工作队,甄别平反了两年多。在“文革”中乱定的帽子都摘掉了,13个大案也全部平反了,而且对每个人都用县委落实政策办公室的名义,发了打印的一张通知书,作为平反证书,并在适当的会议上宣布。1973年下半年,又组织对全县甄别平反工作做了一次全面大复查,对一些疑难、遗漏、遗留问题一一合理解决。

这场大规模的甄别平反行动,斗争也是十分激烈的。

一是,当时我提请县委几次讨论后决定,对13个大案中的江安中统特务案,是军代表、公检法军管会主要负责人亲自搞出来的,仍请军代表、县委书记亲自出马去甄别平反为好,如有错误,常委共同担当。会后,县委书记、军代表带了人武部和组织部的人去调查、走访。不多几天,他们回来了:“老唐,我不能再搞下去了,我们去调查了几天,有人说落实政策办公室军代表也是江安大案中的特务,再搞下去我也变成反革命了。”我听了觉得情况复杂,问题严重,平反和反平反的斗争激烈。但是,从党性、从责任上说,我们无法推卸,也不应该推卸。问题是要坚持实事求是,以政策为准绳,斗争要有理有利有节地进行。我们采取先易后难,内紧外松的办法,先甄别平反其它案件,对江安大案取证掌握材料,最后攻坚。在经过一段工作后,掌握了上述情况,连名称都是逼打诱出来的材料。同时,其它大案都平反了,形成了它孤立的形势,又掌握了它逼诱打的证据,一举平反后,也就翻不出天了。

二是,在我们搞大规模平反时,如皋的一些老造反派,乘机掀起一股逆流,大字报、小字报满天飞,贴满了县委大门两边。大字横幅点名要揪出如皋搞翻案风的头子唐如浴,大幅标语列数我搞平反的许多条“罪状”。他们伙同原县革委会及县建筑公司的几个人,兴风作浪,吓得军代表也不敢搞下去。我却是经过“文革”中“文攻武卫”冲击,是大风大浪里锻炼过来的人,对这股妖风,胆不怯、心不跳,正常工作,给予还击。同时,经过“文化大革命”锻炼的如皋干部、群众看得清是非,跟他们兴风作浪者几乎没有什么人,跳来跳去就那么几个人,形成不了气候,而他们却反而暴露了自己,加之地委支持我们搞甄别平反,这股逆流前后只一两个月,即过去了。

三是,这股逆流上面得不到支持,干群也不睬他们,但他们还不死心。“文化大革命”中的打砸抢分子县建筑公司的曹龙圣,又掀起一个风浪。原南通地区公安处副处长李峰青同志下放在如皋,甄别平反时是如皋城工作队队长,奉调回地区工作,正当李峰青同志带着行李在如皋西门汽车站乘车回南通时,一清早,曹龙圣就带了若干人到汽车站,把李峰青同志抓住,像押犯人一样,沿着如皋城大街,从西头叫到东头,喊“反对右倾翻案”“打倒李峰青”等等,把人带到县委大楼下的大厅里。我从办公室里出来走下楼梯,见他们揪住李峰青同志,吵吵嚷嚷,当即喝令放人,对他们讲,这是地区的调令,谁阻挡谁犯法,你们有什么话同县委讲。对曹龙圣我已知其底细,我责令他老老实实,不要再有不轨行为。他们被我镇住了,乖乖地放了人。李峰青同志当天仍然回到了南通。在我严厉的批评责令下,闹事者也心虚地散了伙,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走了。

当时,这样大规模的平反行动,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1972年就开始全面甄别平反,而且用1000多人的工作队,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是不多的。到南通、南京告状的人也有几个。当时真是舍得一身剐,如果省里把“刮翻案风”的帽子加在一个县委书记身上,这是吃不消的。所幸的是,这话被当时省委负责人彭冲同志挡了回去。当时彭说:“不要做结论,派人查了再说。”后来先后来了三批人查,一是省生产指挥组的军代表,二是原省法院院长,三是原省农委负责人王恒山。他们回去都说:“问题严重,不平反工作不好开展。”风浪才平静下来,使平反善始善终。

经过甄别平反,这些被平反的同志情绪空前高涨,有的夜以继日地工作,有的用四个畚箕挑泥。郭元公社刘圩大队社员蔡日红,受冲击后戴上帽子,儿子不能去当兵,女儿找不到对象,本人为此多次寻死,落实政策以后,摘掉帽子,当上了集体饲养员,母牛生小牛,他三天三夜守牛房,夜里天冷,把小牛犊放在自己被窝里。有的全家吃面祝贺,有的全家跪在毛主席像前磕头,许多人奔走传告亲友。当时如皋是130多万人口的大县,又是穷县。这对动员全县人民削平“高沙土”实行“旱改水”,发展生产,搞好建设,甩掉“小六子”(南通地区6个县中生产排各县末位)“吃供应”(每年国家供应几千万斤甚至成亿斤粮食)两顶帽子,起了重大作用。至今人们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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