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里的铁道兵英雄
2017-11-23刘爱明彝族
刘爱明 (彝族)
在我的电脑里存着一首歌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每当听到它的旋律,脑海里就浮现出身穿绿军装头戴红五星帽,领口佩红领章,笑容满面,充满活力的铁道兵身影。
俗话说,儿时经历的事尤如石头上用钢钎刻下的印迹,会在记忆中永存,“铁道兵”就是存于我儿时记忆中的永恒英雄。从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了 “军民鱼水”的情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爱。
上世纪六十年代,铁道兵按照毛主席 “成昆铁路要快修”的指示,集结到成都至昆明1100公里的成昆铁路沿线,在山势陡峭、奇峰耸立、深渊密布、沟壑纵横,地形和地质极为复杂,危机四伏,险情丛生的地方用风枪、铁锤、钢钎、镐头、推车这些简单又原始的工具去谱写 “人定胜天”的传奇,去描绘高原彩虹,去为人民修筑幸福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居住的小镇一平浪镇来了一支铁道兵,团部设在镇上的老街,连队分布在铁路沿线的隧道和桥梁的各施工点。当时修路工程浩大,除铁道兵为主力外还征用了大量的民工,我小姨就是民工中的一员,她们的任务是到白虎山隧道外扒平铁道兵从隧道内拉出的土。我总想去看修铁路的场面,但因年纪小父母不准去,一天在我的纠缠下小姨总算同意带我和哥哥去工地看看。我们来到白虎山隧道,只见山崖的石壁上写着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红色标语,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歌曲: “背起那行装,扛起那枪,铁道兵的队伍浩浩荡荡,同志呀,你要问我哪里去?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上工的战士们面带笑容,充满自信的喊着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肩扛风枪、铁锤、钢钎、镐头,推着手推车走进隧道,看着那场面让人焕发出热血沸腾的激情。当时铁道兵工作和生活条件异常艰苦,大多住在大河边、隧道旁搭建的帐篷里。那时我家由于孩子多收入低,经济困难,父亲就去大河边种了几块菜地。有几次我们去种地时恰逢部队开饭,一个班的战士蹲着围着一盆菜,手拿馒头在用餐,看到我们就热情的打招呼: “老乡来吃饭!”闻着飘来的菜香,我早已口水流淌,但父亲说: “不能吃,我们吃了他们的口粮,他们就没有力气抡大锤打炮眼了。”我们只能报以感谢的微笑,这时班长手捧馒头跑过来,硬是每人塞给我们一个馒头,一名小战士还送过来一碗海带汤给我们喝……当时每个家庭烧火做饭都须到山上砍柴,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背着柴回家,路上遇见收工回营地的铁道兵。一个战士看见我背着一大捆柴吃力地行走,他马上把肩上的铁锤交给另一名战友,跑过来把我肩上的柴抢过去放自己的肩膀上,一直送到分别的路口。
小时候我很调皮,一次我嘴里含着一颗镀铬的钢珠去爬树,不留神就把钢珠吞到肚子里了,母亲急得要命,带我去镇医院找医生,医生说,这需要做透视检查,可镇医院没有检查设备,只有广通的铁道兵医院才能检查,母亲带着我坐马车找到广通的铁道兵医院,接诊的军医非常热情,立即安排检查,并及时把检查结果告诉母亲,他说: “大娘,不要紧,钢珠没有在肚子里,可能随大便排出去了。”这名军医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容貌,但在红色的领章衬托下那双眼睛特别亲切。这时已到吃午饭的时间,这位军医把我们领到食堂交待给一位战士,这位战士把我们带到饭堂,端出一碗红烧肉、一盘炒青笋、一小盆海带汤、一碟碱菜和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真诚地说: “老乡,菜不好,饭要吃饱。”吃完饭,母亲问这位战士交多少饭钱,他说: “老乡,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是人民的子弟兵,不收老百姓的钱。”
我们这个地处深山峡谷的一个小镇,第一次看电影也是铁道兵来了之后。我清楚的记得每星期一次,在部队团部的球场上放映,部队会提前通知群众去观看,在球场的中央划有一条白线,一边留给老百姓坐,一边是部队坐,放映前战士们带着小独凳,喊着口号,整整齐齐地列队入场,然后是连队之间拉歌,唱的都是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我是一个兵》、 《解放军进行曲》、 《铁道兵之歌》等歌曲,激昂的歌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回荡……电影结束,等老百姓走完,他们又喊着口号,秩序井然地回到驻地。
当时人们心中最崇拜的就是铁道兵,我就读的安平小学还去邀请部队给学校派少先队校外辅导员。我们的辅导员名叫洪昌龙,他个子不高,可已经是入伍三年的老兵了,还是班长。我记得,他给我们讲的最难忘的是铁道兵英雄杨连弟的故事,说的是铁道兵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如何在美国飞机的轰炸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感人故事。
1970年7月,成昆铁路通车了,列车开到一平浪的那些天,周围几公里的男女老少都赶去火车站看火车,在震耳欲聋的鞭炮锣鼓声和军民的欢呼声中,一列火车头中央悬挂毛主席像,两边是红旗,车厢上插满彩旗的列车驶入车站,我看到许多铁道兵战士高喊着 “毛主席万岁”,人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随着成昆铁路通车,修路的铁道兵陆陆续续地撤走了。一天我们的辅导员洪昌龙来学校向我们告别,说他要退伍回山东老家了,他送给我一小本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首小诗 “阶级友爱如海深,党的需要暂分别,山山水水心相连,革命友谊永常青”。老师带着我们去火车站送他和他的战友们,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些历尽千辛万苦,流血流汗的铁道兵乘坐的不是绿色的客车车箱,而是灰黑色的闷罐车箱。当洪昌龙和他的战友们向我们行完军礼,最后依依不舍挥手告别,车箱的大铁门哐啷一声关上时,我泪如泉涌。洪昌龙,这位我儿时的铁道兵辅导员,在分别后写过几封信给我,然后就断了联系,但他的名字和千千万万的铁道兵一样永远记在我的心里。他们的身影常常在我梦中浮现。我多次带着女儿去铁道兵烈士陵园瞻仰和祭拜那些英雄,叮嘱后代不能忘了他们。
岁月,如金沙江水在无声无息中流淌,当年的铁道兵已进入老年,有的可能已经离世,虽然我再也不能见到这些可敬可亲的铁道兵,但是,每当听到铁路上列车奔驰的轰鸣,就犹如听到铁道兵战士列队行进的整齐步伐声,听到他们歌唱 《铁道兵之歌》的雄壮旋律。他们为国为民的奉献精神同铁路一样永存,他们修筑的隧道、桥梁、路基就是不可磨灭的历史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