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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无明》:孤岛间的距离

2017-11-22

现代家庭·生活版 2017年11期
关键词:阿东精神病院正常人

2017年香港电影金像奖,《一念无明》在收获8项提名的基础上,一举包揽了最佳男女配角两座奖杯:一座让曾志伟时隔20年再次举起金像,另一座让金燕玲再次蝉联最佳女配。这样的结果,大概是对于这些零片酬支持这部影片的影坛前辈们最好的回报。

《一念无明》讲述了一个难以下咽的亲情故事。曾经因为躁郁症而误杀了母亲的阿东在精神病院康复后返回了正常的生活,但是一切都今非昔比。在香港这个摩天楼夹杂着贫民窟的地方,任何一个闪失,就可以让你从一头跌到另一头。虽然当初的误杀被判无罪,但是挡不住周遭人眼中“弑母”标签的压力;虽然已经康复出院,但是邻居们都知道他就是那个“疯子”;朋友们表面上和和气气一如既往,但是其实谁都和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甚至前一天还让儿子和他玩在一起的主妇,转眼就如瘟疫一般避开他——所有这些,就是阿东在走出精神病院之后面对的一切。影片的英文片名“Mad World”(疯狂的世界)已经将这种冷漠和隔阂直白地讲了出来,如果每个人真的都是一座孤岛,那阿东,可能是被人抛弃、自生自灭的那一座。

影片将阿东置于这样的“疯狂世界”当中,显然是想说明,有病的不是他这个“精神病”,而是我们这个不包容的社会。片中有两次,阿东成为了人群中的异类。一次是在朋友的婚宴上,看着台上的新婚夫妇在声泪俱下地回忆情史,而台下的宾客却交杯换盏喜笑颜开,只把别人的婚礼当作自己的社交场。在阿东看来,那个本应该接受众人祝福的新郎,在这一瞬间,正和他自己一样,成为了被抛弃的孤岛。这也正是为什么,他会“不合时宜”地站出来,抢过话筒对台下的宾客一番指责。看似为朋友出头,事实上阿东只不过在向这个社会讨要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尊严”——不是以前他身处社会上层所得到的那种尊严,而是被当作“正常人”的最基本的尊严。而台下的人回馈给他的,却是交头接耳地“爆料”:他就是那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人。似乎在这样的解释下,阿东的出格行为也得到了谅解,是的,他想要尊重,却得到了宽恕,得到了原谅,得到了怜悯。这,才是这个社会给他的最大恶意。

同样的情况在阿东终于找到曾经深爱的前女友时再次上演,那个和他订婚、买房、憧憬未来的女友,如今在教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哭诉:“我恨你毁了我的生活,但是我学会了宽恕。”这再次将阿东的尊严击得粉碎,像那些躲在“正常人”的外衣下对“精神病”指指点点的人一样,女友躲在宗教的保护伞下,对那些“不懂宽恕”的人高声说教。正常人原谅精神病,神的子民宽恕伤害他们的恶人,这个道理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谁也没有问过被施予这些情感的那个人的感受。阿东慌不择路地逃出教会,冲进超市往嘴里猛塞巧克力,以此缓解随时可能爆发的病情,但这又随即成为路人们掏出手机拍摄、上传网络的绝佳素材。《一念无明》在这里将我们带入了最无路可逃的绝望当中,不理解不宽容是一种冷漠,那自以为理解、自以为宽容,然后以此沾沾自喜,以施舍同情为乐,是不是更大的冷漠呢?

而回到一切的起点,阿东的父亲年轻时常年离家,父母一直只关心弟弟,成年之后巨大的工作压力,投资失败背负的巨大债务,所有这一切,都要由他自己背负。与此同时,还要面对疾病缠身的母亲的暴躁脾气和恶毒责骂——在她眼中,这个儿子正是她人生悲剧的源头。一切的压力,最终让阿东精神崩溃,他从一座隐忍地承受压力的孤岛,最终变成了喷薄岩浆的火山,涌出了血和泪。

《一念无明》是一部“致郁”的影片,或許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时刻,无人可以依靠、无人可以信赖、无人可以倾诉,就像阿东最终发现,表面上努力开解自己的父亲,其实也在枕头下藏着一把榔头以防万一。如果最亲近的人之间都难以相互触碰,何况世间的芸芸众生?如果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孤独地活,那些被社会贴着标签、排除在外的人,他们的孤独尤甚,而这部影片所做的,或许至少,是想要让岛屿之间的距离,能缩短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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