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林海作家张继芳趣闻轶事
2017-11-22王世俊
⊙王世俊
北疆林海作家张继芳趣闻轶事
⊙王世俊
大兴安岭林海是祖国的“绿色宝库”,走过五十余载的开发建设历程已成为闻名世界的“绿海明珠”。在这“高寒禁区”汇集祖国四面八方人士,迎风雪战严寒,创造出可歌可泣的业绩,他们献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包括自己的宝贵生命。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兴安岭地区作家协会会员张继芳女士,于2017年4月因脑出血不幸离开人世,她创作的散文《坎坷“兴安路”》、《又回大兴安岭》、《年的变迁》和诗歌《北国“江南”,百年“明珠”》长篇小说《路》等都深深镌刻在作者心中,她是从大兴安岭走出来的飞飘粉脂香的作家。
一代伟人毛泽东曾说:“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灵魂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是精神领域最崇高的境界。灵魂工程师如夜色迷茫中的北斗星、浩瀚无垠大海中的灯塔,为人类前行拨开了迷雾、指明了方向,作家的灵魂应圣洁、高尚、纯真。张继芳虽不是知名作家,但她的人品如同大森林一样青翠、厚重、芳香,在芸芸众生中乃有口皆碑的力量。1958年她从山东黄县闯关东到了黑龙江,1963年她与我结成伉俪。张继芳便成为无业的社会青年。当时林业局对局内无业单身青年给予安排工作,保障其生活。有好心人出了“馊主意”,让我们俩假离婚,但张继芳听后没有动心,觉得这样欺上瞒下于心不忍,再说我们已有了可爱的女儿,不能让一个完美的家支离破碎,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继芳继承了先辈乐于助人的秉赋。她学会了做小孩儿衣服。家里新买了台蜜蜂牌缝纫机。凡林场家属求她给小孩儿做衣服的,她马上撂下手中家务活,蹬缝纫机承做,有时还搭上点儿布料。林场内有几名单身职工,年轻时从山东、河北等地到大兴安岭林区,五六十岁了仍孑身一人,张继芳便时常为他们拆洗被褥、缝补棉衣棉裤。张继芳乐于助人的美名在林场内不胫而走,当林场居民委员会选举主任时,大家异口同声选举张继芳担任。
林场四周广袤苍苍的森林无人去清理。张继芳主动向林场领导请缨,成立家属生产队搞清林,获批准。清林就是将过密的幼树清除一部分,将林中无用的灌木、野草清除掉,促进主要树种樟子松、落叶松、白桦树等快速生长。张继芳挨家挨户动员家属参加生产队,上山清林,家属们也愿意走出家门,积极响应,但是很多家有小孩无人看管,难以走出家门,张继芳在林场支持下建立起托儿所。但是托儿所的保育员没人愿意当,因为家家视孩子为掌上明珠,看孩子责任重大,万一孩子有个闪失,保育员承担不起,张继芳将带领家属们上山清林的负责人安排好,她自己担当托儿所保育员。所里十多个活泼可爱又顽皮的孩子,她要喝水他要尿尿,她要玩耍他要睡觉,她在欢乐他在哭闹……张继芳安抚这个又去照顾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累得满头大汗。上山干活的家属们,吸吮林中沁人肺腑的清新空气,既为公家干了活儿又舒展了自身筋骨,而且挣了钱改善家庭生活。
张继芳在林场当个小“芝麻官”,最大的责任是护林防火。她专门召开家属妇女会讲护林防火知识和要求,帮大家订立了《护林防火公约》。每到春秋防火戒严期,当天空刮起大风,她挨家挨户检查不许生火。早中晚做饭时间,她外出观看哪家烟筒冒烟。有一次,她发现一家烟囱冒烟就赶快奔向那家,那家妇女正在生炉子烧开水,张继芳叫她赶快把燃烧的木柈子撤出来用水浇灭,那妇女急头白脸地说“不烧开水,有饼干孩子不能吃,饿的嗷嗷哭咋办啊?”张继芳说:“你先把炉火浇灭,我回家给你取开水。”她到家把一暖瓶开水小跑送到那家。那家妇女感动地掉下眼泪,抓住张继芳的手迟迟不愿松开,张继芳说:“咱们林区防火责任大啊,先克服困难,你赶快用开水泡饼干,喂孩子吧!”
1966年春,张继芳的老母亲要返回山东老家安度晚年,同时,回老家的途中到林口县把父亲的尸骨起出来,护送到老家安葬。当时我们家积蓄三百六十元钱。他们几个人的路费和饮食费、老母亲到家的安置费、老父亲尸骨的安葬费,都出自张继芳手中的三百六十元。张继芳一路上,手领大女儿,怀抱二女儿,还要照顾小脚老母亲,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后来,张继芳带着年幼的孩子,两次回山东老家看望老母亲。张继芳晚年七十余岁,且双腿患股骨头坏死行走不便,又三次赴山东黄县老家给父母扫墓,其孝心真是感天撼地。
我小时父母英年早逝,靠哥嫂和叔父母供我上学念书、治愈病魔,恩重如山。每到年节,张继芳就催我给在辽宁老家的哥嫂、叔父母寄钱,三十余年没间断过。她陪我多次到辽宁盘锦看望我哥嫂和叔父母,并给哥嫂买衣服,给叔父买皮袄、做家具。叔父指着精美的可折叠的圆饭桌说:“美食不如美器,美食吃到肚里就不见了,可是美器却永在你眼前。”我老家自古以来人们吃饭在炕上放饭桌。自从给叔父制作的圆饭桌放在地上供人们吃饭,既方便又文明干净,村中人纷纷效仿弄个圆饭桌放在地上吃饭。叔父母先后离开人世,张继芳陪我到老家给叔父母安葬、立碑,张继芳孝敬老人让我从内心里感到敬佩。
1967年我们家搬迁到塔河城西“二点五”家属区。张继芳又被家属们选为居委会主任,同时在家属生产队担任财务会计。“二点五”因距塔河城内二点五公里而得名,坐落在宽阔的西山坡上。山坡上一趟趟板夹泥家属房鳞次栉比,下雨天因山上向山下流水闹起邻里纠纷。两家口舌交战解决不了,甚至动起锹镐要武斗,张继芳闻讯赶到现场解决纠纷,主张各家在院内挖出一条排水沟,让水从自己家大门口流出去,不让雨水随意流淌侵害别人家,问题解决了,两家重归于好,对“张主任”一再表示感谢。
当居委会主任解决家庭纠纷是常事,也是最闹心的事。有一职工家庭,两口子结婚五六年了,已有两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可是那男职工好喝酒,有时耍酒疯,妻子管管他,他就动手打骂妻子,妻子实在受不了,就向张继芳告状,要张主任管管他。张继芳找那个男职工说理,告诉他耍酒疯打骂妻子,既侵犯人权犯法,又破坏自己家庭和睦。那男职工自知理亏,向张主任承认错误,今后不再犯“傻”,但改邪归正一些日子,酒后又耍脾气打骂妻子,他妻子哭哭啼啼找张主任告状,声言要离婚。张继芳让她消消火,叫我到汽车队把那男职工找来。张继芳把刚从商店买来的猪肉(那时每人每月供应半斤)、家养小鸡下的蛋、又到家属生产队豆腐坊买来两块大豆腐……做了四道菜拿出一瓶“富裕白酒”。那男职工有点受宠若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然不敢多喝酒。席间,张继芳严肃地警告他:“你吃好喝好,但你听好,今后你再打骂妻子,我支持她和你离婚!”那男职工听说妻子要和他离婚,吓得一哆嗦,真是舍不了,忙赔不是说:“我今后再也不喝酒,再也不打骂她。张主任你放心,我保证……”这以后,那男职工半年多没有喝大酒,更没有打骂妻子。他妻子来到我家,满脸喜色地攥住张继芳的手不放,非要认张继芳“干姐姐”不可,张继芳推辞不下,就认了她这个“干妹妹”。以后两人多年没有闹大的矛盾,孩子上学念书,工作,一直很顺利。两人随年龄增长,理性增加,一直过的很和谐。1990年我家搬到加格达奇。张继芳的“干妹妹”特意跑到加格达奇来看望我们。他们两口子现已七十来岁,安度晚年。
张继芳当家属生产队的会计,实际是生产队的“二把手”,经常带领队员们干各种体力活儿。为建塔河发电厂承担了打石头和运红砖的任务。在山坡石场打石头,抡大铁锤打钢钎,冒着生命危险往炮眼里放炸药。被炮崩碎的石头每块都有百八十斤或几百斤重。她和队员们搬石头装车,再运往工地。她们每搬起一块石头就得冒一身汗,被石头碰破手和脚是常事。从塔南砖厂运红砖到发电厂往返要跑十多里路。每天天不亮,张继芳便叫醒十多岁的闺女和儿子,和她一起去塔南运红砖。娘几个拉着手推车到塔南砖厂,把车装满红砖,然后拉着八百多斤的重载车,弓背猫腰快步向前走,脸上身上汗水涔涔,衣服都湿透了,一个多小时后到电厂把红砖卸下,催孩子们赶快回家吃饭,吃完饭去上学。为了家里能过上好日子,张继芳吃苦掉肉在所不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每到天降雪地上冻时节,要搞“冬运木材生产大会战”。家属生产队承担捡“掉道材”的任务。掉道材就是汽车运输木材下山时,二三十根整棵树原条满满装在汽车上,汽车行驶路上不断颠簸,有时汽车最上面的原条木被颠簸下来掉到公路旁。家属队员们把掉道材用锯截成四米或六米件子(原木),再运到贮木场交国库。队员们抬、搬几千斤的原木得使出全身最大力气,稍有不慎原木滑脱容易砸坏人的胳膊腿,尤其掉到公路旁沟里的原条,截成件子后抬上公路要爬坡更是吃力。她们踏着没膝深的积雪,抬着几千斤的原木,“蘑菇头”杠子死死压在肩头上,一个人脚步没迈稳摔倒,其他人稀哩哗啦跟着摔倒,躺卧在雪地里鼻子眼睛嘴全挂着雪花。爱开玩笑的大嫂对先摔倒的队员说:“你咋那么不抗压呀?”大家哈哈地欢笑起来,张继芳带领队员们胜利完成捡掉道材任务。
春姑娘悄悄进入雪国林海,雪在无声无息地融化,乍暖还寒,山林中荒原上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张继芳带领数十名家属生产队员进入大山里清林。这里距家属区四十余里,每日吃住在深山里。山场上只有一栋破旧的木刻楞房子,是塔林林场一个工段采伐完木材,撤退留下来的。房顶破损多处露天,窗户没有玻璃,队员们就得住在这破房内。为了防寒防漏雨,她们用塑料布将房顶苫上、把窗户蒙上。屋内生个大铁炉子给人们取暖、烧水。睡觉用的床是用木杆铺成的,一个楞儿一个楞儿的,人们称“趟绒床”。白天,队员们趟着腿肚深的积雪清林,雪在悄悄地融化,人的棉裤腿和棉胶鞋都湿透了,傍晚下班,大家回到房子里,脱下湿漉漉的棉胶鞋放在火炉四周或挂在梁下烘烤晾晒。干粮都是队员们从家里带来的,那粮食供应每人每月白面八斤、大米一斤,其余全是米面、大馇子。白面、大米特少,要留给家里的丈和孩子们吃。她们把玉米面贴成大饼子或窝窝头带山上吃,又带些卜留克或萝卜咸菜。生产队给她们来一些冻土豆、冻白菜。她们把玉米面大饼子放在上烤一烤,烧一锅开水,把洗干净的冻土豆、冻白放进开水里,没有油只放点盐,吃干巴饼子喝点菜汤大家还觉得很香。这叫“饱了不好吃、饿了甜如蜜”睡觉躺在“趟绒床”上,由于被子褥子不够厚,加塑料布苫房顶堵门窗不严透气,“高寒禁区”的威使屋内气温降到零度左右。她们冻得睡不着,互相挤着取暖。尤其两脚在雪地里“叭叽”一天,真是透了凉得钻心,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有人想出一绝招,捡来破砖头放进火炉里烧热,然后将热砖头进被窝里取暖,尤其放在双脚下,使冰凉的脚很快温暖过来。当我知道她们在深山里清林太艰苦后,对张继芳说:“你带领家属们在大山里太苦了,别大家冻个好歹的,现在撤回来吧,等天暖了积雪化再进山清林。”张继芳说:“那可不行,再苦再难我们也一定完成林场交给生产队的任务。”她就是么倔犟坚强,直到把那几千亩的山林清理完才带领员们下山。
家属生产队清林时,按营林部门的规定把林中余的小径木和小杆间伐出来,由林场派汽车把小木和小杆运到贮木场交国库。有一部分小杆作为属生产队的清林报酬,由家属生产队派汽车运回去生产队自主销售。但运输一次小杆必须有营林部门的运输证,交给公路要道口的木材检查站。当时木材市场上小杆很抢手,建筑部门将小杆做为脚手架农业部门将小杆做为塑料大棚支架,需求量大,供应求。张继芳她们间伐出来的一些小杆堆在林中路还没有运走。生产队把做为清林报酬的一部分小杆运完,现在生产队大院内堆一部分小杆待销售。生队长五十来岁,虽是女性但身材高大,说话嗓门粗,脾气急躁,有点像男人,队员们戏称她“假女人”。假女人听说山里还有一部分小杆没运出来,虽然已开不出运输小杆的证明,但她舍不得这块“口中肉”。那天晚上小雨淅沥,夜色朦胧,她派汽车司机和几名队员开车去偷运木材,结果被检查站值班员截住了。他给塔林林场(塔林公社)营林股长打电话,营林股长骑摩托车很快到了,股长命令偷运司机把汽车开到公社大院,把小杆卸到大院内,没收,归公。
假女人听说小杆被没收了,放在公社大院内,她不甘心到口的肥肉丢掉了,那天晚上,她派几名年轻力壮的队员,在后半夜来到公社大院,首先把打更的老李头堵在门卫室,在他眼前的办公桌上放一只烧鸡一瓶酒,命令说:“你给我喝酒!吃肉!吃完睡觉!不许你声张,你要声张报警,马上整死你!”那老李头真没敢声张,还喝了半瓶酒吃了半只鸡,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个多小时功夫,那几名年轻队员把小杆全都扛回生产队院内,放在原有的小杆堆上。
第二天早晨,营林股长上班一看院内的小杆没有了,到门卫室看老李头醉眼朦胧地坐在椅子上,问他院内的小杆哪去了?他摇摇头说不知道。营林股长想到肯定是假女人派队员把小杆偷走了。因为私人偷这小杆没用,偷回家也卖不出去。他到生产队院内查看,院内堆着一大垛小杆。假女人从队办公室出来:“哟!股长大人到了,瞅啥呢?进屋喝口水吧!”股长直截了当问:“公社大院内的小杆,是不是你派队员给扛走了?”假女人眼球子一横:“什么?我派队员把公社院内小杆扛走了?你看看眼前那堆小杆,哪根小杆是你的?”股长知道生产队院里原来有一堆小杆还没有卖出去,小杆的模样基本一样,根本分不出来哪是原来的小杆,哪是偷运过来的小杆,但他断定是假女人派人把小杆偷走了,以生产队的名义可以出售,可他抓不到真凭实据,现毫无办法,他瞟了假女人一眼,嘟哝道:“假女人。”假女人听见了,马上驳击:“你们家全是假的,你爹妈是假的,你也是假的。”营林股长瞪她一眼,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营林股长向公社党委做了汇报。党委组成工作组进行调查。他们把张继芳请到公社进行询问,生产队是否偷运小杆?那天早晨张继芳上班,和她要好的队员就把偷运小杆的事向她说了,所以她是知情的。假女人派人偷运小杆是为生产队增加收入,为队员们多分红,很多队员是拥护的,但是盗窃国家木材违法。她的人生信条是:犯法的事不能做,不能为个人损害国家利益,当公社工作组问她,她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承认假女人派人偷运了小杆。
证据确凿,假女人不得不承认她派人偷运小杆。但她对张继芳火气非常大,骂她:“吃里扒外。”张继芳是生产队会计,实际是生产队二把手。以前,她和假女人合作得很好,张继芳的意见队长基本都采纳。张继芳腿有关节病走路不便,始终不敢学骑自行车。有些单位欠生产队的钱,张继芳要走出五六里或十多里路去催款,有的单位“赖账”不还,她要跑很多次。有时中午走在路上吃不上饭,还得挨饿去催款;有时晚上下班后还要算账,很晚才能回家。她账目清楚,能及时把欠款催要上来,为生产队发展生产、为队员们发工资起了关键作用。假女人对她很尊重,两人没有吵过架。可是自从张继芳供出生产队偷运小杆实情,假女人按捺不住火爆脾气,认为张继芳出卖了她,所以张继芳提出的意见她不听不采纳。张继芳和她辩论争理,她就和张继芳吵骂,张继芳觉得和假女人很难再相处下去,就退出了生产队。
很多和张继芳要好的队员们,觉得假女人胆大包天,敢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长久下去要出毛病,她们也退出了生产队,鼓动张继芳再成立一个生产队。不久,张继芳在“二点五”又新建一个生产队。公社集体经济办很支持,拨出一笔集体经济基金,为新建的生产队添置一台胶轮拖拉机、一辆胶皮轱辘车和四匹马,还有其它一些生产工具。张继芳新建的生产队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一年后队员们增加到一百多人,又新添了一台解放牌汽车,新建了一栋砖瓦结构房子,开豆腐坊、粉坊。还在西戈广袤荒原开辟出多块大片良田,种植马铃薯、白菜、大头菜、萝卜等,供应塔河城内职工和家属蔬菜。
连续几年,张继芳被塔林公社(塔林林场)评为劳动模范。1981年塔河经国务院批准建县,与塔河林业局政企合一,张继芳被选为塔河县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与其他代表们共同选举出塔河县第一届县长、副县长。
张继芳教子有方,塔河闻名。她告诫孩子们要互相友爱,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姐妹兄弟之间不许争衣夺食,不许吵架,大的爱护小的,小的尊敬大的,有事要商量,互谅互让。为人要大方,要真诚,要文明,要谦虚谨慎,有礼貌。这五个孩子在她的教导下从来没有吵过架,没有争过东西,吃好东西,互相谦让。大女儿从七八岁起就照顾弟弟妹妹们,爸妈上班走了,她把大门闩上,领着弟弟妹妹在院内玩。弟弟刚会走,嫌走路累就叫姐姐背,张继芳下班回来,看见大女儿背着弟弟累得满脸通红汗水淋淋,她立时眼泪夺眶而出,心中好难过,忙把小儿子从大女儿身上接过来抱在怀里。
孩子们陆续上学,张继芳就教育他们必须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孩子们小时候难免贪玩。那时电视刚刚兴起,邻居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很多人聚集他家看电视。孩子们放学后,正好播放电视剧《虾球传》,那武打场面惊心动魄。孩子们看过后着迷,放学后不写作业赶快去看电视。张继芳下班见孩子们没写作业在看电视,忙到邻居家对自己的闺女儿子喊:“赶快回家写作业,不许看电视了!”孩子们不敢不听她的,立马回家写作业。张继芳教导他们:“要认真写作业,不许马虎,写完再检查一遍,不许出错……”写完作业,马上吃饭。吃完饭也不许他们去看电视,上炕睡觉,第二天好有精神上课。小儿子比较活泼好动,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抡着胳膊叹气道:“这集(电视)不知怎么发展的,下集也看不着了!唉!”
这几个孩子学习成绩都很好,在班级名列前茅。小儿子、小闺女先后考入大兴安岭地区唯一的重点高中大兴安岭实验中学。大女儿初中毕业后不想升高中,想参加社会工作当营林员去挣钱。张继芳和我都强调:“不行!必须升高中,将来考大学……”大女儿当时想,爸妈挣钱不多,养五个孩子生活困难,她做为老大出去挣钱帮助爸妈维持家庭生活,支持弟弟妹妹们念书,但是爸妈知道她学习成绩好,上高中考大学不会有问题,对她说:“你念好书,大学毕业能有个好工作,能有出息……”给她讲了女学者女科学家的故事,并让她看电视里女学者的科学讲座,告诉她:“你念不好书,文化低,将来怎么在社会立足,实现自我价值呢。”
儿女们还是听爸妈的,大女儿上了高中,接着考入大学,二女儿高中毕业考入大学,大儿子考入中专,二儿子和小女儿升入大学。五个孩子四个大学一个中专,当时塔河绝无仅有,惊动了公社、县妇联和工会。张继芳被评为公社、县、地区“五好家庭”代表,出席了“大兴安岭地区五好家庭表彰大会”。
张继芳为人大方,乐于助人。上世纪七十年代食品短缺,遇到了吃不饱肚子饿的人,张继芳把他让到屋里,慷慨地拿出新贴的大饼子,给倒碗开水,端出一盘咸菜,叫他慢慢吃,临走,又给他揣块大饼子和咸菜,叫他饿了吃。
那时人们工资低收入少。有的邻居急需用钱,但手头没有钱,就到我家向张继芳借,我家也没有余钱,但张继芳对他说:“你先等会儿,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她到要好的邻居家借来,再交给到我家借钱的,待我家开工资后,张继芳马上到邻居家去还钱。
那时每人每月供应豆油半斤。我们的隔壁邻居没到月底把豆油吃光了,那年轻媳妇端着碗来我家借豆油。张继芳有求必应,给她倒一碗豆油,她喜孜孜地端回去,那年轻媳妇经常来我家借豆油,次数多了时间长了,有时就忘了还豆油,孩子们气愤地说:“总来借豆油,借完也不还。”张继芳说:“邻居,不还就不还吧,远亲不如近邻……”
前趟房一家邻居文革期间,老爷们说错一句话,结果蹲了监狱,停发工资。女人领四个孩子生活很艰难。她家火墙、炕不好烧,做饭炉灶冒烟,呛得大人孩子咳嗽流眼泪。张继芳对我说:“你去给她家灶坑、火炕收拾收拾,烧火做饭冒烟多遭罪!”我到她家把炉灶截烟的地方改顺溜了,又把火墙、炕扒开洞,把里面挂的和堆积的烟灰全都掏出来,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灰,她就笑我,黑黢黢比关公还关公。
这家邻居还养了一头母猪。母猪要配种,不吃食老往圈外跳。但家属区跟前没有公猪。张继芳对我说:“你去帮她家找个公猪给母猪配种,不然她一个女的咋办?”我心中好笑,这事还得找我。我赶着她家母猪走出二里多路,到山下汽车队养猪圈旁。汽车队养了十多头猪,其中有头大公猪。饲养员把公猪放出来,很快给那头母猪配了种。我把母猪赶回邻居家。后来,母猪下了十多个猪崽,小猪长到二十来斤出栏,邻居家给我家一只猪崽不要钱。张继芳坚决如数给她钱,不收不行,说她家一个女人领帮孩子生活困难,养母猪下仔就是为了收入两个钱。女人接过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多亏王哥王嫂帮忙……
更使我感动难忘的是张继芳帮助我老弟弟落户口、娶媳妇。我老弟弟两岁没父亲、四岁没母亲,后来在我哥嫂身边长大,他二十七岁了,一表人才,身强体壮,可是在辽宁老家农村就是娶不上媳妇,原因是我家庭成份高(地主),没姑娘愿意跳入这个“火坑”,怕嫁过来跟着受气。我1971年回辽宁老家将老弟弟的户口、粮食关系迁出来,心想带到大兴安岭落户,给他找个工作,帮他娶个媳妇。落户的理由他从小没爹没妈,由我这个二哥养活,可是我把他户口交给塔林派出所,所长看了户口说,你弟弟已经二十七岁,属劳动力根本不用别人养活,这户口不能落。我几次跑公安局找有关领导要求落户,一句话就是不行,老弟弟落不上户口,没有工作,不能供应粮油和肉食。民以食为天,吃饭第一,这可咋办?张继芳不但没嫌弃,而且对老弟弟很关心,安慰我们哥俩别着急,慢慢想办法。她把老弟弟安排在家属生产队赶马车,年收入不比正式职工少。没有粮食供应,她求在呼玛粮库工作的二哥给买些不要粮票的土粮。在电厂工作的上海知青每年都请假回家探亲,手中剩下一些地方粮票出卖,虽然高价(每斤粮票二角),但能从粮店买出粗粮(玉米面、大馇子,每斤八分)。老弟没有豆油和猪肉供应,只能享用哥嫂家那份豆油和猪肉。张继芳在生产队相中一位标致姑娘,从山东老家来大兴安岭已经落上户口,但还没有结婚。她就当起红娘,介绍老弟弟和这位姑娘认识,希望他俩结成秦晋之好。姑娘看中老弟弟身体强壮,干活不怕累能吃苦,准能挣碗饭吃。老弟弟看姑娘长相顺眼,干活勤快,衣着朴实,能会过日子。经过张继芳搓合,两人同意结婚。
张继芳为我完成最大的心愿,给老弟弟娶上媳妇,决定好好庆贺一番,弄酒席招待亲友。1971年副食短缺,什么都是凭票供应。婚宴必须要用油烹炸一些食品,粮库每月供应的那点豆油都不够日常食用的。幸亏张继芳勤俭过日子,她每次生孩“坐月子”,粮店格外多供应一斤豆油,她没舍得吃攒起来了;再加上我家每年春节前杀一口肥猪,炼出的“大油”也攒了不少,把储存的豆油和大油加在一起有二十来斤!请来的厨师赞叹道:“你们家可真会过日子,这年头攒这么多油可真不容易!”厨师最喜欢油,有油才能做出美味佳肴,宾客们一边吃一边夸赞:“太丰盛了!现在能吃到这么好的菜不易呀!”我心里最清楚,为老弟弟操办婚事,张继芳功劳盖天!
老弟弟在塔河城东郊找间破旧房子,自己起炉灶挑门过日子。又联系在自己家附近生产队干活,仍旧赶大马车。挣钱养家没问题,就是不供应粮油让人最头疼。张继芳仍想尽办法为老弟弟买粮票,但只能用来买粗粮,没有细粮。没粮食关系不供应豆油。我们家每月从粮店买回粮油,张继芳就把白面舀出十多斤装进面袋里,把豆油装了一瓶,叫我或孩子们给老弟弟家送去,让他家照常能吃上白面馒头,有豆油做菜。
老弟弟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他仍然没有落上户口。我去派出所、公安局简直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可是就不给落户。“农转非”比登天还难!已经过了六个年头,仍未落户。那年寒冬腊月的某个星期天,北风烟雪,张继芳走出十多里到了老弟家,决定去找公安局治安科科长,因为落户必须经过治安科长审批。张继芳领着他家大儿子,老弟媳妇怀抱着小儿子,顶风冒雪向治安科长家走去。进了科长家,张继芳掉下眼泪对科长说:“孩子妈有城镇户口,两个孩子也落了城镇户口,可就是孩子爹落不上城镇户口。科长,你可怜可怜吧,给孩子爹落上户口吧!”老弟媳妇哭成泪人,要给科长下跪,科长忙起身制止,见大雪天两个女人抱着孩子来找他,实属不易,说:“你们回去写个落户申请,公安局开会时研究一下,这种情况不止你们一家……”
我特意写了“落户申请”呈报上去了。过了春节,1977年初夏,老弟弟被批准落户了,塔河林业局给安排了工作,到瓦拉干贮木场当工人,几年后,老弟弟被调到塔河县政府后勤当锅炉工,后升为技术员,又过几年,老弟弟被提升为政府办管理员。过春节时老弟弟在我家聚餐,喝着酒提起往事,他泪如雨下,感激地说:“我能有今天,多亏二哥二嫂!”我说:“你二嫂的功劳最大!”老弟弟忙点头:“是!是!”
张继芳为人处事大方,自己有的舍得赠人,她宁肯委曲自己,不能委曲别人。我家二儿子十多岁时,看了电视的武打片,对武术特感兴趣,弄根木棍子,没事在院内或街道上抡棍习武。他周围的小朋友们跟他一样弄根木棍子,在空地或在街上一边行走一边练武,“嗨!嗨!”喊声不绝。有一次,二儿子和几个小同学在抡棍练武,二儿子弯腰转身“嗨!嗨!”舞起花棍,不慎将身后老郑家小二的额头碰破了皮,溢出鲜血。我家小姑娘看到了,忙跑回家向张继芳汇报:“妈!妈!我二哥把老郑家小二头皮打破了!”“是吗?”张继芳忙跑到山坡去看,见老郑家小二正手捂前额呲牙咧嘴,张继芳掰开他手,看看伤口说:“走,王婶领你到卫生所上上药,别感染。”到了卫生所,医生给伤口消毒、上药,缚上纱布。张继芳付了药费,领小二到商店买了两瓶水果罐头和二斤饼干,带着礼物把小二送回老郑家。老郑嫂听明情况后,惊讶地说:“哎呀,他王婶,碰破点皮算啥呀?过两天干巴干巴就好了,你还领他到卫生所上药,还给他买这么多东西!”张继芳说:“郑嫂,这两天别让小二伤口沾上水,免得发炎,过两天我再来看看。”郑嫂说:“他王婶,你就别管了,我家孩子没那么娇贵!”张继芳这么处事,两家皆大欢喜,邻居们越处越亲,孩子们越处越近。
我年轻时就喜欢舞文弄墨,常弄些拙文在报刊上发表,我的文友越来越多。每当文学期刊和报社的文友光临塔河,张继芳必然张罗要弄点丰盛的佳肴招待文友们,有时家里没有鱼肉,商店又没有供应,张继芳就到商店买肉罐头鱼罐头,自己家养几只鸡下的蛋,到豆腐坊买来大豆腐。张继芳把刚攒下的鸡蛋拿出来,做成一大盘摊黄菜。她多放油做成的溜豆腐,大家都说好吃。我特意托人在商店买来带“麯”字的酒,文友们喝得尽兴,吃得畅快。
我家亲属多,时常有亲友到家串门。没有鱼肉,张继芳拿出小鸡刚下的鸡蛋,从豆腐坊买来大豆腐,招待客人。孩子们为了养鸡下蛋,放学后抓紧时间剁野菜和土豆喂鸡,希望妈妈炒盘鸡蛋让大家解解馋,但是没等攒够数量家里就来客人了。孩子们嘟哝说:“养小鸡养小鸡,下的鸡蛋都招待客人了!”张继芳说:“你们还小,吃的日子在后头呢,现在好好念书,将来长大了挣钱多,用钱买鸡蛋吃。”
逢年过节,杀只鸡全家人吃。炖鸡时多放些蘑菇和土豆。一大盘炖好的鸡放在饭桌上馨香四溢,张继芳只吃蘑菇和土豆,那肥嫩的鸡肉块,她一筷不夹,只是让我和孩子们吃,最后,她啃啃鸡头、鸡爪子。大女儿说:“妈妈,你咋不吃鸡肉呢?”张继芳说:“我就喜欢吃鸡头、鸡爪子。”实际大家心里明白,她是把鸡肉让给丈夫和孩子们吃,宁肯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丈夫和孩子!
我家无论在哪儿居住,张继芳的朋友都很多。街坊邻居的人时常到我家串门,愿意和她说话唠嗑。有朋友带来礼物看望他,张继芳绝不会让人家空手回去,必然把家里的好东西送给朋友带走,像闺女给她的大兴安岭特产秋木耳、毛尖蘑……她送给朋友拿回家尝鲜;大女儿特意给她买一桶橄榄油,说吃此油能降低胆固醇、降血脂,对老年人身体有好处,她得知朋友的老头得脑血栓行动不便,就给朋友灌一大瓶橄榄油拿回去,让朋友用此油给老头做菜吃。这类事如天上繁星,数不胜数。
张继芳的精神永放光芒,她的一言一行也将永远留存在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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