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纪事
2017-11-22⊙雨桦
⊙ 雨 桦
青春纪事
⊙ 雨 桦
一封信引发的冲突
郑绵绵不愿意离开自己就读的重点中学,从考场里出来,她感觉考取本校高中重点班没有任何悬念,考取二中,她心里没底,虽然同是重点中学,但二中是重中之重,每年考取北大、清华和其他名校的比例多于三中。
但是,老妈王想已经让她写了保证书,必须考出650分的好成绩,当然,分数越高越好,满分则皆大欢喜,一是自己脸上有光;二是证明如此聪明的女儿,她的老妈也不笨;三是给答应接纳女儿的二中一个满意的答案。
让王想做出如此强硬决定的是一件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事情,她女儿郑绵绵和她的班主任骆屿茂,私交关系很好,这件事,经过N个版本传到郑绵绵她老妈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另外的意思。郑绵绵老妈王想像弹簧一样扔下手里的活计,马上找到校长,一件原本简单的事情就这样复杂起来,所以,就是郑绵绵不转学,她妈也容不得,必需转!
如果郑绵绵胆敢抗拒旨意,不转学,她老妈就会死给她看,她老妈的脾气,跟地雷差不多,稍稍碰一下就会爆炸,这一点,不论是郑绵绵还是她的好朋友,都当面领教过。还好,郑绵绵成绩好,市重点中学二中的李主任很快向郑绵绵抛出橄榄枝,只要她成绩足够好,愿意接受她来二中就读高中,前提条件是分数要超过650分,这是王想托亲求友,低三下四,历时一年半的结果。现在,中考刚刚完毕,正在等待分数下来,所以,这些天,无论是郑绵绵本人,还是王想,心情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
郑绵绵还好一些,就是在母校读高中,她也不在乎别人的非议——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如果就读母校高中,王想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她的理由是女儿的前途不能毁在一个臭男人的手里,所以,郑绵绵多少是有些担心,如果考不到650分,她是过不去王想那一关的。
自从郑绵绵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以来,两个人的战争,从7岁到15岁,整整8年了从未间断郑绵绵不妥协,战争就不会停止!郑绵绵写过一封信,这封信通过老爸郑永楠转交的,那封信,是从部分日记中摘抄下来的。
老妈,您好:
近在咫尺,却要以这样的方式与您交流,我以为,这样我更能畅所欲言。我很敬重骆老师,我认为,这不是一件坏事,他让我苍白而幼稚的年华多了一份丰富和厚重,也更多地了解了人生的内涵,他带给我一个我不懂,也不了解的世界,那是你和爸爸不能给予的世界,我从他的言传身教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年华匆匆而去的短暂。
他是一个美好、善良、乐观的人。
我们同学都喜欢和他在一起,他身上有一种神秘而灿烂的光环吸引着我和我的同学们,他和我们谈古论今,探讨人生理想,他知晓我们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渴望什么,讨厌什么。
总之,他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您不要以为,我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我不是您的复制品,我更没有生活在您年轻的岁月里,您的年轻不能与我的年轻同日而语。
我们是两个时代的年轻,有着本质的区别,不是时间上的不同,不是身体、出身的不同,而是思想与环境的不同,是价值观与成长观的不同,您不懂我,您看不惯我所思所想,我拒绝和您坦诚交流,但这并不代表我是错的,您就是对的。您是我老妈,生我养我,很辛苦,因为这些,您认为您完全有资格把我当成您的私有产品,完全有资格按照您的意愿包装和复制,那我就是悲哀的。您懂吗?您这样一意孤行不就是为了我考名牌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这就是您对我全部,全部的希望,而您却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像您设想的那样过一辈子?
一个人的成功有多种,有很多企业家也都不是大学毕业,就说那个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吧,他是考上了名校美国哈佛大学,但是,快到大三时,他就退学了,也就是说,还没有大学毕业,他就自作主张地退学了,因为他学的是法律,而他的兴趣和爱好是软件编程方面,如果换作是我,老妈,您会同意吗?
我和骆老师这件事,其实,你在去找校长以前,完全应该问问我,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事实上,您怒发冲冠找到了校长,您的指责和谩骂使我处于难堪境地,还有,您替骆老师想过没有?他以后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怎么为人师表?而我们仅仅是师生,是很好的朋友。
老妈,我讨厌您这样做事,不问青红皂白,粗暴解决事情。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否则的话,您不会这样对我。
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倦了和您在一起的日子,我想离开,远远地离开,就当我们是陌生人。有时,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您错了还是我错了?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您有问题?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如果我考不出650分那也是天意,如果您不希望我恨您,请您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母女关系……
“郑绵绵,你给我出来!”
客厅里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郑绵绵不得不扔下手中正看得不亦乐乎的爱情小说,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她已习以为常。只见王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手中的信啪地摔到郑绵绵的脸上,腰一叉,眼一瞪,那破锣似的嗓子开始发出超大分贝的声音:
“我是你妈,我当然有权力管你,难道要你反过来教训我吗?”
“我是在跟您探讨如何尊重别人,如何和谐相处。”偶尔,郑绵绵也会不软不硬地还击一句,但多数时候,她是一声不吭,以此息事宁人。这些话,从上学那天开始就听,耳膜都快震碎了。老爸郑永南和郑绵绵一样,战争来时,都是大气不敢出,宁肯憋死,也不敢吭声,所以,郑家的战争多是王想一个人发威!
和死党戴醒老妈比,相差得何止是十万八千里。戴醒要智能手机,她老妈一点也没有怜悯那点钱,推波助澜说,女孩子要富养;戴醒要看演唱会,她老妈就会说,音乐可以陶冶人的灵魂;戴醒要在假期看电视剧,老妈痛快地说,开卷有益;戴醒的偶像是周杰伦,老妈说女儿很会审美……要是换作王想,不把郑绵绵骂得晕头转向才怪。
郑绵绵和王想之间,一个是用眼睛说话的哑巴,一个用暴风骤雨解决问题。
这个结论,在郑绵绵中考完后走进家门的时候,得到最好的验证。王想忙不迭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满手油渍,急于想知道答案,而郑绵绵的大脑一直处于紧张空白前的恢复阶段,数学发挥得不好,至于试卷上写了什么,一时难以理清思绪,所以,随口说了一句:“不是很理想。”说完,她疲惫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整个身体放倒在床上,她想好好地睡一觉,连日来的紧张和压力达到了极点。
砰!随后,一声巨响,门开了,王想的五官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习惯性的愤怒枪林弹雨般扫射出来。郑绵绵扫了一眼,躺在床上没有理她。
“如果不是那个臭男人的连累,你会考得这么惨吗?还怪我当初去找校长,这种臭男人……”
“根本不关他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
“如果没有他的连累,你就是考满分我也不惊讶!”
“你比我还了解我,干嘛还问我?”郑绵绵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如果你考不到650分,我就是让你到别的学校重读,也不会让你跟他在一起!”
关他何事?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她不过是考试有些紧张和劳累,需要休息和恢复一下,郑绵绵觉得快要窒息了……那个午后,蔚蓝如洗的天空悬挂着灼热的太阳,洒下一地白茫而亮眼的光束,烈日如火,因为灼热,很多人躲在了有冷气的房间里不肯出来。假期的孩子们,没有了课业的沉重,混在游戏里,玩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年。王想的指责一直不绝于耳。
“我就是喜欢他,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下你满意了吧?!”就是这忍无可忍的回敬,把王想已经疲软的愤怒再次点燃。
“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
“行,郑绵绵,你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
“啪!”王想的手掌眨眼间落到了郑绵绵的脸上,带着电光火石的激烈,带着风的犀利,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郑绵绵的脸,瞬间就印上通红的五个掌印,继而青紫一片,身子趔趄了一下,如果不是身后有一堵墙,她会摔倒。倔犟的少女缓慢而固执地抬起头,她咬紧嘴唇,眼神黯然,没有泪水,没有悲伤。
少女,满身彻骨的寒意,无边的窒息像黄昏的雾霭一样浓密地迷漫过来,胸口发闷,喉咙发堵继尔麻利地转身,迅速地拉开门,风一样地冲了出去。她跑啊跑,在极度的悲伤中奔跑,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奔跑,在汽车尖利的刹车声中奔跑,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仿佛只是为了奔跑而奔跑那一刻,她的大脑空白得如同一页洁白的A4纸,等她明白过来时,已经站在大海里了。涨潮了,大海狂浪翻卷,翻卷的浪花没到了她的胸口,她并不害怕,义无反顾朝大海的深处走去。海水连同翻卷而过的浪花一寸一寸地没过来,没过脚踝、小腿,她的身体越来越小,慢慢地她闭上眼睛,她想来世就是这样简单而空白吗?
这也是一种幸福呢,一点噪音也没有。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突然,少年的声音在她的后背上铿锵有力地响起,那样的声音她一辈子都记得,少年的话让她在寒冷之中更加的寒意彻骨,“想死就跳啊!”如惊雷般令人窒息,如刀光血剑般残忍,以至于她在惊惧和绝望中,忍不住回过头,就看见了少年。他,高高的个子,矗立在午后的阳光中,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亚麻色的头发,反射出唯美的光泽。少年仰起高贵的脸庞,一双冷漠的眼睛,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他看着她,丝毫没有施救的意思,仿佛眼前要结束生命的不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而是一只令他讨厌的流浪猫。时间静静地流淌,浪花一浪一浪地袭来,她望着他,眼神虚幻得一阵阵发黑,双腿软得快要站不住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想死就跳啊!” 他也望着她,又大声重复了一下。
郑绵绵哽咽着喉咙,蠕动着嘴巴,想说话,但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可恶少年如此的嘲笑和奚落。她认识他吗?不!这是一张令她陌生的面孔,她不明白的是,和他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不共戴天!他为什么这样恨自己?一丝疑惑爬上郑绵绵的眼神,慢慢地,她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她想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说那么冷酷的话?可是,当她走到岸上的时候,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午后灼热的空气里,不知去向,像一团迷雾,来无影去无踪。郑绵绵一人孤独地站在沙滩上,年少的迷惘,从她沉默的眼神里,流露出来,仿佛漫天的飘雪,一晃一晃,全是洁白的毫无遮拦的忧伤,无声无息地漫过她的身体,将她淹没。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郑绵绵第一次在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讲的情况下,好想打电话给骆屿茂老师,她真的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又仿佛有很多话,都想一股脑地说给他,包括她的快乐,烦恼,以及那些无以名状的感觉。手指在按下去的那一刻忽然犹豫了,不知道是慌乱还是紧张,她的手指触动了一组号码,慌忙补救结果,她看到了通话结束的提示。
望着手机的眼神有些迟缓,就那样坐在那里,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恍若有暗影从身后投下来,以为是暮色,却是一个同样无与伦比年轻的面孔。怎么会是他?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在做梦,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也看着她,暮色,轻浅如薄雾般缓缓地从西边的地平线上漫上来。城市彩色如虹般的灯光已经开启,美伦美奂,使夜晚有了梦幻般的感觉。木栈道边的凭栏边,依靠着很多年轻的情侣,也有年过花甲的老人,相互扶持,使海边的黄昏像是一幅静默的水彩画,浓淡相宜。他的头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环,脸庞上也染了金色的光韵,年轻的神韵,青春的线条,富于美感的身体,很多目光扭过来,望向他,怎么会如此的静美……
虽然天气很热,可她觉得冷,很冷,很少像现在这样,觉得如此需要一个人的肩膀依靠一下,尤其是在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绵绵……”
她望着他,有种要流泪的冲动。片刻的停顿以后,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她的身体兀自颤抖了一下,眼泪瞬间如决堤之河,汹涌而来,他就那样无声地看着她流泪,不说一句话。
“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傻……”很久,她低下了头,无限哀伤地说。
这一瞬,她比任何时候要脆弱得多。他看在眼里。柔软的东西不易碎,硬的东西就不一样,这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无声地碎裂开来。
“能够分享别人的痛也是一种幸福,绵绵,谢谢你的信任。”他低声说。
把笑脸展示给别人,是虚伪,相反,把痛苦赤裸裸地展示给别人,是一种真实,同时,也需要勇气,需要相知。很久,她没有说话,一直都在流眼泪,好像见到他,就是为了流泪,那些委屈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路跟着她的脸上的泪水,汹涌而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晚风轻轻地吹来,带来海水湿润的气息,大船靠岸的汽笛隐约地传来,海鸥在海面上,轻盈地飞……旁边,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双手吊在男人的脖子上,身体完全贴在男人的怀里,被男人肆无忌弹地亲吻着。
郑绵绵扫了一眼骆老师,骆老师的目光慌忙从那对情侣身上移开。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好?”她的话快速而突然。
他笑了,眼神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学生,我当然会对你好。”
想过千种答案,但唯一不是这一句,失望吗?也不是,她不知道怎样理解骆老师这句话,或者说,她一时还不能理解,心里却悲凉地想,王想和郑永男都是世界上理应对她最好的人,但实际呢……她对她好吗?如果那也是好的话,郑绵绵早就受够了她的好!那个玩世不恭的男生应该对她的自杀未遂事件负责!郑永男呢?与她的关系,只能简单地说谛造了她的生命,仅此而己,郑永男于她而言,陌生到只剩下了一个称呼,她很少见到他,他一直在忙,忙于什么,郑绵绵不知道,他不说,她也懒得问。除了骆老师,没有人会对她好,连那个陌生的少年都觉得她活在世上碍眼,希望她痛快地死掉。郑绵绵的性格正好相反,你希望的事,她未必去做,你不希望的事情,她也许尽力去做。不知道什么时候,骆屿茂的手,用力地握住郑绵绵单薄而瘦弱的肩膀,他握的不是她的肩膀,而是她的无助、孤单与痛楚。郑绵绵没有想到骆老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感觉到由内而外的温暖,她愿意用整个的人生来记住这瞬间。
夜,渐渐地深了下来,海也温柔地睡去了。
那一天,让我悄无声息地改变
与此同时,郑家一片大乱,发动了所有的亲朋四处寻找郑绵绵,就在王想万分焦急时刻,门锁轻轻响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郑绵绵。
谢天谢地,如果郑绵绵再晚回来一小时,她已经准备去报警了,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以后了,她回来就好,其实,打她那两耳光,王想早就后悔了,但她的脾气就那样,情绪一来,自己都控制不了,刀子嘴,豆腐心。
走进屋里的郑绵绵不但没有板着脸,还哼着什么不要在寂寞的时候爱上我这类的流行歌曲,王想有些惊讶地看着一反常态的郑绵绵,准备向她道歉,郑绵绵看出此意,摆摆手,示意不用,但也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像以往放学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第二天吃饭时,郑绵绵还主动跟她谈起升学的事情,她说她考的还可以,准备去读二中,争取考上北大、清华。郑绵绵能有如此态度,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感动得一个劲地点头。
她想,有时候对待孩子成长的问题上,就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她觉得自己胜利了,这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第二天晚上,她很早从市场上回来,特地买了一些平时舍不得买的好菜,做了一顿丰厚的晚餐。
郑绵绵喜欢美食。
这个家,看似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和幸福之中。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可她还是觉得热,一股由内而外的燥热,使她一点睡意也没有。手机短信适时响起来,是好友戴醒的。
夜,因为女孩子们缤纷的心事,也灿烂起来。原来,幸福是这样简单,快乐是这样的透明,青春是这样的容易满足,只要被人牵挂着,拥有着,胸腔里就会有满满的幸福,不停地往外溢,海浪一样将以往的忧伤覆盖住。
他,教会她成长。
她在成长中开始了第一次蹒跚的爱路。
正在发育
郑绵绵,生着一副水泡眼,标准的单眼皮,可是,她就是如此讨厌自己的单眼皮和催版面相,因为,她的单眼皮单不出迷人的美来,身材骨感,但不曲线。她想,她应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丰满,那样的话,他会更能喜欢一些。戴醒听到她这句话差一点笑喷饭,“你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独一无二!”
郑绵绵还是有些忧烦,谁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呢?班里有个叫李响的女生,因为胖,大家给她起了一个非常适合她的外号——肥肥,人是可爱,可那些男生,只喜欢拿她开玩笑,从没有见过男生们对她是真正的友好,她是男生们烦心时的开心果。其实,她的脸蛋很漂亮,只是身材比别人胖了一些,就因这多余的几斤肉,她从此有了扯不断理还乱的烦恼。郑绵绵非常理解李响的心情和感觉,她也是除了戴醒之外,和郑绵绵关系比较好的女孩子。
戴醒戏称郑绵绵是“太平公主”。秋冬季节不穿内衣,也一样无碍,索性就不穿,书上说,如果用手定时在胸部上按摩,可以促进胸部发育,夜里,她按书上说的偷偷做了按摩,可是,半年后仍旧是“太平公主”,郑绵绵苦恼极了。16岁的女孩子,开始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当然,也会更敏感男生不经意之间投来的眼神,哪怕是无意的。死党戴醒“B罩杯”,已经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了”,偏偏在她面前喜欢显摆,不是拉她去看什么杯的罩子好看,就是拿出男生给她的匿名情书给她看,惹得郑绵绵频繁跟她瞪眼睛,戴醒这时总是有一万个理由——正在发育。
和郑绵绵相反,戴醒生着一张近似赵薇式的脸,星光四射,货真价实的麻辣美女,整个学年级的男生都认得她,凡事亲躬,洗耳恭听,而她一旦发现谁有讨好嫌疑,就会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你们都是我的男朋友,男的朋友嘛。男生们不甘心做集体男朋友,暗地里通过郑绵绵把纸条传给戴醒,呜呼!这样的纸条通常是有去无回。戴醒和郑绵绵亲密享用一翻之后,把那些爱情纸条按顺序编上号,取上名字,“这叫爱情发展史的初级阶段,严格地说,还不能叫爱情。”此刻的戴醒一脸的博学,好像爱情讲师在给学生授课,郑绵绵听得一脸迷惑。
“那是什么?”
“萌芽状态,最后,也可能是一场既非爱情也非友谊的感情……然后,不了了之,也可以说是青春期特殊的反应。”
“会有中高级阶段吗?”
“那要看是不是会有绩优股,会不会有牛市的强劲反弹,会不会有后击博发!
在这一点上,郑绵绵承认,她的确是正在发育,她羡慕戴醒,有那么多好朋友,男生、女生,只要她一出现,永远都会是他们的焦点,一呼百应,颇有江湖女侠的意味。而郑绵绵除了戴醒这个死党以外,几乎没有朋友,班里很少有男生正眼看郑绵绵——如果正眼看她,或者主动跟她搭话,也是想曲线救国,为了讨好戴醒。上一年,传说外班有一个男生喜欢上了她,不到一个月,就露了馅——N次请郑绵绵吃肯德基,原来是为了打听到戴醒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有什么爱好……事后,戴醒给郑绵绵支招,为了多多享受一次免费肯德基,又做出无辜之状,就对男生说,我最近正和她闹别扭,不过,你也别气馁,按以往的经验,估计,不超一个月,我们就会合好的,请你耐心等待。
虽然男生一直说没关系,但也看得出,心疼银子呢,后来,戴醒收到一张纸条,自称是福尔摩斯的男生写的。
戴醒,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请你注意你的言行,否则,我就是铁砂掌,一拳打死你的007!
郑绵绵和戴醒研究了一路,把所有熟悉的,可能的男生研究了一遍,也没有研究出“福尔摩斯”是谁。
少女的心事
郑绵绵好生羡慕死党戴醒,她不仅有一个开朗活泼的老妈,还有忠实的男朋友老爸。老妈懂她的少女情怀,和她谈自己年轻时暗恋同校一个从来不知道名字的男生,和她谈自己没有结局的初恋,和她谈如何面对男生的爱慕;和老爸诉说心中成长的困惑,懵懂的情怀,男生的纸条和情书,高兴时也会拿给老爸看,让他当参谋。
经历了自杀未隧事件以后,戴醒跟郑绵绵几乎形影不离。
当然,戴醒是事后知道的,后悔自己一时疏忽大意,格外珍惜友情,老妈还准备让郑绵绵搬到戴家,跟他们同吃同住,就当无意中拣了一个女儿,只怕郑家老妈不愿意。
戴醒把趴在阳台上发呆的郑绵绵拖到大街上,盯着郑绵绵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脸大声训斥道:“要死为何不早死?”怎么也是这样一副口气?已经淡忘在记忆深处少年玩世不恭的眼神和飘忽不定的声音从并不遥远的时光中破空而来。
郑绵绵不解地看着戴醒,戴醒耸了一下肩膀:
“在我没认识你的时候,你死一万次,也不关我的事,但是,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可以说死就死,你死了,去了天堂,享受极乐世界,痛苦的是我,你懂吗?不要损人利己好不好?”
郑绵绵噗哧一声笑了:“那好,你死呀,你死我才不痛呢。”
“唉,狼心狗肺,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盼我死!”说着戴醒的“铁砂掌”呼风唤雨般落了过来,郑绵绵赶紧逃之夭夭。“铁砂掌”疼死人不偿命,班里不顺眼的男生,都领教过戴醒的厉害。斗完嘴,两个人在大街上,仰起脸,对着空旷的蓝天大喊,数秒钟后,天空传来她们嚎叫般的回音,喊过之后,那些积压在心中的压抑,那些无法释怀的悲伤,那些长长的低叹,就会一扫而光,这是戴醒发明的快乐自疗法。听着自己的回声,两个小女生,搂肩哈哈大笑!在初夏的阳光里,在城市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们有足够的理由把这个季节的开怀和浪漫狠狠地张扬,也有足够的色彩让岁月因此而年轻起来。
有两个消息,要交流。
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这是郑绵棉和戴醒去吃肯德基的游戏规则。先说坏,后说好,以免影响情绪。内容不是学校里的事情,就是各自家里的事,五花八门,否则,光吃饭未免太单调。嘴里塞得满满的戴醒,依然眉飞色舞,每次,坏消息全是郑绵绵说出来的,所以,刚刚咽下一口食物的戴醒脱口而出,忍无可忍啊,破坏了规矩。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等郑绵绵抬头,下面的话鱼贯而出:“如果我能考上二中,老爸要奖励我游长城。”
游长城?天下美事!做梦都想耶!
对于那段历史,郑绵绵一直充满好奇。如果能有机会亲眼见识一下长城,沿着时光的隧道重回二千多年以前,看秦朝人民怎样用自己的智慧修筑了这样举世瞩目的宏伟工程,将是她既将到来的17岁,最值得纪念的事情,只是,那灿烂的笑容十秒过后僵在郑绵绵的脸上。三个月前,郑绵绵半夜肚子疼,去卫生间,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王想和郑永男,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原来,他们已经分居了!她一直以为,她的家,是一个幸福完美的家,老爸爱老妈,老爸老妈都爱她。虽然,有时,老妈的脾气风风火火,该出手就出手但还是一家人,事实呢,原来,幸福不过是一个维持了多年的假相而己。
“一些石头堆,有什么好看的?”郑绵绵故意做出轻描淡写的神情,连郑绵绵自己也觉得,她说这话时,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无声地碎裂开来,潮湿而阴霾。
戴醒盯着郑绵绵的脸,这就是她要说出来的坏消息吗?以往的坏消息,会带给彼此的快乐,比如,她们会以男生的口吻,给‘肥肥’写情书,在哪哪儿约会,肥肥每次都信以为真,一翻花枝乱颤的打扮,心潮澎湃跑到指定地点,傻等一天,也不见帅男生露面,有次,还被突然而来的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感冒了一个星期,反正这样的所谓的坏消息多着呢!
“喂,死绵绵,说白了汉堡就是白面做的面包跟馒头有什么区别?你干嘛不在家吃馒头,而是来吃这种洋快餐啊!”戴醒生气地大叫道。
郑绵绵咬紧嘴唇,极力忍住从胸腔中涌出的悲伤,极力镇静地挤出笑容,但无论怎样镇静和掩饰,暗然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心里积压多时的秘密,脆弱的心,轻轻一触,就会有泪水流淌出来。16岁,这些事情的经历算不算得上沧海桑田?
沉默,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话。郑绵绵没有让酸涩变成眼泪,从眼里滑落,快速低下头来吃汉堡,桌子上的美味很快变成一片残渣,戴醒擦着嘴巴,觉得今天的郑绵绵有点……什么呢?说话,眼神都有一点怪,不知道这家伙是哪根神经犯了病!小学毕业时就许了各自的心愿,中考考上重点,一定要玩一次长城,她们都是历史迷。现在,到兑现诺言的时候,她却失信,最重要的是戴醒认为这时候向父母提出这个要求,有百分之百被恩准的理由,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此时不去,还待何时?否则的话,这一个假期,不是吃饭,就是睡觉,最多在网上瞎逛一气,也太无聊了,现在,郑绵绵居然要毁约,不可以!
两个年轻的少女,坐在肯德基店明亮的窗前,大声地争执起来。午后的阳光依然热烈,洒在地面上的光苍白而耀眼,一丝风也没有。蔚蓝的天空,没有云,显得格外的空旷和高远。郑绵绵把目光移向窗外,移向窗外美丽的景致中,移向那些匆匆行走的路人。偶尔有年轻的情侣们,手牵手,闲庭信步走在高楼广厦间,他们的脸上,挂着甜蜜而幸福的微笑。人生是一次没有回程的旅途,而青春,是那么脆弱和不可挽留的东西,走过就不会有来路,为什么不尽情地甜蜜和幸福地微笑呢?
戴醒从包包里拿出一面“照妖镜”,用纸巾擦了擦嘴唇,这是她的习惯,吃完饭,必得照镜子,一只手拿镜子,一只手摇晃着郑绵绵的胳膊。
“喂!你说,像李宇春那样的美女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吧。”
“我又不是李宇春,你去问她好了。”
在郑绵绵看来,戴醒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人,童年幸福,老妈宽容,是她女朋友,和老爸称兄道弟,是她男朋友,学习又棒,脸蛋漂亮,能歌善舞,男生对她众星捧月,纸条已经排到20号了,福尔摩斯还在写那些不露庐山真面目的话。郑绵绵看着她揽镜自照,投去一抹羡慕的眼神。
“三年后,我一定要考中戏。”姹紫嫣红的笑容,使她脸颊粉嫩,唇红齿白,盯着郑绵绵的脸继续追问:“喂!你看我三年后会不会成为李宇春?说实话嘛!”她幻想着,惊叹着,无拘无束着,美丽着,也欢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郑绵绵移向窗外的目光……一想到自己成了李宇春,戴醒那个兴奋啊……手舞足蹈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喜欢星光灿烂的生活,喜欢华美的舞台,百媚千娇的容颜,在她快乐着自己的快乐时,忘记了这世界上时刻都有悲欢交织着,发生着,忘了这个世界,不是以自己的想象生活着。有喜悦,也会有悲伤!
当戴醒在一阵快乐的忘乎所以后,重新把目光聚拢到郑绵绵的脸上时,咦?怎么啦?刚才还喜笑颜开,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乌云翻滚呢?她快速转动着眼珠……一定是她说俺是李宇春,刺激了郑绵绵敏感的神经,原来她嫉妒自己比她漂亮,也太小心眼了吧,真的惹大祸了——得罪了郑绵绵这个死党,起码要赔一个星期的罪!
“你……其实很漂亮,是正在流行的另类美女,说不定,那个福尔摩斯是错把你的名字,写成了我!”
努力讨好的微笑,一直挂在戴醒的脸上,弯弯的嘴角,弯弯的眉眼,弯弯的笑容,可是,郑绵绵的目光依旧怒瞪过来,带着冷气又杀人的寒意!哼!难道赔笑还不够吗?难道讨好还不行吗?难道低三下四依旧不能原谅吗?
“对不……”
话没说完,戴醒的眼前,已经是一片空白,哪里还有郑绵绵的人呢,早已经一阵旋风似的刮出了KFC店。耶,这是生气还是刮台风呢?戴醒被郑绵绵无端制造的这股超冷气旋给冻得浑身发冷,咬牙切齿!汉堡吃了一半,热奶还有半杯,可怜戴醒那半大排白白这么浪费掉了,要是让老妈知道,下个月一分也不会给,一定让她尝尝做“月光美少女”的滋味。那可就惨了,肚子里的馋虫还不爬到舌头上来,坐阵以待——集体抗议,顾不上淑女风范,戴醒一阵风似的跑出来肯德基店。星期天,繁华的中山路商业街,高声叫卖的小贩,追逐玩耍的孩子,缓慢移动的车流,五花八门的商品,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味小吃……戴醒望着人流如织的大街,晕头转向,眼前除了脑袋还是脑袋,除了肩膀还是肩膀!
“死绵绵,你到底跑到哪儿去啦?如果我数一二三的话,你还不回来,别怪我不客气,那些美味,只好我一个人享用啦!”
在人群里穿梭了半个小时之久,累得眼酸脖直,一二三也数过,该看的地方也看过,还是不见人影,算了,她不吃自己吃,闷头闷脑回到肯德基店,原来坐过的位置早就换了主人,而戴醒要的那些汉堡、热奶、薯条、可乐,已经让服务生当别人吃剩下的垃圾给扔掉了。
戴醒侦探一样四处寻找郑绵绵的下落,整整一个下午,累得眼冒金星……
“死绵绵,你到底去了哪里?害得我……狗屁死党?求求你了,我闭上眼睛,你就出现吧,好不好,算我错了,不该说你是水泡眼,不该夸自己漂亮,可是,这你也不能怪我,水泡眼就是水泡眼,有什么不好?”
戴醒一边在人流中穿梭,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灼人的热浪差点把她晒成黑鱼干!
“我再找你10分钟,如果10分钟之内你还是没有出现的话,打死我也不去找你啦,天这么热,你真的想累死我吗?”
可怜戴醒肚子里的汉堡和可乐,早已经消化得一干二净,如果找到郑绵绵,一定得让她赔偿今天的损失。死绵绵,有本事,你跑到月球上去,永远别回来!不知不觉转到沙滩上,累得四肢酸软,不如躺下去,享受一翻,喔哟,舒服死了。晃晃的日光,刺眼,闭上眼睛,有困意袭来,就在她睁眼翻身的瞬间,被什么晃了一下,白色T恤、袋袋裤、板鞋,那个人的背影,如此的熟悉。
啊!跃身而起,戴醒大叫着冲了过去,周围的人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原来你在这儿享受!害得我……”戴醒一脸委屈,一拳捣在郑绵绵的肩膀上。
郑绵绵木然地望着戴醒。
“老年痴呆啦,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戴醒用手在郑绵绵眼前晃来晃去,失而复得的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异样的表情。
“就为那点破事,害得我整整找了你一个下午……”
郑绵绵红肿的眼睛不敢正面直视戴醒,但也不知道何处安放,所以,戴醒跟她说话时,她一直看着天边。一只鸟儿在眼前怡然自得的飞过,一片云在天空中慢慢地飘浮,完全没有随风流浪的凄凉。
“瞧你那德行?不就是水泡眼吗?要是我长着水泡眼,巴不得!”
戴醒一阵枪林弹雨,郑绵绵一直无语,她的眼泪,忍都忍不住,哗地涌出了眼眶……
正好有了讨好的机会,戴醒连忙把肩膀递过去,好歹也有一处擦鼻涕眼泪的地方,先借她用一用,果然,片刻,皮肤透出水样的凉意……天啊我的衣服,可是我最喜欢的亚麻尼,是表哥从日本回来特地送我的生日礼物,郑绵绵,就算我答应借你用,也不能这样放肆地把鼻涕眼泪,抹得到处都是啊!戴醒心疼得快要跳了起来!
“轻点,一千块啊!”委屈得不得了的声音和神情。
不管怎么说,她终于可以停止了哭泣,借这个机会一把推开郑绵绵,戴醒的亚麻尼终于可以解脱了!
“郑绵绵,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还不行吗?”
“你没错,戴醒,是我错了。”
爱与恨的缠绵
晚上,郑绵绵回到家里,郑永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今天,他破天荒回来的早,在郑绵绵看来太阳也有从西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看见他了,或者说,她睡觉之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他的人了,她换掉鞋子,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郑永男,像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郑永男也发现女儿有些异样的目光,讨好地摸了一下她的头,说:“傻丫头,怎么了?”
郑绵绵把头侧向一边,这样,她就可以甩掉郑永男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她讨厌他的手,他的笑他的话,他看着自己的目光,讨厌他所有的一切!讨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他。她本能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黄衬衫。没错儿!虚伪!
“你认识我吗?”郑绵绵的话让郑永男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女儿为何这样问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
“不是我想跟你说什么,是你有什么怕我知道的吗?”
郑永男脸上的笑容僵住,难道女儿是知道了什么吗?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女儿平时说话也经常让他摸不着北。
“哎,看你们爷俩,经常不见面,见了面就掐架,绵绵,你不是说,你老爸比我好吗,怎么还要跟他顶嘴?”王想在一边大着嗓门插过话来,放下满满的一盘猪耳朵凉菜,然后,把湿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抬头看向他们父女:“吃饭。”
屋子里飘出饭菜的香味。王想在客厅的过道上,那儿摆放着一张小小的餐桌,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显然,是因为郑永男在家,王想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果然,一家人落座后,王想大着嗓门说:
“难得你爸今天回来得早,我做了他爱吃的菜,绵绵,给你老爸倒杯酒。”
郑绵绵装作没听见,拿起碗筷吃饭,郑永男赶紧递过话来:“不喝。”
王想瞪了一眼郑绵绵,又不满地看了一眼郑永男:“别破坏我的好心情,我叫你喝你就喝!”
说着,王想启了一瓶啤酒,她和郑永男一人倒上一杯。郑永男虽然喝掉了杯中的啤酒,但是,也显然是勉强喝掉的,当王想倒上第二杯的时候,郑永男面露难色。
“难得你我今天有时间,一家人团圆在一起,喝杯酒是为了助兴!”
郑永男不理王想,一边默默吃饭,一边把啤酒当水一样喝掉。
“你们都是哑巴,只知道吃饭?”
郑永男仍旧像没听到王想说话一样,自顾吃饭,郑绵绵一直低着头吃饭,但,她的余光仍然能把郑永男和王想的表情看在眼里。
“喝酒是一种情调,美酒需要佳人,老妈,你看你胖得哪还有佳人的模样,所以,也不怨老爸和你喝酒没心情!”
郑永男抬头看了一眼郑绵绵,今天她是怎么了,专捡他不爱听的话说?转念又一想,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也就不去理她了,但还是批评了她一句:
“你这孩子怎么这态度跟你妈说话?”
“难听吗,伤着您了?”郑绵绵扔过的这句话也够硬生生的,让人难以下咽,王想哪里知道他们父女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当是平常的斗嘴,对郑永男感慨道:“绵绵说的是实话,我老了,连你看我都不顺眼了。”
“你自己觉得不顺眼,我也没办法。”郑永男低声说。
一顿好好的饭,不欢而散。
饭后,郑绵绵破例没回自己的房间,和郑永男、王想挤在客厅里,她不坐沙发,单坐郑永男的对面,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看得郑永男说不出来是心虚还是不安,总之,他必需开口打破沉默。
“绵绵,你是不是有话要对爸爸说,还是你觉得去二中压力大,不想去读?爸爸会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你要是觉得谁心情不好,谁压力大,就去哄哄谁。”
“绵绵!”郑永男有些生气!
“对不起,请你继续忙,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放心,我会活得很好。”
“咦!”太后也怪异地看了一眼郑绵绵,什么话。
“人老珠黄的样子,连我看都不顺眼,何况男人呢?”郑绵绵说完,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两个人沉默地在客厅里坐着,好在有电视开着,避免了一些尴尬。王想她什么都不喜欢看,每天从市场上回来累得话都不想说,哪有心思看电视?如果卖的不好,更让人窝火。今天卖的不错,不到中午,来了两个中年男人,把她的熟食全都要了,她中午早早回来,睡了一觉,把明天的货准备好,还有时间,就做了一顿可口晚餐,巧的是,郑永男回来的早。王想是无话找话,在客厅里对着郑永男唠唠叨叨了一番,无非是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难管,说出的话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说深了,她不是和你对着干,就是离家出走,说少了,干脆不理你那份胡子!郑永男不知不觉间打起了瞌睡。
“永男,你是不是太累了?”
王想的温柔让郑永男一时无法适应,他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大嗓门和指手划脚。
“不累,你回房休息吧,我要睡了。”
他对她永远客客气气,即使两个人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卧室,其实,王想不是想真正的分居,她只是一时生气,也想通过这件事试验一下郑永男是不是已经嫌弃她了……如果当初郑永男能主动向王想示好,哄她几句好话,也不会坚持到今天……郑永男不冷不热的话让王想心里一片冰凉,她望着他平静的脸,内心的情感如海浪一般翻涌,分居了近两年时间,她觉得犹如二十年一样漫长。
“永男……”王想走过去,蹲在他躺着的沙发前,轻声叫道。
郑永男睁开略显疲惫的双眼,有话明天在说吧,我累了,说完转过身体,脸背向王想,他真的沉沉地睡去了,王想心里聚涌而来的柔情化成了一腔愤怒,伸出手一把揪住了郑永男的衣领:“姓郑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这一辈子跟你吃苦受累,养育女儿,我人老珠黄,你这样一副嘴脸待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郑永男示意王想小声点,别让郑绵绵听到。
王想豁出去了,这个秘密她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太累了,今天,他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想过还是不想过?不想过,就离!”
“好吧,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成全你。”郑永男话音一落,王想就傻了眼,她不过是吓他一下,不是想真的离婚,结果,他真的是想和她离!有那么一瞬,王想的大脑一片空白!离?可以!但是凭什么这么便宜了他?娶是他,离也是他,他拿她当什么?皮球?想怎么踢就怎么踢。
“郑永男,你简直就不是人!”王想一边大叫一边嚎啕大哭。
郑绵绵没有睡,她用耳机塞上耳朵,不想听他们争吵。
郑永男的觉也睡不成了,他翻身坐起来,也不知哪来的怒气,伸手给了她一耳光!
王想也不是好惹的主!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朝着郑永男的脸上摔去,结果可想而知……
郑永男满脸鲜血地站在客厅中央,没有罢休的意思。
郑绵绵在他们动手的那一刻,打开了门,平静地看着郑永男和王想扭打在一起,她既没有劝说,也不想拉架,好像打在一起的不是父母,而是一对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男女……直到郑永男摔门而去,她都没有说一句话,然后,默默地关上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王想还在客厅里伤心地哭泣。郑绵绵躺在床上,她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难过,父母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她也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这样动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在没有看到那一幕时,她是恨过王想的,可是,看到那一幕以后,她又有些同情她。
最后,连自己也不晓得该站在哪一边,但是,她发现,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
这个平常的夏夜,闷热的晚上,郑绵绵仍然感觉到无比的寒冷与孤独,甚至不知所措,她在想:郑永男从来没有喜欢过王想吗?不对,如果是否定的话,他不会结婚,那么,那些喜欢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他是她孤独之中的最后的想念,拿出手机,写下了几行字:
“你以后也会打我吗?”
骆屿茂看着这一行短信,不明白她在胡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
“想你是我唯一的快乐,请你不要残忍地剥夺好不好?”
“绵绵……”
“别在说不,好吗?遇到你,我就像小苗遇到了阳光,土地遇到了雨水,哪怕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足够了。
这一夜,所有的人都失眠了。
很快就发榜了。
郑绵绵有惊无险地考了680分,连校长都打电话过来,欢迎郑绵绵到二中读高中,学杂费免去一半,住校走读随郑绵绵自己选。郑绵绵当然愿意住校,可住校生活费,对于她们家来说,是一笔昂贵的开销,三年下来,与四年大学的费用差不多,不如走读,这样,四年大学的学费就会有着落。郑绵绵也只能如此,虽说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得考虑到自己家的现实,总不能饿着肚子去上课吧。
郑绵绵在走读这个问题上,别无选择,倒是戴醒,她的分数和郑绵绵不相上下,自然顺理成章地去了二中,对于住校,她的家庭可以承担得起,但是,她知道郑绵绵走读以后,也放弃了住校。
王想不太喜欢戴醒,嫌她太疯,如果不是她学习好,早就对她下逐客令了,不过,背地里也没少说戴醒的坏话,总之,就是让郑绵绵少跟她在一起疯,别耽误了学业。
郑绵绵一般不会在王想在家时带戴醒来家里,而戴醒也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戴醒来家里,一般是遇不到的。同一班考到二中的人还有肥肥,其他的还有几个,郑绵绵不熟悉,是同一年级的外班男生,不知其名,也许见了面,会有面熟的感觉。
郑绵绵第一时间给骆屿茂老师发去微信。
“离开,是为了想念。”
她从来没有想念过别人,所以,她后来觉得去二中也不错,她想体验一下想念的滋味。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孤单地活在人世上,她从此有了想念。
想念他和被他想念,于郑绵绵而言,是莫大的幸福。
就在她幸福地憧憬着自己的未来时,也有人为自己的未来而哭泣,那张哭得泪雨滂沱的脸是郑绵绵的同桌安然。安然连普通线也没达,只能去职业高中,这是被同学视为最没出息的学校,以后毕业,最多也是就是流水线上的小班长,如果混不好,连班长也当不上,只能是一颗生锈的螺丝钉。
“那个小妖精一定拍手称快。”
安然说的小妖精是指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继母,一直不欢迎她上学,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取笑安然了。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无法抹去落榜的创伤,郑绵绵觉得此时最好的安慰就是任她哭泣,任她不知所措。而人生何尝不是一次次考试?为理想考试,为目标考试,为从简单到繁茂的成长不断地考试……
在考试中,我们不断地失去,也不断地拥有,欢笑和酸涩的眼泪是成长,认识他,则是人生的另外一种成长。因为,郑绵绵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注视的美好,想念的充实,她突然渴望自己快一点长大,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自由地和他在一起。
打工风波
当戴醒绵拐弯抹角,吞吞吐吐对老爸说出3年前她和郑绵绵共同许下的心愿时,平时连套西装都舍不得穿的老爸慷慨地同意了,让戴醒颇感意外与惊喜!
戴醒撒娇般搂住老爸的脖子,一通猛亲,老爸幸福得快要眩晕过去了,还没等老爸缓过神来,他的麻辣女儿戴醒已经风风火火冲出家门。想到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去看长城,体味千年以前的时光,戴醒走路都要大声笑出来。
她,小小的心,充满了飞翔的欲望。
咚咚的敲门声在楼道间回响,不用看,郑绵绵就知道,只有戴醒才能干出此事,尽管有所准备,戴醒还是弹簧似的弹到她身上,把郑绵绵撞得晕头转向。
“我老爸出钱,我们一起去看长城!”
“真的啊,你不是哄我吧?”
“哄你是小狗!”
但是,很快,郑绵绵脸上的笑就逃之夭夭了,她已经找到了一家可以接受她工作的快餐店,后天,就去见工。
“我是在检验自己,将来,是不是有成为大款的机会和可能……”郑绵绵极力调节气氛,笑着说出来。
“你还未成年,别人用你属于非法用工,你家也不至于穷得非要你自己养活你自己!你老爸有钱养情人……”这破嘴,戴醒知道闯了大祸,转动着眼珠,立即捂住了嘴巴,结结巴巴改口道:“嗯……咳……我是说,我老爸他有钱,不花白不花,绵绵,你不是最想过走万里路读万卷书的生活吗?这个机会,请你笑纳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郑绵绵依旧呵呵地笑,那笑容,已经没有了忧伤和不安,而是多了坚定。
“别掩饰了,我什么都知道。”
“你说什么?”
郑绵绵真的知道老爸在外面有情人?
“我亲眼看见的,就是那天下午……”
戴醒傻了一样地看着郑绵绵。
“我不想他们离婚时为了抚养费在法庭上打得你死我活,我想自己养活自己,戴醒,相信我有能力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一点,所以,我不能和你玩长城,真的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老爸老妈。”
郑绵绵目光淡定,澄澈,一个完全陌生的郑绵绵,是瞬间的长大,是匆忙的成熟,还是痛苦的裂变?
“别破坏我的理财计划!”郑绵绵顺手点了一下戴醒的脑门,笑呵呵地说:“等我当了老板,连你也要给我打工呢!”
阳光从窗子上直射进来,照耀在她们稚嫩而粉红的脸颊。戴醒缓缓伸出手,揽过郑绵绵的肩膀,想把内心的快乐通过身体的温暖传达给郑绵绵,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眼泪和欢笑和郑绵绵一起分享。有友谊在身边,会让她们彼此的内心一片宁静和安祥,就这样,单纯的,永远单纯地在一起,不在一起时,也会像在一起时一样,彼此想念。
“那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过得快乐。”许久的沉默过后,戴醒终于找到这句话,轻轻说出来。
点头,再点头。只是一瞬间,她们彼此的眼睛里已经是泪花闪闪,像是夏日正午阳光下的河水,静静地,静静地,从她们粉嫩的脸颊上,流淌着。
无声无息地流淌着。
严格说,面试那天,郑绵绵没有通过,她那张略带孩子气的脸让负责招聘的人怀疑她没有18岁,她谎称自己是某大学一年级新生,因为家庭贫困,利用假期打工,看上去没有18岁那是因为营养不良。这一招,让她蒙混过关,她快乐的心差一点飞了起来,挣钱,工作,让她暂时忘了很多忧伤。
被别人需要,也是一种幸福。她没有把自己在肯德基店打工的事情如实告诉王想,免去一堆罗嗦,在太后面前,她最好的表现就是当一个哑吧。刚开始见工,要从早晨9点上到夜里11点打烊,上楼时,见家里黑着灯,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只要王想睡下就好!
否则的话,要是让她知道回来这么晚,又是一堆麻烦,轻手轻脚!已经是猫的做派——简直是无声无息。门被慢慢又轻轻打开,客厅里黑着,心跳速度加快一拍,但愿别碰到沙发椅子什么的,腰弯成90度,和地面平行,已经摸到自己的房间的门啦,直起腰,准备开门。
“站住!”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喝,撕碎了安静如水的夜,把郑绵绵的心从胸腔里活生生地提到了嗓子眼处,那一刻,郑绵绵简直就是魂飞魄散!王想居然没睡!
“深更半夜到哪儿去疯了?”
郑绵绵不是一时语塞,而是大脑完全处于空白状态,想了无数次的结局也没想到会是被当场捉到!现在,郑绵绵只想很快脱身,趁着黑暗之际伸手开门,准备溜之大吉。啪,灯亮了,郑绵绵心虚地回过头。
明晃晃的灯光下,王想坐在沙发上,五官因为生气已经错位,正怒瞪着郑绵绵,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你老妈,在市场上喊了一天的嗓子,到晚上还得为你操心啊,说吧,你去哪儿了如果不说,今天晚上我跟你没完!”
如果用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么,王想的眼神此刻能把郑绵绵杀死上百个回合!那一刻,相面而立的两个女人,一大一小,好像不是母女,彼此怒瞪着彼此,但是,为了不让战争扩大化,郑绵绵第一个败下阵营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且不管她如何发火,都不会告诉她在肯德基店里打工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可以独挡生活的一面,可以独自痛并快乐着,所以,出口的话就变成了这样:“在戴醒家,和她在一起。”
尽管声音很轻,恍若空气中飘荡的尘烟,但是,王想却听得清清楚楚!第一次撒谎,很不自在,所以,话刚出口,头已经深埋在胸前了,生怕王想看出破绽。
“好,那我给戴醒家打电话!”
郑绵绵惊怔,但随即她大步冲过去,一把摁住王想去抓电话的手。两只手,在空中,扭结着,挣扎着,可怜那只电话,如果是一朵花,早都被她们彼此愤怒的力量给摧残得不成形了!毕竟,郑绵绵年轻,力量大,所以,二者以她为胜利,看来,她不能充当哑巴,需要说话!
“你不就是怀疑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这是你自己承认的!那就说出来,你究竟背着我,和谁在一起?你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夜不归宿,能和什么好人在一起吗?鬼才相信!”
“妈,我已经是大人啦!”
“就是60岁,我也是你妈!”
“我不过是晚回来一会儿,既然你嫌我,那我干脆出去住好了!”
“你居然要搬出去住,谁给你付房租?你和谁在一起?”
“随你怎么想,反正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回来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式,王想整个人都僵立在那里,她耳不聋,眼不花,她完全清楚地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人到中年,男人跟她分居,女儿要离家出走,这个家,倾刻间就已经风雨飘摇。
王想忍不住悲痛,嚎啕大哭,那肆意的哭声如大雨倾盆般威猛而有力,郑绵绵趁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摔上门。
第二天醒来时,在茶几上,看到了王想的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她快速地扫了一眼——饭在锅里,奶热了再喝,别老懒在床上看书,对眼睛不好,晚上早点回家。
郑绵绵盯着纸条,愣了一会儿,眼中瞬间闪耀的光芒,又在瞬间熄灭,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袋中,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出了家门,直奔肯德基店,为了省下一元钱公交车费,她会提前离家半小时,步行过去。为了避免和王想再次发生战争,郑绵绵真的别人“同居”了,她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和人格,没必要凡事后请示。从小,郑绵绵就是一个话少但很有主见的人,这一点像她老爸——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
那个“同居”的人,是她在肯德基店打工的小梅,一个18岁的青春女孩儿,她是西北人,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家里兄弟姐妹多,她是老大,为了供弟弟上学,她15岁在一个老乡的带领下,来到了城里,现在肯德基店已经工作三年了,算是老员工了,为了省钱,她租住在一间狭小的阁楼里,郑绵绵就住到了她那里。
如果能顺利工作一个半月,郑绵绵答应付她一半房租。
这一次,郑绵绵下定决心,不到开学不回家,临离开家门时,郑绵绵还是给王想发了一条微信:放心,我在寻找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未来,不用找我。
王想的脑子乱轰轰的,理不清头绪,她不知道她能创造什么幸福?
脑海里突然跳出可怕的预感,难道是和他在一起?这是王想最不能原谅和发生的事情,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王想风风火火奔出家门,此时,太阳还没有从海面上跳出来,路上行人很少,只有清晨的洒水车和清洁工在宽敞的马路上忙碌着。
学校公寓,很安全,晚上睡觉他从来不锁门,这使得王想横冲直撞走进了年轻男人的房间,被惊醒的年轻男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惊恐万状地看着陌生女人,一脸怒气,望着他……
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却有似曾想识的感觉。
年轻男人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意图,看她的表情,凶得不可理喻,但她很久不说话,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以后,瞪着凶巴巴的眼睛看着年轻男人,大声说道:
“请你以后离我女儿远一点!”
“阿姨,您是……”
“别叫我阿姨!阿姨不是你叫的!”
年轻男人依旧友好地笑了笑,他不生气,甚至可以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虽然他没有见过她,但她从他的语气中,也大概猜出女人是谁?
“阿姨,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话……”
“当然需要你的帮助,那就是请你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他尴尬地笑笑,一直试图化解对方的误会。
“您是来找郑绵绵的吧,她昨天晚上没回家吗?”
“别假惺惺了,你说,她到底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儿了?”
“怎么?她离家出走了?”年轻男人开始担心郑绵绵会不会做出傻事。
“姓骆的!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你更不要贼喊捉贼!她不是要和你寻找你们的未来吗,她不是要和你创造属于你们的幸福吗?你告诉我,她的未来你给的起吗?”
年轻英俊的男人是骆屿茂,郑绵绵的班主任。
此刻,他被王想骂得一头雾水,但他也明白,一定是郑绵绵离家出走了。
“您……误会了……”
“我误会,人都没了!”
骆屿茂不想和王想吵下去,找到郑绵绵要紧,他答应王想, 一天之内把郑绵绵亲自交给她。
“好,这是你说的,如果到时间交不出来的话,我就报警!”
郑绵绵是在去卫生间时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有十几个微信,都是骆老师的,依照规定,上班期间不可以打私人电话,所以,郑绵绵也没有回,她想等下班之后再回。那十几条微信都是同一句话,绵绵,你在哪里?请速与我联系。
郑绵绵在卫生间里偷看了一遍又一遍微信,她小小的心充盈了少有的幸福和陶醉,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心,此刻,离她那么近,那么近……晚上打烊时,郑绵绵没有打电话,对小梅说她有事,会晚一点回来。
“哎,这么晚了,你是去见你男朋友吗?”
郑绵绵在急速的脚步中停顿了下,回过头,对着小梅莞尔一笑,就算是吧。
“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郑绵绵没有时间和小梅多说,留给她一句“回来跟你说。”打车直奔目的地。
当郑绵绵一脸灿烂笑容出现在骆屿茂面前时骆屿茂惊讶地看着她,这么晚了,她从哪里来?骆一脸的严肃,很不开心的样子,但郑绵绵依然难掩见面的喜悦。她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孩子,尤其是在骆老师面前,她率真,单纯,简单明了,像是一汪水一样透明。
郑绵绵不明白骆老师为什么用那样严肃而有些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忽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就那么沉默着……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令人可怕的沉默,抬起脸来,再次面向他,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希望……看到我吗?”问得小心翼翼,又像是简单的求证。
“我是希望看到你,但不是这个时间。”
骆屿茂一直没有露出令她心醉的笑容,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不,是生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
“告诉我你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
“你不相信我?”郑绵绵不满的眼神中露出倔强,生气的她转身想走,被骆屿茂一把扯住胳膊她的身体猛然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她倔强地看着他,他也审视着她。一种从没有过的委屈,使郑绵绵干净的眼神泛起红润。
她回过头,哀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你凶的样子好怕!”她低声说。
是的,她真的怕了,虽然他没有同她发火,可她能感觉到他比发火更让她不知所措,流泪的委屈和冲动使她眼圈泛起潮红,她转身飞奔了出去。
骆屿茂在黑暗中怔怔地站着,但是,仅仅是几十秒钟之后,他突然飞奔下楼,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
月光被一片一片的云遮住,星星收起了笑脸。偌大的校园,因为假期,空无一人,只有高大而茂密的合欢,站在空旷的夜里,树叶沙沙地响。
风吹树叶,沙沙地响,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安睡的城市,一只夜鸟被惊起,惊恐地飞出树梢。操场边的树影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黑影。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他无关的世界里,她在黑暗中坐着,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孤独。从小,她就怕黑,上小学时,如果王想从市场回来的晚,她就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这样,灯光会赶走所有的恶魔,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而这一刻,在自己被黑暗包围的时候,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相反,她觉得黑暗是一个不错的东西,遮住了某些丑陋,她也不知道这样要坐多久。
天空的乌云飘走,月亮露出了她圆润的笑脸,无数的星星也亮了她明净的眼睛,调皮的笑,而她的身体却被一大块暗影罩住,若有若无,仿佛被什么隐隐地牵引着,慢慢地从两膝处抬起脸,被泪水风干过的脸,满是大大的惊讶,真的是他么?
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但很快,那惊讶就变成了漠然,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对不起……”
说完,他的一双大手轻轻地移过来,瞬间化成了委屈的眼泪和温暖的渴望让她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里。
“好想你抱我,我就不会冷了。”她不顾他的挣扎,喃喃地低语道。
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你去哪儿了?”他轻轻地试图推开她,低声问。
“干嘛?”她有些不高兴。
“告诉我!”
“我要是不呢?”
郑绵绵叛逆的性格再一次个性十足地张扬出来,这些年,她听够了王想和郑永男用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所以,只要是谁命令她,她会像刺猬自卫一样,立即张开浑身的刺儿,进行反守为攻!
“你妈妈来过了。”
郑绵绵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什么事只要王想一掺和,就是清水也得变成混泥汤。
骆老师并没有责备郑绵绵,相反,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利用假期打工一是丰富自己,历练成长的过程,二是让假期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只是,很少有同学愿意吃这个苦,他觉得错怪了她。
“为什么要瞒你妈妈呢?”
“她不懂我,我也不懂她,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这么简单!”
“但她爱你……”
郑绵绵一声冷笑:
“她也知道如何爱别人?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吧。”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偏见看她?她是真的爱你,你们只是沟通出了一点问题。”
“不错,您如此懂她,那您就和她好好沟通吧。”说完,郑绵绵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在月光下的郑绵绵看不出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根本就没有表情,她对着天空长舒一口气,习惯了努力,也习惯了努力之后,依然两手空空。
这就是她的青春,这就是她16岁以前的命运。
这样的两手空空她并不痛苦,而是带给她继续努力的动力和说不出的叛逆,逆风飞扬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理解呢?在她走出校园的那一刻起,她恨恨地想,她要让他刮目相看。
就在王想准备求助报纸发寻人启事时,郑绵绵突然现身家里,而这时已经距她离家出走已经半月有余了!这半个月以来,王想找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角落,所有的熟人,朋友,但,一直没有女儿的下落,现在她只想女儿还健康地活在人世就好,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了。
沙发上坐着的真的是她女儿郑绵绵!
愣了片刻,她突然大步流星地冲过去,抱住了郑绵绵,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撒手,她就会像蝴蝶一样飞走!
郑绵绵一直用力抵挡王想的拥抱!
她眼神冷冷地望着王想,像望着一个完全和她毫不相干的人,见她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好不客气地说道:
“请您放开我!”
尽管声音很轻,但透着冷漠与不耐烦,这样的举动对她而言,陌生得如同在大街上,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抱住,本能的挣扎…… 王想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弄得郑绵绵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回来就好。”
这句话已经是第N遍说起了。
“不好,回来惹您烦恼!”
“妈不烦,是妈不好。”
郑绵绵看上去心情不好,没有与王想说太多话的意思,但王想分明想探究她回来的原因,看郑绵绵那阴着的脸,也没敢像以前一样,唯我独尊地问起她为什么回来了,更没有同她发火……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谁都没有心情看下去。郑绵绵的手拿着摇控器,不停地换来换去,王想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不肯离开,郑绵绵扔下摇控器,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王想一人独自坐在客厅中回不过神来……郑绵绵回到自己房间以后,太后给郑永男打了一个电话,报告他女儿迷途知返的好消息,郑永男说了一句好,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你不想见见女儿?”
“改天吧,我今天很忙。”
“永男,你……”
王想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发现,那边电话已经收了线,凄然的眼神,忍住了落泪的冲动,她回到房间里睡觉去了,可是,她又哪里睡得着呢?她不喜欢流泪。这些年都是如此,下岗,那么难的日子她都挺了过来,而这一刻,用力地忍受着,都忍不住汹涌而来的眼泪……命运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果刻薄?自己所爱的人,为什么却要这样讨厌自己,这是王想一直想但一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郑绵绵虽然很少和王想说话,但在家里,她还是比较懂事的孩子,家务活,抢着干,王想早晨脱下的脏衣服,晚上太后回来变得干干净净,叠好后,放在她的房间里,晚饭尽管做得不够标准但每天都有进步……
“谢谢你……”
自从郑绵绵不辞而别又失而复得,王想也有了些许的改变,郑绵绵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或者说这话从王想嘴里出来,让她不适应,就好比一个野蛮怪了的人突然温柔起来,会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在很快就开学了,郑绵绵就可以不用整天面对一张讨厌的脸,她有惊无险地去了二中……
日子如平常一样平淡,郑绵绵每天早晨5点40钟起床,6点40点到校,开始一天的早自习,那些住校生比她们还早,6点已经上早自习了,不是老师们强行要求的,是同学们自发的,进了高中开始的第一天,一种紧张的气氛开始显现,大家你追我赶,生怕开始第一局败给对手。上学真的是一件苦差事。自从上了高中以后,王想每天给郑绵绵的午饭钱由三块钱增加到6块钱,理由是太累,吃好一点的饭,增加营养对学习有好处。郑绵绵仍然坚持3块钱就够了,对她来说,饭无所谓好坏,什么饭她都不挑,吃饱就可以了,太后怕她学习累,身体吃不消。
这一家人的晚餐,通常是三缺一。郑永男一个小时以前打过电话,说是早点回来吃晚饭,顺便为女儿去二中读书庆祝一下吧,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令王想高兴不已,所以,准备了几个好菜,就等人回来了,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
“你爸怎么还不回来?”王想坐在餐桌前有些不满郑永男的迟到,“去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几点回来?”
郑绵绵一声不响地走到电话机旁边准备给郑永男打电话,在她的手刚刚触到电话时,电话响了,上面的号码郑绵绵清楚不过,是那个郑永男打来的。
“绵绵啊,我是爸爸,对不起,公司临时有事,我要晚回去,你和你妈先吃吧,别等我了。”
郑绵绵一声不吭。
“绵绵啊,爸爸有你这样的女儿很骄傲,你知道多少人想去二中读书……”
郑绵绵觉得听筒里郑永男的笑讨好而虚伪,她真想立即挂线。
“你和那个……” 郑绵绵转移了话题,如果不是老妈打断她后面的话,郑绵绵不知道当她冲口而出以后会是怎样的局面?
“喂,打个电话也吞吞吐吐,菜都快凉了,你爸怎么还不回来?”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摔,她的脾气说来就来,跟自来水一样方便,来去自如。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盲音。
“他晚上有事。”
“有事,有事,他天天有事,我看,他是成心不想回家,不想看到我们娘俩!”王想的语气,风云突变,带着埋怨。
郑绵绵回到饭桌前,看似不动声色地吃着饭,可是,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下来,郑永男说话的语气一如从前,慈爱,真诚,还不忘嘱咐她好好学习,多帮妈妈做点家务,也不忘告诉她爸爸永远爱你,但在郑绵绵看来,一切全都是虚伪,虚伪得令人陌生!
是的,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在她眼前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爱难道是一缕清风吗?当她刮走时连一丝痕迹也没有。郑绵绵以为,她是不曾在乎过郑永男的,有他爱和没他爱一样,现在,经过一些事情以后,她觉得完全不是她想得那样,她以为,她可以对他视而不见的,可他在电话中更改了他的决定以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是恨他的!
对他的漠然是因为恨他!
爱,看不见摸不着,却比有形的东西更复杂得令人头痛!
明天是结束军训正式开学的日子,王想做这顿丰厚的晚餐也算是为她接风洗尘吧,有着特殊的意义,无论如何,郑永男应该赶回来,这顿饭吃得一片寂然。
“妈,您和爸……”
郑绵绵打破沉默,而那样的想法也是在突然之间涌到胸口的,使她有一种说出来的冲动,她觉得也不是爱,而是出于同情和可怜。
因为自己开始尝试爱的缘故吧。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内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对自己这样说,王想粗暴地打断了她:
“吃饭,不提那个死人!”
“他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不解风情,如果……”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提那个死人,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吃饭!” 王想往盘子上猛地敲了一下筷子!
两个人闷头吃饭,气氛压抑!
有一名作家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不要流泪,埋怨,如果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给王想,以她的脾气,不把那个年轻女人撕成八瓣,剁成肉馅,才怪!
可是,如果不告诉太后,郑绵绵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王想脾气再怎么不好,和那个“小妖精”比,她当然会站在这一边,用戴醒的话说,跟那个女人是敌我矛盾,不共戴天,而和王想是人民内部矛盾,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个,您……是不是很爱他……”郑绵绵从饭碗中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想停止了吃饭,愣愣地盯着郑绵绵的脸,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才几岁?懂什么爱不爱的?”片刻的沉默,王想说道,但她的话语是如此地充满了无力感。
“您一定要回答我!”郑绵绵的语气也不容商量。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啦,老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难道你怀疑你老妈在外面和哪个男人鬼混?我告诉你,你老妈我永远也不会做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对你很好,希望你能和他离婚,你会离吗?”
“你老妈我人老珠黄了,又没工作,哪个男人愿意和我这样一个出苦力的女人在一起?”王想一边叹息一边说道:“连你爸也都不愿意看我,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你老妈我还不会弱智到什么都不懂!”
“如果你的男人有外遇了呢?”
王想瞠目结舌地看着郑绵绵。
郑绵绵忽然笑了,“妈,我是说如果……我这是打比方,看您吓得那样,跟真事似的。”
“也没准的事,”王想咽下口里的饭,无可奈何道:“现在的男人啊,曾经爱得天崩地裂的人到头来离婚的也不少……”
郑绵绵被太后嘴里蹦出的“天崩地裂”四个字给搞笑了,敢情王想这种女人也知道天崩地裂,有时候,郑绵绵都怀疑她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的力气大得出奇。
女人干不动的活儿,对于王想来说,都是小事一桩,换灯泡,修理抽水马桶,扛煤气,即使是6楼,她也不在话下,所以,郑永男在家里也就是一个虚位男人,有他没他太阳照常升起。王想停下来,叹息道:“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吃饭。”说着,把青菜里的一块瘦肉夹到郑绵绵的饭碗里,声音里有了柔情的味道。
“你是妈唯一的梦想和寄托了,只要你能考上名牌大学,妈就是累死,也值了!”
“您是不是真的很爱他?”
怎么又扯回来了?王想真的十分不情愿和女儿谈论这个问题,即使有一天她和郑永男离婚了,也要等到她考上大学以后,能接受的时候,再去和她谈论这个问题,现在说,为时尚早,她不想给女儿幼小的心灵以伤害,今天,她也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老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王想不伤心是假的,她也是凡身肉胎,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温存和男人的甜言蜜语,哪怕是假的也好,只不过是她极力忍着,不想在女儿面前失态,但是,她的眼中突然满是泪水,一股怨意,从流淌的泪水中,倾泄出来,而那泪水,是郑绵绵无法体会和理解的。
这是郑绵绵16年以来,第一次看到王想在她面前流泪,那个刚强如铁一样的女人,那个经常发出大分贝噪音的女人,那个不懂情调的女人,那个从来没有偶像的女人,那个已经和丈夫分居的女人,那个和自己生活了16年的女人……
郑绵绵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令自己烦透了的女人,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粗糙……她也有柔情,有悲伤,愁肠百结,一股不易觉察的酸涩从郑绵绵的心底静静地流过,心底的那份同情和可怜也缓缓溢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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