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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孙、段政争中的赣局问题*

2017-11-21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孙中山江西申报

孙 宏 云

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孙、段政争中的赣局问题*

孙 宏 云

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孙中山与段祺瑞两派在赣省地盘及其军、政长官的人选问题上进行了激烈的争斗。前者以江西为北伐之门户,计划由李烈钧长赣;后者则与原直系叛将方本仁互为利用,支持方本仁抵拒北伐。各方斗争的实质是争夺赣省的军政控制权。与此同时,双方还围绕着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两种政治方案展开斗争。而北伐军在三曲滩之战的失利使国民党在赣局之争中落败,打断了孙中山对于时局的整体部署和作战计划。这一结果,使段派对于召开善后会议的表态趋于强硬,而孙派则由妥协让步乃至与其决裂。由此促使孙中山与国民党更加重视国民会议运动。在军事上,东征讨陈则成为广州大本营的主要任务。

孙中山; 段祺瑞; 方本仁; 江西政局; 国民会议

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各派政治军事势力就战争善后和政权重建问题纷纷发表政见,希望以和平方式解决纷争,达成国家统一,使政治趋于正轨。一时颇受各方拥戴的段祺瑞出面主持政局,提出尽快召集由各实力派控制主导的善后会议,而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则主张召开由法团代表组织的国民会议。两种方案形成对立,相持不下,最终双方关系破裂,各行其是。

在孙、段两派就召开善后会议还是国民会议的明争暗斗过程中,双方还就赣省地盘以及赣省军、政长官的人选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斗。曹、吴倒台后,依恃曹锟而把持着赣省军、政大权的江西督理蔡成勋顿失靠山,迫于赣南镇守使方本仁的反戈相击,出走沪上。赣省的督理、省长席位,遂为各方逐鹿。方本仁以驱蔡功臣自居,视江西为其囊中之物,不容粤孙染指,同时向段祺瑞暗通款曲。而作为倒直三角同盟一方的孙中山,本就想通过北伐夺取江西地盘,以摆脱其局限于广东一隅的被动局面,此时更不愿置身事外。段政府既得方本仁之输诚,当然乐得收为己用,于是致电孙中山,以“南军师出无名”为由,要求孙电令北伐各军停止攻赣,并任命方本仁督办江西军务。孙中山对此任命极为不满,指责方本仁屡次寇犯粤边,并要求段任命李烈钧为江西省长,段未照允。孙旋命李烈钧回赣,与“赣中诸将”共同应付局面。然而,由于北伐湘军不久败于方本仁,不得不退回粤边,李烈钧长赣问题遂亦不了了之。是即当时举国关注的所谓“江西地盘之争”。

今有学者指出,江西地盘问题未必如时人将其看作是孙中山当时最为看重的国民党的实际利益,但至少可以认为,它是导致国民党与段政府关系紧张并直接影响到国民党对善后会议态度的一个重要原因*关于国民党与段派围绕善后会议的交涉与争执过程,参看杨天宏:《国民党与善后会议关系考析》,《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3期。。意即赣局问题在孙、段政争中具有重要意义,可是该论者并未对此问题展开论述,所举理由过于简略。笔者进而检索其他论著,也未见专就此事之原委进行系统的梳理和细致的分析,故有必要充分依据史料,厘清史实,进而揭示孙、段对于赣局之争的性质和影响。

一、蔡成勋被逐后的赣局问题

1924年11月,第二次直奉大战以直系失败告终,依靠与曹锟的把兄弟关系而轻易得到江西地盘的蔡成勋因此失去了靠山。此时,与蔡成勋素有嫌隙因而早有驱蔡之意的方本仁感到时机成熟,便于11月20日联合赣南诸将,通电讨蔡。由于蔡成勋在赣不得人心,其属下各军将领多按兵不动,坐观其失败,方军得以长驱直入。蔡成勋眼看众叛亲离,孤立无援,自知反攻无望,乃于12月6日致电段祺瑞等,“宣告退职离赣,并将督理篆务,咨交赣西镇守使岳兆麟,省长篆务,业已特任胡思义,现在尚未到任,咨交豫章道尹曹本章暂行护理,第一师师长篆务咨交第一旅旅长杨以来分别接管,维持现状”*《蔡成勋致段祺瑞等电》(12月6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军事(三)》,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669—670页。,次日午后在九江搭乘日轮“大吉丸”号逃往上海。

蔡成勋出走以后,据报载,南昌、九江两处表面上尚称平安,而赣省全局则难以乐观,一则战事无从结束,二则财政益以混乱。由前者言之,属于赣省已有的主军合计不下七万余人,客军合计亦不下一万七千余人,“主客两军,异常复杂,收束殊难为力”;由后者言之,“在方本仁驻节吉安之后,自赣州以至吉安,凡税局长、县知事各缺,概归豫军师长常德盛委人接充,税款丁粮入其掌握,吉安以下,则归方氏势力范围,赣西属于第二旅旅长李鸿程及北伐军陈樊二部,赣东属于杨池生、杨如轩二师长,惟赣北仅截留龙开河、二套口两税局税款,以为驻浔陆步三团军饷费用,赣东恐又入于冯、杨二旅残部之势力圈,是现时赣省财政收入,已陷于四分五裂之局势,刻下岳兆麟及曹本章二人,虽共同维持军民两政,然均不过一闲曹冷署,看守印信而已”*《蔡成勋走后之赣局》,《申报》1924年12月12日,第10版。。

其实,“赣人驱蔡蓄意已久,只以曹吴一力成全,赣人摇撼不动,洎乎曹吴失败,而赣人驱蔡运动复炽”*“国内要闻”,《申报》1924年12月17日,第6版。。在蔡成勋下台前夕,赣省的善后问题已引发各方关注。先是旅沪赣民自治促进会、江西第二届省议会议员驻沪办事处、赣事商榷会、上海赣社等团体于11月26日致电段祺瑞,谓方本仁“被其压迫,业已率师行抵吉安,返戈驱蔡,务请俯从民意,扶植自治,速将蔡氏罢斥,以命令解决江西问题,免致赣地糜烂,不胜迫切待命之至”*《旅沪赣人请罢斥蔡成勋》,《申报》1924年11月27日,第9版。。江西旅沪绅商学界傅澄宇、姚绍唐等三百余人致电段祺瑞,谓:“报载蔡成勋与赣南各将领交哄,蔡无法维持,拟将督理交杨以来,省长交李国珍等语。窃蔡氏在赣无恶不作,今已途穷日暮,众叛亲离,犹复不知悛悔,竟敢勾结贿选议员李国珍,诪张为幻,私相授受,似此蔑视政府,朋比奸邪,赣民誓不承认,伏乞迅褫蔡职,慎简赣贤,以靖祸乱。”*《旅沪赣人请褫蔡成勋职》,《申报》1924年11月29日,第13版。12月5日,江西旅沪同乡会亦致电段祺瑞,“乞速褫蔡成勋职并付诸有司依法严惩,以纾赣难而快人心”。又谓:“方本仁率师讨蔡,无论其举动是否合法,但赣民痛苦日深,一闻方部此举,无不人人称快。况蔡氏督理赣省军务,是其职责,现在既无统驭赣军之能力,复何督理之可言,如能令蔡早日离赣,则赣民痛苦少受一日。”*《旅沪赣人请罢免蔡成勋电》,《申报》1924年12月6日,第13版。这两通电文都旨在要求段执政府尽快免去蔡成勋的督理职务,但并未提出具体由谁来接替。前电提到蔡成勋拟将省长一席私授李国珍,未成事实。因方本仁、常德盛等电称蔡成勋拥兵护直,态度不明,克扣军饷等情,12月1日,执政府会议决解除蔡成勋兼省长,派胡思义长赣*“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4日,第3版。蔡成勋于1922年6月15日节制江西全省军队,9月2日任江西督理,至1924年12月14日被正式免职。并于1922年10月4日自兼省长,至次年3月23日开;又于1923年12月11日暂兼省长,至次年12月1日免。见罗元铮主编:《中华民国实录:文献统计》(一),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56页。。

6日,蔡成勋宣告离职,赣议会即电促议长戴秉清、李凝自沪回赣,戴、李稍后复电表示即日返省,另去一电对于省篆保管问题有所论列。谓:“省篆一席,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非蔡氏一人私有物,岂能任意予夺!蔡氏攘夺省篆,久假不归,两年有余,祸赣情形,彰彰在人耳目,今临去之日,犹复听其私相授受,诸公职责在身,岂能任意放弃,应请速向蔡氏将省篆交各公团保管,嗣后无论蔡成勋或继任之人,将省篆私自交代者,一概不能承认。”*《关于赣蔡离职之来去要电》,《申报》1924年12月10日,第13版。当日省垣各团体致电北京段执政及李烈钧,请李速回赣收束军事;另一方面各公团又致电方本仁,请速晋省以维治安,其意无非欲急于解决赣局,免惹纠纷*《蔡成勋走后之赣局》,《申报》1924年12月12日,第10版。。

7日下午,江西旅沪各团体各界联席会于江西会馆开联席会议,公举郭木堂为主席,讨论蔡成勋逃走后赣省善后问题。“叶纫芳发言反对省长,应请政府收回成命,另举赣贤……邱玉麟起立,谓电请段执政令李协和回赣收束军事……江西学生会代表黎实等相继发言蔡成勋祸赣,三届省议员助纣为虐,酿成亡省之痛,应主张先行取消,以息民怨。刘子贞动议……今日所议者,以驱蔡自治主张、弭兵废督,我省深居腹地,无须驻兵之必要,至于淆乱金融,滥发纸币数千万,民脂民膏其何为继?”会议表决三事:(一)惩办蔡成勋;(二)电请段执政罢斥胡思义;(三)电请段执政令李协和为江西省长,收束军务*《赣人驱蔡之会议》,《申报》1924年12月8日,第13版。。

由于蔡成勋已经下台,方本仁暂且打着为赣民除害、赣民政还之赣人的旗号,胡思义长赣一事于是成为焦点。蔡成勋离职当天,报纸上就有消息对段执政欲以胡思义长赣之任命表示担忧:“胡氏长赣,实不能和缓赣局,且省长一职,赣人极属意于谢远涵、徐元诰二人。胡虽赣人,不理众口,况胡在安徽财政厅长任中声名狼藉,皖人目为四凶之一,若以长赣,恐难免激起赣人之反抗也。”*《蔡成勋出走情形》,《申报》1924年12月9日,第6版。果然,江西旅沪各团体各界联席大会即议决拒斥胡氏长赣,8日致段祺瑞电,谓:“此间闻胡思义长赣,群情大为惶惑,钧座公明,决不至此,谅系龚内长引用私人所致。胡氏为安徽国民军指为四凶之一人,长皖财厅,敛财助马,遥领浔路,以款助蔡,此次延长东南战祸,胡氏实为罪魁,苟有国法,应正典刑,政府反以长赣,以邻为壑,令人莫测高深。夫江西关系长江全局,用人不慎,益增纠纷,政府果为国家计,为赣省计,应请立将胡氏罢斥,以维地方而挽人心。至继任人选,以李烈钧为最宜,李氏民国元勋,全国景仰,不特赣人一致爱戴,政府果反诸良心,不以民党要人而猜疑,当亦以为所举得人也。”*《赣人反对胡思义长赣电》,《申报》1924年12月10日,第13版。7日,江西自治同志会亦开会议决通电江西全省人民反对胡思义长赣*《江西自治同志会开会》,《申报》1924年12月8日,第13版。。

8日,九江各公团亦拍发两电请李回赣,一致段祺瑞:“蔡成勋仓皇出走,赣局急待收拾,恳即特任李烈钧回赣,结束军事,办理善后,俾袪自治障碍,以安赣局而促和平。”一由北京江西会馆转李烈钧:“蔡成勋仓皇出走,赣局亟待收拾,恳速回赣,以救乡邦而慰喁望,临电迫切,伫盼复音。”*《蔡成勋走后之赣局》,《申报》1924年12月12日,第10版。同日,旅京赣人在江西会馆开会,由理事长符鼎升领衔,以全体同乡名义,具呈段执政,请免蔡成勋、胡思义职,另简大员办理赣军善后,并请任贤能为赣长。下午四时,赣同乡代表朱念祖等四十余人,齐集段宅请愿,段由武官长卫兴武代见。朱等除将呈文托卫代为转交外,并述赣人希望再以李烈钧督赣而以汤漪为赣长,复以蔡成勋已逃,收束赣局待人,刻不容缓,请顺赣人之意,即以明令发表。段随后答称,蔡已不成问题,胡令已发表,与政府威信有关,赣人之意,应行采纳,惟赣事尚有其他方面,事实上尚须慎重考虑,有可满赣人意处,当无不力求满赣人之意。赣代表认为满意,惟对胡思义,认为既系龚心湛所保,系铃解铃,尤重在龚氏,相约于次日齐赴内务部见龚*尊庸:《皖人驱倪赣人驱胡之京讯》,《申报》1924年12月15日,第7版。另据12月5日上海《民国日报》报道,4日下午,旅京赣人即谒段执政,反对胡思义为省长。。 当日南昌学生联会赴京代表王鼎、王远林亦致方本仁等电,谓“除联合旅京各赣人团体于本日吁请执政府迅速遴选贤能主持赣局外,应特电请维持秩序,以保地方安宁”*“地方通信·南昌”,《申报》1924年12月15日,第11版。。

由于胡思义与段执政府内务总长龚心湛有特殊的渊源关系*参见胡先传:《北洋时期的江西省长胡思义》,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存稿选编·晚清·北洋,下》,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967页。,时人便知胡思义长赣系龚氏所保,后来赣人觅得龚氏与蔡成勋关于此事的往来密电,更坐实此事。12月3日,龚去电谓:“迩来赣省人士,主张赣人治赣,情极热烈,中央为和缓潮流计,特以胡幼腴君,承乏江西省长,业奉明令,幼腴果毅质直,素为我兄所推许,此后追随鞭镫,相得益彰,尚祈遇事匡助,宏此远谟,同深祷企。”5日,蔡复电云:“江西省长一席,久拟推赣贤以自代,惟地方意见多歧,几经审择未果,兹承江电,中央既有所主张,甚为幸慰,胡君幼腴,品行学问,久为弟所敬佩,俾权省篆,定必措置裕如,惟事前未承知照,良用歉然,即请电催到任为盼。”*《赣人反对胡思义之激昂》,《申报》1924年12月20日,第6、7版。以胡长赣,这自然是安福系利用赣人治赣的幌子以乘机攫取赣省民政的招术。同时,方本仁自忖资望尚浅,为了获取并保住其督办赣省军务的位置,亦寻求加强与段祺瑞的关系。而胡思义既是赣人出身,可以兑现方本仁喊出的“赣省民政当还之赣人”的许诺,又因其与龚心湛有历史渊源,可替方与段政府起穿针引线的作用,故就方本仁而言,段政府任命胡思义长赣正中其下怀。

9日下午,方本仁率队抵省,军政两界及各公团代表欢迎其于滕王阁下。方氏对众宣言此次被蔡压迫不得已而用兵之苦衷,随即驻节湖北会馆,并于是日通电北京段执政及各地机关,声明驱蔡经过情形,且主张以赣省付赣人自治,请中央从速委人,收束赣省军事,自愿解甲归田*《方本仁致段祺瑞等电(12月9日)》,《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军事(三)》,第670—671页。。是日入南昌之部队,为方军混成第九旅、暂编混成第一旅之一团;蔡军残兵,或被逮捕,或被解除武装*《纷扰中之赣直皖闽事件》,《中华新报》12月12日,第1张第2版。。从方的立场来看,此时除了自己的暂编第一旅、混成第九旅、混成第三旅,还有常德盛、杨池生、杨如轩各军均屯聚省垣,蕞尔弹丸,颇有无地回旋之慨,而冯韶闵旅残部又退至赣东,赣南有卢师谛、李明扬两北伐军越岭而至,赣西亦为樊钟秀、陈嘉佑两北伐军侵入,樊部别动队欧阳豪又扰赣西下游,四周皆兵,赣局尚未许乐观*《方本仁已抵南昌》,《申报》1924年12月13日,第7版。。

其时,文群亦觊觎省长职位,企图通过拥戴方本仁而伺机上位*文群,字绍云,江西萍乡人,时任江西财政厅长,为省长属僚。文群系政学系老官僚,曾任国会议员,在南北议和时,曾奔走活跃在幕后政治舞台。在政学系内部,文群曾任干事,与政学系的另一重要人物杨永泰等称兄道弟。文群自以为具有这样的资格,早就想坐上省长“宝座”。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2辑晚清北洋》下册,第967页。。 8日晚,文群致函临时执政府军务长张树元,请任命方本仁为江西督军。谓:“窃蔡既败走,岳兆麟毫无实力,不过维持数日,以待方本仁之至。现在方部前队已入南昌,方君本人三四日内即可到省。在中央似宜即根据岳兆麟报告,明令方本仁责成办理军事善后一切,使方君有知遇逾格之感。群亦可坚促其拥戴执政之心。否则在事实上,方已统一江西,而中央明令迟迟不发,不但使群等在北方鼓吹,拥戴执政之人,将来对方君无词以解。且长江方面空气不同,万一别生枝节,赣事更难收拾,群之所以急于为方诸命者,正为此耳。又如方本仁之命令发表时,尚请我公力向执政陈明,所有日前任命之省长,务须与蔡成勋同日免职,以慰赣人多数之望,免致赣人因驱蔡而连带驱胡(因胡为蔡所援引之人),在胡更觉难堪,而地方因中央未即免胡,必且纷纷自举省长,增加纠纷,故不如迳由中央乘此时将军民两长一律更新之为妥也。”*《文群请任命方本仁为江西督军致张树元函》,《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三辑《军事(三)》,第671页。

二、孙、段对于赣督省长之争

就在方本仁率队进驻省城南昌的当天,粤北伐军入据赣州。谭延闿10日由韶关致广州留守府胡汉民等电云,“我军青(九日)晚入赣州”*毅庐:《赣南战局之变化》,《申报》1924年12月19日,第7版。。10日,常德盛又发表输诚北伐军的通电。驻守大庾一带的鲁军雷长禄师,本唯常氏之马首是瞻,刻见常氏输诚,故亦响应北伐军,退兵云都,北伐军着其率部归常德盛指挥。北伐各军既深入赣州,奉军常部、鲁军雷部又相继输诚,赣南一带已完全入北伐军范围,北伐总部亦将经南雄迁往赣南。谭氏对于韶州后方军务,则委参谋长岳森主持,岳氏已于11日由广州前赴韶城接理*《北伐军侵赣中之赣南》,《晨报》1924年12月27日,第5版。。 12日,日本驻广东公使天羽英二致电日本外相币原,报告北伐军的动向,称,随着最近江西政局的动摇,广东的北伐军与江西的常德盛策应,开始北进,8日占领南康,9日其先发李鸣钟及朱培德军(李烈钧派)进入赣州。谭延闿也亲率湘军殿后部队由韶关北进,目下正在极力筹款。樊钟秀的豫军曾为方本仁军所破而中断北伐,其中一部继续北进,目前其在江西、广东的本部亦即北进,江西的政局将益加动摇。面向湖南方面的程潜湘军一度占领宜章,随即又退却,目下正在坪石做进入湖南的准备*「広東北伐軍ノ江西、湖南ヘノ進入ニ関シ申進ノ件」,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大正13年第2冊,東京:1980年,582頁。。

除了军事上北伐军正处于攻势,当时省内公团及旅外赣人也多抵制胡思义而欢迎李烈钧长赣。媒体对此几乎众口一词,谓:“赣人之意见,以江西自陈光远、戚扬、杨庆鋆、蔡成勋先后任督长以来,无一人不搜刮,无一事无弊端,财匮于上,民穷于下,非得廉洁贤明之人,无以振敝起废”*《孙中山保李烈钧督赣》,《顺天时报》1924年12月11日,第3版。,“要求仿照安徽成例,裁撤督理,将军民两政概行交还赣人,对于省长之人选,多表示欢迎李烈钧”*《长江问题中之督长潮》,《申报》1924年12月19日,第6版。。“旅津赣人即酝酿以李督赣,民党分子尤为尽力,意盖为本党中坚谋一地盘。”*《李烈钧督赣之酝酿》,《申报》1924年12月17日,第6版。旅居津京赣人“益以奉军南下,张宗昌为先锋官,虎视眈眈,亦有择地而居之势,赣人知张前年在赣失败赴奉,今兹料其必有回赣之心,因是遂有促成李烈钧治赣之趋势”*尧日:“天津通信”,《申报》1924年12月25日,第6版。。可见形势正朝着有利于国民党的方向发展。

与此同时,方本仁为了缓和赣人自治之急进派,“向赣人表示谦和,并愿扶助赣人自治,除以赣南赣东两镇守使暨戒严司令三职酬庸诸将外,余如财政厅长龚士材、警务处长李定魁,皆以赣人充任,且致电宜丰胡思义,欢迎来省就省长职”,故“拥李声浪亦渐低微,省公团函电纷驰,泰半为方请命”*《赣人对方胡之态度》,《申报》1924年12月18日,第7版。。旅沪赣民自治促进会、赣事商榷会等11日致电方本仁,感谢方代为驱除蔡成勋,并赞赏其9日通电所宣示之“以赣政还赣”*《赣人关怀桑梓之一电》,《申报》1924年12月12日,第13版。。并有崇正社、诚社两派议员,亦均于11日电段,为方捧场,恳请迅予明令,责成方收束军事。方本人则拒绝接受督理印信。方之所以如此故作姿态,一则因为赣省民意,亟盼李烈钧回赣,方不得不有所观望;二则方虽不居督办名位,而已实行其职权,如改混成第九旅为江西陆军第一师,邓如琢由旅长升师长,兼省城戒严司令,该师第一旅和第二旅分别驻防南昌和九江,混成第三旅和暂编第一旅亦分别改称江西陆军第二师和第三师,唐福山和蒋镇臣均由旅长升任师长,分兼赣南镇守使和赣东镇守使*《方胡将就赣督长》,《申报》1924年12月16日,第7版。;三则沽名钓誉,以待执政府的正式任命。方本仁并于10日致电段祺瑞,谓谭延闿将率北伐军入赣,请迅商中山,饬令停止,否则难免发生战事*《纷扰中之赣直皖闽事件》,《中华新报》1924年12月12日,第1张第2版;《方本仁与鄂局》,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4日,第6版。。

在此情况下,国民党方面觉得有必要立即表明态度,争取主动。10日,孙中山特派代表彭养光来京谒见段祺瑞,请以李烈钧为江西督办兼省长,以岳兆麟为赣省军务帮办。段答以尚容考虑*《孙中山保李烈钧督赣》,《北京日报》1924年12月11日,第3版。。另据随孙中山经日本北上的井上谦吉11日自天津发给天羽英二的电报称,依孙中山的密令及各方面之希望,李烈钧近日将归江西*「広東北伐軍ノ江西、湖南ヘノ進入ニ関シ申進ノ件」、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大正13年第2冊、582頁。。

李烈钧本人对此事也颇为期待,乐见其成。据媒体报道,10日,李赴国民大饭店,访问柏文蔚,有人面叩李氏以长赣意见,李回答说:本人并无成见,不过桑梓问题,确极关心,倘有贤能者出任省长,庶可收拾赣局,则本人亦极欢迎*《孙中山保李烈钧督赣》,《顺天时报》1924年12月11日,第3版。。11日,李烈钧致电九江总商会及地方各公团,云:“庚电诵悉,乡邦纷乱,时深怆恻,辱承期许,惭悚交并,目前尚望合力维持,中枢必有良策善后,钧离乡已久,当以敬恭桑梓之心,归来一视。”*《赣人对方胡之态度》,《申报》1924年12月18日,第7版。并决定14日入都与旅京赣人接洽并交换意见,并向段左右探询情形,如得多数捧场,亦愿出而担任*《李烈钧督赣之酝酿》,《申报》1924年12月17日,第6版。。但是,李氏返赣的阻力不小。且不说方本仁会竭力拒之,段、张两巨头也各有想法:“赣督办段拟方本仁,张未允,孙保李烈钧,段未纳,段仍派员疏通孙张,使方暂署,得覆即下令,张意张宗昌有九旅无地盘,颇思赣。”*“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13日,第3版。当时有消息说,12日,政府与民党间商方本仁、李烈钧分任赣督、长。13日晨,内阁决议,任方本仁督办江西军务,拟以省长任畀李烈钧*“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14日,第4版;12月15日,第6版。。另一方面,张作霖亦于12日召集会议,卢永祥、李景林、张学良、叶恭绰、李烈钧、马良等四十余人列席,讨论对苏方法及长江问题,议定的第二项内容为:“方本仁督赣,既见明令,定能听命中央,拟令方率部协同皖军,包围苏境,并请段畀李烈钧为江西省长,使李迅速赴赣,纠合旧部,截断鄂苏间之联络。”会后派叶恭绰、马良专车晋京,报告段祺瑞,段对该项内容表示俟李烈钧来京再定*尧日:“天津通信”,《申报》1924年12月18日,第6版。。表面看来,奉方似支持方、李分任赣督、长,然据时人分析,奉方之所以必取江苏者,实以江苏为第二根据地,以扩张其长江下游之势力,入苏以后,其兵力将分向东西发展,西为江西,张宗昌视为其目的地。“然段侧对李,以其为孙中山派,用李即不啻以地盘畀孙,颇有不放心之意;张侧则亦欲以赣为尾闾者,既有张宗昌在,当然亦不欲畀李。此中暗潮,虽未显著,然亦为李氏返赣之大阻力。”*《混乱中长江黄河之新形势(下)》,《申报》1924年12月20日,第4版。

时人的分析不无道理。就在李烈钧入都前夕,当有记者向执政府方面询以“旅京及上海汉口等处赣人,日来或派代表或来函电,均拥戴李烈钧长赣,当局对此请求,作何拟议”时,某要人回答说:“李协和虽与赣人情感甚好,各方均愿其回江西,办理善后一切事宜,惟当局之意,拟俟明日李来京,面商一切,并须俟中山先生来京后,方能决定,盖当局对西南诸事,均甚尊重中山先生之意见也。”*《某要人关于四省之谈话》,《申报》1924年12月19日,第7版。此言表面上似尊重孙中山的意见和赣人的意愿,但执政府方面同时也表示赣省情况不适合援引赣人提出的所谓“安徽成例”*报称:“执政府方面对李之态度,似仍不甚放心。日前赣省请愿代表见龚心湛时,龚谓:执政府中无不钦佩协和之人格才干,由彼长赣,固无问题,但以江西客军之复杂,协和愿去与否及以何种方法前往接收,君等曾预征其同意否?该代表答称:虽未先征其同意,然使政府下令,李迫于赣民之请,应无不愿之理。至谓接收方法,则王揖唐可到安徽,以李才具似亦毋庸过虑。龚又谓:此则不然,安徽皆本省军队,与王素有渊源,江西尽属客军,与李绝无雅故,难易已判若天壤。况王之到任全赖倪道烺为之先事疏通,吾人非欲留难协和,惟重惜其为国家栋梁之材,虑其往受挫折,转足损其威望,此为事实问题,尚请君等平心静气,审慎一番云云。观此知政府对于李氏似持敬鬼神而远之之态。故日来盛传段已定方督李长,识者多认为不可深信。闻李将于明日亲自来京,未识段方能否稍顾中山面子而不坚执成见也。总结各省对于督长之民意,大抵要求步安徽之后尘。段如不能一律办理,则厚桑梓薄他省之讥恐将不免矣。”《长江问题中之督长潮》,《申报》1924年12月19日,第6、7版。。14日,旅津江西同乡会特电执政府,请援安徽成例,明令李烈钧长赣兼任督办军务善后事宜*《旅津赣人拥李烈钧电》,天津《大公报》1924年12月17日,第3版。。 此举或为针对执政府方面的态度而为。

14日上午十时,李烈钧由天津老站乘专车出发晋京,据称将“代表孙中山访晤段合肥,详叙中山因病未能即行入京,并与合肥协办时局善后大纲,交换意见。中山须俟李氏返津复命,再行入京。李氏预定留京约一星期”*《李烈钧今日晋京》,天津《大公报》1924年12月14日,第6版。。旅津赣人及各界要人约二百余名往车站欢送*“天津通信”,《申报》1924年12月18日,第6版。。“事前北京军警各机关及江西同乡会即接津电,报告一切。警厅及警卫司令部循例派出保安队军乐队至站准备迎接。段特派秘书长梁鸿志为代表。二时四十五分,李氏专车抵站。”*《李烈钧昨来京》,《晨报》1924年12月15日,第3版。当天,李烈钧致徐元诰电,云“本日赴京,诸事已有办法,月内南旋”*周元高等编:《李烈钧集》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554页。徐元诰,在日本中央大学留学时,由李烈钧介绍加入同盟会,后追随孙中山从事革命,与李烈钧关系密切,1923年3月至12月任江西省长。此时似为李烈钧的秘书。,似对赴京活动做好了准备。

当时有传言说李烈钧回赣之心无时或已,而孙中山则不愿李烈钧得志于江西。因此,段祺瑞令李烈钧回赣不足以阻止谭延闿之进兵*这一说法主要出自《香港华字日报》。该报1924年12月18日刊载的一则报道《李烈钧返赣声中之军讯》中说,“最近段虽任李烈钧督理江西兼长省,以为如此应付,当可阻止谭延闿之进兵,然据深悉国民党内幕者言,段氏此种手段,实未足以消弭方谭之战,须知李烈钧虽属国民党,但一年来已与孙文貌合神离,早已不为孙文信任,本年夏间,李曾向孙请奋勇入赣,卒为孙所忌,逼得赴日,盖孙文虑李一旦得志,将与其脱离,故最忌其发展也。观于李氏在孙政府之下,从未握有实力,可窥见一斑。又当国民军总司令部任李为参谋长时,孙即破口大骂,谓协和(李字)投北,靠不住,更足征孙文对于李之感情如何矣。孙李间既有此芥蒂,则李虽入赣,恐仍未足以止方谭之兵,因孙文固根本上不愿李氏之得志于江西也。”。大概是针对这类传言,李烈钧在接见旅京赣人某团体的代表时说:“余此次先中山入京,即欲早日解决赣事。但解决赣事,亦非完全由北京即可解决。谭畏公(即谭延闿)之率部入赣,不仅先得中山命令,且余亦十分同意。余之旧部朱培德等,一律交与畏公指挥。现在湘军在赣,声势异常浩大。故欲解决赣事,余不仅友谊上宜与畏公商量不可。外传段执政愿令余回赣抵制畏公云云,此完全为一不可能之事实。盖余与畏公本属生死患难至交,关系异常密切,余何至妨碍畏公动作,抵制更无丝毫之可能。惟予现属赣人,苟各方属望,愿余负收拾之责,当然不敢放弃。至果决定如何办法,仍须得畏公同意,抵制云云,余可断定现在与将来均不能成事实。”*《李烈钧来原为赣事》,《晨报》1924年12月15日,第3版。

不论李烈钧的个人意愿以及他和孙中山的关系究竟如何,在段祺瑞看来,孙、李仍属一派,他担心江西的地盘落入国民党之手,因此就在李烈钧抵京的当天夜里,发布临时执政令,免蔡成勋江西督理职,并裁废此职,特任方本仁暂行督办江西军务善后事宜*“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15日,第4版;《北京政闻记》,《申报》1924年12月16日,第4版。。次日,随侍孙中山的政治秘书邵元冲在其日记中写道:“午前后在张园阅宋电,知令方本仁督理赣事之令已发。协和昨甫赴京,彼遽以此制之,阴鸷可畏也。”*王仰清、许映湖标注:《邵元冲日记(1924—193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89页。邵氏仅点到为止,未对段祺瑞的用心展开说明。

对于段祺瑞的这项任命,旅津赣人表示不满,毛祥澍等一百五十四人致电北京执政,要求收回成命,任命李烈钧长赣。电文指出:“当此自治潮流澎涨之时,既以王揖唐回皖为自治先声,尤应贯此初旨,俯顺人心。查李烈钧,昔年督赣,乡邦爱戴,有口皆碑。故天下赣人,一致推崇。且近来鄂局纷乱,接办需人,尚恳收回成命,以方本仁改任鄂省军务善后督办,以李烈钧兼办江西军事善后,俾符鄂人治鄂,赣人治赣之本旨……同人为维持桑梓起见,请贯彻自治精神,早日发表李烈钧督赣兼长之命,以解赣民倒悬,而免奸人思逞。”*《旅津赣人拥李之通电》,天津《大公报》1924年12月18日,第6版。12月17日,旅津江西同乡会再致执政府电,恳请“俯顺舆情,速颁李烈钧回赣之命”*《旅津赣人再致执政府电》,天津《大公报》1924年12月19日,第3版。。江西自治同志会亦于15日开会,叶纫芳主席,议决两案,一通电江西全省人民,号召速起自决;一致电方本仁,质问其拒阻北伐军及勾引林虎等军队入赣。两案均通过发出*《江西自治同志会开会纪》,《申报》1924年12月17日,第14版。。在广州的赣人“推代表孔绍尧、刘一道,分谒胡留守、谭总司令,请愿速驱方、胡出赣”*《赣人请愿速驱方本仁出赣》,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5日,第2版。。

方本仁、胡思义均电告于15日就职。当天,孙中山与随从谈话,谓:“广州政府尚未到取消时机,俟国民会议议决案成立,西南当撤销政府……段对民党有无诚意,以任命李烈钧督省为断,民党与段之合作与否,亦以此为起点。”*“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16日,第3版。孙中山此时的表态,反映了国民党对于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三、方谭之战与赣督长之争的结局

执政府14日发表方本仁暂行督办江西军务事宜令,企图从政治上剥夺北伐建国联军继续入赣的理由,同时也因为授予方本仁的职位名义上是“暂行督办”,所以并未完全堵死与国民党谈判合作的空间,也给李烈钧留下了尚有可能返赣担任督长的希望。但是北伐军并未因此停止进攻,反而加强了其在江西的军事活动。据传,李烈钧还宣称已向张宗昌借兵一旅赴赣,驱逐方本仁*“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16日,第3版;《赣人反对胡思义之激昻》,《申报》1924年12月20日,第6、7版。。所谓“政治不足济以武力”*《方本仁已与孙文军开战》,《晨报》1924年12月23日,第2版。,希望以此加重与段祺瑞合作或斗争的砝码。

12月16日,建国军湘军张辉瓒师与朱培德、李明扬两部占领万安,继续向吉安推进*陈锡祺主编:《孙中山年谱长编》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第2095页。。17日,湘军大队已抵吉安,滇赣军继之而进*《方本仁接任后之赣局》,《申报》1924年12月20日,第7版。。据称,当时北伐军开入江西者,前线已达十万之众,且分三路继续增兵。中路赣江一带为宋鹤庚部,左路仁化一带为何成浚、龙湘云、杨虎各部,右路仁英一带为樊钟秀部。同时滇军杨池生、杨如轩亦与北伐军联络,一致行动,向赣南开拔*《北伐军继续入赣》,《北京日报》1924年12月18日,第2版。。另有消息说,截止18日,方本仁的混成第三旅(即改编第二师)与混成第九旅(即改编第一师)已扫数开往赣南,与假道回湘的湘军接战。方本仁亦于18日率队亲往前敌督战*《方本仁亲赴赣南督战》,《申报》1924年12月23日,第6版。。

迫于建国军入赣且不断深入的压力,17日,段祺瑞致电孙中山,请其设法制止谭延闿的军队入赣,谓据暂行督办江西军务事宜方本仁15日电称“属部进驻南昌,在粤湘赣各军,违约侵赣,祈商请中山转电制止等语”,“查赣省自蔡军溃走,已完全听从中央命令。方督办即抵南昌,当能收拾一切,已无军事动作之必要。在粤湘赣各军,对于此项情形,容有未能瞭然之处,务请明白解释,设法制止”*《孙段对赣局之商榷》,《时报》1924年12月25日,第1张第2版。。

18日,孙中山复段祺瑞电,一面揭露与抨击方本仁据地自雄、自私其利的行为,一面主张派李烈钧回赣斡旋。电谓:“查方本仁自去岁迄今,寇粤四次。春间奉吴佩孚令,约陈炯明向东、北江同时进兵,由赣南突至广州郊外江村;第二次夏间,当我军垂克惠州之际,复侵入韶州、英德,以牵制我军,使惠州解围;第三次冬间,乘陈军侵入广州近郊,复进兵取南雄、始兴;第四次今年夏秋间,复与陈炯明约期夹攻,进窥南雄。自吴佩孚失败后,始复变计,引北伐军以逐蔡成勋。当蔡成勋未走,对于北伐军招之惟恐不来;及其既走,则麾之惟恐不去。北伐军将士积愤于前,复被卖于后,愤慨自在意中。且视方本仁所为,何尝体念国□,拥戴我公?不过因利乘便,遂其据地自雄、沉机观变之欲而已。但既承谆嘱,自当仰体盛意。袛以此次离粤,系只身北上,与公商榷国事,对于粤中军事久已放弃。前为解决纠纷起见,拟派李协和回赣一行。协和与赣中诸将甚稔,又新到京、津,熟知近状,到赣之后必能从容斡旋,以副期望也。”*《孙段对赣局之商榷》,《时报》1924年12月25日,第1张第2版。该电除了为建国军入赣行为做正当性的辩护,还明确表示只有派李烈钧回赣才能解决纠纷。

入京活动已有一周的李烈钧于20日遗书段祺瑞,谓返津后,即赴赣调停赣事*原文如次:“合肥长着尊前:泛海北来,忽瞻泰岱。览长河以北,长城以南,众山俯首,莫与颉顽。长者品望峻极,岩岩气象,不让岱宗,倾服何如。日前趋谒,饫聆言论,窥见襟怀恬静,尤足令人泥涂轩冕,敝屣荣名。钧自此穆然远矣,日内拟返津,稍息尘劳,乘暇归省九旬老亲,兼遵孙公意旨,就便调停赣事。门下多材,如钧驽骀,只能尽此棉力,以副期望,容徐图报称也。专肃 敬颂道祺。李烈钧敬启。”《李烈钧即日入赣》,《晨报》1924年12月21日,第2版(12月25日的《时报》、上海《民国日报》均载此电以及段祺瑞致孙中山的篠电和孙回复段的巧电。周元高等编的《李烈钧集》据《申报》1924年12月25日所载内容,将该函系于12月24日,显与事实不符)。。遂于21日夜十二点返津,赴张园谒孙中山,报告执政府对民党态度已鲜明,认为难以合作,并言其本身长赣亦恐无望*“本埠特讯”,《天津益世报》1924年12月22日,第3版。。至于李烈钧在京与段祺瑞是如何交涉的,各方记载语焉不详,且有出入。上海《民国日报》称李烈钧到京即谒段祺瑞,“谈赣事,段请李先就省长,到赣后再兼督办。李谓如出任,须先商谭延闿,本人不能与谭立异”*《李烈钧出处之郑重》,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16日,第3版。;有的说“孙派李烈钧来京谒段,坐谈数小时绝无一语及赣事”*《将来时局之变化 以地盘问题为中心》,《申报》1924年12月22日,第4版。;也有报道称李烈钧15日见段,段“仅言借重”,嘱李中止谭延闿、李明扬等入赣,李言已电止*“国内专电”,《申报》1924年12月16日,第3版。;还有消息说:“及见段之日,段又闭口不言赣事。李益愤不可过,即于江西会馆欢迎会席上大发牢骚。谓:现在京局,反不及曹,吾当以赣民资格旋里,一看北军割吾地皮至于若干尺,望赣人一致起而奋斗,勿再倚人云云。连说三次,其愤慨可想。”*《李烈钧恐不能回赣》,《晨报》1924年12月22日,第2版。所谓牢骚,大概系指16日下午李烈钧在江西旅京同乡会在江西会馆为他举行的欢迎大会上的演说。据报载,李号召国民努力痛扫专制积弊,致力于建设真正的共和国家。临行时对欢迎人群说,江西省长问题,完全尊重执政府意见,不问自己做省长与否,本人如欲回江西,即以江西一国民资格回省,亦无不可。《李烈钧之演说》,《顺天时报》1924年12月17日,第7版。这些片断信息似也印证了上述李烈钧对孙报告所言,即执政府实际上是排斥国民党的,不可能将赣省地盘让给国民党人掌管。

24日,孙中山接胡汉民急电,报告李明扬部21日攻入吉安,正督率所部向樟树前进。同日又接谭延闿23日电,“谓所部分组两军,第一军由吉安进攻南昌,现已越过峡山,在新淦、迤南与敌军激战;第二军散布仁化一带,以防林虎部队与方军勾结,袭取上次诡计,截断我军之后路。如斯布置,可无后顾之忧。现在前方军事,甚为顺利,赣垣指日可下。切盼转促协和,兼程返□,主持一切”*《李烈钧昨乘轮赴日》,《晨报》1924年12月27,第2版。。当时其他报刊对北伐军的进军情况亦纷纷予以报道。据之,北伐军于22日完全占领吉安,北伐联军亦于占领赣州后将大本营从韶关移驻赣州*《北伐军完全占领吉安》,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5日,第2版;《北伐联军占领吉安》,《盛京时报》1924年12月27日,第2版;《争逐中之赣局》,《时报》1924年12月25日,第1张第1版。。方本仁亲赴前敌督队拒战,并约林虎移师赣边,截谭军后路*“时事日志”,《东方杂志》第22卷2号,1925年1月25日,第152页。。据25日广州电,北伐军已严行堵截入赣援助方本仁的林虎部,“方刻赴樟树镇拒战,但已作逃往汉口之准备”*《联军堵截林虎部入赣》,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7日,第2版。。

由于北伐军进展迅猛,方本仁向执政府连发四电告急。执政府对于赣战极为注意,23日段邸执政会议,经长时间之讨论,结果仍主张切实调解,除电饬方本仁紧守防地外,并议决由执政府先电请孙中山转电谭勿再前进,再直接电谭令退回原防*“北京专电”,《天津益世报》1924年12月24日,第2版;《昨日之执政阁议》,《京报》1924年12月24日,第2版。方本仁21日电略谓:“在粤黔赣湘各军,侵占赣南,曾电陈钧座,转商孙中山设法制止,今彼等愈逼愈近,本仁有守土之责,不得不力筹防御,特于本日亲赴前线督战,特此奉闻。”(《方本仁已与孙文军开战》,《晨报》1924年12月23日,第2版)23日早执政府又续接方电,略谓:“马电计达,粤军图赣甚急,已饬各军尽力防御,惟已严申警诫,谨守防线,不为戎首,一面以私谊电谭祖庵,勿相残扰,仍恳钧座就近设法制止谭等近攻为荷。”《北伐军入赣有破竹之势》,《盛京时报》1924年12月28日,第2版。。谭延闿接段祺瑞请停战电后,会商结果,决仍猛攻*《赣人请愿速驱方本仁出赣》,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5日,第2版。。执政府复于24日派许世英赴津,向孙磋商,请其切实阻止谭军,勿再前进,同时并拟以江西省长席改畀李烈钧。关于善后一切问题,应俟李氏抵任后协商解决。经孙允为转达谭、李。但李烈钧表示,不愿与方本仁共处一城,为督办下之省长。故仍按预定计划以私人资格返赣,图谋此后之发展*《李烈钧昨乘轮赴日》,《晨报》1924年12月27日,第2版。。当时国民党要人居正曾派代表赴赣,劝方本仁返鄂驱萧(耀南),将赣政还诸赣人,遭到拒绝*《方本仁与鄂局》,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4日,第6版;《方本仁战败》,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31日,第3版。。

25日,孙中山召见李烈钧,命即离津南下,策应赣事。李烈钧自述其事:“其时北伐之师,已入赣境,总理诏余,北伐军入赣幸顺利,将到吉安,予拟以赣省事付君,命令续发,君可先行,余乃辞别总理南下。”*中华民国史事纪要编辑委员会编:《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一九二四年九至十二月》,台北:中华民国史料研究中心,1986年影印,第1173—1174页;《李烈钧将军自传》,桂林:三户图书社,1944年,第85—86页。《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将此事系于12月25日,又谓李烈钧翌日与孙科同行南下。似误。因为孙科于本月23日乘轮船南下回粤(《孙科返粤》,《京报》1924年12月24日,第3版;《时局中人之往来·孙科今日可抵埠》,《时报》1924年12月26日,第2张第3版)。若“翌日,与孙科同行南下”属实,则召见之事当在22日。而睽诸当时各报,未见有李烈钧与孙科同行的报道。当晚,李烈钧由津赴沪转赣*《赣人请任李烈钧长赣》,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7日,第2版。另有消息称李烈钧于26日乘日轮“南岭丸”开赴门司,转火车至长崎,后再赴沪,更或前往广东。又有报道说李“业经定期二十七日搭乘日轮由津出发。先至门司,转道赴沪,再行入赣”。《李烈钧昨乘轮赴日》,《晨报》1924年12月27日,第2版。。

然而局势很快发生了逆转。就在孙中山召见李烈钧之当日,方本仁发兵五路围攻北伐军驻守的吉安,与建国湘军激战于三曲滩,建国军因不熟悉地形而败,失枪五千余支。翌日,方本仁军队入吉安收湘军弃地。建国联军乃纷纷退向粤边,以防卫广州。12月27日,方本仁电告击退谭延闿军,克服吉安。1月4日,方本仁部攻占赣州。建国军北伐总司令谭延闿令弃赣州、南康,退守赣边之南安与南雄,孙中山领导的第二次北伐即告结束*《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一九二四年九至十二月》,第1177—1178页;《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一九二五年一至六月》,第13页;《东方杂志》第22卷2号,1925年1月25日,“时事日志”,第153—154页;《方本仁报告攻克赣州电》,《天津益世报》1925年1月7日,第3版。对于这样的结局,《香港华字日报》此前曾刊文指出双方的优劣因素:“查湘军自改道南雄方面入赣以来,虽据电告,迭占城邑,然方岳等部早因驱蔡撤退,故并无剧战发生,是彼方之战斗力实未减少,今再见兵戎,胜负谁属,究未可知,惟是以双方形势而论,湘军后方交通困难,兵站设备未周,于进战不无影响,以视彼方恃南昌为后方,且有河道交通,以接济而言,湘军未免输人一着,将来结果如何,似未能武断云。”《李烈钧返赣声中之军讯》,《香港华字日报》1924年12月18日,第3版。。

1月12日,方本仁在南昌发表通电,就赣局问题声讨谭延闿,略谓:“窃念此次战役,谭延闿实为戎首。当仁部讨蔡,甫抵南昌,彼竟声言讨伐,不惜破坏和平,令其所部湘、滇、山、陕各军,乘虚实行犯赣,比以钧座力主和平统一,迭电请为制止,并由中山先生所派来赣代表李君翌东前往严重交涉,冀其各守防地,不相侵犯。乃彼更口是心非,派队节节进逼,犹复造作言语,蒙蔽中山,以致中山致主政巧电,谓本仁对谭部,当蔡未去,招之惟恐不来,蔡既去,麾之惟恐不去云云。不知当仁部对蔡用兵未出发之先,中山先生派其代表李翌东来赣接洽,要求倾覆赣省,会师北伐,仁以此举破坏大局,严词拒绝,只允彼此各守防地,不相侵犯,旋由李代表转示谭之复电,对于所提出彼此不相侵犯之言,表示容纳,代表文电具在,足资证明,岂所谓‘招之惟恐不来,麾之惟恐不去’乎。是其背弃信义,颠倒事实,已不待辨而自明矣。”*“公电”,《申报》1925年1月15日,第4版。方本仁此电主要针对孙中山18日致段祺瑞的“巧电”,驳斥孙中山对他的指责,自我辩护。

1月16日,段祺瑞令准督办江苏军务善后事宜的韩国钧辞职,以卢永祥继之。又令方本仁、郑士琦、孙传芳、周荫人分别督办江西、山东、浙江、福建军务善后事宜。17日,令裁撤直、晋、陕、新、甘五省督军职,另任命李景林、阎锡山、刘镇华、杨增新、陆洪涛分别为直隶、山西、陕西、新疆、甘肃督办*吴廷爕编:《合肥执政年谱初稿》,台北:文海出版社,1971年,第93—94页;胡晓编:《段祺瑞年谱》, 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10页。。至此,由于方、谭之战的胜败已定,赣督长之争也就暂时画上了句号。此后江西便处于方本仁管治之下,直至1926年11月8日,北伐军攻克南昌。1927年2月20日,成立了以李烈钧为主席的江西省政府。

四、孙、段赣局之争的性质及其结局之影响

蔡成勋出逃后的所谓赣局问题,虽然各派势力名义上都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但实际上就是对江西的地盘也即军政控制权之争。

国民党自然是高举革命正义的旗号来宣传其北伐的使命和意义的。其党报《民国日报》当时曾就“北伐”做这样的说明:“‘北伐’两字,解释起来,就是中华民国被北方军阀窃据,卖国殃民,革命政府要建国戡乱,出人民于水火,不得不加以讨伐。北伐军所负担的责任,是救国安民的根本大问题,不是一时间对人对事的问题。在正式政府没有产生、军阀没有根本铲除以前,革命军的责任一天不能卸除。”*《北伐军决直趋武汉》,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31日,第3版。北伐的目的是要戡乱建国,按照《建国大纲》组建合法的政府。

而从现实的层面来看,孙中山困于广东一隅,因内部派系复杂,客军贪横,加之英国压迫、商团敌对,以及担心陈炯明自东江反攻和曹、吴南下伐粤,处境艰难,亟思寻找出路。江西是孙中山大本营之一门户,过去也曾是李烈钧治下的地盘,在“湘省自江浙战起后,即宣布严守中立”的情况下*《孙文北犯与湘局》,《北京日报》1924年10月12日,第3版。,自然成为广州政府向北突围的必经之地。故齐卢之战一经爆发,孙中山大本营很快就做出了北伐的决定,集合大军先向江西进取,以南昌九江为会师目的地*《孙大元帅筹备出师讨贼》,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9月11日,第6版;毅庐:《孙中山誓师北伐》,《申报》1924年9月11日,第5版。;任谭延闿为北伐军总司令,督率各军前进*罗刚编著:《中华民国国父实录》第6册,台北:台湾三民主义奖学金基金会,1988年,第4753—4754页。。旅粤赣人更以此为赣人恢复赣省之好机会*《粤师出动准备中》,《中华新报》1924年9月10日,第1张第2版。,“李烈钧亟欲率师回赣”*《广东扣械案解决之原因》,《顺天时报》1924年9月12日,第3版。。而谭延闿、朱培德、樊钟秀等北伐军的目的则固非专在江西,谭之志在回湘,其他各军则亦有会师武汉之志。总之,江西是国民党北伐计划中必取之目标。时人谓孙中山为李烈钧运动督赣,系“想分地盘”*《孙派想分地盘》,《晨报》1924年12月11日,第3版。,洵为确论。

北伐大军压境,隶属直系的方本仁便首当其冲。迨曹、吴既倒,直系失势,方本仁乃乘机反戈,回师攻打蔡成勋,惟“深恐独力难支,而又虑粤省北伐军之蹑其后,故有派使与谭疏通,请联合派兵入赣之举”*毅庐:《赣南战局之变化》,《申报》1924年12月19日,第7版。。11月5日,谭延闿就方本仁输诚之事电告孙中山,请示办法。次日,孙中山电示谭延闿,允如前约,任命方为湖北总司令,令合破蔡成勋部,“江西交回赣人,大本营即日移赣州。如方不欢迎,则当先攻之”,并嘱:“以后对付各方面办法,可悉由兄酌夺,不必再请示。”*《致谭延闿电》,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等合编:《孙中山全集》第11集,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282页。联军总司令谭延闿遂委任方本仁为赣南督办,合力攻蔡。方本仁在攻下吉安之后,知蔡成勋无能再战,乃亲率大军屯驻吉安,以防堵北伐军之长驱而下,并勾结湖南赵恒惕、广东东江林虎,使其牵御北伐军之深入,致北伐军受挫于吉水,朱培德、宋鹤庚、鲁涤平等退守苍岭待援。谭延闿乃决定举全力先击破方本仁*《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一九二四年九至十二月》,第958页;《纷扰中之赣直皖闽事件》,《中华新报》1924年12月12日,第1张第2版。。在方本仁看来,“江西由老子打来”,岂容他人染指,“而谭之入赣,亦自视江西为囊中物”*《李烈钧返赣声中之军讯》,《香港华字日报》1924年12月18日,第3版。,故此前双方之接洽与约定,皆各有所图。对此,当时便有媒体指出:方本仁“所谓归附联军者,亦纯系缓兵政策。联军方面,断无不知之理。因是亦将计就计,一面佯允其要求,为调虎离山之计,一面即秣马厉兵,集中南雄边境,为乘机进取之预备”,今谭军北进即为要求履约之举*《方本仁已与孙文军开战》,《晨报》1924年12月23日,第2版。。

孙、段对于赣省的争夺以国民党之失败而告一段落,这一结果对于国民党的实力变化和政策转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大致有以下四点:

首先,打断了孙中山对于时局的整体部署和作战计划。

齐卢之战爆发后,孙、卢、段、张各方信使往返,联络频繁,协商合作反直。10月初,孙中山在韶关与段祺瑞的代表许世英晤谈北伐大计及建国方略等问题,并就善后会议、国民会议以及如何修改不平等条约等问题交换意见。10月8日孙中山致电胡汉民说:“此间所持不在总统,而在建国大纲。许世英已面告之。可本此意向津奉各方表明,主义上决不敷衍。”*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4辑上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60页。可见,三民主义和建国大纲是孙中山在和段、张合作过程中要求坚持的基本原则,也是他反对由武人实力派代表组成善后会议的根本原因。孙中山认为善后会议不能发扬真正民意,而由善后会议产生的国民会议亦将连带而无良好结果。11月13日,孙中山发表“北上宣言”,公开主张召集国民会议,以谋国家的统一与建设;而在国民会议召集以前,先召集一预备会议。二者均以现代实业团体、商会、教育会、大学、各省学生联合会、工会、农会,以及共同反对曹、吴各军、政党等团体之代表组成。

孙中山的政治主张旨在动员和利用各界群众力量,这既是孙中山汲取其以往政治军事斗争失败的教训和受联共、共产国际和国民党内左派影响的结果,也是鉴于国民党缺乏军事实力、在反直同盟中居于相对弱势地位的一种生存和发展的路径选择。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认为相对于坚持国民会议与反对善后会议这个问题而言,“民党地盘问题尚属枝叶之事”*“天津通信”,《申报》1924年12月25日,第6版。,也是有道理的。但是,地盘问题更为现实,没有地盘,生存都成问题,遑论其他。事实上,国民党对于地盘之争非常重视,也极注意“军政界之联络,以期收为己用”*《孙党作战计划之决定及其进行》,《香港华字日报》1924年12月27日,第3版。,“孙氏入京,颇有不少民党中人思利用国民军以为政治上活动之凭借”,如李石曾等颇从事于孙、冯之携手,于右任等则谋从联络胡景翼入手*心藏:《孙中山入京与时局》,《申报》1925年1月12日,第4版。。当时就有消息指出:“目下以孙文为中心之民党方面与北京执政府方面之意见所以不一致者,乃由于赣省地盘问题及善后会议问题,各有怀抱故也……但善后会议问题,只可谓为表面的,实则孙文方面最重要视之者,仍为江西地盘问题也。盖孙中山曾要求执政府任命李烈钧长赣,而执政府方面对之以目下情形万难即允孙之要求,即执政府倘因孙之要求,即任命李烈钧长赣,势必遭方督之反对,且与方督有联络之陈炯明,亦必继起反对也。”*《民党对执政府不满之内幕》,《顺天时报》1924年12月25日,第2版;《民党对段政府不满之内幕》,《盛京时报》1924年12月29日,第1版。换个角度来看,地盘问题就比善后会议问题显得更为现实和迫切。

在争地盘方面,国民党在北伐开始的时候,就有攻占赣、湘的计划。在北伐军攻占赣州后,“一面期之以熊克武、谭延闿之突出长江以窥鄂”,一面令于右任与冯派将领胡景翼接洽*胡景翼旧隶国民党,与于右任在陕时原有袍泽之谊。此前,赵西山被广州大本营派为出勤委员,赴陕传谕同志及各军将领协同讨贼,宣达孙中山对国事之主张。至1924年10月14日携孙岳及胡景翼密函抵韶,向孙中山请示首都革命事宜。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订:《国父全集》,第4册,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89年,第1126页;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订:《国父全集补编》,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85年,第613页;杜元载主编:《革命人物志》第8集,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71年,第143—144页。,运动其南下攻鄂,而胡、孙(岳)本有经营武汉,取道河南之志;并派郭泰祺、刘成禺回鄂宣传孙中山的政见,目的在于打击已皈依于段执政旗帜之下的原直系将领萧耀南。与此同时,奉张一面调军入关,一面由卢永祥统率驻京津路沿线之奉军南下,苏齐(燮元)问题一经解决,鄂萧当亦不成问题。此即当时所谓之“长江问题”,其中又似有上游下游之分别,上、下游各以武汉、南京为目的地,上游问题为孙、冯两派联手与段系相争,下游问题实为段、张之争点*《孙党作战计划之决定及其进行》,《香港华字日报》1924年12月27日,第3版;《混乱中长江黄河之新形势(下)》,《申报》1924年12月20日,第4版。。段祺瑞对于孙、冯武汉会师计划颇不赞成,“段之意见,拟先将江苏问题解决,待卢永祥、张宗昌、吴光新等率兵南下,然后再进而对付武汉……说者谓段执政别有用意”*晴皋:《段祺瑞对会师武汉之犹豫》,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24日,第6版。。按照国民党的地盘分配计划,至少湘、赣归属本系,分别由谭延闿、李烈钧收束,而豫、鄂可归与本系关系密切的胡景翼、孙岳收束。这一计划的关键在于要打通江西通道,并由国民党控制赣省,但是由于北伐军在江西的失败,别说会师武汉的设想化为泡影,就连湘军借道江西与程潜部合攻赵恒惕的计划也未能实现。

其次,由于军事上的失败,孙、段双方的谈判实力对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段派对于召开善后会议的表态趋于强硬,而孙派则先是妥协让步继而表示决裂。

孙中山自12月4日抵达天津之后,因为病重卧床以及与段祺瑞的政见分歧,尽管段迭次派代表来津磋商,但是孙中山迟迟不即入京,并迭改入京时间。以病为辞固然是正当的理由,但是无法消除外界对于其中政治隐情的猜测和分析。据当时媒体的报道,孙的行止似与赣事的处置密切相关。如《顺天时报》和《时报》谓:“孙中山入京日期,本有二十三日之说,昨闻孙因对于长江问题,已发生军事动作,善后进行,此时无从着手,即孙氏无入京之必要……又据民党方面某要人云,中山近因关于善后会议及赣省军事问题,尚待考虑,决定暂时中止来京,俟以上两项有相当之解决后,即行北上。”*《孙中山入京日期又变化》,《顺天时报》1924年12月22日,第2版;《孙中山展期来京》,《时报》1924年12月30日,第1张第2版。《晨报》称:“迩来孙段间虽貌合神离,然表面上则两方仍正在极力敷衍,孙之迟迟其来,固因不得当局对于赣事之处置,及反对善后会议,然颇不愿揭破此意,致着痕迹。”*《孙文何为不来》,《晨报》1924年12月23日,第2版。《北京日报》说孙之所以不即来京者有两种原因:一是“其所鼓吹之国民会议方始着手进行,须俟派赴各省之宣讲员回津后方能决定其本党之实力如何”;二是“北伐军仍积极进行,江西地盘在所必争,必俟谭延闿或李烈钧到江西将湘赣两省地盘解决后,其在北方政治上之发言权方有实力”*《孙中山不即来京之里面》,《北京日报》1924年12月28日,第2版。。

然而就在27日方本仁克服吉安、陈炯明自任“救粤军总司令”后的第二天,孙中山即电告段祺瑞定于31日入京*《孙中山今日抵京》,《北京日报》1924年12月31日,第2版。,而前一天还复电段表示肝病缠身,“容俟告痊,再图承教”*《孙中山入京消息之两歧》,《顺天时报》1924年12月30日,第2版。。仅隔一天,态度突然转变,原因何在?《香港华字日报》曾刊文指出孙中山之抱疾入京实有委曲苦衷“不堪为外人道”者,所指即为赣局。报道称:“湘军在赣大败,消息传至,中山闻而大恚,语其左右,谓湘赣有一入于吾党手中,方可保存粤局,今偏不争气,拼此老面北上,却不能发展丝毫,为湘军声援,致一败至此,今既如此,惟有硬着头皮晋京,与干木[按:指段祺瑞]商阻方军之逼压湘军,冀保存多少实力,为将来再行发展余地而已。”*《中山病状及左右派内讧详情》,《香港华字日报》1925年1月15日,第3版。赣局问题未必是主要原因*按照鲍罗廷1月24日关于国民党情况的书面报告,孙去北京主要是为了响应和推动国民会议运动。见李玉贞译:《联共、共产国际与中国(1920—1925)》第1卷,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7年,第466—467页。,但应该也是考虑因素之一。

孙入京之后,不见客、不谈话,迟迟不对善后会议表示意见,在外界看来,其态度消极,“在环境上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国内要闻”,《申报》1925年1月16日,第4版。。这首先因为国民党内高层意见不一。1925年1月3日,在京的中央执行委员开会讨论是否参加善后会议问题,“见解各殊,卒以问题关系较巨,容审思后再付讨论”。6日再次开会讨论,仍无结果*《邵元冲日记》,第101、103页。。国民党内对于是否应参加善后会议意见颇不一致,或认为不宜参与,或主张“必加入后方可防止其包办国民会议”,或建议不予理睬*《国民党考虑善后会议》,上海《民国日报》1925年1月17日,第2版;李玉贞译:《联共、共产国际与中国(1920—1925)》第1卷,第467页。。意见分歧的背后,主要是国民党内左派与右派以及苏联顾问和中共对此问题的不同认识。其次,处于段、张以及日、苏等各种外部势力包围之中,必须权衡考虑各方面的影响,慎重发表意见。再次,段祺瑞在依恃实力派支持的同时,也想借重孙中山的威望为其善后会议背书,迭次电邀孙中山出席善后会议,至少在表面上对孙还显得比较尊重和礼待。在双方尚有谈判空间的情况下,若不加以利用而主动以示决裂,亦非可取的做法。孙中山虽然不公开表态,但是通过其身边工作人员向外界适当释放一些讯息。如黄昌谷与民治通讯社记者谈论国民党方面对善后会议之意见,说中山先生是否加入善后会议,第一须以病体之能否速愈为前提,且必须以该会议是否确能解决各种纠纷为断;北伐军攻赣之行动,虽得中山先生之同意,但此单纯系对方本仁个人,与北京政府并无冲突*《国民党与善后会议》,《京报》1925年1月6日,第3版。。

国民党中央经过多次讨论,最后大体上形成了一个有条件承认善后会议的立场,于是有1月17日孙中山复段祺瑞的“篠电”*此电由孙中山口授,汪精卫等执笔,脱稿后由孙亲自审阅、删改而成。。篠电声明反对善后会议权限过宽及其构成分子之偏重于实力派,表示不必坚持国民会议预备会议名义,但又提出赞同善后会议及《善后会议条例》的两项条件,即善后会议须兼纳人民团体代表以及将涉及军制、财政的最后决定之权让与国民会议*《孙文不反对善后会议矣》,《晨报》1925年1月20日,第2版;《孙先生对善后会议之主张》,上海《民国日报》1925年1月28日,第3版。。这是孙中山到京后对于善后会议的正式表态,当时被媒体视为国民党鉴于各方面形势的一次让步*《善后会议与孙文》,《晨报》1925年1月19日,第2版;《善后会议与孙中山》,《申报》1925年1月28日,第2版;《段侧对中山筱电之办法》,《申报》1925年1月31日,第6版。。这次让步,当然有基于现实利益的考虑。据此前由北京回粤之孙科说:“国民党方针拟不参与善后会议,因观段氏左右态度殊属未能慊然。惟广东现因东江问题及江西问题,不便遽尔积极活动,是以暂当观望形势,徐定政策。”*《孙科回粤之时局谈》,《盛京时报》1925年1月18日,第2版。

段祺瑞接到孙中山篠电后,迭次召集要人开会讨论,认为原电所称善后会议兼纳人民团体代表之主张,实不能不予以相关之调和,以免该派人绝对不肯列席,经几番讨论结果,始拟定照善后会议条例第六条之规定,聘请部分团体代表为专门委员。29(艳)日,段复孙“篠电”,表示不便忽改条例和延缓会议,但允“聘请各省省议会议长、教育会、农商会各会长一人,为专门委员会委员”,其职权为“按照条例,审查大会所交议案,并得出席报告及陈述意见”*《段执政覆孙中山电之全文》,《顺天时报》1925年2月1日,第3版。。同日,段政府致各省区团体电,请迅速赴京与会。

段氏艳电表面看来,亦似让步,但是既不修改《善后会议条例》,又不迁延会期,仓促电邀四团体会长迅速赴会,难免敷衍之嫌。且参加执政府决策会议的汤漪、梁鸿志曾对一部分新闻记者发表意见,称:“中山筱电中虽以病中不能考虑为辞,然中山彼时对于李烈钧回赣一事既能有所主张,则可见中山彼时实尚能考虑,且确已加以考虑者”;“善后会议在目下已成将熟之饭,断无另起炉灶、修改条例,重新将团体代表一项规定于组织分子中之理。”*《善后会议与孙中山》,《申报》1925年1月28日,第6版。言辞近乎挑衅。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遂于30日发表宣言,命令党员概不加入善后会议*《国民党宣言不加入善后会议》,上海《民国日报》1925年2月5日,第2版。罗家伦主编,黄季陆增订的《国父年谱》下册(第1180页)也将该宣言系于本日。而收录在秦孝仪主编的《革命文献》第10辑和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辑的《国父全集》中的《中国国民党为决定不参加善后会议宣言》,所署日期则为1925年2月2日。。2月10日,国民党中央发出反对善后会议制定国民会议组织法宣言,号召各人民团体自行组织起来制定国民会议组织法,以产生真正的国民会议*《国民党正式否认善后会议》,《晨报》1925年2月11日,第2版。。该电的发表标志着孙中山公开反对善后会议,孙、段在政治上的合作至此决裂。

再次,促使孙中山与国民党更加重视国民会议运动。

孙中山在《北上宣言》中即提出召开国民会议解决时局问题,故重视宣传国民会议。上海《民国日报》自11月27日起开辟了“国民会议”专栏。12月3日,孙中山致电各省、各公团、学校等,告派出国民会议宣传员赴各地进行宣传。电谓:“文主张召集国民会议,为解决目前中国问题之唯一办法,前已发表宣言,通告全国。惟内地交通不便,每多隔膜,因特派同志分赴各地宣传,俾民众均得了解国民会议之真意。”*《中山先生之通电》,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3日,第2版。19日,派定宣传员赴北方十三个省区宣传国民会议主张,每一省区2至4人*罗家伦主编,黄季陆增订:《国父年谱》增订本下册,第1272—1273页。。21日,分别致电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奉天、黑龙江、西安、张家口、归化、热河、吉林等地军民长官,告以选派同志“务使国民咸瞭然于会议之性质及关系,其宣传范围,以此为限,不涉及地方政事及军事。所选派之同志,皆有文署名、盖印证书为凭”*《孙先生续派宣传员》,上海《民国日报》1924年12月31日,第2版;《孙中山与各省往来电》,《天津益世报》1924年12月22日,第4版。。1月4日特遴选国民党重要分子罗驭雄、郭春涛、黄日葵等九人,在北京地区实行宣传*《中山派员在京宣传国民会议》,《京报》1925年1月5日,第2版。。先前已经派定宣传员的省区,后又有续派*“国内专电”,《申报》1925年1月15日,第3版。。据鲍罗廷1925年1月24日的报告,国民党当时自北京和上海向全国派出了一百多名宣传员来领导国民会议运动。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在要求李烈钧长赣受阻之后,国民党加强了对国民会议的宣传。据日本东方通信社19日和22日电,“国民会议促进运动,近来热度日高”*《国民会议运动》,《京报》1924年12月25日,第3版。,“广东民党促进国民会议运动,最近益为激烈,各中国报大概为各团体宣言或通电所占满”*《广东国民会议运动之猛烈》,《顺天时报》1924年12月22日,第3版。。国民党派出的宣传员在其中当起到了重要作用。据江西国民会议宣传员赵幹、王秋心等来电汇报宣传工作,称:“半月以来,共接洽二百余团体,参加民众集会演说共计三十余次。民众对总理主张十分了解,并真心接受,各地均有国民会议促成会之组织。”*《江西国民会议宣传员之行踪》,上海《民国日报》1925年1月9日,第3版。《申报》刊载评论,称:“(孙中山)固认定国民会议为解决大局之惟一途径,而极不以善后会议为然,故最近仍遣派代表分赴各省,从事宣传,其散布地点计有长江各省及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山东、直隶、热、察、绥等省区,同时复在各省区组织国民代表会议促进会,即为将来召集国民会议之基础,酝酿正将成熟。”*《孙中山入京与时局》,《申报》1925年1月12日,第4版。

正因为派遣宣传员以促进国民会议运动这一举措是以对抗善后会议为目的,所以孙中山在电各省军政长官对宣传员加以保护的同时,均声明不涉及地方政治,以祛其疑。但实际上宣传员“于演说中,对政府颇有不满意之论调”*《国民党反对善后会议》,《天津益世报》1925年2月3日,第10版。。因此,地方实力派对此普遍持不欢迎态度。据称,“孙文派员赴十三省区宣传国民会议,只胡景翼来电欢迎,各省皆婉拒”*“本报特电”,《香港华字日报》1925年1月7日,第3版。。许世英赴津,劝孙不必宣传*《善后会议前途之暗礁》,《申报》1925年1月4日,第6版。。由于国民会议的主张符合民众的利益,加上共产党人在其中积极活动,国民会议运动在全国得到了广泛的发展,成为反对善后会议、反对帝国主义乃至反对国民党右派的主要斗争手段。

在军事斗争失败或处于低潮时,加强政治斗争和民众运动,这是孙中山从国民党以往历次失败中所获得的教训,也是在“联俄”“联共”的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国民党之所以重视由法团代表组织召开国民会议,按照李剑农的分析,“骨子里面,中山是代表当时有严密组织的中国国民党,党员的潜势力已经钻入各公民团体中,若依中山的组织,国民党用党团操纵的方法,这个会议便可由国民党宰制”。国民党自改组以后,就由党员用党团操纵的方法,在国内各处宣传反对帝国主义。“执政政府的生命托于实力派的军阀,对于各公民团体无深切的关系”,故善后会议自然要以军阀实力派作为主要成分,而排斥公民团体*李剑农:《中国近百年政治史(1840—1926)》,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503、505页。。李氏所言,应该是比较切近事理的。如前文提到江西旅沪各团体各界联席会、江西自治同志会曾先后集会反对段政府任命胡思义长赣和任命方本仁督办江西军务,其中均有叶纫芳的积极活动。叶纫芳其实就是一名有一定资历的国民党员*陈汉初:《叶纫芳其人及汕头社会主义青年团》,《潮汕党史资料》1987年第2期。。

最后,北伐军在江西的军事失败,解除了陈炯明军队的北边压力,为陈军进攻广州提供了有利条件。因此,东征讨陈成为广州大本营在第二次北伐失败后的主要军事任务。

随着北伐军在江西的败退,加上之前方本仁与林虎之间有互助之约,陈炯明感到来自北边的北伐军的压力正在削弱,反攻广州的机会已经来临。于是在林虎等通电请求下,12月16日,陈炯明在广东兴宁发表复任粤军总司令职之通电,宣布即日复任粤军总司令职*“国内专电”,《申报》1924 年12月22日,第4版。。12月27日, 陈炯明在汕头通电就任“救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复职通电》,《香港华字日报》1924 年12月29日,第3版。。并发表关于时局的谈话,其中谈道:“余酷爱和平,故愿解决时局问题不用武力,而与孙党合作;但孙氏如不抛弃大元帅之职与取消广州政府,以示诚意,余不得不采取武力,以为解决之方……至于余与北京段执政之关系……余已发出通电,表示援助段将军。因余意以为拯救时局之人,当以段将军为最有希望。”“在北江方面之北伐队,不出一周当可被逐而出赣境。江西问题解决后,林之部下即当攻打广州……与余在东江之部下,会攻广州,如是则广州之陷落指顾间耳。”“至于孙中山所主张之预备会议与夫国民会议,无非一种幻思而已。”*《陈炯明关于时局的谈话》,《盛京时报》1925年1月14日,第1版。

1925年1月4日,方本仁通电宣布是日午前“将赣州完除克服,残敌约二三千人,向南康、南雄方面溃退,赣城秩序已定”*“公电”,《申报》1925年1月6日,第4版。。方本仁之参谋长贺守中即致电陈炯明,报告克复赣州。“陈氏及所部军政要人以粤军与方部早有互助之约,今方部收复赣州,即孙中山之湘军入于失败地位,故愈为欣幸。”1月5日,方本仁致电陈炯明,报告克复赣州经过及湘军谭部弃械败窜情形,请即派队赴粤赣边境截堵。陈氏得电后,即致电兴宁林虎调队迅赴赣南,而林氏已偕同所部军长刘志陆于4日亲自率队入赣*《陈炯明出发督师声中之要讯》,《申报》1925年1月19日,第7版。。1月7日, 陈炯明会同林虎部,分兵三路进攻广州*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大事记》第11辑,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第5页。。

12月30日,广州大本营军事委员会议决定三路出兵东征,左、中、右分由粤军、桂军、滇军担任主攻,后又将左、右两路承担者对调。1月15日,广州大本营以建国滇、粤、湘、桂等军组成东征联军,杨希闵为总指挥,发布东征动员令,动员滇、桂、湘、粤军,讨伐陈炯明*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大事记》第10辑,第239页;第11辑,第9、15页;罗家伦主编,黄季陆增订:《国父年谱》增订本下册,第1279页。。

结 语

随着曹锟、吴佩孚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的失败,直系的江西督理蔡成勋被逐下野,各派势力遂就赣省地盘攘夺竞逐。原赣南镇守使方本仁以地利之便,不仅赢得驱蔡头功,且据赣省腹地,不欲他人染指。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则高举革命建国的旗帜,欲借北伐收束江西,以摆脱其局限于广东局部之困境。段皖先以胡思义长赣,企图楔入己方势力,却遭到赣省地方势力的强烈抵制。旋得方本仁输诚之表示,乃因势利导,收为己用。于是要求孙中山电令北伐军停止攻赣,并任命方本仁督办江西军务。孙中山针锋相对,一面指责方本仁出主入奴,投机成性,一面依恃北伐军事攻势,要求以李烈钧长赣。与此同时,段、孙还就各自提出的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两种政治方案展开斗争。然而三曲滩之战则使双方的势力对比发生了急剧变化,北伐湘军因败于方本仁,不得不退回粤边,李烈钧长赣愿望亦化为泡影,方本仁遂正式出任江西督办。

孙、段对于赣省的争夺,实质上就是对赣省军政控制权之争。国民党在赣省政局争夺中的失败打断了孙中山对于时局的整体部署和作战计划,使得会师武汉、收束湘赣的设想未能实现。这一结果,一方面改变了孙、段双方在政治上的谈判实力,段派对于召开善后会议的表态趋于强硬,而孙派则先是妥协让步继而不得不表示决裂。由此促使孙中山与国民党更加重视国民会议运动,希望借助国民的力量来打倒军阀和帝国主义。另一方面,由于北伐军在江西的军事失败,为陈炯明的军队进攻广州解除了侧面之忧。因此,东征讨陈成为广州大本营在第二次北伐失败后的主要军事任务。

【责任编辑:赵洪艳;责任校对:赵洪艳,杨海文】

2016—08—29

孙宏云,中山大学历史学系(广州 510275)。

10.13471/j.cnki.jsysusse.2017.06.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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