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对日工作中的和平思想探源
2017-11-21赵新利
赵新利
2017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和卢沟桥事变80周年。中日两国有识之士都在努力汲取历史教训,守望中日两国之间的和平。早在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积极抗战的同时,还积极倡导和平,通过和平的方式瓦解日军、加速日军溃败。这种和平思想在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中得到充分体现,同时在专门对日本俘虏进行教育的日本工农学校也得到成功实践。这种和平思想既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国际共产主义的影响,也与中国自古以来热爱和平的传统思想密切相关。
2017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中日两国政府、学术机构及民间组织举办了一系列纪念活动。在一系列活动中,“和平”是频频出现的关键词之一。如在“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布的“发展中日关系的六点基本见解”中的第六条即是“平等相待,世代和平”。8月29日,上千名中日大学生在北京大学举行交流活动时,共同发表了《中日大学生和平友好宣言》,强调在吸取历史教训的基础上“在日中和平友好这一伟大事业上写下新的篇章”。
2017年又是卢沟桥事变80周年,中日两国有识之士都在反思战争,汲取历史教训,守望和平。当前,全球局势错综复杂、波诡云谲,东北亚局势剑拔弩张、复杂多变。在这种背景下,我们更应该加强对和平的研究和传播。在抗日战争时期尤其是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一方面积极抗战,在抗日战争中起到中流砥柱作用;另一方面积极倡导和平,以和平的方式瓦解日军、加速日军溃败。
《论持久战》中的和平思想
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毛泽东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发表系列演讲,并在此基础上形成著名的《论持久战》一文。《论持久战》是毛泽东对整个抗日战争发展方向的预测,也可以视为其制作的抗日战争对日作战计划。关于《论持久战》的相关研究很多,但还没有出现对其和平思想的研究。《论持久战》强调日本人民和日本士兵是应该争取和团结的对象,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追求世界的永久和平。本文从如下两个层面考察《论持久战》中的和平思想。
第一,战争的对象是日本帝国主义者,和平的对象是日本人民。众所周知,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反复倡导国内和平,一致对外,反对国民党发动内战。在抗日问题上,中国共产党坚决打击日本侵略者,是抗战的中流砥柱。而不广为人知的是,中国共产党在对日问题上采取了“二分法”,认为普通士兵大多是工农出身,是被欺骗或强迫来到中国参加侵华战争的,日本人民和日本普通士兵是应该争取和团结的对象。
在《论持久战》中,毛泽东采取了将日本大多数人民与掌握日本军力和经济力的“少数人”进行区分的“二分法”,认为大多数日本人民与中国人民、世界人民一样,都是世界抗日统一战线的组成部分,只要中国人、日本人、世界各国人的大多数都站在抗日的立场上,日本少数人掌握的军力和经济力就毫无优势。同时,《论持久战》认为,抗日战争的胜利离不开国际力量和帝国人民的援助,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与日本人民的解放也是紧密相连的,“日本人民革命胜利之日,就是日本改造之时。这和中国的抗战密切地联系着。”
在《论持久战》的最后部分,毛泽东总结出“中国能够战胜日本军国主义力量”的三个条件:“第一是中国抗日统一战线的完成,第二是国际抗日统一战线的完成,第三是日本国内人民和日本殖民地人民的革命运动的兴起。”可见,毛泽东对于争取日本人民掀起革命运动,参加“世界抗日统一战线”寄予厚望。为此,毛泽东还将“二分法”思想用于争取日本普通民众,强调争取日本人民的重要性,认为应该避免与日本人民为敌,而应将日本人民看作抗日力量的一部分,粉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图谋。
第二,战争是为了和平,抗战是为了世界的永久和平。在《论持久战》中,毛泽东强调中国的抗战是正义的,是“求永久和平”的,也就是说,战争是短期的,战争的目的就是追求永久的和平。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把抗日战争与实现“世界的永久和平”联系起来,指出“已经开始了的革命的战争,是这个为永久和平而战的战争的一部分。”
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我们的战争是神圣的、正义的,是进步的、求和平的。不但求一国的和平,而且求世界的和平,不但求一时的和平,而且求永久的和平。”“欲达此目的,便须决一死战,便须准备着一切牺牲,坚持到底,不达目的,决不停止。牺牲虽大,时间虽长,但是永久和平和永久光明的新世界,已经鲜明地摆在我们的前面。”“为了这个目的,人类大多数应该拿出极大的努力。四亿五千万的中国人占了全人类的四分之一,如果能够一齐努力,打倒了日本帝国主义,创造了自由平等的新中国,对于争取全世界永久和平的贡献,无疑地是非常伟大的。”面对战争中受苦的中国民众和日军,可以认为“世界的永久和平”是具有说服力的宣传,也为备受战争之苦的人们点亮了明灯。
日本工农学校对和平思想的实践
日本工农学校于1940年由八路军政治部创办,1945年抗战胜利后解散。学校先后培养学员五百余名,学生主要是被俘或投降的日本士兵。1937年平型关战役之后,尤其是1940年8月百团大战以后,中国共产党在战场上俘虏的日军官兵越来越多,到1941年5月已达1800多名。至1943年12月,中国共产党俘获的2407名俘虏中,有2085名归还给日本军队。留下的俘虏中,大部分都被送到延安日本农工学校接受教育。本文从如下三个方面分别论述日本工农学校的和平实践。
第一,中国共产党俘虏政策中的和平思想。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提出,八路军政治工作的三个基本原则要实行有效,“都须从尊重士兵、尊重人民和尊重已经放下武器的敌军俘虏的人格这种根本态度出发。”1937年10月25日,八路军总指挥部以朱德和彭德怀的名义发出四条关于对日军俘虏政策的命令:“第一,对于被我俘虏之日军,不许杀掉,并须优待之。第二,对于自动过来者,务须确保其生命之安全。第三,在火线上负伤者,应依阶级有爱医治之。第四,愿归乡者,应给路费。”不少民众和八路军士兵对“日本鬼子”恨之入骨,对这样的俘虏政策难以理解。中国共产党通过多种方式和渠道对民众和士兵开展了宣传教育,如129师从事敌军工作的卢耀武、刘国霖回忆,“根据地的人民群众虽然对罪恶滔天的日军充满了刻骨仇恨,但对‘扫荡’时掉队的日军士兵,都想方设法捉住送给我军,既不杀害,也不侮辱;对放下武器,住在村里的日俘,都懂得友好相待,不予歧视。”
第二,和平成为日本工农学校的指导思想。在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对日工作一直秉承“二分法”,将日本人民、日军普通士兵与日本少数军国主义者区别对待,认为日本人民和日本普通士兵也是战争的受害者。被俘虏或投降过来的日本士兵,在延安没有被看作敌人,而是受到优待。日本工农学校的校训为“和平、正义、友爱、劳动、实践”,“和平”被放在了第一位,成为日本工农学校的指导思想。日本工农学校的课程中也有不少涉及反法西斯教育和反战教育。接受教育的学员,有了刻骨铭心的反战思想和和平思想。日本战败后,日本工农学校的学员经华北、东北,取道朝鲜半岛,于1946年2月安全返回日本。回国后的学员,几乎全部都成为中日友好事业的积极分子。他们还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撰文著书,如该校毕业的香川孝志、前田光繁于1984年在日本出版《八路军内日本兵:延安日本工农学校记录》,让更多日本民众了解了这段历史,也让日本工农学校的影响得到延续。
第三,和平思想渗透到日本工农学校日常教学生活。日本工农学校的教员有两类。一类是日本人,包括日本工农学校校长岗野进(岗野进是日本共产党主要领导人野坂参三在延安时使用的化名),也包括早期转变立场的日本人。野坂参三不但出任校长,还亲自为学员上课。另一类教员是中国共产党中的“知日派”,如赵安博、王学文、李初黎等,他们早年曾长期留学日本,日语流利,并对日本文化和日本人的心理有深刻的理解。
日本工农学校的课程主要有四类,其中和平类课程是重要组成部分。一类是基础的政治教育类课程,如资本论、马克思列宁主义等;第二类为反战与和平教育类课程,如全球反战局势等,学校也组织反战与反法西斯教育活动;第三类是语言教育,主要是教授简单的中文;第四类是时政学习,如日本国内局势、世界局势、太平洋战争战况等。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和平思想探源
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曾不同程度受到国际共产主义的影响。《共产主义宣言》强调“世界劳动人民大团结”,马克思也说过“工人没有祖国”,毛泽东也曾指出“民族问题的根源是阶级问题”,认为不同民族间的矛盾并不是主要矛盾,不同阶级间的矛盾才是主要矛盾。在面对日本侵华时,中国共产党很自然地从阶级划分的角度,认为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包括日本士兵)同属无产阶级,共同的敌人是统治阶级,所以在坚决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同时,还会采取对日本人民、日本士兵、日本俘虏的和平政策。
除国际共产主义的影响外,中国共产党的政策不可避免地受到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1936年,毛泽东在接受美国记者斯诺采访时曾表示,自己在少年时代非常喜欢中国古典小说,尤其是与造反相关的小说,先后读过《岳飞传》、《水浒传》、《隋唐演义》、《三国志》、《西游记》等著作。1936年10月22日,毛泽东在写给叶剑英的书信中提到:“买来的军事书多不合用,多是战术技术的,我们要的是战役指挥与战略的,请按此标准选买若干。买一部《孙子兵法》来。”毛泽东在1960年回忆说:“后来到了陕北,我看了八本书,看了《孙子兵法》、克劳塞维茨的书看了,日本人写的军事操典也看了。那时看这些,是为写论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是为了总结革命战争的经验。”
中国古典文献中关于和平的论述很多。孔子、孟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在对待战争问题上,都持“非战”态度,强调以礼乐治国、以德服人。以墨子为代表的墨家学派则主张“兼爱”“非攻”思想,提倡和平相处。《孙子兵法》《司马法》等兵书都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仁”“义”等思想。
总之,在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一方面积极抗战,在抗日战争中起到中流砥柱作用;另一方面积极倡导和平,通过和平的方式瓦解日军、加速日军溃败。这种和平思想既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国际共产主义的影响,也与中国自古以来热爱和平的传统思想密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