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声“老师”说起

◎郭树春

从一声“老师”说起

◎郭树春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老师”，对于我们每个人而言，都再熟悉不过。

从出生开始，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有老师的烙印。我至今仍记得从小到大老师们对我的谆谆教诲，于我来说，这是个神圣而伟大的职业。但从未想过，做了十几年殡葬工作，如今已近花甲之年的我，也有被称呼为“老师”的时候，这着实让我感到诧异。

事情还得从2016年2月的那天说起，那个与浪漫无关的情人节夜晚，天下着雨，寒风吹过，显得特别湿冷。我和往常一样正常值班。凌晨两点，值班室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市区某大学校园突发一起意外坠楼事件，请迅速前往收殓。”接到指令，我和另外两名同事迅速驱车前往出事现场。

10多分钟后，我们赶到了现场，只见警界线内一名女孩侧卧在血泊之中，逝者家人的哭喊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悲伤。围观的人很多，当知晓殡仪馆的人来了之后，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看到我后径直走了过来，直呼“郭老师！郭老师是您来了啊！”边说边伸过手来和我握手，如老熟人一般，一旁有人介绍他是该校的顾副校长，我下意识地和他握手的同时愣了一下，脑子迅速搜索也没有找到我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他为何叫我郭老师？

然而现场已经由不得我细想，我开始了正常的工作程序，主动细致地向他了解逝者的基本情况，将姓名、性别、年龄、身份等一一询问并记录，这时警方的初步勘查也已结束。按惯例，遗体此时应先行运去殡仪馆保存，具体的事故原因还须等待进一步的调查。但由于当时家属情绪十分激动，不让动遗体，让学校立即拿出一个说法来，顾副校长和几个同事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都不行，为避免事态扩大，降低社会影响，他向我求助：“郭老师，您是一名优秀的殡葬工作者，我相信您，帮帮忙安抚一下好吗？”我思索了片刻，答应前去一试。

我走到逝者家属面前，俯下身子，拍着家属的肩膀，感同身受地说：“这位大姐，我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今天看到您女儿这样不幸，我们和您一样十分悲痛，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您要相信公安部门和学校会给您一个公正合理的说法。能够看得出，您也是一个有文化素养、知情达理的人，您看外面围观的人这么多，天又下着雨，您也不希望您的女儿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任人围观吧？让她走得有尊严一点，好吗？”

听了我的劝慰，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趁机接着说：“不如我们先把她送去殡仪馆，接下来你再和学校和公安部门协商处理后事行吗？”许久，她点头表示同意，但要求再看一眼女儿，我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我和两位同事迅速将女孩的遗体放入铁棺，摆正好四肢，整理好衣服，用毛巾轻轻擦去女孩面部和身上的血迹，帮她闭合了双眼，使她的面容略显安详。

她走过来，见到女儿的遗体，再次失声痛哭，过了一会，她转过身来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师傅！谢谢你们了！”

临走前，那位顾副校长再次拉着我的手说：“谢谢你了郭老师！今天幸亏有你们的帮助，事情才解决得这么顺利，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见我依旧一脸疑惑，他才娓娓道来：“郭老师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您，三年前我聆听过您的演讲，真是生动、真切、感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连忙摆手说：“顾校长您不要这么客气，我不是什么老师，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殡葬工人！”顾校长接着说：“您是老师，您在我心目中就是老师，通过您的演讲，我才知道殡葬人的辛劳和不易，知道你们所背负的偏见和压力，我始终保留着您演讲时的录像资料，给学生上课时还经常拿来做范例讲解呢。”听罢，这些年沉寂已久的心忽然也泛起波澜……

在收殓回来的路上，我回想起了3年前参加佛山市直机关工委举办的“创建人民满意政府”主题演讲，我以《人生有终点 服务无止境》为题，集中讲述了一代代殡葬人爱岗敬业、无私奉献的职业故事，讲述了殡葬人热爱生活、追求理想的高尚情怀。演讲得到全场评委和观众的高度赞扬，荣获大赛二等奖。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几乎忘却了，没想到却还有人记得，我受宠若惊之余又无比欣慰，“老师”这个庄严的称呼不仅是给我的，也是给我们全体殡葬人的。这不仅体现了人们对我们殡葬工作的尊重，更体现了人们对我们殡仪服务的认可！

“生如春花灿烂，死如秋叶静美”。生和死是人生命过程的两端，人们崇尚生，也重视死，但由于对死亡的忌讳和恐惧，使殡葬这一为生命做最终守候和关怀的崇高职业，在人心中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我也曾迷惘和彷徨，但这轻轻又重重的一句“老师”让我释然了。

正是因为你们的存在和认可，才让我们愿意将青春化成一缕阳光，温暖丧属的心灵，照亮了世俗的黑暗，把人们最不能理解的工作当成自己的终生信仰，始终带着感恩带着情感，当好生命最后一程的守护者。

（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