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进步与中国工业结构升级

文/杨智峰 汪伟 吴化斌

技术进步与中国工业结构升级

文/杨智峰 汪伟 吴化斌

近年来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中国制造2025》提出了加快推进实施制造业升级的战略，制造业是工业的主要组成部门，推进制造业升级也即推进工业结构升级，因此，对工业结构升级问题进行考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供给侧改革是近期热点，那么从供给侧角度考察，什么因素是工业结构升级的动因，其内在的机制是什么，本文试图从非均衡增长的角度解释中国工业结构升级的动因。

中国工业结构变迁情况

在1978~2012年间，中国工业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呈现两个特点。（1）工业中轻重工业的产出份额变化较大，但是劳动和资本份额变化不大、基本保持稳定。轻重工业产出份额尤其在1994年之后变化较大，如1998年轻工业产出份额为65%，达到峰值，重工业产出份额为35%，而2008年轻工业产出份额只有31.47%，重工业产出份额却达到68.53%。然而，轻重工业的劳动和资本份额基本保持稳定，重工业劳动份额始终远高于轻工业，重工业资本份额也始终远高于轻工业。（2）工业中轻重工业产出份额的变化大致可以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为1978年至1994年，轻重工业产出份额基本持平；第二阶段为1995年至1998年，重工业产出份额呈下降趋势，轻工业产出份额呈上升趋势，轻工业产出份额高于重工业产出份额；第三阶段为1999年至2012年，重工业产出份额呈上升趋势，而轻工业产出份额呈下降趋势，工业结构呈现重工业化（或升级）趋势，该阶段以2004年为界又可分为两个时期：2004年以前，工业中轻工业产出份额仍高于重工业产出份额，但差距不断缩小；2004年及以后，重工业产出份额高于轻工业产出份额，2012年重工业产出份额为66.66%，轻工业产出份额为33.34%。

在组织生产时，轻重工业的要素密度是不同的，重工业倾向于资本密集型，而轻工业倾向于劳动密集型，不仅轻重工业的要素密度不同，技术进步对轻重工业生产的影响也存在差异。相对而言，重工业的技术进步倾向于劳动增进型，极大地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和劳动的边际报酬，而轻工业的技术进步更倾向于中性的特征，对劳动边际报酬的提高程度远弱于重工业。轻重工业的技术进步率也存在差异，这种差异也是动态变化的。1978年至2012年，技术进步方式经历了原计划经济体制下低起点的“以创新为主”研发体系的逐步瓦解和向“以模仿为主”研发体系的转变，2012年后又再次处于向“以创新为主”研发体系的转变过程中。因此，轻重工业的技术进步率是动态变化的，其差异也呈现动态变化的特征。

重工业技术进步率大致有三次较大的波动：（1）1982年“党的十二大”提出了“二十年翻两番”的奋斗目标，之后中国实施了有限度的对外开放，经济开始了1978年以来短暂的第一次扩张，直到1986年由于出现经济过热和大幅通货膨胀，重工业在这一时期延续了原计划经济体制下低起点的“以创新为主”的技术进步方式，由于起点低，重工业的技术进步率相对较高；（2）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巡谈话”，两年后中国确立了市场经济发展方向，扩大了对外开放，本国重工业面临激烈的市场竞争，但缺乏相应的产业保护政策，因此低起点的“以创新为主”的重工业技术进步方式逐渐瓦解，重工业技术进步率大幅下降，直到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爆发；（3）亚洲金融危机后重工业技术进步逐步向“以模仿为主”的方式进行转变，政府配套出台了一系列鼓励重工业和高科技产业发展的财政、信贷政策和产业振兴措施，通过“走出去，引进来”的政策，重工业逐步建立了“以模仿为主”的技术进步方式，又进入了其技术进步率相对较高的发展时期，直至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波及我国。

轻工业以面向市场的企业为研发主体，有相对较低的技术进步率，1978年至2012年轻工业技术进步率大致有3次较大的波动：（1）1982年后中国经济开始了1978年以来短暂的第一次扩张，伴随着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的大幅增长，轻工业的技术进步率也有所增长，但有起伏；（2）1994年后中国确立了市场经济发展方向，轻工业开始大幅增长，进入了其技术进步率相对较高的时期，直至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由于中国承诺人民币不贬值，使得中国轻工业产品出口下降，被迫收缩；（3）2003年后政府大力扶持重工业和高科技产业发展，轻工业进入了弱发展时期，轻工业技术进步率相对较低。

（一）从供给侧角度对工业结构变迁的分析

由于资本和劳动的边际技术替代率在轻重工业间是相等的，这意味着在轻重工业间，资本和劳动的边际生产率虽不同，但有相同比例的差距。如重工业资本的边际报酬比轻工业高10%，则重工业劳动的工资比轻工业同样高10%。模型经济的这一内在机制与钱纳里、鲁滨逊和赛尔奎因（1989）和杨智峰（2011）对轻重工业的实证分析结果一致。

经济中存在轻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的相对变化，且轻重工业技术进步率和产出份额的相对变化与该分析一致，并且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技术进步对工业结构变化的影响是不一致的。中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至1994年前，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相对略高于轻工业技术进步率，因此重工业产出以略高于轻工业的速度增长，重工业产出份额略有波动并缓慢上升，但总体上轻重工业产出份额呈现维持约各占50%的胶着状态；1995~1998年，轻工业技术进步率绝对数值远高于重工业，且重工业技术进步率为负，这一时期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相对低于轻工业技术进步率，该时期轻工业产出份额呈快速上升趋势，1999年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由负转正，但轻工业技术进步率仍相对略高于重工业，轻工业产出份额略有上升达到顶点，工业结构呈现轻工业化趋势（或去工业化趋势）；2000年后，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绝对数值远高于轻工业，轻工业技术进步率逐步下降为0或负，这一时期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相对高于轻工业技术进步率，该时期重工业产出份额呈上升趋势，工业结构呈现优化升级趋势。

因此，从供给侧角度分析，轻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的相对变化是轻重工业产出结构变化的动因，且重工业相对于轻工业有较高的技术进步率，是工业结构升级的动因。

重工业技术进步对轻工业产出具有溢出效应。这是由于重工业生产投资品，如机器设备等，轻工业使用重工业生产的投资品组织生产，如果投资品的生产效率提高，则会相应提高轻工业产出。

（二）从需求侧角度对工业结构变迁的分析

对产出的需求分为对轻工业产品的消费、对重工业产品的消费和投资，重工业产品消费对轻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的变化不敏感，而投资和轻工业产品消费对轻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的变化敏感，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相对值高于轻工业时，投资率呈上升趋势，轻工业产品消费份额逐步下降，同时重工业产品消费份额保持稳定并略有增长，使得重工业产出份额呈上升趋势。因此，推动工业结构升级，应适当保持对重工业的投资。

重工业产品的价格相对轻工业产品而言较为昂贵，重工业产品消费份额的增加意味着消费升级，而消费升级需要整个社会进行较长时间的财富积累，因此当重工业技术进步率高于轻工业时，重工业产品消费份额基本稳定并略有上升，而轻工业产品价格相对低廉；随着居民收入的增长，对轻工业产品的消费增长较快。企业使用重工业产品进行投资、组织生产，重工业技术的快速进步会大大降低企业生产成本，从而使得企业增加投资变得更加有利可图，而企业增加投资又使经济中投资率呈上升趋势，且投资对重工业技术进步的变化较为敏感。

研究结论

（1）从供给侧角度考察，轻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的相对变化是中国工业产出结构变化的动因，而重工业相对于轻工业有较高的技术进步率，是中国工业结构升级的动因；（2）重工业技术进步对轻工业产出具有溢出效应；（3）重工业技术进步率相对高于轻工业时，投资率呈上升趋势，轻工业产品消费份额逐步下降，同时重工业产品消费份额保持稳定并略有增长，使得重工业产出份额呈上升趋势。

启示与借鉴

（1）政府在推动技术进步方面应将更多的政策支持、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等重点配置于重工业，尤其是基础性或者高科技行业，而不是轻工业；推动重工业相对于轻工业会有较高的技术进步率效果，从而有力地推动工业结构升级和制造业升级。（2）建立统一的国内市场，通过税收减免和补贴等措施，鼓励轻工业企业使用本国重工业产品。（3）对使用本国重工业产品进行投资生产的企业，可给予投资税收抵免、退税补贴等政策的鼓励支持。（4）随着经济的快速增长，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通过“走出去，引进来”的方式，中国许多产业部门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拥有了世界次先进的技术水平，但这种“以模仿为主”的技术进步方式不能取得最先进的技术从而实现赶超，且由于代价日益高昂，已不能满足中国工业结构升级的要求。因此，需要积极落实“十八届五中全会”精神，把创新摆在经济发展的核心位置，实现技术进步从“以模仿为主”方式向 “以创新为主”方式的再次转变，为技术进步注入创新活力，推动重工业实现较高的技术进步率的发展，从而为进一步推进工业结构升级和制造业升级打下坚实的科技基础。

（杨智峰系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国际经贸学院副教授，汪伟系上海财经大学财经研究所教授，吴化斌系上海财经大学高等研究院副研究员；摘自《财经研究》201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