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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渗透及其前景

2017-11-21

现代国际关系 2017年4期
关键词:阿塔伊斯兰国势力

畅 红

“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渗透及其前景

畅 红

“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渗透经历了悄然崛起、迅速扩张和扩张停滞三个阶段。其活动特点也随之调整,从和平宣传招募转向暴力控制威慑。阿富汗政府治理缺失、安全力量不足、经济落后是“伊斯兰国”势力在其境内蔓延、扩张的根本原因。当然,“伊斯兰国”在阿富汗扩张的制约因素很多,主要有意识形态上的抵制、部落传统文化的对立以及阿富汗塔利班的牵制。目前,“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已无力恢复到全盛期的规模,但其圣战萨拉菲思想的影响不容忽视,不能排除其可能进行战略北移,从阿富汗北部向中亚渗透。

“伊斯兰国” “伊斯兰国呼罗珊省” 圣战萨拉菲思想 阿富汗 政府治理

[作者介绍] 畅红,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博士后,主要研究阿富汗、叙利亚、利比亚等国别问题。

随着摩苏尔战役的推进,“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进一步受到重创,其势力被分割包围,控制据点所剩无几。但是,“伊斯兰国”仍在核心区域收缩防线、负隅顽抗,同时继续进行外线扩张。阿富汗地处“伊斯兰国”打通其南亚、中亚扩张的战略通道。2017年以来,“伊斯兰国呼罗珊省”(Wilayah Khorasan)在阿富汗绑架宗教学生,连续制造暴力事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掀起新一轮恐怖袭击浪潮,再次引起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那么,“伊斯兰国”在阿富汗渗透到什么地步呢?它为何能够走到这个地步?它在阿富汗的未来走向又会如何?本文拟对此加以解读。

与阿富汗境内的其他伊斯兰极端组织相比,“伊斯兰国”在阿的渗透和扩张具有不同的鲜明特点,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采取了不同的活动方式,其成员以普什图人为主、聚集了中亚各国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

首先,“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渗透发展大致经历了悄然崛起、迅速扩张和发展停滞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2014年7月到2015年1月,“伊斯兰国”在阿富汗悄然崛起。阿富汗位于“伊斯兰国”全球扩张“三环战略”的中环地带,是其中长期目标中要纳入“版图”的领土。*Harleen Gambhir, “ISIS’s Global Strategy: A Wargame”, Middle East Security Report 28,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War, July 2015.在宣布“建国”之初,“伊斯兰国”就开始在阿富汗进行渗透和招募活动。2014年7月1日,阿富汗塔利班(简称“阿塔”)库纳尔省前指挥官——道斯特(Abdul Rahim Muslim Dost)宣誓效忠“伊斯兰国”,并在库纳尔、楠格哈尔、努尔斯坦等省的萨拉菲主义人群中为“伊斯兰国”招募战士。*Borhan Osman, “Messages in Chalk: ‘Islamic State’ Haunting Afghanistan?” Afghan Analysts Network, November 17, 2014.同时,“伊斯兰国”在以上省份和喀布尔等大城市散发宣传册和传单,煽动人们加入该组织。*Ghanizada, “ISIS Distributes Booklets on Pak-Afghan Bordering Regions”, Khaama Press, September 3,2014; Ahmad Nawid, Wisal Yousafzai and Rahmat Alizada, “AfPak 2014: Under the Flag of the Islamic State”, Afghanistan Today, November 26,2014; Nathan Hodge and Margherita Stancati, “Afghans Sound Alarm Over Islamic State Recruitment”,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October 13,2014.2014年10月,几名巴基斯坦塔利班(以下简称“巴塔”)前指挥官宣誓效忠巴格达迪。随后,统一旅(AL Tawhid Brigade)、Ansar ul-Khilafat Wal-Jihad、真主旅(Jundullah)等在阿巴边境地区活动的伊斯兰极端组织的武装分子,以及阿塔的地方指挥官和武装分子也先后与“伊斯兰国”结盟。*Saud Mehsud and Mubasher Bukhari, “Pakistan Taliban Splinter Group Vows Allegiance to Islamic State”, Reuters, November 18, 2014; “‘Al-Tawhid Battalion’ in Afghanistan-Pakistan Region Pledges to IS”, SITE Intelligence Group; Farhan Zahid,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Ready to Capitalize on Mullah Omar’s Death”, Terrorism Monitor 13, No.18, 2015.2015年1月12日,巴塔前指挥官哈菲兹·萨义德·汗(Hafiz Saeed Khan)率领多名巴塔前指挥官公开宣誓效忠“伊斯兰国”,并建立呼罗珊舒拉。*Borhan Osman, “The Shadows of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What Threat Does It Hold?” Afghanistan Analysts Network, February 12, 2015.1月26日,“伊斯兰国”正式宣布“呼罗珊省”成立,并任命萨义德为“省长”,阿塔前指挥官阿卜杜勒·拉乌夫(Mullah Abdul Rauf Khadim)为“副省长”。这标志着“伊斯兰国”正式在阿富汗设立分支,正式立足。

第二阶段从“呼罗珊省”成立到2016年初,“伊斯兰国”在阿富汗迅速扩张。此间,其战斗力大幅提升,控制地盘达到全盛。从2015年1月开始,“伊斯兰国”势力先后在赫尔曼德、法拉、洛加尔、扎布尔和楠格哈尔等地建立据点,发展力量。“赫尔曼德北部是‘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开始之地”。*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Special Report 395,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November 2016.2015年1月,拉乌夫在该省北部和巴基斯坦部落区招募了大约300人,组建了第一个本土的“伊斯兰国”基层小团伙。阿塔把“伊斯兰国”在赫尔曼德的渗透视作迫切威胁,不断对其武装打击。2015年2月,拉乌夫被美军无人机炸死。9月,阿塔摧毁了“伊斯兰国”在赫尔曼德的据点,将其势力赶出该省。此外,阿塔分别于2015年5月、7月,摧毁了投靠“伊斯兰国”的阿塔前指挥官马利克(Abdul Malek)、拉兹克(Abdul Razeq)在法拉建立的训练营和阿塔前指挥官艾马拉提(Abdul Hadi aka Saad Emarati)在洛加尔建立的流动基地。2015年春天,加齐(Usman Ghazi)带领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乌伊运,IMU)的一个分支,在扎布尔拔旗易帜,加盟“伊斯兰国”。11月,阿塔将其击溃并赶出扎布尔,小部分残余武装分子逃往楠格哈尔。*Borhan Osman, “The Islamic State in ‘Khorasan’: How It Began and Where It Stands Now in Nangarhar”, Afghanistan Analysts Network, July 27, 2016.

虽然清除了“伊斯兰国”在以上四个省的据点,阿塔却没能及时遏制其在楠格哈尔的扩张。凭借地处“喀布尔—白沙瓦”战略补给线上和毗邻巴基斯坦部落区的便利条件,“伊斯兰国呼罗珊省”武装分子盘踞该省,并在易守难攻的马曼德谷地(Mamand Valley)建立了指挥中心。一方面针对阿塔底层指挥官和武装分子进行宣传、招募,另一方面与阿塔展开激烈的地盘争夺战。2015年5月,该组织将阿塔势力赶出科特、阿钦、纳兹杨、哈斯卡·米娜(又称迪赫·巴拉)等区。*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同时,它还不断将巴塔、阿塔、乌伊运和一些亲政府的地方武装分子招至麾下,并成功拉拢在阿巴边境地区的“伊斯兰军”(Lashkar-e-Islam),其队伍不断壮大,战斗力大幅度提升。*Moshe Megged, “Islamic Movement of Uzbekistan (IMU) Pledge Allegiance to IS Leader”, Intelligence Briefs, August 8, 2015.6月末,“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基本控制该省东南部八个区的大部分地盘,达到全盛。此外,“伊斯兰国呼罗珊省”以楠格哈尔为大本营,极力向北部、西部扩张。它在东部的库纳尔、拉格曼、洛加尔三省任命“影子省长”,对当地进行“治理”;在洛加尔建立训练基地;在昆都士、萨曼甘、法里亚布、萨尔普勒等九个省任命专门的招募人。这一时期,“伊斯兰国”在阿富汗渗透范围最广,招募活动遍及东部、北部、中部和西部的25个省。*Edwin Mora, “UN: ISIS Active in Nearly Three-Quarters of Afghanistan”, Breitbart, September 28, 2015.

第三阶段从2016年开始至今,“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扩张进入停滞阶段。2015年12月,阿塔开始对“伊斯兰国”势力进行反攻。2016年1月,驻阿美军、阿国家安全部队联合地方部落武装开始重点打击“伊斯兰国”武装。3月初,“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大批武装分子及家属撤退到巴基斯坦部落区。3月末,他们又潜回阿钦、纳兹杨和哈斯卡·米娜,并于6月末对楠格哈尔的阿国家安全部队发起进攻,但遭到沉重打击,损失惨重。*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伊斯兰国呼罗珊省”武装总体而言受到重创,丢掉大量地盘,只剩阿钦、纳兹杨和哈斯卡·米娜三个控制区。他们一面顽固死守;一面继续向西部、北部渗透。2016年8月,有报道称“伊斯兰国”已将势力扩张到扎布尔,并在Khak-e-Afghan建立了装备良好的司令部和训练营。*Jason Ditz, “ISIS Establishing Presence in Zabul Province”, Antiwar News, August 14, 2016.此外,该组织还频繁发动暴力恐怖事件来拓展生存空间,2016年相继袭击了贾拉拉巴德巴基斯坦领事馆、喀布尔、巴尔赫的什叶派穆斯林和什叶派清真寺;2017年伊始,又连续制造了阿最高法院、哈斯卡·米娜军方检查站和萨达尔·达乌德·汗军医院的袭击事件,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其次,“伊斯兰国”在阿富汗大造舆论声势,其活动方式经历了从和平招募向暴力威慑的转变。

“伊斯兰国”在阿富汗渗透的最大特点是舆论造势,宣传开道,极力实现圣战宣传的本地化。阿富汗是“伊斯兰国”对外扩张的第一块非阿拉伯土地。针对其特殊的国情和文化,“伊斯兰国”的圣战宣传可谓下足了功夫。一是针对文盲多、青年人多的特点,利用广播、社交网络等媒体平台进行形式多样的宣传。设立“哈里发之声”电台,对楠格哈尔和相邻地区用普什图语、达里语广播;有效利用“脸书”、“推特”、Telegram等社交媒体推送各种宣传短片和电子书;为不同职业的人量身定做精美的宣传品,广泛散发传播。二是宣传内容聚焦四大主题,即渲染呼罗珊作为伊斯兰“末日之战”主战场的神圣性和“伊斯兰国”圣战的传奇色彩;标榜其圣战萨拉菲主义意识形态的正统性;煽动发动跨国圣战,推翻本地区的“异教者政权”;败坏乌里玛以及阿塔的声誉,企图垄断伊斯兰教法解释权和圣战领导权。通过强大的宣传攻势,“伊斯兰国”拉拢了阿塔、巴塔、乌伊运等组织的地方指挥官和武装分子,也让一些青年对其产生向往。可以说,成功的宣传为“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渗透撬开了大门。

在发展初期,“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活动以和平招募为主,努力争取民众的认可和支持。他们的粮食完全自给自足,不增加当地居民负担,有时还高价从当地居民手中买粮来讨民众的欢心。他们既不征税,也鲜有敲诈勒索行为;不反对政府,允许学校继续开办;尊重当地的部落习俗,温和地宣传萨拉菲主义思想。因此,在这个时期,人们对这股外来势力并不十分反感,甚至认为其存在有益于当地经济,希望它能取代塔利班。*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

但是,随着战斗力的增强,“伊斯兰国呼罗珊省”2015年下半年开始使用暴力重塑现实。一是高压控制占领区,用暴力威慑民众。严禁居民与政府联系,关闭学校、医院;*Ghafoor Saboory, “Nangarhar Residents Stage Protest Against Mounting Insecurity,” Tolo News, February 8, 2016.对男孩子进行“圣战”洗脑和武装训练,强行招募宗教学校的学生;把学校改为“沙利亚法庭”,开设监狱关押平民和阿塔的俘虏,任意发布处决法令,并将处决视频到处传播;强行将支持阿塔的居民赶出家园,没收其财产。*Hamid Shalizi, “In Turf War with Afghan Taliban, ISIS Loyalists Gain Ground,” Al Arabiya, June 29, 2015; Mirwais Sahil, “Daesh Kills 600 Afghans, Operate Prisons in Nangarhar,” Tolo News, September 10, 2015; Sahil Mirwais, “130 Nangarhar Residents in Daesh Custody,” Tolo news, August 12, 2015; Mujib Mashal, “Afghan ISIS Branch Makes Inroads in Battle Against Taliban,” Th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13, 2015;“ISIS in Afghanistan,” Frontline, November 17, 2015; Zia-URahman Hasrat, “IS Runs Timber Smuggling Business in Afghanistan, Officials Say,” Voice of America, February 8, 2016.二是干涉穆斯林的宗教实践,大肆宣扬伊斯兰极端思想,摧毁苏菲圣地;煽动逊尼派和什叶派穆斯林之间的矛盾。三是不再尊重当地的传统风俗,蔑视普什图部落习俗法,残忍地执行严厉的伊斯兰法。为了筹集资金,他们开始征税,绑架地方长老、商人和保安进行敲诈勒索,并往巴基斯坦走私木材。*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对于本土极端武装组织,“伊斯兰国呼罗珊省”不像其他分支那么极力拉拢,而是展开激烈攻势。他们一方面与阿塔交战,争夺地盘;另一方面诋毁阿塔与其争夺群众基础,称奥马尔是“愚蠢无知的军阀”,批评阿塔背叛伊斯兰信条,将部落法凌驾于伊斯兰教法之上。*Borhan Osman, “ISKP’s Battle for Mind: What Are Its Main Messages and Who Do They Attract?” Afghanistan Analysts Network, December 12, 2016.2015年7月,“伊斯兰国”的《达比克》杂志公开奥马尔死讯,煽动阿塔武装分子向“伊斯兰国”效忠。

“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在进入停滞阶段以后,再次调整活动方式。它一方面与阿塔暂时休战,进行非正式结盟;*Jessica Donati and Habib Khan Totakhil, “Taliban, Islamic State Forge Informal Alliance in Eastern Afghanistan,”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ugust 7, 2016.另一方面将北部、东部作为战略重点,重新采取温和的方式,针对同情“伊斯兰国”的阿塔指挥官和武装分子许以高薪进行招募。*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此外,它还频繁袭击什叶派穆斯林,企图挑起阿富汗境内的教派矛盾,扩展生存空间。

再次,“伊斯兰国呼罗珊省”人员以巴塔前指挥官为核心,以阿巴普什图人为主力,并聚集了来自中亚国家伊斯兰极端组织的武装分子。 “伊斯兰国呼罗珊省”的武装力量成员主要是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普什图人,以及少部分中亚人。其中,阿富汗人多系阿塔地方分支的投诚分子,部分是“基地”组织的武装分子,还有少数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平民;巴基斯坦人主要是来自巴塔或其他阿巴边境小型极端组织的武装分子;中亚人主要是来自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阿塞拜疆、车臣等地,并且与乌伊运、伊斯兰圣战联盟(Islamic Jihad Union)、突厥斯坦伊斯兰党(Turkistan Islamic Party)等极端组织早有联系;阿拉伯人极少。该组织以巴塔的前指挥官为核心,其高层领导几乎都由这些人把持。“省长”萨义德是该组织的一号人物。除了拉乌夫是“副省长”之外,几乎没有阿富汗人担任高层领导。最先效忠“伊斯兰国”的道斯特也只在呼罗珊舒拉占据一个没实际权力的职位。阿富汗人对此普遍不满。*同上。阿富汗人在“伊斯兰国呼罗珊省”中层指挥官中所占比例较大,普遍受教育程度低,部分是思想激进的萨拉菲主义者。他们加入“伊斯兰国”主要是出于个人利益的考虑,而非意识形态的原因。据一份调查显示,该组织在楠格哈尔有40名中层指挥官系阿塔分支的前指挥官,其中有12名是萨拉菲主义者。他们不受阿塔高层领导重用,加入“伊斯兰国”主要是为了获得更多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同上。

至于“伊斯兰国呼罗珊省”武装人员的具体数目,各种说法不一。有一种分析认为,2016年2月,该组织的武装人员和支持者总共已达8500名。*Antonio Guistozzi, “The Islamic State in Khorasan: A Nuanced View,” RUSI, February 5, 2016. 该报告还称“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在巴基斯坦有2000~3000名骨干分子。据阿安全部门官员称,该组织在全盛期约有3750~4000名战斗人员,到2016年3月已减到2500人。*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 p.2.这些武装分子主要集中在东部的楠格哈尔活动,在喀布尔、巴尔赫、朱兹詹、洛加尔、扎布尔、萨尔普勒、法拉、昆都士、库纳尔、萨曼甘、法里亚布等省也有零星分布。

呼罗珊分支与“伊斯兰国”叙伊总部的联系较为松散,在行动上享有很大的自由。虽然总部给予的物质支援比较少,但是来自总部的资金支持是呼罗珊分支得以生存的重要因素。有报道称,2015年下半年,叙伊总部曾支援呼罗珊分支几十万美元用于扩张地盘和招募人员,但是没有能力策划呼罗珊分支的行动。*Michael R. Gordon, “ISIS Building ‘Little Nests’ in Afghanistan, U.S. Defense Secretary Warns”, The New York Times, December 18, 2015 ; Slobodan Lekic, “Islamic State struggles to grow in Afghanistan”, Stars and Stripes, February 21, 2016.

“伊斯兰国”之所以能够在阿富汗渗透、扩张和蔓延,有其得天独厚的政治经济条件和社会土壤。

第一,政府治理缺失、安全力量严重不足,是“伊斯兰国”得以在阿富汗渗透发展的最根本原因。阿富汗民族团结政府成立以来,政治分裂和地方割据的状况并没有改善。总统加尼与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的裂痕不断加深,政府出现内讧、效率低下,既不能有效地为广大民众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务,也难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有效的行政管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能力明显有限,比如,2014年政府对楠格哈尔省的控制区域不足20%,主要集中在贾拉拉巴德周边和交通干线附近的小部分地区。*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 p.8.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部署零散,武器装备有限,作战能力严重不足,难以独自承担起安全职责。从2014年初开始,美国和北约开始撤军。同时,古尔卜丁伊斯兰党、伊斯兰军和巴塔等极端组织的武装分子在巴基斯坦政府军的持续打击下,纷纷从巴基斯坦撤退到阿富汗东部边界地区,为非作歹,肆意骚扰、掠夺当地民众。阿政府军力不足,对此难以有效打击和管束。加上阿塔的控制力较弱,阿富汗东部出现“治理真空”,安全状况急剧恶化。失去庇护的东部农村地区成为“伊斯兰国”拓展外部生存空间的理想之地。

第二,经济发展落后,社会问题严重,失业者、无家可归者众多,为“伊斯兰国”提供了潜在的后备军。阿富汗长期遭受战乱破坏,是世界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生活物资严重短缺。国内有39.1%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15岁以上人口识字率仅为31%。*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数据, http://www.unesco.org/new/en/kabul/education/enhancement-of-literacy-in-afghanistan-ela-program/.(上网时间:2016年12月2日)2014年以来,由于政治安全环境的不确定性,加上外国军队及其私营承包商的逐步撤出,阿富汗高度依赖外国援助的“外生性经济”再次面临严重挑战,出现严重衰退。2014年阿富汗经济增长率仅为1.3%,较2013年明显下滑。*IMF, Country Report- Islanic Republic of Afganistan, No. 15/324, November 2015.经济困境致使国内失业率居高不下,2014年为25%,2015年飙升至40%。*“Afghanistan Unemployment Rate”, http://www.tradingeconomics.com/afghanistan/unemployment-rate.(上网时间:2017年4月2日)广大青年失业者尤其对政府丧失信心。不断恶化的安全形势还使大量阿富汗人流离失所。而“伊斯兰国”招募政策中许诺的高薪(每月400~500美元*Mujib Mashal, “Afghan ISIS Branch Makes Inroads in Battle Against Taliban”, Th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13, 2015.)、抚恤金、作战奖励金等经济诱惑对阿富汗的失业民众、贫困民众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大批生活无助、教育水平落后的下层民众成为“伊斯兰国”潜在的发展对象。

第三,阿塔的分裂为“伊斯兰国”的扩张提供了可乘之机。奥马尔的死讯公开后,阿塔内部分化严重,有的反对阿塔与政府和谈,有的反对曼苏尔担任阿塔的新领袖。阿塔地方指挥官也日益对自身的地位和处境不满,一些人在“伊斯兰国”势力渗入阿富汗后,纷纷带领下属投奔“伊斯兰国”, 以图获得更多的权力和利益。而阿塔高层领导忙于应付内部分裂,对“伊斯兰国”的威胁评估不足,应对战略不明,没有及时加意遏制,使其抓住了发展时机。2015年3月,楠格哈尔的阿塔分支受到“伊斯兰国”武装的猛烈攻击,但阿塔上层领导仍企图通过谈判与其和平相处。2015年4月,谈判失败,奎达舒拉向各地分支下达了进攻“伊斯兰国”势力的命令时,“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已经在楠格哈尔建立了稳固据点。几次武装较量后,阿塔被迫撤出阿钦、纳兹杨和哈斯卡·米娜等区。*Casey Garret Johnson, “The Rise and Stall of the Islamic State in Afghanistan”, Special Report 395, November 2016, p.10.“伊斯兰国”得以迅速完成早期的动员和招募工作,成为阿富汗的现实存在。

此外,阿富汗的部落社会体系千疮百孔、几乎崩溃,存在可让“伊斯兰国”势力渗透的诸多漏洞。长期的战乱和地方势力的权力角逐严重侵蚀普什图部落体系。在秩序重建和社会治理中,政府缺席,部落地区政治混乱,社会机构崩溃。为了部落利益和个人恩怨,部落武装和部落长老不断内讧。部落内部失去了凝聚力和抵御外部势力入侵的能力。有的部落长老为了在权力和土地资源的争夺中获胜,甚至不惜向外求助“伊斯兰国”势力,为后者的渗透打开了方便之门。

“伊斯兰国”向阿富汗的渗透和扩张导致阿安全局势的恶化。2017年以来,该组织又制造一系列暴力事件,再次引发国际社会对其未来前景的关注。无疑,阿富汗政府短期内无法根除“伊斯兰国”势力。但是,鉴于多种因素,业已式微的“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反弹乏力,很难东山再起。

从“伊斯兰国”自身看,作为一股外来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势力,该组织在阿富汗的生存与发展面临诸多牵制因素,未来很难获得稳固的民众基础,无望再发展到其全盛期的规模。

第一,阿富汗人包容、温和的宗教传统抵制“伊斯兰国”极端的圣战萨拉菲主义思想。阿富汗约有80%的人口信奉温和的伊斯兰哈乃斐教法学派,并深受苏菲主义影响,崇尚宽容、慈善的卡迪尔教团思想,崇拜苏菲圣地。在苏联入侵以前,逊尼派穆斯林和什叶派穆斯林之间和平相处,并不存在教派矛盾。在抗苏战争和长期内战中,瓦哈比派的极端思想在阿富汗虽有传播,但大多数阿富汗人将其看作是异端思想,十分反感。在意识形态上,“伊斯兰国”宣扬的圣战萨拉菲主义极端思想,对持宗教包容态度的阿富汗民众吸引力很小。在行为方式上,“伊斯兰国”煽动逊尼派和什叶派的矛盾、顽固坚持“异教徒定判”(Takfir)原则、乱杀无辜群众(包括妇女儿童)等极端做法激起了阿富汗民众的痛恨。随着“伊斯兰国”势力进一步受到国际力量的军事打压,其经济来源大大受限,高薪招募政策必然难以维持。

第二,虽然在阿富汗加入“伊斯兰国”的几乎都是普什图人,但是普什图人的部落文化传统与“伊斯兰国”存在多方面抵触。一是奉行平等观念,反对外来控制。普什图部落文化崇尚平等、独立和自由,反对外部权威和统治,甚至反对部落首领和本国政府发号施令。“伊斯兰国”作为一股外来势力,并不被普什图人接受。“伊斯兰国呼罗珊省”等级制度严格,大量处于中下层地位的阿富汗普什图武装分子对来自巴塔的高层领导极其不满,分裂随时可能发生。二是血亲复仇意识浓厚,由此容易因为部落和家族仇恨而采取暴力报复行动。普什图人具有血亲复仇的传统。为受到侵害的亲人、家庭和部落复仇是每个普什图人保全荣誉及社会地位而不可推卸的义务。但是,“伊斯兰国呼罗珊省”为了达到吸引追随者、震慑反抗者的目的,经常残忍处决部落长老、成员和阿訇。被害者的家人、亲属因此对“伊斯兰国”深恶痛绝,必然要想方设法报仇雪恨。“伊斯兰国”蔑视普什图人的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体系——普什图瓦里(Pashtunwali或Pukhtunwali),随意破坏部落习俗和秩序,已经引起普什图部落的强烈反感。2015年10月,道斯特公开与萨义德决裂,称“伊斯兰国”的血腥做法“违反伊斯兰教法,并且羞辱了阿富汗人”。*Tahir Khan, “Islamic State chief for Khorasan loses key support”, The Express Tribune, October 19, 2015.一些效忠“伊斯兰国”的普什图武装分子纷纷逃离该组织,试图重返阿塔,或者加入政府的和平进程。*Christopher Harress, “ISIS Fighters in Afghanistan Switch Allegiances to Kabul Government and Join Peace Process”, International Business Times, February 24, 2016.

第三,阿塔在普什图部落地区根基深厚,极大地牵制了“伊斯兰国呼罗珊省”的发展扩张。阿塔是本土极端武装组织的龙头老大,不容“伊斯兰国”势力争抢地盘。他们熟识部落习俗,在群众动员和武力竞争中具备后者缺乏的持久文化优势。阿塔的意识形态中虽有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成分,但是总体来说是迪奥班德教派思想(Deobandism)、萨拉菲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混合体,比“伊斯兰国”僵硬的圣战萨拉菲主义更具弹性。阿塔尊重部落习俗,相继颁布法规,约束成员行为,改善与部落的关系*阿塔以“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秘书处”的名义,在互联网发表第三版《战士军事条例》(Military Rules for the Mujahedin), http://shahamat.info/index.php?option=com_content&view=category&id=9<emid=24.(上网时间:2010年11月2日);拉拢曾经加入“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与“伊斯兰国”一味依靠暴力控制占领区的做法相比,与普什图部落有血缘关系的阿塔利用部落情感笼络人心的做法显然更能赢得普什图人的认同和支持。效忠“伊斯兰国”的阿塔成员多是一些不受重用的中下层指挥官和武装分子,而非主流的中坚分子。“伊斯兰国”针对阿塔的招募活动并没有使阿塔出现大规模的叛离潮和更深的分裂。一些投靠“伊斯兰国”的阿塔成员重返阿塔,反而有利于阿塔的团结。面对“伊斯兰国”势力蚕食地盘的行动,阿塔不断组织反攻,巩固了对赫尔曼德和楠格哈尔等地区的控制。*Dawood Azami, “Why Taliban Special Forces are Fighting Islamic State”, BBC News, December 18, 2015.

此外,面对驻阿美军、阿国家安全部队和地方部落武装的军事联合打击和外部力量的合围,“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孤立无援,陷入更加狭小的战略空间,反弹乏力,难以继续坐大。为了阻止阿富汗安全局势的进一步恶化,阿国家安全部队联合地方亲政府武装,在驻阿美军的军事支持下,加强清剿“伊斯兰国”势力的力度,发动了多轮攻势,不断摧毁其据点,歼灭其有生力量。

美国越来越重视“伊斯兰国呼罗珊省”的安全威胁,将其定性为恐怖组织。特朗普政府将打击“伊斯兰国”作为在中东地区的首要任务,并选定军中鹰派人物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担任国防部长。其对阿政策仍有望延续奥巴马政府的一些做法。2016年12月,特朗普对加尼电话承诺“两国要紧密合作以应对严重的恐怖主义威胁。”*Rebecca Kheel, “Trump’s Nation-building Pledges to be Tested in Afghanistan”, The Hill, December 25, 2016.2017年2月初,美国驻阿部队最高指挥官尼克尔森(John Nicholson)在参议院听证会上要求政府向阿富汗增兵,以应对恶劣的安全形势,清剿在阿“伊斯兰国”势力。根据其“美国优先”的外交原则和停止介入国外冲突、致力打击“伊斯兰国”的主张,特朗普政府对于阿富汗或许会减少建设投入,但仍会保持军事存在,以重点打击包括“伊斯兰国”在内的极端恐怖势力。

俄罗斯一直警惕“伊斯兰国”以阿富汗为跳板向中亚扩张的威胁,已经联合伊朗采取行动,支持阿塔打击“伊斯兰国”。随着2017年以来摩苏尔战役的顺利推进,“伊斯兰国”叙伊总部无暇顾及呼罗珊分支的存亡,无力对其提供资金和人员支持。*Mirren Gidda, “Here’s Why ISIS Is Failing to Take Afghanistan?” Newsweek, March 25, 2017.

但是,从阿富汗国情看,阿政府短期内无力根除滋生极端组织的社会土壤,“伊斯兰国”势力还会在阿富汗长期存在,并有可能以阿富汗为跳板,威胁中亚及周边地区的安全。

目前,阿富汗局势错综复杂,矛盾重重,和平进程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阿富汗政府面对阿塔、“伊斯兰国”等伊斯兰极端武装组织的多重困扰,治理能力无法提高,经济发展难有作为,有效施政地域缩减严重。经济和民生困境为“伊斯兰国”极端思想的扩散提供了一定市场。2015年底以来,大批阿富汗难民由于巴基斯坦收紧难民政策而被遣返回国。他们无家可归,生存困难,无疑是“伊斯兰国”势力潜在的招募对象。近几个月来,“伊斯兰国呼罗珊省”在阿富汗依然活跃,连续制造恐怖袭击事件,表明其仍有一定行动能力。此外,有关“伊斯兰国”势力在扎布尔、巴达赫尚、古尔等地活动的报道屡见报端。这些报道尚未证实,既有可能是其他极端组织的散兵游勇借“伊斯兰国”招牌为非作歹,也不排除“伊斯兰国”势力已经向北渗透建立了新据点的可能。阿富汗第一副总统杜斯塔姆(Abdul Rashid Dostum)曾经提到,“伊斯兰国”试图向阿富汗北部派遣7000名武装分子。*“ISIS to Sends 7,000 Terrorists in North of Afghanistan”, Arya News, October15 2016.

种种迹象表明,“伊斯兰国”势力正企图不断向阿富汗西部、北部渗透。即使其在楠格哈尔的据点被清除,它仍有条件沿着阿巴边界北上到库纳尔或是巴达赫尚等地寻找新基地,谋求新的发展空间。尼克尔森曾经警告,“伊斯兰国”企图在阿富汗境内建立“呼罗珊哈里发国”(Khorasan Caliphate)。*“U.S. Commander: ISIS Attempting to Establish Caliphate in Afghanistan”, NBC News, October 23, 2016.此外,俄罗斯常驻联合国代表也担忧,叙伊战场上的“伊斯兰国”恐怖分子可能转移到阿富汗发展势力,进而威胁周边国家安全。

尚难料定的是,“伊斯兰国”在叙伊战场上进一步溃败后会不会大批潜入阿富汗建立根据地,并以阿为基地重整旗鼓。但是可以肯定,“伊斯兰国呼罗珊省”的活动将继续加剧阿富汗局势的动荡性和复杂性。加强阿富汗民族团结政府的凝聚力和治理能力、达成国内政治和解、改善阿巴边境地区的安全环境,是根除阿富汗极端势力、维护地区安全的根本前提。这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需要国际社会的大力支持和援助。○

(责任编辑: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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