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兄弟影片的美学风格探析

杨正昱

(中山大学南方学院，广东 广州 510970)

一、科恩兄弟及其代表影片

乔尔·科恩与伊森·科恩两兄弟出生在20世纪中叶美国的明尼苏达州，出于自幼以来对于电影电视的爱好而共同踏足影坛，并在从影数年后成功进军好莱坞，共同创作了许多知名的代表作品，乔尔·科恩与伊森·科恩也被美国影坛合称为“科恩兄弟”，[1]可以说，科恩兄弟在经历了数十载的编导生涯后，已经成为当今美国好莱坞中的大师级人物，也被认为是当今美国影坛最为卓越的独立制片旗手。

少年时期的科恩兄弟就曾用简陋的摄影机器拍摄了一部短片，成年后的兄弟二人分别就读于纽约大学的电影专业和德州大学的哲学专业。毕业后的乔尔和伊森分别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但不久之后，少年时期的梦想再次将兄弟二人集结到了电影创制之中。1984年，科恩兄弟创作了低成本影片《血迷宫》，这部影片不仅荣获圣丹斯电影节评委会大奖，还在业界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被普遍认为是希区柯克的“复活之作”。在随后的六年间，科恩兄弟以缓慢的速度创制电影，推出了影片《捉虫杀人事件》和《米勒的十字路口》，这两部影片凭借精良的制作再次引发了影迷的震动。1991年，科恩兄弟编导了影片《巴顿·芬克》并以此正式踏上了通往国际影坛的路程，这部影片凭借其对灰色地带的辛辣讽刺和西方现代派的创作风格而一举斩获奥斯卡最佳美术奖、最佳服装设计奖；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最佳导演奖及纽约电影批评界、洛城电影协会所颁发的多项大奖。踏上国际影坛的科恩兄弟并没有因此而加快影片的创作速度，精工细作的创制成为他们一直坚守的原则。1996年，兄弟二人推出影片《冰血暴》，这部影片虽然充斥着荒诞之风，却是科恩兄弟最被主流影评所认可的影片之一，这部影片也为科恩兄弟收获了可观的票房收益，并荣获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及戛纳电影节与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的最佳导演奖。进入新世纪后，科恩兄弟先后推出了《逃狱三王》《缺席的人》《难耐的残酷》《师奶杀手》《老无所依》《严肃的男人》《大地惊雷》等影片，这些影片或是入围奥斯卡金像奖，或是获得戛纳电影节的认可，抑或是在英国电影学院奖上大展风采。

显而易见，科恩兄弟的影片并非美国好莱坞的主流类型影片，却获得了各大奖项的认可，并已经拥有大量的“科恩迷”，其主要原因在于科恩兄弟影片中独树一帜的美学风格。在历年来编导的影片中，科恩兄弟充分展现出他们对镜头和色彩的精准操控及对黑色幽默的独到呈现。同时，透过科恩兄弟的镜头，我们看到的是对社会灰暗地带的批判及对个体心里灰暗地带的思索，丰富的美学内涵也成为科恩兄弟屹立于世界影坛的重要原因。[2]本文将在对乔尔·科恩与伊森·科恩编导的影片进行概述的基础上，从镜头运用和色彩选择两方面探析科恩兄弟影片中的美学语言；从幽默元素和黑色元素两方面探析其美学元素；从社会批判性与存在荒诞性两方面探析其美学内涵，其中，将重点分析《血迷宫》《巴顿·芬克》《冰血暴》《缺席的人》《老无所依》等科恩兄弟的代表作品。

二、科恩兄弟影片中的美学语言

无论是从艺术价值层面，还是从商业价值层面，抑或是个性价值层面，评价一部影片的优劣需要综合多方面的因素，正如前文所述，科恩兄弟的影片并非主流的好莱坞商业大片，其在美国影坛的核心竞争力自然是独特的艺术价值。提到艺术价值，不可绕过的一个话题便是镜头的运用，精准而巧妙地运用镜头并使之代表一定的意蕴是成功的电影制作者的必备条件，[3]而科恩兄弟在影片中的镜头运用不仅达到了上述的标准，而且还通过特写镜头和固定镜头的巧妙运用使整部影片充满了个性张扬的镜头感。

在特写镜头的运用中，科恩兄弟的影片呈现出两个鲜明的独特之处：一方面，科恩兄弟在影片的创制过程中，常常将特写镜头与深推镜头相结合使用，进一步增强特写镜头的戏剧性，使之在呈现特定物事的同时具有探究源头的效果；另一方面，科恩兄弟的特写镜头并没有着力体现个体的观点，反而呈现出了个体的无意义感。在影片《巴顿·芬克》中，主人公巴顿在创作过程中陷入了瓶颈，此时的镜头对准打字机并逐渐推进，直到镜头延伸到了纸张的细节纹理之中，巴顿也没有重拾灵感，而这段空白的特写镜头也表现出了巴顿思想的停滞和空白。使用固定镜头的代表作品是《缺席的人》，在这部影片中科恩兄弟使用了大量的固定镜头来营造一种疏离感和凝重感。在影片前半部分，镜头大多固定在主人公的侧面，使其与观众之间建立了一种不可逾越的固定的距离；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导演直接将固定镜头与叙事视角相互融合，在主人公及其所处的环境之间设置了同样不可逾越的距离，强化了固定镜头所带来的严肃和压抑之感。

通观科恩兄弟的影片，虽然讲述着不同的故事，体现了不同的风格，却拥有着相似的色彩基调，即昏暗色调。简而言之，昏暗色调主要就是以暗淡的色彩为主色调，以暗多明少为主趋势的一种色彩基调，这一色彩基调的选用无疑与科恩兄弟的整体美学风格息息相关。在影片《米勒的十字路口》中，几乎所有的画面都是黑暗的，或是在黑暗的室内，或是在黑暗的雨夜之中，通篇的黑暗色调使观影者被牢牢地控制在了压抑的氛围之中。又如在影片《巴顿·芬克》中，科恩兄弟就采用了整体的暗色调，将主体场景和重要事物都笼罩在幽暗的阴影之中，使影片的整体氛围通过色彩的运用自然而然地呈现而出。

三、科恩兄弟影片中的美学元素

在国内对于科恩兄弟电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幽默的美学风格之上，这从侧面体现出科恩兄弟幽默元素运用方面的造诣之深和个性之强。在科恩兄弟编导的影片中，有喜剧类型影片，也有正剧中的黑色幽默，《逃狱三王》《师奶杀手》《严肃的人》《阅后即焚》《难耐的残酷》等影片都是他们运用幽默元素的经典之作。所谓黑色幽默，又被称为“大难临头时的幽默”，主要是指处于压迫状态下的个体以一种无可奈何的方式嘲讽环境的荒诞，在令人备感滑稽的同时又暗藏着悲凉，在科恩兄弟的影片中，这种黑色幽默承载的常常是身处极端境遇或边缘处境中的小人物形象。[4]比如在影片《血迷宫》中，雷伊在开车抛尸的过程中，突然感到了来自后排座位马蒂尸体的“寒意”，外表冷酷的雷伊竟然吓得滚出了车外，随后稳定心绪的雷伊回到了车上，却发现“尸体”不见了。此时恐惧到极点的雷伊和原有的冷酷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复活”马蒂的畏惧之态令人备感滑稽。在影片《谋杀绿脚趾》中，沃尔特为了操办其友人多尼的葬礼而来到停尸间购买骨灰盒，砍价失败的沃尔特恼羞成怒，竟然在超市购买了一只爆米花桶来装骨灰。在来到海边后，沃尔特刚准备将多尼的骨灰撒向大海，便刮起了一阵大风，将爆米花桶中的骨灰全都吹到了同行友人督爷的脸上，“爆米花桶”“骨灰”等不适宜的组合和骨灰吹撒到脸上的悲惨画面使观众忍俊不禁。

在幽默之外，科恩兄弟的影片还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美学元素，即黑色。具有黑色元素的影片在科恩兄弟的作品中也十分多见，如《血迷宫》《米勒的十字路口》《缺席的人》《冰血暴》《阅后即焚》《老无所依》等，在这些影片中，黑色元素具体体现为暴力和惊悚。在影片《阅后即焚》中，查德偷偷潜入克鲁尼情人的住所，但克鲁尼却突然开门进入了房间，情急之下查德连忙藏入了衣柜之中，却在意外之下被克鲁尼发现。发现查德的克鲁尼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查德的头“开了花”。在这一幕场景中，科恩兄弟毫不避讳地将脑浆四溅的场景呈现在银幕之上，十分逼真的场景刻画使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在影片《老无所依》接近尾声的部分，希格在杀人后驾车平静地行驶在公路上，当观众已经放松紧张的心情而随着舒缓的音乐平静心绪之时，突然一辆疾驰的汽车与希格所驾之车相撞，瞬间的撞击使希格头破血流，血肉横飞，场面惨不忍睹，突如其来的血腥不仅给影片带来了转折，还使观众感受到了一次难以预料的惊悚体验。

四、科恩兄弟影片中的美学意蕴

虽然科恩兄弟影片的美学语言及美学元素具有鲜明的现代派风格，但在现代派风格包裹下的美学意蕴却具有浓重的现实主义感，透过夸张的镜头和黑色幽默，科恩兄弟为观众展现的是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与嘲弄。在影片《巴顿·芬克》中，科恩兄弟通过塑造里普尼克这一电影公司老板形象映射了当时美国好莱坞的领导集团杰克、路易斯等人。影片中的里普尼克外表肥胖、凶悍，性格更是十分暴虐，对员工十分苛刻，以“无利不起早”的猥琐姿态讨好能够为票房收益做出贡献的编导，而对一些票房收益并不满意的编导则极尽刻薄，整个制片厂的电影创作在如此风气之下变得毫无艺术价值可言，商业价值成为编导在创制影片时唯一追求的目标。在另外一部名为《赫德萨克代理人》的影片中，科恩兄弟则将批判的焦点集中到资本主义中的工业企业之上。在影片中，工厂里的工人生产环境狭窄、昏暗，而随着镜头的不断上移，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逐渐宽敞明亮的办公条件，大楼顶层总裁的办公室更是巨大。不仅如此，在影片中科恩兄弟还通过一个细节进一步呈现出资本家对于工人阶层的压迫：当公司总裁过世后，公司要求全体工人必须进行默哀，而默哀的时间要依照误工的规定扣除相应的工资。

在对社会现实进行批判的同时，科恩兄弟影片的美学内涵还集中体现在对荒诞世界和痛苦个体的关照之上，此类影片的代表作品有《血迷宫》《缺席的人》《师奶杀手》《谋杀绿脚趾》等。在影片《血迷宫》中，威斯计划用艾比等人假死的照片来骗取马蒂的佣金，随后再用艾比的枪去杀死马蒂，以同时实现获得巨款和洗脱罪名的“美梦”。然而，讽刺的是威斯在执行计划过程中的小失误不仅使他的“美梦”完全破灭，还使自己真正成为他人实施谋杀的工具。小失误和命运之间的偶然关联呈现出了世界的荒诞性，在荒诞的世界中，个体的行为似乎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从而产生了一种命定论的悲剧之感。在影片《缺席的人》中，固定镜头呈现出了主人公与社会环境的疏离，与此同时，男主人公内心的苦痛也通过固定的特写镜头展现出来，尤其是在男主人公的妻子自杀后，他更是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孤独，甚至渴望死亡，这样便能够再次遇见妻子。影片中，男主人公曾十分珍视一位女孩的音乐天赋，这似乎能够成为男主人公苦痛内心的唯一解脱，然而当女孩对自己产生逾越雷池之爱后，毫无准备的男主人公突然陷入了惊慌和失望之中，再次袭来的孤独感已经将男主人公彻底吞没。

科恩兄弟一直是美国独立电影创制中的风流人物，这与其独特的美学语言、黑色幽默的美学元素以及丰富深邃的美学内涵具有直接关系。也正是因为独树一帜的美学风格，使科恩兄弟的影片一直没能跻身美国好莱坞主流影片之列。但商业价值的弱化并不能抹杀这些优秀影片的艺术价值，随着电影艺术的不断发展，科恩兄弟的影片也会得到越来越多的业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