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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西部影片中的美国文化精神书写

2017-11-16马玉红

电影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拓荒者族人印第安人

马玉红

(开封大学,河南 开封 475000)

美国文化精神是一个内涵丰富的名词,其存在甚至要早于美国建国。早在美国正式独立前,北美大陆上的欧洲移民们就开始逐渐形成了特有的国民性格与民族精神。电影自诞生起就是文化的组成部分,同时也是区域文化形成与演变的一面镜子。在美国的电影艺术殿堂之中,最能够反映美国文化精神的则莫过于美国西部影片。首先,西部影片有着较为长久的历史,其作为一种类型片出现时,美国的西进运动刚刚发生不久;其次,西部影片取材于美国西部轰轰烈烈的拓荒活动,是美国类型片中能够淋漓尽致地反映不同文明、不同民族以及不同个体融合与冲突的代表,而这些融合与冲突不仅在某种程度上是历史的写照,也恰恰是关乎整个美利坚民族精神倾向的;再次,西部影片在问世后,其商业化的特性使其不仅在美国本土,在全世界范围内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它的成功反过来又加强了美国国民的民族自信心以及文化凝聚力。这种商业化外在+史诗性宏大叙事内在的结合,也是美国文化精神的一部分。因此,美国西部影片是对美国文化精神的忠实书写,是我们探讨美国人民族审美心理的一把重要的钥匙。

一、个人主义精神

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并非美国本土自有的文化。严格来说,个人主义思想最早起源于欧洲古希腊。早在苏格拉底时期,古希腊的哲人们就开始强调社会是由个人组成的,个人为追求更高的目标,对自身进行更好的发展,便需要组成政治共同体,在共同体中积极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换言之,没有个人就没有共同体(社会),共同体(社会)则有必要保障个人的合法权益。这种观念在欧洲后来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中被发扬光大。由于早期北美大陆上的移民是为躲避宗教迫害而在新大陆上开辟家园,个人处于强权的对立面,因此美国自建国伊始就将欧洲的个人主义作为一种价值观念与思想体系以及一种人生哲学继承了下来。如《独立宣言》中就明确表示“人人生而平等”是不言而喻的真理;托克维尔在1840年的《论美国的民主》中就提出了有别于“利己主义”(因为利己主义指向君主立宪,这是与美国的三权分立思想有悖的)的个人主义。个人主义深深植根于美国的历史中,这已成为一种学术界普遍承认的共识。

在两百多年中,个人主义也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在不同的时代或语境下,个人主义有着不同的具体内涵。而在西部电影中,个人主义主要体现在一种对拓荒者个人优秀品质和能力的肯定,对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取更好生活的支持,以及拓荒者对传统、惯例等的蔑视。《黄昏双镖客》(ForaFewDollarsMore,1965)等关于“赏金猎人”的电影便体现了这一点。赏金猎人们枪法精湛,靠自己的本领杀人获利,一边将强盗的尸体拖上马车一边在心中计算赏金,还能一边计算一边再打死一个强盗,将数额再次提高。

美国历史学者詹姆斯·比林顿曾经指出,拓荒者需要自力更生,无法仰仗社会的救助,一个人的成功或失败,都只能归功(咎)于他自己。在昆汀·塔伦蒂诺的《被解救的姜戈》(DjangoUnchained,2012)中,黑奴姜戈是当时奴隶制度的受害者,同时又可以视作是赏金猎人制度的受益者,但自始至终姜戈的恩怨都是个人主义式的。他脱离奴隶制度是因为德国医生舒尔茨的解救,因此他最后对奴隶主卡尔文·坎迪的复仇更多的是对舒尔茨的感恩,而不是对社会的不满;他成为一个技艺精湛的赏金猎人是因为他个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射击天赋,而他在得到自由之后也并没有摧毁奴隶制的意愿(甚至为了达到最终的目标,姜戈在目睹坎迪残忍杀害其他黑奴时表现得比舒尔茨更加冷血和镇定),只是想救出同样是奴隶的妻子布鲁姆希达。姜戈只相信个人的力量,他最终以一己之力将仇人全部打死,在带出妻子之后用炸药炸飞了整个庄园,这都是导演对个人英雄的一种张扬。而代表政府力量的警察在电影中则是被讽刺的对象,一个被舒尔茨打死的警察被证明实际上是一个逃犯。

平心而论,个人主义在美国的发展史上取得了难以取代的作用,但其一旦失控(如“二战”以后年轻人对个人享受、个性自由的错误追求),就有可能导致消极后果的出现。西部片对此也有所调整。如在弗莱德·金尼曼的《正午》(HighNoon,1952)中,主人公威尔·凯恩在小镇上以个人的力量勇敢地面对弗兰克等人掀起的血雨腥风,此时的他已经卸任了执法官一职,换言之,他只代表他个人而不代表政府。弗兰克等人的伏法是政府造成的,然而此时依然是公务人员的警察哈维、法官等人全部退避三舍,镇上的居民们也不肯出手相助。凯恩孤立无援,一人一枪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他固然是一个古罗马式的个人英雄,但那些贪生怕死的镇民又何尝不是带有一种个人主义式的自私。这也是《正午》被认为是“反西部片”的原因之一。

二、冒险文化

伴随着个人奋斗得到肯定,社会必然出现对勇敢、冒险精神的提倡,这是由个体的力量太过弱小决定的。当美国人要反抗宗教的迫害,摆脱殖民宗主国在政治上的压迫,寻求萧条、战争时期经济上的复兴时,必然要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进行支撑,因此,美国文化精神中始终存在着对冒险文化的认同。当西部片的背景——西进运动发生时,美国社会仍然是以农业经济为主体的,此时时代的弄潮儿可以称作是农民冒险者,他们以农业家庭的形式来组织起国家的经济生活,大工厂经济仍未占据国家经济的主流,也正是这种农业生产方式导致了美国人需要向西部边疆不断开拓,对土地的占有便是对生存空间的开发。而西部大陆对于绝大多数的拓荒者来说都是一个神秘且具有危险的地方,高山峻岭和荒漠等地势,水和粮食的严重匮乏以及瘟疫,加之本土印第安人的袭击等,对于拓荒者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在这样的情形下,西进无疑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活动。而从审美的角度来说,以白人拓荒者为主人公对西进行为进行颂扬,将有助于展现人的主体力量,带给观众一种悲壮的崇高美。

如在约翰·福特的《铁骑》(TheIronHorse,1924)中,主人公戴维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一心修建西部铁路。戴维的父亲曾经在考察铁路线路的时候被当地的夏安族人杀害,除了当地凶残的印第安人之外,铁路的开发还面临种种阻碍,如中国人、意大利人的破坏,混在印第安人中的白人的挑拨离间,工人的罢工等。然而戴维却始终保持了一种乐观、勇敢的精神,坚持把代表现代文明的铁路铺进未被开垦的茫茫西部中。又如在霍华德·霍克斯的《红河》(RedRiver,1948)中,主人公托马斯·道森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冒险精神的美国农场主形象。在长达14年的苦心经营后,他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牧场。在面对南方经济被南北战争严重影响的颓势时,托马斯依然决定将一万头牛赶往千里之外的密苏里州贩卖。一路上不仅有来自大自然的艰难险阻,牛群受到惊吓后就到处乱窜,还有牛仔们的人心浮动。然而固执而严厉的托马斯决心已定,靠开枪杀人来镇压叛乱,靠跟自己说话战胜恐惧,靠在杀人以后念圣经中的话来获得平静……最后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目的地。电影中详细介绍了牛仔们的冒险历程,如牛群如何跋山涉水,牛仔们在路上如何吃住,会遇上怎样的辛苦与危险等。

三、适者生存的达尔文主义

如前所述,拓荒者在踏入广袤的西部土地时需要面临种种天灾与人祸,而最后只有更强大、更文明者能够生存下来,这体现的是一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北美大陆的西部由于缺乏足够的适宜农耕的土地和马匹,印第安人长期以一种狩猎采集型的方式生产生活,他们无法建立一个健全的国家机器。在文化思想上,印第安人对世界的认识也长期局限于本部落以及有关各种神灵的迷信传说中。这在自认为拥有理性与法制的白人看来无疑是极端蒙昧落后的,无论是就生存空间层面抑或价值观层面而言,白人都对印第安人有着征服的需求。因此,当“红番”们拒绝改变时,他们就成为美利坚的敌人,而白人对他们的战胜甚至是屠戮,在“适者生存”的标准下则是符合道义的。

如在根据莫泊桑《羊脂球》的框架来进行叙事的电影,由约翰·福特执导的《关山飞渡》(Stagecoach,1939)中,作为敌对方的普鲁士军队被改为印第安人。马车里的一群人性别、职业不同,所处的社会层面也不同,但是在特殊的情境下,他们都站在一个阵营,即“文明世界”中,与他们对立的便是代表了“野蛮社会”的印第安原住民,在电影中出现的印第安人是阿帕奇族人,他们骑马追来,与白人展开枪战。白人们对阿帕奇人十分畏惧,因为他们听医生说这些人在抓住俘虏后会剥下他们的头皮,因此一听说阿帕奇人追来了,推销商便下意识地将帽子一把戴在头上。由约翰·韦恩饰演的林格·基德在电影中是一个拯救者的形象,他在生理层面上用武力解救了一车人,让大家化险为夷,而妓女达拉斯则在精神层面上拯救了林格,让他决心放弃流浪回归家庭。而印第安人只是白人征服的面目模糊的符号。

但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美国社会已经开始反思社会达尔文主义,“弱肉强食”观念开始为提倡公义的契约精神以及强调文化多元的“熔炉”精神所取代,只有这样,美国才能够建立一种更为开放、更有助于合作的国内外关系。这也直接反映在了美国西部电影中。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有意缓和白人与印第安人之间的关系。在由凯文·科斯特纳自导自演的《与狼共舞》(DanceswithWolves,1990)中,男主人公邓巴中尉主动选择到有大量印第安苏族人居住的西部哨所赛克威克居住,并且主动对苏族人示好。一开始苏族人对他报以敌视的态度,直到邓巴解救了一个在当地长大的白人少女后,他开始逐渐为苏族人接受,甚至得到了一个“与狼共舞”的印第安名字,还因为帮助当地人勇敢作战而成为苏族人心目中的英雄。然而,此时邓巴却被白人当成了“叛徒”。邓巴此时已经看透了白人的虚伪之处,如他们一方面允诺苏族人可以世代居住在黑山上,另一方面又疯狂地开采黑山的黄金,捕杀当地的野牛,实际上就是想凭借自己在科技上的优越强行驱赶苏族人,这些是白人缺乏契约精神、单纯倚仗强力的体现。苏族人的文化中也有不适宜现代文明的地方,如风中散发捡到邓巴的帽子后就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而没有交还邓巴的念头。但苏族人中也有像踢鸟那样愿意学习的人。邓巴期待在这片大地上,拥有不同价值观的民族能够尊敬陌生文明,抛弃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最终实现文明与文明的和解。尽管邓巴与踢鸟都遭到了他人的鄙夷,但这两个积极了解对方思维方式与生活经验的人却是可贵的。以了解、学习与和解取代武力征服,这便是以《与狼共舞》等当代西部片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继承(指出印第安人也需要学习实际上还是“适者生存”理念的延续)与反思。

综上所述,美国西部影片可以说紧密关联着既有精华又有糟粕的美国文化精神,是一种让民族性格强势介入影片,并向世界进行价值观输出的类型片。法国著名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为此曾经将美国西部片称为“典型的美国电影”。换言之,即使他国同样可以拍摄音乐歌舞片、恐怖片等类型片,但西部片却是无法模仿的。这种独一无二性很大程度上便在于美国文化精神的不可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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