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影片《登堂入室》对边缘化人格的诠释

2017-11-16高鹏鑫

电影文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克劳德拉斐尔创作

高鹏鑫

(河北对外经贸职业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311)

一、以文学为情节载体的人格构成

以艺术为载体的影视作品并不少见,不仅有《霸王别姬》《鸟人》《爆裂鼓手》等经典作品,也包括《闪灵》等反类型片的尝试,将艺术与影像相结合的方式之所以受到广大电影人的欢迎,其原因在于艺术本身具有丰富的衍生意义。通过一项艺术创造,我们能够挖掘出更加深刻的内涵,对艺术的痴迷幻想、艺术与现实生活的交锋、创作过程中的心理变化。这些都是戏剧性与矛盾产生的源泉。此外,艺术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能够赋予人物更多的自由特质,有时甚至相当危险,《登堂入室》的男主人公克劳德身上便充满了这种危险的自由,他拥有非凡的理解力与想象力,却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情感的缺失驱使这个少年走向扭曲的文学创作之路。

整部影片的剧情仅是一次文学创作的过程,但由于导演设置了虚实两条主线,并安插进大量闪回镜头,《登堂入室》的情节变得错综复杂,乍看之下有些难以理解,一旦找出艺术与现实拼接而成的断面,所有零散的镜头便得以串联起来,构成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完整故事。欧容放弃了稳扎稳打的直接推进,转而寻求一种技巧性更强的情节架构方式,这样大胆的尝试足以让本片在同类作品中出彩。

《登堂入室》以克劳德的文学创作为明线,表现了他与老师吉尔曼近乎病态的创作热情,又以克劳德闯入拉斐尔一家的生活为暗线,展示出中产阶级家庭貌合神离的生活现状。这两条剧情线分别代表着导演眼中的故事和角色的心理变化,而在观众眼中,《登堂入室》的情节则是两者的融合,无数零碎的片段,组成了本片独特的逻辑。依靠捕捉零散的段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观众必须主动这样做,才能跟上剧情的发展节奏。欧容用高超的剧情架构技巧,在观众与角色之间搭建了一座无形的桥梁,以便于二者间的互动。

影片开始于一个平凡的周末,文学老师吉尔曼批阅着一摞无趣的作业,却偶然发现克劳德的周记异常精彩。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点燃了他的创作热情,为了鼓励克劳德继续创作,吉尔曼不惜一切代价,不仅百般袒护、单独辅导,甚至突破道德的底线,为了让克劳德进一步潜入拉斐尔家,竟然帮助他偷窃数学考卷。吉尔曼沉醉于克劳德窥探同学生活的故事,以致踏入职业道德的禁区,他的行径好比从幻想中举起手枪,枪毙的却是自己的现实生活。与这种病态热情相对应的是克劳德病态的创作方式,他以数学辅导为借口,介入同学拉斐尔一家的生活,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搜捕下来,完全不加修饰地将他人的隐私写成文章。这一系列短文都以“未完待续”结尾,简明的四个字勾起了观众无限的想象力,引导我们一步步越过虚构与现实的边界,关注故事的未来走向。吉尔曼正是在一个个“未完待续”的引诱下,逐渐迷失了自我,试图介入故事发展,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份师生关系已然发生了倒错。最初吉尔曼教授克劳德写作技巧,随着故事逐渐深入,克劳德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宰地位,即使他提出偷考卷的无理请求,以便于安全留在拉斐尔家继续写作,吉尔曼也毫不犹豫地照办。当拉斐尔自杀的情节出现在小说中,吉尔曼立刻前往秘书室打电话求证,这一举动证明了他已经完全沦陷在故事当中,无力摆脱最终毁灭的命运。

文学是最为直白、感性的艺术形式之一,在《登堂入室》中,它作为全部剧情的载体,承担了联结虚实的作用。克劳德用一种自由而危险的文学创作方式,成功引诱了吉尔曼这个读者,也引诱了所有观众,让我们踏入作者铺垫的陷阱,最终揭露出平静生活下那些不安的幻想。

二、以影像为表达方式的人格色彩

与四平八稳的中译名《登堂入室》相比,本片的原名“在房子里”则更为直白、耐人寻味。就像克劳德对自己文章的评价一样,“整个故事只能在这间房子里进行”。通过不断窥察秘密,寻找封闭空间内的真相,其过程所产生的压抑感,是这部影片贯穿始终的主题。导演欧容为此使用了许多拍摄技巧,尽可能地调动观众的感官,营造了温水炼狱般的压抑氛围,以此烘托人物的性格特征。

双线叙事的影片并不少见,然而在大多数作品中,两条叙事线往往是相对独立的,《登堂入室》却反其道而行之,将文学创作与现实生活合而为一,在虚幻与现实间迅速转换,层次明晰,错落有致。导演挣脱了传统的束缚,设置了许多不可能发生的场景,并添加大量独白,以此达到文学与生活融合的理想效果。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吉尔曼仅仅处在旁观者的角度,安静地阅读着故事,随着创作热情的燃烧,他渐渐走入了克劳德的小说。这本是一种抽象的情感变化过程,很难用实际语言或行动来概括,导演为了让观众切实感受这种阅读中普遍存在的代入心理,构建了许多荒诞的场景。当吉尔曼认为剧情发展不尽如人意时,他会立刻出现在拉斐尔家中,向克劳德提出问题。二人达成一致后,克劳德自然地转向拉斐尔,继续扮演自己在小说中的角色。有时吉尔曼甚至就站在克劳德的身后,跟随他的脚步,一起进行探秘,此时的他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师,而是万千观众的化身,在作者面前显得十分卑微。导演大胆地将此时的克劳德拆解为两个部分,分别代表小说角色和现实生活中的他本人,通过台词的无缝对接,巧妙地形成了亦真亦幻的效果。电影作为一种比文学更直观的表现方式,具有出色的视觉冲击力与感染力,导演用这些荒诞的镜头,恰好对接了虚构与现实,从侧面衬托出克劳德小说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系列精彩的镜头,将无形的创作过程可视化,激烈的争论、痛苦的抉择,通过强大的戏剧性,我们可以切实感受到师生二人为创作近乎疯狂的心情。

本片的构图技巧也同样值得一提,导演经常选择狭小的空间,利用画面的促狭感造成压抑的氛围,这一技巧在学校办公室、拉斐尔的房间等处均有体现。此外,为了呼应片名,导演将绝大多数场景安排在室内,却把最具分量的压轴镜头设定为外景。告别了拉斐尔一家,克劳德与吉尔曼再次相逢,他们并坐在长椅上,各自构思着对面公寓正在发生的故事。这个镜头致敬了电影《后窗》,将整栋公寓楼的所有居室全部展开,如网格般均匀分布,铺满整个屏幕,我们可以看到在不同的单元里,人们上演着各自的悲欢离合。画面信息量虽大,但因为合理的分割,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别具一格的构图透露着本片的创作思想,即令人恐惧的透视感,当一家人的生活被不分巨细地揭露出来,痛苦的分崩离析也就在所难免了。

这位凭借《八美图》的黑暗镜头惊艳世界影坛的导演,在十余年后再次回归悬疑题材,他擅长使用拍摄技巧来构建富有层次感的故事,这些游走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镜头,不仅渲染了压抑的氛围,更重要的是化抽象为具体,成功用电影镜头表现出文学创作过程中的心理变化,赋予了片中人物更具戏剧性的人格色彩。

三、以角色自身来完成的人格升华

就像片中吉尔曼所说,作者只负责赋予人物性格,而人物的命运是由他自身完成的。《登堂入室》中的所有人,无论是在克劳德笔下,还是在现实生活中,都完成了一次自我的重新探析,走向属于自己的不同结局。有人抵制住幻想的诱惑,成功挽救了破碎的生活;有人在一窥真相后愤怒地觉醒,告别对过往的留恋;有人却在作者的铺垫中越陷越深,完全模糊了虚构与现实的界限。导演将决定人物性格发展的权利交还给角色自己,由他们自由抒写命运,从而达到窥视与揭露的目的。

影片还有另一条线索隐藏在两条主线之下,那就是克劳德家庭的不幸。他出身于工薪阶层,父亲因工伤残疾后,母亲无法忍受惨淡的生活,最终离家出走,留下年仅九岁的克劳德和一个四分五裂的家。残疾的父亲不仅无法工作,也不可能与克劳德进行思想上的交流,双亲地位的缺失,造就了他边缘化的人物性格。边缘人长期游荡在主流社会之外,他们往往不认同普世价值观,力图寻找属于自己的一套原则与法律。克劳德正是如此,他极力营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在这里,他可以静静地窥视所有人,又让自己处于别人看不见的角落。因此,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总是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与同龄人关系疏远。直到拉斐尔的出现,让他注意到了中产阶级家庭的温馨融洽,看到拉斐尔父母接孩子放学,克劳德也将自己想象成这个家庭的一员。他希望感受到一个幸福家庭的氛围,也希望用自己的创作天赋,剖开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秘密,制造充满戏剧性的不寻常。

然而所谓的幸福家庭,却不一定真正拥有温馨的生活氛围,“中产阶级”这个词在克劳德的文章中曾多次出现,他所钦羡的正是理想中的中产阶级——父母双全,夫妻和睦,生活闲适。随着拉斐尔、吉尔曼两家人的日常完全被暴露在文章中,我们才逐渐发现隐藏在平静背后的矛盾冲突。拉斐尔父亲常常受到上司的侮辱,因此希望脱离老板的束缚而独立发展,母亲则憧憬着将房子重新装修,表面的琴瑟和鸣下,是无人能够触及的貌合神离。吉尔曼一家的冲突则更为明显,丈夫曾梦想着成为一名作家,却因为天分不足只得放弃,面对妻子快要倒闭的艺术馆,他表面上加以宽慰,背地里却将现代艺术贬低得一文不值。中产阶级是西方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国家的中流砥柱,经过一个边缘人的剖析,我们才得以发现触目惊心的真相。就像克劳德的诗句——“纵然光着脚,雨水也无法跳舞”,他们追求自尊与理想,却不愿意放弃既得利益,只得退守于现实的堡垒中,滋长出与日俱增的压抑。这份压抑,与影片的整体基调不谋而合,更是迎合了克劳德心中的阴暗面。他之所以想走进中产阶级家庭中一窥究竟,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为了证明,在一个边缘化人物心中,社会的阴暗面是无处不在的,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内部就越是腐朽不堪。

同时,边缘化的人物往往能够承载更多的戏剧效果,克劳德对事物的敏锐感知和精确提炼能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亲情的缺失。同样是一部体现青春期少年心理的作品,《登堂入室》抓住了成长与渴望的本质。反观我国当下近乎泛滥的青春影片,无外乎是友情、恋爱、学校等标签式的青春符号,流水线的生产模式难以触及成长过程中的心理变化。而克劳德这个人物,在体现戏剧性的同时,又让观众感觉到了真实的力量,在他扭曲的创作方式背后,是青春期少年心理的敏感与脆弱,这份心理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导演只负责为角色设定开端、填充细节,其余内容则放手一搏,任由人物自身完成合情合理的行动,这样高明的人物塑造方式,是《登堂入室》最具有现实性的组成部分。

四、结 语

一句“未完待续”,是惨淡现实前的烟幕弹,连接着剧情的起承转合,也引导着我们抽丝剥茧,不断窥察其中的欲望与幻想。导演成功拼接了虚拟创作与现实生活的断面,让文学与电影这两种艺术手段相得益彰,最终达到升华角色自身的目的。同时,《登堂入室》对青春期人物性格的把握、对社会边缘化人群的关注,触及了青少年敏感、渴望关怀的一面,具有难得的深刻性和现实性,值得我国同类题材影片加以借鉴。

猜你喜欢

克劳德拉斐尔创作
佩鲁吉诺&拉斐尔:到佛罗伦萨去吧!
乐器演奏绘画选登
永恒的恬静少年:拉斐尔
拉斐尔 下
拉斐尔 上
印象派大师——克劳德·莫奈
《一墙之隔》创作谈
野兽之心
儿子是警察
创作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