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世界葡萄酒格局的“巴黎审判”

2017-11-15孙萌

东方企业家 2017年11期

孙萌

1976年5月24日，巴黎，洲际酒店。

一位英国酒商兼葡萄酒学校（LAcademie du Vin）的负责人斯蒂芬（Steven Spurrier）邀请了九位来自法国的葡萄酒领域内的专家，一同盲品二十款葡萄酒，其中包括六款美国加州赤霞珠、四款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六款美国加州霞多丽、四款法国勃艮第白葡萄酒。盲品后，评委们采用二十分制为每一款酒打分。最后，加州酒打败了当时最受追捧的法国酒，分别占据红、白葡萄酒榜单的第一名。这一结果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因而载入葡萄酒世界的史册，亦改变了世界葡萄酒格局。这次活动，被世人称为“1976巴黎品酒会”，俗称“巴黎审判”。

在那天之前，“帕里斯的审判”还只是希腊神话中的一段故事。相传，纷争之神厄里斯因未受邀参加珀琉斯与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婚礼，为了报复，她就把一颗刻有“献给最美女神”的金苹果扔到了婚宴上。宙斯不愿意评判谁才是最美的女神，便让众女神去找王子帕里斯来决断。为了获得“最美”称号，每位女神都对帕里斯做出了不同承诺，其中爱神阿芙罗狄忒因答应让他娶到世上最美的女人而胜出。而世上最美的女人——海伦，彼时还是斯巴达国王的女人，因此也就引发了后来的特洛伊战争。

回归正题，与之后的各场复刻的巴黎品酒会相比，1976年的这场品鉴会规模可能是最小的，这与当时的葡萄酒行业格局不无关系。上世纪的七十年代，还是法国葡萄酒一枝独秀的时代。二战后，每个国家都在努力地复苏经济：意大利“酒王”巴罗洛刚开始变革，美国更是遭遇“禁酒令”和“大萧条”的双重打击，百废待兴，更逞论澳洲、南美等南半球产酒国……总之，世界葡萄酒地图远不如今天这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想举办这样一场品酒会，不仅法国人不感兴趣，就连美国人自己都兴趣缺缺。

因而，当时收到邀请函的各位都拒绝了，就连后来出席了的《时代周刊（TIME）》驻法国记者泰伯（George Taber）在第一次收到邀请时也拒绝了。“每个人都知道法国酒会赢，所以为什么要为它浪费一天呢？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完全没有人正视这个活动。”他说，最后还是因为当天的确没有别的安排，才友情出席。彼时的美国人除了加强甜酒都不怎么喝葡萄酒，入选的酒在美国本土卖到六美元都被视作天价。斯蒂芬前去美国选酒时，酒庄也不配合，还让他自己想办法找人把酒运去法国。同时，由于对加州酒缺乏了解，斯蒂芬完全能想到人们对它的偏见，所以活动开始前两周他决定本次品酒会采用盲品形式进行，并在其中加入当时最优质的八款法国酒，以尽力保证公正性与说服力。

活动当天，先品尝的是白葡萄酒。“啊！这是法国酒。”时任巴黎餐厅Le Grand Véfour老板兼主厨说。泰伯对着手上的酒单一看，那其实是1972年加州菲玛修道院的霞多丽。另一位评委则将勃艮第Batard-Montrachet品成纳帕，理由是其香气不明显。白葡萄酒品鉴公布后，蒙特莱纳霞多丽排在第一位，这一结果毫无意外地震惊了全场。时任权威杂志法国葡萄酒评论的编辑Kahn女士甚至要求把她的评分纸还给她。之后的红葡萄酒品鉴，评委们就谨慎了许多。前几名的分数咬得很紧，但还是让加州鹿跃酒窖的赤霞珠胜出。

法国酒居然败给了加州酒？这个结果让当时的人们难以接受。评委之一的法定产区协会负责人被要求引咎辞职；组织者斯蒂芬也遭受惩罚，不仅不能参加接下来一年法国官方组织的葡萄酒活动，更是被勃艮第一间酒庄扫地出门。与美国方面对评比结果的大肆宣传不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法国媒体都对此闭口不谈，哪怕谈起，也纷纷持有怀疑态度。

然而，不论法国人怎么想，这场品鉴都成为了历史上的转折点，它让其他产区的酿酒师相信“我们也可以酿好酒！”。从美国加州与俄勒冈洲，新西兰与澳大利亚，再到南美等地，现在新世界的代表产区或多或少都被这一信念影响着。这或许伤害了法国人的感情，却真正地为葡萄酒爱好者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每十年，大洋两岸都会有复刻品鉴。不论是法国人强调“我们的酒要陈年之后才会释放，会更好喝”，还是美国人说“我们的酒既有年轻时的果香，还能陈年”，两者都有胜出过。但人们记得更牢的依然是在“巴黎审判”上夺得第一名的两款加州酒，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将这两款酒纳入馆藏，更定义为“成就美国的101件物品”。

2005年，泰伯出版了《巴黎審判》一书，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当年他在《时代周刊》刊发的四段文字中无法写到的细节在书中你都能找到。2008年，以这段历史为背景的《酒业风云（Bottle Shock）》上映，来源于生活的艺术当然与现实不完全一样，不过电影大部分是在蒙特莱纳酒庄拍摄完成，并致敬了那场品鉴会，其中已逝的著名英国演员艾伦·瑞克曼（Alan Rickman）扮演斯蒂芬。之后，美国人还以电影为蓝本，推出同名音乐剧。去年，第二部有关巴黎审判的电影开始筹备，这部以品鉴会为原型的电影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其历史意义。

鹿跃酒窖 Stags Leap Wine Cellars

1970年，创始人买下本是梅子园的这片土地，种上赤霞珠和梅乐，酒庄就这么开始了。直到1973年，酒庄才建好第一栋楼，当年的S.L.V赤霞珠也成为第一款由新设备酿的酒。1974年，询问了酿酒师安德烈（Andre Tchelistcheff）的意见后，存在序列第23木桶中的这款酒可口美味到足以单独装瓶，也就有了CASK 23这款酒。1986年酒庄买下了邻近的FAY葡萄园，四年后装出了这块土地的第一瓶酒。之后，酒庄开始建酒窖和游客中心。现在，你不仅可以参观酒庄，还能品尝到旗舰酒。酒庄细心地准备了不同的品鉴套餐任你挑选。

友情提示：搜索酒庄的时候，一定要看全称。加州还有一家名叫Stags Leap Winery的酒庄，历史很悠久，也生产赤霞珠，一不小心就会混淆，造成误会。

蒙特莱那酒庄 Chateau Montelena Winery

酒庄成立于“禁酒令”诞生之前。创始人听说纳帕谷是加州最适合种葡萄的地方，就买了圣赫勒拿（Mount Saint Helena）山脚附近的一块地。种好葡萄、盖上石头城堡，可惜请来法国酿酒师后没多久，就碰上禁酒令。解禁后的1940年，酒庄更名为圣赫勒拿山的缩写，也就是现在的名字。一波三折的是，后来酒庄又停产了，创始人家族将其出售给寻找养老去处的富兰克一家。他们致敬中式园林，在加州建了翠湖（Jade Lake），至今都是酒庄一大亮点。七十年代早期，酒庄在新主人Barrett家族的努力下正式复苏。1972是他们的第一个年份。

友情提示：如果没有机会前往酒庄，又不想错过品尝的机会。你可以去到旧金山联合广场的威斯汀酒店，常年有一位酒庄代表在那里为你服务。

春山酒庄Spring Mountain Vineyard

麦克·罗宾斯（Michael Robbins）早年先在高速公路旁成立了老春山酒庄（Spring Mountain Vineyards），并出产了著名的霞多丽，而后在1974年买下一座庄园，扩大成为葡萄园。现在的春山酒庄由三部分组成，其中有曾经的老春山酒庄，骑士城堡（Chateau Chevalier）和德拉佩酒庄（Draper Vineyards），它们都有自己的葡萄园和酒窖设备。墨西哥人Tiburcio Parrott请建筑师设计一座大庄园，将其命名为Miravalle。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热门剧集《鹰冠庄园（Falcon Crest）》每年夏天在此拍摄长达六个星期，这座建筑也因此闻名于世。

友情提示：酒庄推出的品鉴组合中并不包括当年入选的霞多丽。1976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酒庄专注于红葡萄，停止生产霞多丽，直到2008年才恢复并限量生产。你只有买上一瓶才知道这里的霞多丽是什么滋味。

查龍酒庄 Chalone Vineyard

酒庄最初的创始人查尔斯（Charles Tamm）选中这块葡萄园，是因为土壤与其故乡勃艮第类似。虽然1919年就开始种植，但禁酒令很快就让生产停滞。1960年，酒庄还在鸡舍酿酒，查尔斯每天驱车一个半小时运送冰块以保证低温酿造，那时酒标上开始写上“查龙”。四年后，哈佛音乐系毕业生迪克（Dick Graff）尝到了一款酒，觉得还不错，并立即开始了为拥有这个酒庄的后续行动，比如进入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Davis）学习种植和酿造，拯救酒庄财务问题，带来勃艮第先进的酿造技术。

友情提示：为了纪念巴黎审判四十周年，酒庄生产了一款2014年份霞多丽珍藏款，一尝四十年后葡萄园的出品是否一如往昔。除了在历史上留名的霞多丽，酒庄还用黑皮诺、希拉等其他葡萄酿酒。

山脊酒庄 Ridge Vineyards

酒庄起源于1885年，一位医生购买了大片土地，种葡萄、用石头和红木建造了蒙特贝罗（Monte Bello）酒庄。1959年，四位来自斯坦福研究所的科学家买下了酒庄隔壁的葡萄园，并尝试用十年树龄的葡萄酿酒。然后他们成立了山脊酒庄。科学家和酿酒师的工作交替进行，直到酒庄产量超过三千箱，酿酒师保罗（Paul Draper）加入。蒙特贝罗禁酒令时期被弃的产业在1968年被山脊酒庄收购。1986年酒庄又被大冢制药收购，之后就开始源源不断购买或酒庄或葡萄园。巴黎审判三十周年的复刻活动上，1971年和2000年的赤霞珠更是获得了第一的殊荣。

友情提示：2013年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欢迎习近平主席的晚宴上，就选择了酒庄的Geyserville。而在2016年奥巴马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国宴上，他还是选择了酒庄的East Bench。

菲玛修道院酒庄 Freemark Abbey Winery

纳帕历史上第一位女性酿酒师约瑟芬（Josephine Tychson）1886年建造了酒庄。之后，酒庄从其朋友流转到三位南加州商人手上，并按惯例结合三人姓氏给酒庄重新命名。1949年，对外开放的品鉴室还是稀罕玩意儿，菲玛就已先人一步。再后来，有七位好朋友一起把酒庄买了下来，并开始酿造酒庄后世驰名的赤霞珠和霞多丽。1970年，选择特定葡萄园酿制单一园的赤霞珠Bosché，那时加州还在流行混酿，这里已经把单一园作为酒庄旗舰款，并在之后的时间中让其成为屡受好评的酒款。直到今天，酒庄还一直生产这款酒。

友情提示：当时每家酒庄都只参加一个品类，或红、或白，只有Freemark的红白同时入选。酒庄还储存了许多老年份的酒款，提前预约藏酒品鉴，也许还能尝到40年前赤霞珠的味道。

玛亚卡玛斯酒庄 Mayacamas Vineyards

德国移民约翰（John Henry Fisher）于山坡上建了这座酒庄，不久之后，他宣告破产，但这个建筑沿用至今。相传，禁酒令时期有私酒贩在这酿酒。1941年，英国化学家泰勒和妻子买下酒庄，并决定沿用此前的酒庄名称和标示，富有远见的夫妇二人开始种植赤霞珠和霞多丽。1968年，查韦斯（Travers）一家接手酒庄，更新设备、购买并开始维护葡萄园。玛亚卡玛斯的酒庄和葡萄园的海拔都非常高，就像寓意着山峰的酒庄标示一样。1995年，讲述上世纪四十年代纳帕谷的著名电影《云中漫步（A Walk in the Clouds）》就选择此地作为拍摄地点。值得一提的是，为维护生态环境，酒庄从2013年开始进行有机种植（Organic Farming）。

友情提示：入选年份的酒在十周年和二十周年的复刻品鉴上大受好评，分别名列第二和第三，可见其陈年潜力。游客如果预约酒庄的品鉴游，则可同时品尝新老年份。

克罗杜维尔酒庄 Clos Du Val Winery

1970年，两位与法国联系紧密的年轻人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寻找一块全新的、适合生产波尔多混酿的土壤，波尔多著名酒商继承人的美国商人约翰（John Goelet）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父亲曾是拉菲酒庄技术总监的酿酒师贝纳德（Bernard Portet）。后来，他们就找到了毗邻鹿跃酒窖的一块葡萄园，开始种植赤霞珠和梅乐。再然后，他们觉得卡内罗斯（Los Carneros）山坡应该适合勃艮第品种黑皮诺和霞多丽，就又买下一块葡萄园。就这样，他们拥有三块位于不同产区的葡萄园。不过，持续的扩展也带来一些问题，近年他们大刀阔斧地减少产量，以维持高质量的出品。

友情提示：酒标上的三位女神，代表着灿烂、欢乐和佳肴，这正是酒庄想传达的理念，在愉悦的气氛中享受美食美酒。因此，酒庄每年都选取自家最优质的葡萄生产一款名为酒之愉悦（Joie Du Vin）的纯赤霞珠。

赫兹酒窖Heitz Wine Cellars

庄主乔（Joe Heitz）本来是打算成为兽医的，但1940年代，酒窖的兼职工作让他对葡萄酒产生了极大的兴趣。UC戴维斯专业毕业后十多年，他一直在各个酒庄中工作不断积累经验，直到1961年夫妻俩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酒庄。酒庄发展迅速，很快他们就在春山购入新的葡萄园，并在不久之后跟附近的梅（May）一家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因为葡萄品质出众，他们同意为玛莎葡萄园（Marthas Vineyard）单一装瓶，也就有了之后入选的那一款赤霞珠。

友情提示：这个单一园是有机种植，并成为1997年路易王妃香槟主持的“全球三十款伟大的葡萄酒”之一。酒窖品鉴是免费的，凡是酒庄有的年份酒都可以直接购买。现在还能买到2004年份。

维德克莱斯特庄园 Veedercrest Vineyards

酒庄的成立与鹿跃酒窖酿酒师安德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上世纪七十年代早期，他听说业余酿酒师巴克斯特（Baxter）釀了些不错的酒，就请他来吃饭，尝尝酒。品尝过酒后发现真的很不错，就建议他对外售卖。就这样，酒庄成立了。受地形影响，这座酒庄也是在陡坡上开垦种植的先锋之一；此外，加州酒为人熟知的，以果香为主导的风格，也与巴克斯特的大胆创新有着不小的联系。1972年是酒庄的第一个正式年份，不仅有入选的霞多丽，还有赤霞珠等。巴克斯特的酿造方式，也为他赢得了最“法国风格”霞多丽的评价。

友情提示：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招待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的晚宴上选择了酒庄的酒款。八十年代后的二十年间，酒庄没有任何出产，直到2005年现任庄主的到来，才让它得以延续昔日荣光。

戴维布鲁斯酒庄 David Bruce Winery

1960年代早期，酒庄在偏远的圣克鲁兹山（Santa Cruz）附近建立，那里当时差不多只有两家酒庄。虽然生长在禁酒家庭，但早在皮肤科学习时，戴维就发掘了自己对葡萄酒的兴趣。接下来的二十五年间，他一边做全职皮肤科医生，一边经营酒庄，直到1985年从医生行业退休。兴趣和技术使然，让他成为早期研究出“黑中白（Blanc de Noirs）”仙粉黛（Zinfandel）的酒庄，同时他还引入了“晚收”的概念。勃艮第的先进技术他都不断尝试、学习。

友情提示：作为小规模的酒庄，冬季周一到周四并不对外开放。建议提前预约，以便品尝酒款。全年几个特定日期，酒庄为介绍圣克鲁兹地区开放，是个难得的参观酒庄的机会。

附录

1976年巴黎品鉴会结果如下（按分数高低排序）：

白葡萄酒

美国 - Chateau Montelena 1973

法国 - Meursault Charmes Roulot 1973

美国 - Chalone Vineyard 1974

美国 - Spring Mountain Vineyard 1973

法国 - Beaune Clos des Mouches Joseph Drouhin 1973

美国 - Freemark Abbey Winery 1972

法国 - Batard-Montrachet Ramonet- Prudhon 1973

法国 - Puligny-Montrachet Les Pucelles Domaine Leflaive 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