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具体的人
2017-11-15张丰
张丰
核心提示:只有具体的生命,才有动人的体温。
10月8日,是诗人顾城自杀的纪念日。1993年的这一天,他杀妻后自杀,为中国诗坛留下了漫长的争议。到今年,“纪念”的声音少了,反思的声音多了。其中有一种声音很有意思,说顾城“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精准地定义了一些诗人的致命缺陷。
“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历史上这样的杰出人物并不少,在诗人中,顾城并不是第一个。比他更伟大的诗人雪莱可能“病”得更严重,他不但遗弃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还遗弃了自己的孩子。在生活上,雪莱同样问题多多,比如订了一辆马车用了5年,却始终不付钱。
卢梭也是这样。他的教育思想曾经影响过很多人,但是,他却把好几个私生子都送到了育婴堂。当时法国的育婴堂环境恶劣,很多孩子都夭折了,卢梭却从未去打听过他孩子的下落。他呼唤真诚,却和不少女人有染;他赞美友谊,却攻击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狄德罗。
还有伟大的托尔斯泰。他在晚年试图为俄罗斯民族构建一个“理想国”,但他的家庭生活却一团糟。他和妻子定下协议,要在生活中奉行“绝对公开原则”,强迫妻子看他的日记。日记中,托尔斯泰记录了和很多女性偷情的细节,使其妻深感受辱。
这样苛责古人当然有点不公平。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比他们更糟糕的人不在少数。但正是因为他们的杰出,后人才会把显微镜对准他们,寻找他们道德上的瑕疵。发现问题后,后人又往往以“世界上就沒有完美的人”为由,选择了谅解,然后又沉浸在他们伟大的著作中。
但是,问题也正在这里:有相当多人文科学方面的知识分子,其工作就是为我们描述“完美的社会”,或者引导我们进入完美社会。雪莱有段时间甚至觉得光写诗还不够,要亲身投入到社会革命中去;而卢梭也是靠着揭露“人类不平等的根源”,获得了名声和金钱。
就像维特根斯坦所焦虑的——天才,同时也意味着一种责任。那些杰出的知识分子,他们理应承担更大的责任,至少也应该考虑这样的问题:如果自己说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身体力行地去做?如果说有些目标例如人人平等比较难实现,为什么不先在自己的家庭内部实现平等?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难题。孔子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但是层次问题,也是步骤问题,更是一个实践问题。仁者,爱人,爱的虽是“全人类”,但首先应该爱自己的父母、亲人、朋友。“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海子这句诗的动人之处就在这里。关心人类,当然是人性中高尚的一面,但也往往被高悬在空中。只有具体的生命,才有动人的体温。
看起来格调没那么高,甚至有点自私,但是和那些动辄把全人类挂在嘴边的人相比,这样的自私和“狭隘”,反而更值得信任。这个原则可以拓展到社交和创业领域:那些动不动就许下惊天诺言的朋友,正是要警惕的;而那些看似宏伟却缺少实现路径的项目,往往是骗局。(支点杂志2017年11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