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青树谌白眉
2017-11-15张旭东编辑吴冠宇
◎ 文 | 张旭东 编辑 | 吴冠宇
不老青树谌白眉
◎ 文 | 张旭东 编辑 | 吴冠宇
青树晨景
谌氏妣祠门额
我有研究村庄的爱好。
行走在土地上,最让人伤感唏嘘的是蒿草中的村庄,沿着河流,沿着道路,总能在不经意间看到衰老的村庄。村庄危墙高耸的气势可以让人想象当年的鼎盛。雕梁画栋的建造构件让人仿佛看到了村庄昔日的荣华。然而,倒颓一地的断梁碎瓦,青冷墙院中葳蕤的蒿草,让人感受到村庄垂垂一息的衰老。
每个村庄都曾经年轻过,曾经充满活力。当年村庄的祖先们用穿越时间的慎重和聪慧的眼光,审视着这片蒿草萋萋的荒芜土地,锄下了开基建业的第一锄头,砍刈尽土地上的荒芜,建造起了家园,同时也建造起了他们的梦想和对子孙后代热切的期盼与祝福。田园在村庄的周围被开垦出来。人丁在村庄的各个角落繁衍起来。在耕作的白昼过后,村庄的灯火点起,诵读诗书成为子孙们担负先辈梦想激情的方式。依靠耕读传家的信念,他们感受到了村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可能经历几代,也可能更多代人的努力,一些孩子成为了村庄的荣耀,门庭开始高大,荣华来到了村庄。筚路蓝缕来到这里的先辈、胼手胝足创造家园的祖先被请进了祠堂。青石板路被族人们铺叠得整整齐齐,池塘边荡漾着妇人对安康生活的家长里短。
就是这样一份份历史的吸引,让我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行走。
会埠镇有个村庄,叫青树村。知道青树这个村庄很早,记得还是在赤田余家山中学教书的时候,那是1989年。我教初二的语文,和我一起搭班教数学的是谌祖伦老先生,他的儿子谌幸生也与我同事,教另一个班的数学。那时教学闲时,就天南海北地聊。谌祖伦老师就说到他们是属于青树谌氏,青树谌氏读书、做生意都不一般,清末明初,谌氏在南昌的米业里是很有分量的。于是就记住了青树这个村庄。
真正到青树则是2009年,那时我专门做历史调查,沿着乡村,看见一个村庄,就调查一个村庄。一次沿着越山下面的公路来到一个村庄的桥边,桥头转弯处竟然是一条很宽的石板路,很像一个大集镇才有的那种商业路。于是好奇地问,这是哪个村。
村民回答,青树村。才恍然知道,这就是那个曾经听说过的青树村。怪不得路宽石板厚。于是走了进去,如同见到的其他村庄,老房已破败许久,但当年的辉煌还有影子在草夥间闪烁。
行至街道的一半,一所建筑吸引了我。这是个并不大的建筑,砖上刻着四个字“谌氏妣祠”。这可真少见,村庄里多祠堂并不稀奇,但专门建的妣祠还没有见过。以前,我发现赤田上罗塘许氏男女祠堂的时候,很是惊诧,还特意在《江南都市报》上写了专题,后来又拍了专题记录片。但谁会想到,就在越山这个小小的青树村落竟然有一个专门的妣祠。当时拍完照片,没缘份找到资料,也就草草算了。近来看到谌氏家谱中记载,祠中所供奉的是从前汉诰封的始祖熊夫人到白眉公的卢太君,再到定居青树以后及分支出去小城、田里、墩头等各支的祖妣夫人,都奉祭于上。这真是奇特,再细看家谱,谌氏堂号为婣睦堂。这个“婣”字,其实就是“姻”字,说明当时谌氏家族是男女平等、互敬互爱的一大家子呢!这个大家族里面肯定有很多故事,可惜没有记载。
再一看谱,青树谌氏竟然还在省府南昌建有省祠。但凡一姓一族,在自己的村庄里建祠堂的居多。族里势力雄厚的,到县城建个县祠也是有的,但要到省里建个祠堂,那得有很强大的家族财力与家族凝聚力。谌氏在省里就建有祠堂,时间大抵是乾隆十年左右。谌氏家族的童生每次到省垣应乡试,是一定要具香仪入祠拜谒祖先的。谌氏家谱上面记录正中上层祭的是始祖汉昌候谌公文叠大人,正中层则分别是青树徙祖白眉公、五里徙祖乐泉公、彭泽徙祖九筹公。看来,当时是这三支迁徙繁衍的谌氏后人共建了省祠。以前听过青树谌氏在南昌米业曾为翘楚,所以可想当时的实力是不可小觑的。只可惜当时没有留意记录,以至于资料缺失,无法详尽历史。
是什么样的谌氏先人选中了青树这个地方聚族而居,自此瓜迭绵连,后代福泽不断呢?寻找文献,终于查到。南宋嘉定三年(公元1210年),一个叫谌原裘的人,从鄱阳湖边的昌邑带着一批谌姓后裔来到了越王山的青树。这个谌原裘又号白眉,生于南宋孝宗淳熙丙申年(公元1176年),计算下来,他是在34岁时完成了他的迁徙大计。
谌氏妣祠
任何村庄都有传奇,只是要从里面细心地去发现,去了解。任何一个村庄,都是先人们精心挑选的,因为他们是希望后代瓜迭绵连地繁衍壮大。谌白眉在当时如此年青,却如此眼光精准。据说村庄得名于村内多柏树,长青,故名青树。我倒相信,这个名字也来源于谌白眉的定名。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白眉”二字在中国词语里面,是一个相当高的褒义词。它是用来比喻兄弟或侪辈中的杰出者。三国的时候,有一个人名叫马良,他们兄弟五人,俱有才名,其中马良眉中有白毛,所以当时的乡亲们作一条谚语说:马氏五常,白眉最良。从此白眉二字,便成了一个美誉。唐朝陈子昂曾有诗《合州津口别舍弟》曰:思积芳庭树,心断白眉人。清吴敬梓在《儒林外史》第二十九回写道:“先生大才,又是尊府白眉,今日幸会,一切要求指教。”所以,白眉二字,不一定是自己取的号,反而很可能是长辈或别人对谌原裘的誉称。
青树旁有一寺庙名金相寺,谌氏族谱上记其是谌氏后裔于嘉庆十五年所创。这条记录可错到家了。《康熙奉新县志》上就已经有了金相寺的记录。其实在谌氏家谱后面的《隐逸传》里面有明确记载,谌白眉的儿子正字行廉行三十一,居青树乐善不倦,肆志林泉,修东库书院,后改捐建为金相寺,训迪后人。谌白眉育有四个儿子,分别名正、圆、早、午。其中的午居青树治诗经,中端平甲午科第九名举人,后曾任河南光州固始县令。
越王山簏 摄影/ 陈昌力
今天的青树谌氏已然繁衍成一棵大树,分枝开脉,洋洋大观。我对村庄的爱好,是因为村庄是给人以聚合的力量。中国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说,中国社会的结构是乡村组成。乡村文明、乡贤是村庄发展的力量。今天很多新建的乡村房屋沿着公路一条线地建设着,如散消一般。
很多老的村庄,荣华像暮色一样消沉到地平线下,蒿草进入村庄的心脏。昔日张扬的荣华和无限的活力已经形销骨瘦。苍颜爬在村庄的角角落落。难道从蒿草中建起,重归于蒿草之中,这就是故园的命运?
这让我想起了青树村庄的始建者谌白眉。他对后人的希望,肯定是村庄活力永远,这也是他迁徙到这里挖下第一铲土时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