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
2017-11-15刘会然
◎刘会然
角落
◎刘会然
江南的这个春天,雨似乎下傻了。密集的雨点,绵延的雨期一来就没打算停。掌控雨的天神也太自由散漫了,难道是春节时氤氲的供酒还让他在沉醉?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雨能这样下吗?有人戏谑到,这个春天的天气真好,只下了三次雨。一次31天,一次28天,最近一次连续下了16天,雨脚呢,还日夜兼程。
在水汽荡漾的江南春天里,一位女子宛如早春的雨燕,低低地掠过大街小巷。她鹰隼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张男人的脸,好像寻找某个男人的脸上的藏宝图。
女子的背上背着一位孩子,孩子正在酣睡中。女子像疾走热带雨林中的勇士,背上的孩子就是她的行军被,随着女子的步伐而晃荡。在女子的身后,一簇老态的身影时隐时现,逗号一样蹒跚着。身影时常气喘吁吁,边追赶女子边骂,冒失鬼,你就不能走慢点。
女子置若罔闻,身后的身影偶尔会拉扯得轻烟般飘渺,但身影又像女子在明媚阳光下的影子,不离不弃,稀疏得再远也会收直到女子的脚后跟或身前。
如果不是春雨的过分朦胧、滞腻,人们肯定能醒目地辨认出女子就是满满,满满背上背的是种子,而跟随其后的就是梅姨娘。
若干年后,满满不知道会对此事感到悔恨抑或庆幸。因为那时的满满并不知道自己触犯了大忌。
做她们这一行的,最大的忌讳就是让客人留下种子,更不能荒唐地让客人的种子萌芽,甚至长枝。可满满却冒犯了这个大忌,或者说是没有遵守这一行的潜规则。满满不但留下了客人的种子,她还让种子理直气壮地萌芽长枝了。
三年了,种子幻化成了美小孩,张嘴能说,迈腿能跑,甚至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一粒种子终究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小树。三年来,满满除了月子那段时间有异样外,其他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已经萌芽发枝的种子给自己带来什么额外的不适或苦恼。有时她还觉得趣味盎然,其他几个女伴闲着无聊,饲养了几只宠物狗。宠物狗有什么意思?满满想,我饲养种子才有意思呢。再说,宠物狗把它们当儿子养也不会真叫上你一声妈妈,顶多会汪汪地朝你吼叫几声,有意思吗?没意思。可种子就不同了,种子满了一岁后,种子就会叫满满为妈妈了,多乖巧,多有趣。当然满满不想让种子叫她为妈妈,满满要种子叫她为园丁。
满满也不把种子叫儿子,满满管种子叫种子。其他几个女伴都把宠物狗叫成儿子或宝贝什么的。满满反道而行,她始终认为,种子只是客人留在自己身体里的种子,她只是不经意帮客人存储了种子,并戏剧般让种子发芽长叶了而已。其实真的没有什么,跟花园的园丁培育苗木一样一样的,满满想。
满满工作的地点是靠近兰城人才市场的一条弄堂里。中午前,店门紧锁,午后,店门也是羞答答的玫瑰轻悄悄地开,很不起眼。只有到了黄昏,酒红的灯光从里面暧昧溢出,人们才发现这里原来有家店面。其实,这样的店里这家弄堂里还有几家,这也使得店主梅姨娘不断告诫小妹们要面带微笑地为客人服务,要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要有竞争意识等诸如此类的服务提醒。。
比起其他小妹的热情放荡,满满很随意,客人进来后她从不主动去招揽,满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用梅姨娘的话说,满满是自恃清高。人一清高,这生意肯定红火不起来。
何况满满的清高还很严重,和其他几位小妹相比,满满除了身材稍矮,人窈窕得就像T型台上的模特,皮肤细润得能掐出水来,更重要的是满满是个高中生。其他几位小妹顶多是混了个初中文凭。至于满满为什么也走上这条路,那就说来话长,满满也忌讳得深。干这一行的姐妹谁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走上这行的,也没有人会聊起这个话题。至于有个别客人猎奇,满满会不屑地回答,你就不会看报啊,报纸上不是都有详细介绍吗?
满满所在的小店和其他小店没有什么不同,左右合拢式玻璃门,玻璃门上简洁得只写了四个字:洗头按摩。假如你推开玻璃们,左边是一溜暗红的沙发,沙发上坐着几位衣不遮体、胸部荡漾的女子。右边的墙壁是一面大镜子,镜子前简陋的梳洗台上摆放着数件装模作样的洗发水,吹风机等。大镜子里面映照的依然是左边的情景,只不过看到的景象正好相反。
通常,满满总喜欢坐在暗红沙发的最里面,她相信识货的客人会定格在最后。但由于屋子里的酒红的灯光过于昏暗,加上进来的客人眼神躲闪迷离、欲望迫不及待,能把目光巡视到满满这里的极少。来这里的客人有几个能成为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所以,满满有时候连续数天都了无收获。要是换成其他小妹,梅姨娘会不厌其烦地提醒,谁谁的位置往前挪一挪。但对满满,梅姨娘也就听之任之。只有其他几位小妹都在忙活的时候,轮到满满才是理所当然了。
一位客人在满满身上完成零打碎敲的工作,正欲匍匐前进。满满听到了种子在哭喊园丁。急促喊声如雨点,落在心间透心凉。满满用手推了推正准备发起猛攻的客人,说暂停。客人纳闷了,火山都要喷发了还怎能暂停。满满说就是太阳喷发了我要它暂停它就得暂停。客人气得口吞白沫,四肢颤抖。满满管不了这么多,套上衣服奔下楼看她的种子了。其实种子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一颗灰尘飘进眼眶,他疼痛难忍就嚎哭了起来。
梅姨娘说满满你火急火燎下来干嘛,我不是正准备帮种子洗眼睛吗。梅姨娘叹气地说,这位客人的单如何算?满满说,衣服白脱好了。
梅姨娘直摇头,说满满啊,种子会害惨你的。满满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会呢,种子就是种子,我不需要的时候一把掐了他。梅姨娘取笑道,天天听你说掐了他,现在种子都长出枝干了,看你的指甲有多长。
其实满满是有机会掐了这颗种子的,但满满错过了时机。
客人留下种子在满满身上三个月后,梅姨娘和其他几位姐妹都看出了端倪。梅姨娘说,她一生都没有在肚子里留过种子,这也是她做女人最大的遗憾。梅姨娘劝慰满满,种子你可以留,但在自己身上顶多留上5个月。这几个月可以好好摩挲把玩,但过了5个月必须给掐了。满满不以为然,心想,我就让种子呆上6个月又如何呢。满满做事总不喜欢按常规出牌。种子在满满身上待满了6个月。满满去医院掐种子了。结果医生说你的身体条件不适合把种子现在掐了。掐了种子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满满问,那怎么办。医生说让种子发芽吧,于是,种子就发芽了。
这也让梅姨娘哭笑不得。来过她店里的小妹很多,但从来没有留下种子甚至让种子萌芽的。满满真是前无古人。
种子上幼儿园还是梅姨娘联系的。满满开始还不愿意。不上工的时候其他女伴逗宠物狗,满满就逗种子。上工的时候满满也喜欢带上种子,但客人不乐意,说两个男人在一起干那事,小眼瞪大眼,多碍事。于是很少有客人光顾满满了。满满却坦然。梅姨娘很生气,说你不让种子上幼儿园影响你上工不说,还影响了我的工作。你看,你这种子老是不安分守己,不是玩吹风机就是扔梳子,不是要喂奶就是要把屎把尿,我都成了他的奶奶了。
说这话的时候,其他小妹和满满都哈哈大笑,说,你不是要种子叫你奶奶吗。奶奶就得干这些事。梅姨娘嗔怪道,谁要种子叫我奶奶了。我才不做种子的奶奶,谁知道他是哪个孬种留下的种。
满满说,梅姨娘要是不喜欢种子了还是让我掐了吧,说不定再长大些还真掐不动了呢。
说着正准备掐种子。梅姨娘一手把种子拽了过来,说满满你是怎么啦。都这么大了你还想掐了他。你真是个女魔头,要你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掐。
梅姨娘说着眼角有泪泛出。怕满满真掐了种子,梅姨娘把种子送到了最近的一所阳光幼儿园。
上幼儿园不到几天,种子就叫满满为妈妈。满满说,我才不是你妈妈。我是你的园丁,叫我园丁。满满要种子牢牢记住只能喊自己为园丁。满满觉得要种子喊她为园丁充满情趣,满满还把种子喊为她园丁的声音录制成手机铃声。幼儿园这几天正在学《小蝌蚪找妈妈》,种子多次质疑满满,你不是我妈妈,那谁是我妈妈呢。种子说,小蝌蚪都有自己的妈妈,我为什么就没有自己的妈妈呢。
满满说,小蝌蚪找到的妈妈不是蝌蚪,小蝌蚪找到的妈妈是青蛙。满满问种子,小蝌蚪和青蛙是一样吗。种子说,一点都不同。满满说种子真聪明,并说种子现在你看,种子和满满长得都是人,一个样。所以满满不是种子的妈妈。
种子似懂非懂,他疑惑地抬起头看满满,你不是我妈妈你为什么一直带着我。满满说我不是你妈妈,我是你园丁,园丁是负责培育种子发芽成长的,我负责就像园丁一样负责你的发芽成长。种子说,那我从哪里来的。满满说,是你爸爸把种子留在我这里的。种子问,那我的爸爸是谁,他在哪里呢?
满满说,你爸爸把种子交给我就离开了。
种子哭了起来,说我要找爸爸,我要找爸爸。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我没有了妈妈,我得找到我的爸爸。
满满说种子不要闹了,再闹园丁就要掐了种子。
这时一位客人推开了玻璃门,是满满的一个老主顾。满满对种子说,你一边玩去,园丁要上工了。
种子走到柜台处的梅姨娘处。种子问,你能帮我找爸爸吗。梅姨娘笑着说,你园丁都不知道你爸爸在哪里,我能上哪儿帮你找?
种子说,那我叫你一声奶奶好吗。梅姨娘赶紧捂住种子的嘴。
梅姨娘其实很想种子叫她奶奶,在梅姨娘心里,她还真把自己当作了种子的奶奶。每次去幼儿园接送种子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说种子奶奶来接啦。梅姨娘回答得很干脆响亮,对,奶奶来接种子啦。如今的梅姨娘虽然到了做奶奶的年龄了,但她却没能够做上奶奶。梅姨娘年轻时和现在的满满同样一条道。长期工作让她丧失了生育能力,想找个男人过日子都以失败告终,她哪里能够有自己的孙子?
每每想到这个,梅姨娘心里就难过。现在有人叫她奶奶了,她可是百感交集。
梅姨娘店里的几位小妹上工的时候,她们饲养的宠物总会交给梅姨娘,以前梅姨娘也乐此不彼,但自从种子发芽后。她就对种子感兴趣了。躲着满满和那些小妹,梅姨娘会要种子叫自己为奶奶。听到种子奶生奶气地呼喊自己为奶奶,梅姨娘心底有如莲花绽放般幸福。
梅姨娘时常买棒棒糖给种子吮。梅姨娘告诉种子,以后不能当着她们的面叫她为奶奶,否则就没有棒棒糖吃了,种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些天,梅姨娘去幼儿园接回种子后,种子一见到满满就嚷着要去找爸爸。满满每次都敷衍,说我们有空去找你爸爸。但每次满满都食言。种子天天哭嚷,满满听了也心烦。
那天,梅姨娘送完种子去幼儿园刚回来,满满就对梅姨娘说,我今天要掐了种子。梅姨娘吓得眼珠跳出了眼眶,骂道,满满你今天疯了吗。
满满说我没有疯,我今天就要掐了种子。
梅姨娘说,你敢。种子都三岁了,你为什么早不掐晚不掐要等到今天来掐。
满满说,种子是我抚养的,我想什么时候掐就什么时候掐。
梅姨娘见满满今天头没有梳,眼眶浮肿,整个人病恹恹的。梅姨娘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不舒服休息几天好了。
满满说,我舒服着呢,我舒服得想掐了种子。
梅姨娘知道满满肯定又被客人施虐了。梅姨娘是这行业的过来人,她深知被某些行为怪异客人施虐时的痛苦和无可名状。梅姨娘有时真不忍心要这群小妹在她这里上工。但她转眼一想,我能关了店门,但她们还是要游到别处去继续干这一行。不是梅姨娘选择了她们,是生活选择了她们。梅姨娘也知道,一旦操弄起这行,就像男人吸烟上瘾,女人也会上瘾的。这种瘾不是生理上的,是生活上的。
想到这个,梅姨娘就直晃脑袋。
梅姨娘回想起了满满第一次来到她这里的情景。一般来她这里上工的都是行内人士介绍的,开这种店,上工的小妹都有季节性。一般都是几个月一换,几个月一换。小妹走马灯似的,不走还不行,男人都喜欢喜新厌旧,每次来都是几张老面孔客人肯定不会常来。要常换常新,这才能长久地系住客人的钱袋。
满满那次来梅姨娘问她是谁介绍你来的。满满说是自己介绍自己来的。
梅姨娘看到年轻的满满就像个赌气了的学生妹。梅姨娘很直率地说来我店里洗头按摩可是个幌子,你知道吗。满满说,这个不需要你介绍,我知道。说着,满满把桌子上一布满灰尘的空洗发水瓶甩进了塑料垃圾桶。
梅姨娘感到了满满这女子非比寻常。梅姨娘也就安排满满坐在沙发最靠里的位置。梅姨娘不想隆重推出她。梅姨娘期待满满能早点离开另选他路。
即使梅姨娘有意掩饰满满,但客人刁钻的眼睛跨越群山还是发现了满满。每次梅姨娘看到满满被客人点中并踏上二楼的楼梯时,梅姨娘感觉是自己跟客人上了二楼,好像自己进入了用胶合板隔离的逼仄的格子铺里。
每次满满踏上楼梯消失在楼梯口,梅姨娘心里就有揪心的痛,仿佛此刻躺在格子铺里是自己。直到满满下楼微笑着送走客人后,梅姨娘的心里才回复平静。
梅姨娘从幼儿园接种子回来后,满满恶狠狠地对梅姨娘说,不骗你,我今天非掐了种子不可。梅姨娘说满满你是咋的啦,掐了种子你就有好日子过吗?
梅姨娘说现在种子又没有碍你什么事,每天不都是我帮你带吗,你天天嚷嚷要掐了种子干嘛。
满满固执地说,我就是要掐了种子。
梅姨娘说,你为什么非要掐了种子不可。
满满笑了一下,我准备嫁人了。
梅姨娘睁大眼睛,这还是满满来她这里上工后第一次听满满说要嫁人。梅姨娘疑惑地问,准备嫁谁了啊。
满满骄傲回答道,嫁应该嫁的人。
梅姨娘连说好,嫁人好。
满满能在梅姨娘这里呆上三年实属罕见。其他的小妹呆上三个月可以,但呆上五个月都会被梅姨娘毫不留情地交换走,唯独满满,梅姨娘每次想换她走都下不了决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满满交换出去,几次痛下决心交换满满出去,但临时又改变主意。
梅姨娘感觉满满虽然在她这里呆了多年,但与刚来时的性情相比还是没有变化。
梅姨娘对满满说,你嫁人好啊,我也祝福你。可你为什么要掐种子。
满满说,种子是我养的宠物,我嫁人时可不想带过去。我会有新的宠物,所以我要掐了种子。
梅姨娘说,你不能掐了种子,我三年来帮你带种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种子还没有回报我呢。满满说,我回报你总可以。梅姨娘说你怎么回报我。满满说我接下来三个月上工的钱你不用抽一半的台费了,钱都归你。梅姨娘说不行,我对种子恩情不能用这种钱来回报。
满满说,那你还想怎么样。莫非你想让种子真的叫你一辈子奶奶。
梅姨娘脸绯红了起来。原来满满知道了种子偷偷叫她奶奶这事。
梅姨娘哂笑,我可不想让别人的种子叫我奶奶。
说着梅姨娘生气了,说,满满你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反正种子是你的种子,不是我的。
梅姨娘看到了满满对自己蔑笑。
这天夜里打烊后梅姨娘一直心神不定。果然,她听到了满满啜泣的声音。梅姨娘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就急匆匆地跑到满满的格子铺。
种子面色青白,眼睛塌蒙。满满果然掐死了种子。
梅姨娘甩了满满一记耳光。而后梅姨娘失魂落魄地抱起笔挺挺的种子就跑,她朝医院一路飞奔而去。梅姨娘披头散发,巫婆一样,那双名贵的高跟鞋也跑得流离失所。
满满后来回忆,她不忍心用手掐死种子,也怕种子的死相太过恶心。满满放弃了用手掐。满满选择了用被子闷。满满把厚厚的被子蒙住种子鼻孔和嘴巴。种子很快就要窒息了。骤然,满满听到种子喊园丁、园丁的声音。她惊悚万分,蒙住了口鼻的种子竟然能正常发声?多天过去后,满满才醒悟,是手机铃声的呼喊。满满叹息说,种子不死是天意啊。她被天意所怵,所以她立即松手了。
满满手一松。满满手松得让人高兴更让人唏嘘。手一松的确挽回了种子的生命,但由于缺氧时间过久,种子脑袋迷糊了。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院。医术无法回天。种子变成了傻子。种子嘴里再也吐不出有意义话语了。
种子出事后,满满整天以泪洗脸,双手像瘫痪了,无法挪移。梅姨娘也没有心思开店了,她劝走了几位小妹,在玻璃拉门上贴上了四个字:停业装修。
梅姨娘每天都睡,睡了接着睡。满满也是如此。种子呢,一直睡着,其实他现在醒着也和睡着没有区别了,还真不如一只灵动可爱宠物狗。
梅姨娘也不问满满怎么办。她们整天呆在店里。过了一周或者两周,梅姨娘开口了。梅姨娘说我这店不想开了。我想离开兰城了。梅姨娘问满满,你准备怎么办?
满满忽然大声哭了起来。梅姨娘说你哭什么,你不是说要嫁人了吗。种子现在这样子和被你掐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了,你高高兴兴去嫁人好了。
梅姨娘说反正房租也到期了,我想回老家了。
满满突然石破天惊地说,我不嫁人了。我要帮可怜的种子完成未了的心愿——找爸爸。
梅姨娘说,你还能找到种子的爸爸吗,再说,找到了又有谁会认种子做儿子?
满满说,不要你管,种子是我让他发芽长枝的,我得负责到底。
满满窸窸窣窣开始准备她的行装。东西不多。她和种子的衣物正好装好一个旅行袋。
梅姨娘说,我也去办理好店面到期手续。是该回家了,我的家离兰城有两千多公里,许久许久没有回家了。梅姨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回家的路了。
梅姨娘是跟着满满一起离开店门和这条巷弄的。梅姨娘手里拿着前几天买好的火车票。梅姨娘说满满,你和种子能送我去火车站吗?
满满说好。满满和种子送梅姨娘到了火车站候车室。
梅姨娘说你能和种子送我到站台吗?
满满说好。
火车来了。
满满说,梅姨娘你上火车吧。
梅姨娘说,种子还没有回报我呢。
满满说种子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回报你抚养的恩情了。
梅姨娘眼泪涌了上来,说,至少让种子再叫我一声奶奶吧。
梅姨娘说,种子再叫我一声奶奶我就上火车。
责任编辑/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