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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黑色幽默电影的荒诞美学意蕴

2017-11-15

电影文学 2017年18期
关键词:黑色幽默观者人性

张 辉

(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对人真实的生活状态的无情披露以及对人存在价值的追问,是荒诞作为一种审美范畴所观照的核心内容。荒诞借助于非理性的表达深化理性的思考,追求的是一种求真的审美价值。黑色幽默电影力求通过刻画极端的边缘人物在一定社会形态下产生的特殊心理和荒诞行为,挖掘荒谬之中的真理,意图通过荒诞否定理性与经典,以独特的美学视角探查光怪陆离的世界中被隐匿的真实,以关切的态度呼吁人性的回归。因而,黑色幽默电影的核心表达可辩证地看待为一种高度艺术化的荒诞美学实质。

一、荒诞的审美特征

美,是一个充满意蕴和情趣的完整的感性存在,其本质可理解为一种审美活动,其审美范畴是审美意象和美感的统一体。探究荒诞的美学特征,须立足于对其审美范畴的追考。

荒诞是特定历史时期和社会文化语境的产物,其审美范畴相对复杂且多义。幽默的喜剧元素是荒诞的重要表述之一,但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喜剧对笑料的简单呈现,荒诞意在通过笑展现悲,针砭时弊,调侃悲戚,令人啼笑皆非,施予观者矛盾困窘的审美心理感受。荒诞的美学意义在于其对人类精神世界和心理状态的“真”的追从,敢于直面病态的社会真实、丑恶的人性和扭曲的价值观下人们心灵深处的空虚与焦虑,以表达对生命终极价值的诘问和渴望。荒诞带给审美主体的美感体验始于对生活无意义的觉察和困顿中的惊醒,引导人们挣脱意义缺失带来的不同于单纯的痛或乐的复杂的虚无感和空洞感、不适与惶恐,达成对自我处境的正确认知,找寻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荒诞艺术作品以精巧的安排和严密的架构将世间百态浓缩于荒诞离奇的表征之下,“意义”贯穿始终而又无处可寻,以一种怀疑的态度审视世界和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其目的不在于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营造一个辩论场,接纳所有人的追问、反思和体察。这正是荒诞的魅力所在,即透过戏剧性的冲突唤起观者复杂的情感体验,抛却置身事外的轻松,在每一个抽象的人物设置中寻得荒诞之中的自我,于精神信仰崩塌与重构中建立更真实的“我”的形象。

荒诞艺术创作者们对于荒诞的态度始终是理性而清醒的,其非理性的创作方式的出现不在于对病态社会和虚无人生的随意摆布和嘲弄,而是以撕裂伪善的伤口为目的,唤醒人们麻痹的内心,引发人们关于人生意义的理性思索。

二、黑色幽默电影的界定

黑色幽默是一种建立于病态与荒诞之上的喜剧意义形态,意在通过放大荒谬行为使观者在滑稽与恐怖中感受别样的柔情与欢乐,释放源于内心的压抑和恐惧。黑色幽默脱离于喜剧和悲剧而独立存在,具有独特的美学特征和功能。

黑色幽默电影作为黑色幽默文学的衍生品,是黑色幽默的解构主义极端表达,是荒诞和逆反在电影人物和故事架构中的具体化演绎。黑色幽默电影是一种僭越传统的电影创作模式,其摆脱了电影所固有的政治教化功能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传播功能的束缚,透过对荒诞的批评和嘲讽,展开对暴力、绝望、病态等的爆发式宣泄。黑色幽默电影颠覆了传统的电影审美价值观,强调用荒诞幽默的影像故事披露丑恶的社会现实,调动个性化的艺术表现形式来营造深刻的美学意境,进而传递笑与悲的杂糅快感,引发耐人寻味的深思,挖掘对生活希望的追寻,具有丰富且深刻的美学内涵。

中国黑色幽默电影创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以黄建新的《黑炮事件》为肇端。不同于西方黑色幽默电影对于血腥暴力、疾病、战争的绝望式刻画,国产黑色幽默电影导演更倾向于以一种柔和化的表达方式来引领观者的浮想联翩与自我体悟,因而具有更强的审美意蕴。

三、国产黑色幽默电影的荒诞美学解读

(一)荒诞主题的艺术安排

1.自我身份迷失之隐喻

基本的理性精神和自我意识是人脱离荒诞与癫狂状态的必然要素,探求自我意识,首先要明确一个自我身份确证的问题,即“我是谁”的问题。

电影《鬼子来了》是姜文的导演作品,该片上映于2000年,讲述的是在我国抗日战争时期,由两个日军俘虏所引发的屠村事件,电影通过自我身份迷失之隐喻展开对荒诞主题的刻画。电影中,“我”的身份确认就是一个贯穿始终却悬而未决的所在——将装着俘虏的麻袋丢在马大三家的是“我”;村民对俘虏花屋小三郎的审问围绕的是“我”是谁;挂甲台村民与花屋小三郎签订的换粮协议上明确标示了“何人送之,我等不详”;作为以粮换人的当事人酒冢猪吉追问的仍旧是绑送俘虏的“我”是谁……纵观整部电影,关于“我”之追问循环往复,但直至故事终了,影片也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在电影中,“我”始终作为一股强制而无法确证的力量存在,将责任、麻烦强加于马大三乃至挂甲台村的全体村民,最后甚至将他们集体推向被屠戮的万劫不复。“我”的存在是电影中令人坠入荒诞、迷失和毁灭的最大异化因子,也是导演精心设置的一种巧妙的暗示,指向关于自我身份的无可追问和无可确认,围绕其展开的则是荒谬且诡异的种种。“我”的不明确的延伸是“我”与他人界限的模糊性,此种意境下的人则是荒唐而荒诞的存在,随着“我”在电影中逐渐迷失、消亡,关于“我”的身份的确认指向整体性的荒诞隐喻,这正是电影透露出的深刻主题,反映了导演姜文的忧患意识。

2.镜头之叙事学剖判

镜头的巧妙运用可以达成强烈的叙事学意义,构建荒诞的美学意境。黑色幽默电影中,镜头的表现力和叙事学运用是导演的匠心独运,越是独特的视角,就越能烘托出反常态的悖谬情境。

电影《斗牛》由管虎执导,故事背景设置于我国的抗日战争时期,讲述的是一位信守承诺的农民为保护共产党留下的奶牛而想方设法与各色人等进行周旋的故事。该片的故事主线围绕牛二和一头奶牛展开:牛二为了掩藏奶牛去后山挖了一个山洞,就在这期间,全村村民在日军部队的血腥扫荡下全部殒命,而奶牛安然无恙,牛二和奶牛成为幸运者存活下来。但是未经喘息,日军部队又一次进村,并留下伤员,于是牛二开始了与鬼子、流亡村民、土匪的对峙,在枪林弹雨中保护自身和奶牛的安全,并最终迎来了八路军的归来……在电影主线的故事推演中,导演巧妙地安排了7个单独的闪回镜头,以回放式的插叙交代奶牛的来历和村民在遭遇屠杀之前的生活情景,完成对过去事件的完整性阐述,由此构成了电影的暗线脉络。闪回式镜头下呈现的电影空间打破了原本相对清晰的时间顺序,使人物在过去和现在不时穿插,促成一种凌乱交错的反复呈现与屠戮、血腥、死亡、暴力、尸骨的晕眩交织,达到模糊生死界限的目的,展现了一个混沌的世界中无助的人们艰难求生的苦苦挣扎,深度刻画了荒诞的处境中一个清醒者的感受,揭示了特定时空条件下人性的弱点和生存悖论,从而促成观者的反思与觉醒。

电影《寻枪》是陆川导演的一部悬疑电影,讲述的是一个警察不同寻常的寻枪故事。电影立足于对惊悚、隐喻和反讽等元素的深度刻画,利用动感十足的镜头制造眩晕感,将一个丢枪警察魂不守舍的恐慌心理和盘托出,该影片所营造的紧张焦虑的荒诞氛围正是得益于镜头语言的叙事化表达。

3.异化人性之荒诞表达

透过人物异化的心理特征来凸显人性的沦落是黑色幽默电影关于传统审美价值的倾覆,旨在以冷漠与荒唐挖掘小人物内心的劣根性,从而达成对现实生活的观照。

电影《追凶者也》讲述的是一场蛮荒之地的黑色逃杀案件,该片荒诞的重要呈现在杀手董小凤这个人物形象上。董小凤本质上的恶不可否认,但这种恶的促成者直指丑恶的人性:抢劫金店的赃物是假冒伪劣产品,采取非正常手段全身而退的“同伴”留下董小凤独自承担罪责,这激起了他极大的愤怒和报复心理,他残忍地杀害“同伴”而走向漫漫亡命之路。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多年后他买房又招致奸商所骗,期望给爱人一个温暖的家而又走投无路的他走上了“杀人取财”的不归路……如此桥段的设计展现了董小凤这个人物形象浓重的悲剧色彩,但导演追寻的并不是单纯的“悲”,他将荒诞深深地融进了董小凤的骨子里。董小凤具有一位杀手的决绝与无情,但他杀错人的事实则深度彰显了这个人物的诞妄不经。面对奸商和“猎物”董小凤满是寡义薄情,但他对萍姐的爱却是无比热烈而深沉,这两种极端心理的矛盾并存,投射的正是诸如此类的社会边缘人物的无奈和悲戚,展现的是一场根植于善恶的关于人性的辩证性思考。

电影《寻枪》中,主人公马山在丢枪之后展现出的歇斯底里的抓狂也是一场人性异化的深度描写。电影中,枪并不是作为一个武器而冷冰冰地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枪代表的是一种责任、道义,甚至是身为男性的尊严以及生存的意义,马山最后为枪而亡,是一种信守人生崇高理想的顺理成章,却也是其人格分裂的悲怆谱写。一场荒诞酿成的悲剧中,理性与规则被一再否定,荒谬成为掌控生命存亡的舵手,人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无可反抗,这是导演以美学的视角对于人类隐匿的本性和生存的世界的体察与思考。

(二)荒诞美学意蕴的巧妙彰显

1.审美直观的新奇表达。黑色幽默电影吸引观众的最大卖点在于其对于社会真实的异化处理,即打破传统电影的常规化叙事模式,转而寻求审美直观的新奇性构建,通过阻碍观者审美程序的正常推进形成对其审美观的冲击,并以此激发观者的观影欲望。如前所述的《鬼子来了》和《斗牛》两部电影,其故事背景都建立在我国的抗日战争时期,但这两部电影在表达上却完全跳脱了传统抗战题材电影的宏大叙事安排,而将欠缺正确政治觉悟和抗争精神的小人物当作叙事主体,伟大的英雄主义和牺牲精神消解于小人物的利己主义中,正统的抗战主义价值观和民族大义则被改造成笑料元素穿插其中,上演了一出出啼笑皆非的荒诞故事。然而,电影导演如此安排并不在于对政治冷漠和麻木的民族根性的暴露,而是意图在揭示战争残酷、血腥、非理性甚至荒谬的本质的同时,批判残酷的战争带给人们的摧残和戕害以及人在灾难丛生中对生存的无比渴望,这一点是常规的抗战题材电影所不能带给观者的震撼性体验。

2.审美效果的反思性阐述。黑色幽默电影对于引起观者广泛的反思性体验的追从是其剧情乖谬的铺排方式的最终落脚点,其关于社会现实的种种病态现象的无情揭露,正是其丰富的美学内涵的具体呈现。电影《无人区》围绕盗猎鹰隼事件展开,导演通过营造“无人区”这一虚拟的叙事载体将在没有束缚与遮掩下自由发展的扭曲人性放大呈现,意图撕裂异化人性的丑恶嘴脸,达成恶徒精神上的复活与人性的升华。“无人区”中,兽性彰显,人性泯灭,人们为了金钱为所欲为,视生命如草芥。偶然闯进“无人区”的具有文明的现代社会表征的律师也并非善类,而是一个不堪名利诱惑走向罪恶极途的无良之人,透过二者之间的博弈与双双覆灭,导演呈现了一场关于善恶与救赎的思辨,引发观者深刻的价值思考,这是该电影作为一部黑色幽默电影所体现出的重要美学意义。

四、结 语

黑色幽默电影以荒诞叙事为重要的精神内核,透过消解性的叙事方式达成对社会现实不堪种种的另类批判,引导观者透过银幕实现对现实与矛盾的观照,正视荒诞在这个世界中的非理性存在,并达成对理性意义的追问与找寻。可以说,正是黑色幽默电影对荒诞美学意蕴的感悟和呈现代表了电影审美意识的提升和发展,促成了国产电影市场的繁荣与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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