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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与剑:宋代江浙文人词的精神变奏

2017-11-15章海凤

海外文摘·艺术 2017年8期
关键词:宋词词人精神

章海凤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浙江金华 321017)

艺术ART

箫与剑:宋代江浙文人词的精神变奏

章海凤

(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浙江金华 321017)

宋代的江浙词人占据了词坛的大半壁江山,其词受地域及时代背景的影响,阶段性地呈现出婉约和豪放的特点,可形象地以“箫”和“剑”的精神来概括指称。

宋代;词;箫;剑

词是宋代文学苑圃中一朵绚丽夺目的奇葩,它以其“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王国维《人间词话》)的特点在庄森肃穆的宋诗之外另辟了天地。然观两宋词人的占籍,我们会发现一个令人惊讶不已的事实,即宋代著名词人多为江浙人和在江浙久居之人。据唐圭璋先生《宋词四考·两宋词人占籍考》,宋词人籍贯可考者约八百余,其中最多的为浙江2 1 6人,其次为江西153人,江苏也有86人,占了总数的一半多。而随着宋朝王室的南渡,大批的北方词人亦长期来往居留于江浙间,从而使宋词从体式到品格都具有了江浙地域文学的特质。“南方之地,水势浩洋,……故所著之文,或为言志、抒情之体。”(刘师培《南北文学不同论》)江南的杏花春雨、烟水画桥无疑会对词人的感情起到一定的柔化作用,故而不仅词之体式“要眇宜修”,且其“词心”也体现出南方风物一致的婉约性。同时,在宋代,“诗庄词媚”成为文坛的共识,文人们凡是“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委宛形容之”(查礼《铜鼓书堂词话·黄孝迈词》),这与上述反映江南文学心理积淀的婉约性天衣无缝地相契合,就共奏了宋代江浙文人词鲜明的艺术精神,简洁形象地概之,可谓之曰“箫”的精神。

“箫”在古代文学作品中是一个指向多义、内涵丰富的象征物。热情喧天的箫鼓声是承平宴乐的富贵生活不可或缺的点缀,而如泣如诉的洞箫声又是哀怨、惆怅心绪的寄托。在宋词中,有大量写到“箫”之意象的作品,指向前者的如“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柳永《望海潮》),指向后者的如“托微风彩箫流怨,断肠马上曾闻”(贺铸《绿头鸭》)。虽有哀乐之别,但在情调和风格上却都是以柔美、婉约为旨的,这与箫声的虽调有高低缓急,却终以清丽婉转见长是一致的。

清代大诗人龚自珍在其诗中说:“一箫一剑平生意。”(《漫感》)与“箫”一样,“剑”也是古诗词中常见的意象。宋词中言及“剑”的如“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辛弃疾《水龙吟》),“看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张孝祥《六州歌头》),慷慨激昂,豪壮悲愤,是区别于箫声轻歌曼吟的另一种声音,它们具有指向国家、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剑影”的豪、怒与“箫声”的怨、愁共奏了中国古代文士的人生心曲。但是,“剑”的精神在宋词中的产生是有条件的,它们多产生于宋室南渡之后和宋元易代之时,所以这是外族入侵之耻和故国河山之怮刺激于词人的爱国之心和民族自尊心而导发的蹈厉骏激之气,是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作为外力作用于文学史产生的结果,而非其内部规律的自然嬗变,因而,“剑”只是“箫”的精神的变奏,它的存在是短暂和有条件的。但也正因为有“剑”的精神的存在,才使江浙的宋词部分地具有了社会性和时代性而不致过早地陷于形式主义的泥淖,才使江浙词人在宋代词坛的地位显得更为重要和醒目。

宋初的江浙词坛无一不被吟风弄月、唱祥颂瑞的箫声所笼罩。这与北宋的社会环境和时代风尚很有关系。为了巩固统治地位,赵宋王朝裁灭武备,一意休养,并以优厚的俸禄和提倡享乐来取得臣子的服从。加之“以和为贵”的国防思想换来的百年太平,使社会处处透着安宁和和乐,奢侈享乐之风遂行。而江浙地区作为全国的经济中心,更具丰盛繁华的物质基础,故而宴饮歌舞、声伎佐酒成为达官贵人及一般阶级的共同生活追求。反映在词中,就是承平宴乐的富贵气和轻松闲适的气度。同时,词之能供歌伎演唱的特点又将风流文人和聪慧温柔的女性联系在一起,他们沉湎于温柔乡中,在词中吐露情爱相思,甚至降男子之尊贵而假作闺音,由此而作的词便是和婉甚至有几分脂粉气了。晏殊、张先、欧阳修就是这种词风的代表。晏殊少年得志,仕途显达,一生高官厚禄,故其词的特点之一就是具有雍容闲雅的富贵气。张先一生留连诗酒风月,词也多为男欢女爱、离愁别绪的艳词腻声,风格偏于纤巧冶艳。欧阳修词多写宴饮消闲之乐及闺中女子的意态风情,妩媚、深婉又不失疏朗,体现了封建正统士大夫优游不迫的文学风格。

之后继起的一批江浙词人却奏起了如泣如诉、清幽飘渺的洞箫。他们往往是不幸的“伤心人”,或仕途偃蹇、怀才不遇,或情路不顺、打击连连,其中的代表如晏几道,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在对女性深情的描摹中,在别离相思的抒写中感慨、痛苦、悔恨、不平,他的一往情深赋予了词中的春恨秋怨以别样真实的悲怆力度。相比小晏,大晟词人周邦彦词则含蓄、平和,他更注重词的形式:格律的精严,铺叙的工巧,语言的典丽,这就基本符合了统治阶级的审美意志,又为后代许多逃避现实、脱离生活的词人开辟了道路。

如果把上述的作家作品称为“箫”声的代表的话,那么北宋的江浙词坛尚有另一般不同的声音——慷慨、悲壮、苍凉、雄放。久戍边关、心忧天下的范仲淹作了《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屡进屡退、意志坚定的政治家王安石作了《桂枝香·金陵怀古》,豪爽耿直的黄庭坚作了《定风波》(万里黔中一漏天),任侠尚气的贺铸作了《六州歌头》(少年侠气)。它们或诉疆场边塞之艰险,或咏史以刺当世之腐败,或抨击投降派、歌颂爱国将士,词的反映社会之广度、境界开拓之深度,都是北宋词坛上所少见的。它们的豪迈与激越,不仅睥睨当代,也谱写了南宋江浙词“剑”之精神的前奏。

“靖康之变”无疑是一场大灾难;但它同时又扫荡了北宋末年词坛的浮靡之风,孕育了一个崭新的主题——忧国,江浙词史的一个新篇章由此揭开。南宋初年,许多北宋词人随朝廷南渡,长期居住、来往于江浙之间,作为沦陷区的受害人民,他们目睹了异族铁蹄对中原河山的肆意蹂躏,亲历了家破人亡、飘泊流徙的痛苦,故而一改前此的词风,发为悲怆、感伤之语。如朱敦儒曾一度耽溺于懒慢疏狂,南渡后则创作了《水龙吟》(放船千里凌波去)、《临江仙》(直自凤凰城破后)等感慨国事的的作品。女词人李清照也一改前期词中少女、少妇的离愁别恨,而以切肤之痛抒写了《永遇乐》(落日熔金)、《声声慢》(寻寻觅觅)、《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等沉郁、感伧的词作。一些南渡的抗金将士,更是奏出了一曲曲充满血性的正气之歌,如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李纲的《六幺令》(长江千里)表达了倔强、坚韧的斗争信念,胡铨的《好事近》(富贵本无心)显示了不甘屈服的铮铮铁骨,这不仅为江浙词坛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活力,更显示了江浙词中“剑”的精神的出现。

其中的代表是辛弃疾,他虽是济南人,但长期仕宦、居住于江西,他的大部分作品也是在江浙地区创作的。他以蹈厉峻发的风貌宣告了词坛上丈夫豪气的回归,在他的影响下,江浙的一代爱国词人出现了。他们是忠义的志士,目睹着国势的日下,把满腔的愤痛发泄为词。他们高举着利剑,向往着为国横戈杀敌:“握剑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战东归”(辛弃疾《木兰花慢》),“看取纶巾羽扇,静反神州县,功业小良平”(袁去华《水调歌头》);他们唾弃权奸的屈膝求和,残害忠良:“万古分茅土,终不到,旧奸臣”(刘过《六州歌头·吊岳王庙》,“追念江左英雄,中兴事业,枉被奸臣误”(刘仙伦《念奴娇·感怀呈洪守》);强大的顽固势力的阻挠终使进忠无门,愿望成空,他们不禁扼腕悲叹:“可怜报国无路,空白一分头”(杨炎正《水调歌头·登多景楼》),“胡未灭,鬃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陆游《诉衷情》)。总之,他们是积极的,主战的,爱国的;他们的词是慷慨的,俊豪的,悲壮的,充分体现了“剑”的精神。

辛派“剑”的精神一直到宋末的抗元斗争中还在显示其生命力。文天祥的词与诗文一样,充满了凛然正气和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他的《满江红·代王夫人作》、《念奴娇·驿中言别友人》等词,感情激越,意气豪发,显示了他至死不渝的民族气节和崇高的爱国豪情。刘辰翁作为宋遗民,以词来抒麦秀黍离之悲,蕴藉有致,充满了爱国情思。

就在辛派词人为恢复河山而大声疾呼、剑拔弩张的同时,江浙词坛的“箫”声又复现了。由于投降派的屈膝求和,南宋中叶后,宋金开始进入相对平安的对峙状态,自以为坐稳了江山的王公贵族,渐忘了靖康的耻辱,重新过起了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文及翁《贺新郎》)。这种社会风气必然导致相应的吟风弄月、箫歌笙舞的文学风气的出现。于是,南宋以姜夔、吴文英、王沂孙、张炎为代表的江浙骚雅词派出现了。姜派词的内容无非是北宋婉约派的情爱相思、羁旅行役和设题咏物,由于在题材上开辟不出新天地,他们就孜孜于艺术形式的完美,恪守协律,讲求炼字和用典,使之变成符合清高的士大夫审美标准的“醇雅”之词。如果说北宋的“箫”音还是自然天成的清越之声的话,那么姜派的“箫”音则带有人为雕琢的形式味、章法味和更多的文人气。

“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两样销魂味”(龚自珍《湘月》),同属江浙人,500年后的龚自珍用这句词为宋代江浙词的精神变奏作了最好的注解。

[1]杨海明.唐宋词史[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12.

[2]王会昌.中国文化地理[M].武汉:华中师大出版社,1992:61.

[3]冷金成.唐诗宋词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235-241.

Flute and sword: the spiritual variation of the Ci poetry in the song Dynasty in Jiangzhe area

Zhang Haifeng
(Normal college of Jinhua Polytechnic,Jinhua Zhejiang 321017)

In the Song Dynasty, the poets of Jiangzhe area occupied the big half of the literary world,whose Ci poetries were influenced by the background of the region and the times, staged the graceful and unconstrained characteristics, which can be vividly summed up in the spirit of " flute " and " sword ".

Song Dynasty;Ci poetry;Flute;Sword

H113

A

1003-2177(2017)08-0001-03

章海凤(1978—),女,汉族,浙江海宁人,浙江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讲师,古代文学硕士,研究方向:古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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